“咋啦这是?肚子饿啦?”
幺妹生无可恋的摇头,“妈妈,咱们能不能把小彩鱼送回家呀?”
“为什么?你们不是喜欢她才把她带来的吗?”老太太还担心她们带不好她呢,是春苗和春晖拍着胸脯担保的。
幺妹惆怅的叹口气,“我们不想要她啦,她太调皮啦。”从进家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停止过捣乱,连菲菲都让她吓走了。
黄柔看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阳台上晾着的一件件还在滴水的衣服,以及猪窝一样的床铺,顿时哭笑不得。要不是铁门的锁她还够不着,她绝对能自个儿溜出去祸害别人!
捣蛋而不自知的彩鱼,正红着一张乱七八糟全是墨水儿印的脸,吃着一把细细碎碎的小米……“啥?小米?她哪儿来的小米?”
幺妹生无可恋的指指鸟笼。
原本关得好好的笼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里头的食槽水槽空空如也,像被强盗洗劫一空,而黄柔这才发现,那只话唠鹦鹉好像不见了!
“闹闹呢?”
幺妹生无可恋的指指厨房。
灶台上的搪瓷盆里,一只粉不溜秋的肉球球,正蹲在盆底,瑟瑟发抖……那钩子似的长嘴巴,不正是闹闹?
哦,对,没剩几根毛的闹闹。
自从看见这只会说话的鹦鹉后,小彩鱼不吃红墨水了,改为抓鹦鹉,她手劲大,又没个轻重,逮到就能薅下一把毛。而闹闹也是个贱脾气,不知道躲躲,逮到就薅,逮到就薅,没几下就薅图了。
秃了的闹闹像个没衣服穿的赤身裸体的大美女,别说出门,它都自闭了!要不是幺妹把它藏在彩鱼够不着的灶台上,估计连鸟命也要没了!
“妈妈,我们把小彩鱼送回家叭?”
“对,我们不要她啦。”春芽双颊气鼓鼓的附和。
黄柔哭笑不得,要送也得等她事情忙完啊,“乖,你们好好跟她讲道理,再等几天,等我从省城回来。”
然而,现在的小彩鱼可不是讲道理能讲通的孩子,除了幺妹,其他人的话对她来说基本是耳旁风,且是人来疯脾气,你越说她搭理她,她捣乱捣得越有成就感。还不如就静悄悄的让她搞破坏,搞一会儿她累了就会自个儿睡觉,天下太平。
幺妹不知道小孩子生长发育都有这么个必经的叛逆过程,俗称“Terriblwo”,她只是觉着,她再也不喜欢小彩鱼,也不喜欢小孩子了!因为小臭鱼不止薅秃了闹闹,还撕了她两本书,最关键还是她最爱的小象波波!
小地精太生气啦!生气到想打人,她要是有魔法就好啦,她要把捣蛋鬼小臭鱼变成一只没毛的鹦鹉,让她光着屁股羞羞,还要把她变成一只小大象,关在动物园里给小朋友们跳大象舞……嗯,目前就想到这么多。
黄柔的节目排演得非常顺利,学校和厂里非常重视,把高档录音机留给她们随便用,小汽车随时待命送她们上是百货商店买服装和化妆品不说,还多给她们每人补贴了二十斤白面五斤清油,以鼓励她们为集体荣誉牺牲自己的假期。
别的她都不在乎,可白面清油是实打实的好处,当天晚上回家就给七仙女炸油条吃了!一根根短短的巴掌长的小油条,金灿灿油汪汪,配上一杯蜂蜜水或者麦乳精,那简直比当神仙还舒坦。
等孩子们吃够了油条,她们三天排练期限也到了,第三天傍晚就坐上市文化馆的班车,上省城啦。
对于这趟省城之行,黄柔也不抱希望。毕竟整个石兰省几千万人口,藏龙卧虎,要啥样的人才没有?她的作品在市里能获奖,去到省里可就不够看了。
人家多少科班出身的文艺骨干等着崭露头角呢,她们能无功无过的表演完就行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黄柔现在一心只想搞教学,其他的事都算“不务正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她志不在此,可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啊,杨老师那可是卯足了劲,每一个字眼每一句台词乃至每一个表情都是对着镜子练过无数遍的,服化道也是精心准备的。
“妈妈加油,我妈妈世界第一厉害,一定会拿奖的哟!”出门前,幺妹亲了亲妈妈,狠狠心把自己一成灵力传给妈妈了。
当然,她谁也没告诉。哪怕是黄柔,也只觉身上暖洋洋的,熬油费火练了三天,其他人都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唯独她精力充沛,神采奕奕。
杨老师虽然特意化了个精致低调的妆容,可站在黄柔面前依然自惭形秽。
“小黄还说昨晚没休息好,这面色哪里像嘞?”她羡慕的看着黄柔那白皙光泽的小脸,尤其双颊两朵自然的红晕,是结婚后才有的幸福写照。
杨老师娘家和婆家都是干部,丈夫才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阳城市委书记的秘书,工资高不说,人脉也广,尤其是对各种政策解读和政治敏感度,是其他女教师比不了的。这样的女人,她胸怀宽广,吃穿不愁,孩子听话,心态自然也就平和,对黄柔更多的是欣赏和钦佩,而非嫉妒。
黄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颊,“我觉着睡得不太好,孩子太闹腾,可……”手感确实相当嫩滑,白豆腐似的,又软又嫩,跟以前不大一样。
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有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哟……”另外一个女老师打趣道。
黄柔的脸,瞬间更红了。跟她们嬉笑两句,转头看向窗外,公路边一排整齐的、笔直的白杨往后退,昨晚看的文字忽然放电影似的,一帧帧印入脑海。
她揉了揉太阳穴,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有看会儿书的习惯,每天都看,所以也不怎么记得住,只是享受那个看的过程罢了……像这么清晰的记得每一个字,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看来,这段时间不止皮肤变好,连记性也好了,难道要真像闺女说的“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小丫头,还怪会用成语!
