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剩下春芽和幺妹大眼瞪小眼,她们也不知道的鸭。
当天晚上,幺妹悄咪咪摸到院里,“狗尾草我知道你最聪明啦,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呗?”
狗尾草傲娇的挺挺胸膛,“本草是聪明,要钱也简单,把那假清高的家伙卖掉就行。”
不远处的翡翠兰一个冷颤。
“不,不能卖小兰兰。”幺妹生气了,上次被惩罚的记忆还在,哒哒哒跑开了。
谁知小短腿不小心在小石头上绊了一下,身子控制不住,“噗”一声摔地上。幸好小胖手撑着,没磕到牙,她才不要像春晖春月姐姐一样变小缺牙。
诶,忽然,她发现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幺妹索性席地而坐,用手指轻轻的抠开土皮,“呀!大瓜瓜!”
那嫩黄绿的,弯弯的伏在土里的两小片,可不就是黑色西瓜籽上发的芽?
小芽芽像小婴儿似的婴宁一声,“嗯?”
“你是大西瓜的孩子吗?”
小芽芽似乎是听不懂,哼唧一声,奶声奶气的抱怨:“热。”
于是,幺妹赶紧把土再抠开,像妈妈在夏天帮她掀开被子一角,好让她透气散热。
她终于有宝宝啦,还是西瓜宝宝!
幺妹激动得不要不要的,但她学精了,怕隔壁的脏脏兄弟二人组听见,悄咪咪跑到妈妈跟前,“妈妈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黄柔打个哈欠,强忍着困意正给她补裤子呢,膝盖又破了,这都是几个姐姐“传”下来的,不知穿了多少次洗了多少次,早磨得发白了,还皱巴巴的。
“你手上泥巴哪儿来的,又玩土了吧?”小脸红扑扑的。
幺妹把小脏手背到身后,踮起脚尖,凑到妈妈耳朵旁,“大,瓜,瓜,发,芽,啦!”
“看错了吧,西瓜籽都坏了。”要发早发了,哪有埋土里几个月还不臭的种子?
“是真哒!”幺妹拉着妈妈的手,一定要带妈妈去看。
要别的妯娌,尤其刘惠那样的,早一大耳刮子甩过去了,没看见她正忙正困嘛?可黄柔硬是忍住困意,跟着去看了。
反正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要睡也不是立马就能睡着的。幺妹这孩子轴着呢,要是不去看她能磨一宿。
可,当看到那嫩嫩的小芽芽的一瞬间,她瞌睡就醒了。黑黑的西瓜籽是她亲自淘洗晾晒种下去的,不会有错,那绿绿的两枚小叶子也是真实存在的……她揉揉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也没做梦。
“妈妈妈妈,这儿还有,你看。”下一个小芽芽也被她挖开了。
然后,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说谎,她又东抠一个西抠一个,黄柔彻底石化了。她感觉自己眼睛看见的,跟学了十年的自然科学地理化学不是那么回事儿,种子在土壤里缺氧这么长时间不会霉吗?
幺妹累得气喘吁吁,看来,她的灵力到五级啦,