而此时,非常会用成语的小地精,正乖乖躺床上,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突然耗损一成灵力,她整个人都虚弱下来,别说和小彩鱼斗智斗勇收拾烂摊子,她连看书写字玩游戏的力气都没有。
她啊,就盼着妈妈能拿个奖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妈妈这次好好表现拿到奖的话,她的运气就会变得很好很好。
可具体怎么好,为什么好,她也不知道鸭。
“妹起来吃饭啦,还睡呢?”春晖站在门口叫她。
幺妹弱弱的笑笑,“我已经醒啦姐姐。”
“又在想四婶啦?”
“嗯呐!我妈妈这次运气一定会非常非常好哟!”她十分肯定的说。
春晖来了兴致,上辈子四婶的运气一直不好,甚至说很悲情,自从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子弟小学辞退后,她就只在家里种地,即使后来包产到户改革开放,许多人尝试着南下务工求生,她也依然是在家种地。
上辈子,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她被辞退呢?这一次,她的运气又该怎么好,会有多好呢?
小地精摇头,来到厨房,发现是前几天吃剩的油条。黄柔怕几个孩子在家没吃的,给多炸了好多好多油条,可再好吃的东西,顿顿吃也不那么好吃了。眼瞅着天气热就要馊了,春晖把油条切碎,扔在一锅豆腐脑里煮,撒一点点葱花,每人来一碗,就是一顿。
要是吃够了咸口的,就放一勺白糖,换个口味。
可就是山珍海味换着吃,春苗也待不住,想要回家帮大人干活,奈何幺妹想在这儿等着妈妈的好消息,赖着不想走。
直到第三天傍晚,厂里派去接人的小汽车终于停在楼下,发出“滴滴”的喇叭声,杨老师标志性的爽朗的大嗓门叫了一声“丽芝”,小地精兴奋得“嗷”一声,冲下了楼梯。
第123章
“妈妈, 妈妈你回来啦!”
黄柔刚下车,一个肉乎乎的小炮弹就冲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小脑袋一拱一拱的, 真像只小猪。
“怎么啦?”
“妈妈我好想你呀!”
一同下车的其他老师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别人家的孩子也会跑出来迎接他们的母亲, 可那都是挂着鼻涕泡,远远的站着,不肯过来。哪像这个小棉袄,像一只乳燕投入母燕子的怀抱,亲热的,热烈的。
看看看看,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啊。
杨老师酸溜溜的说:“我家杨丽芝不知道还在哪儿翻垃圾呢,你家这白白净净的胖娃娃可真让人眼热啊!”她放下行李包, “不行, 得让我也抱抱。”
于是,幺妹就被她抱起来了。
她乖乖的“嘻嘻”笑着, “丽芝来啦,杨老师你看。”
可惜这招围魏救赵并不管用, “我可不想她,只想崔绿真……”杨老师故意亲了亲她, “你知道吗,咱们获奖啦!”
“什么奖?有奖状吗?”她双眼冒光的问,“我能看看奖状吗杨老师?”
杨老师故意卖关子,“你先猜猜,咱们获的是几等奖呗, 猜中就给你看。”
幺妹眨巴眨巴大眼睛,歪着脑袋沉吟片刻,“嗯,二等奖?”她还记着上次来市文化馆就是二等奖,在她心目中,这就是最好最高的奖啦,再也没有比二等奖还好的奖啦!
“哈哈哈,不对哟,你再猜。”
“那是三等奖?”
“不对不对,比这个好,比二等奖还好。”其他人都笑哈哈的看着她,浑身不止没有长途劳累的风尘,反倒是一股清新的,雀跃的喜气!
这就是送分题了,能难住聪明的小地精吗?
只见她难以置信的“哇哦”一声,大声问:“那是一等奖吗?!耶耶耶!我妈妈好厉害,杨老师好厉害,阿姨你们好厉害,是一等奖耶!”
所有人再次哈哈大笑,可不是嘛。
本来以为就是去走个过场,顶多能得个鼓励参与奖就是顶顶了不起的,谁知道居然突破重围,打败几十个竞争对手,得了一等奖!去之前厂里就放话了,鼓励她们拿荣誉,拿到名次就有奖励,一等奖可是每人一百块现金嘞!
整个朗诵队一共七个人,相当于每人白白多得了三个月工资,这谁不高兴?蔡厂长敢夸这样的海口,估计也是打心底里认为她们拿不到,说出来过过嘴瘾的……谁知道她们还真拿到了?!
而且,对于其他几位诸如杨老师一般不缺吃穿的同事来说,一百块钱还真不放眼里,关键是这省级一等奖的荣誉,能给她们晋职称!
而评委也说了,论表演的观赏性,她们不出众,亮眼的是她们的原创诗歌,歌颂社会主义赞扬无产阶级的现代诗歌,省文化厅准备将这首诗歌选送《红旗》!
《红旗》杂志是啥?那可是跟《人民日报》齐名,甚至还更胜一筹的中央委员会主办刊物,全国所有机关单位统一发行的!《红旗》《人日》《参考消息》是家喻户晓的纸媒三巨头,毋庸置疑。
这样的知名度,普及面,传播面,意味着——黄柔的诗歌就要让全国人民看见了,说不定连主席都能看见嘞!这不是本事是啥?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本事嘞!
以前,大家对黄老师的第一印象就是“漂亮”,顶多再精确一点儿——“漂亮寡妇”。她为人低调内敛,唯一做的“出格”“高调”的事,就是嫁给年轻英俊享有正团级待遇的顾学章……可现在,她的诗歌能登上《红旗》,大家对她的定位又多了一个词——才女。
“小绿真高兴吧?你妈妈以后啊,可就是咱们单位顶呱呱的才女啦。”杨老师把幺妹放下地,毫不掩饰的甩了甩胳膊,这丫头还真重,结实。
他们家杨美芝杨丽芝跟她比起来,那就是“西施”一样的体格。当然,即使是病西施,那也是自个儿闺女,她爱还来不及呢!
幺妹跑过去,仰头看着妈妈。
她觉得呀,现在的妈妈真漂亮,逆着光能看见她碎碎软软的头发,淡淡的眉毛,嘴边像有两朵小花儿盛开。她的妈妈呀,真是世界第一漂亮!
黄柔摸了摸脸,“看啥呢?”
“妈妈漂亮。”
黄柔“噗嗤”一声乐了,她这几天已经被同事夸了好几遍,耳朵都起老茧了,她下意识又摸了摸脸,真有那么漂亮?当然,她也明显发现这几天洗脸洗出来的水是黑的,毛巾手帕一擦也是黑的……可省城是闻名全国的春城啊,空气好,环境美,没那么多灰啊。
就这么观察了几天,她又发现,洗过脸后自己真的皮肤好了许多,原本眼角多出来的淡淡纹路,居然也莫名其妙没了?
杨老师一路追问她是不是用了啥化妆品,是不是顾三给她从百货公司带来的,一定要让她交出“秘方”,可她现在连雪花膏都不舍得抹呀……当然,奇怪归奇怪,她把功劳归在丈夫和女儿身上。
试问这世间,哪一个夫妻和美家庭幸福的女人,能不美呢?
“妈妈你怎么那么厉害呀?”幺妹满眼崇拜的看着她,眼里都要冒小星星啦。
黄柔点点她的小鼻子,“小马屁精,再夸就过分了,啊。”
她这次也是运气的成分居多,歌颂现行社会制度也算有感而发。以前她是不屑于写这种诗歌的,总觉着是为五斗米折了腰,对不起她知识分子的出身,可自从跟顾三结婚后,她才真正体会到社会变革给她这样的普通人带来的美好。
虽然,地、富、反、坏、右的子孙后代依然不受待见,可她的出身……如果放在封建王朝,那是要流放,永不得录用的。
有感而发的诗作,都不是她花十成心力写的,哪至于就让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虽然,她相信女儿没有说谎,她是打心眼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真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地精呀。
这一次,她们拿到第一名,给全单位乃至全市都挣来大大的荣誉,不止厂里奖励她们,市里也奖励每人一桶五斤清油……幺妹很奇怪,怎么奖励的还没厂里的多。
当然,更让她奇怪的是,省文化厅的奖品居然仅仅是一套《毛选》……她不信,把妈妈的“奖励”书拿出来,“哗啦啦”的正着反着翻了两遍,里头真的就是一页页纸,不是钱,不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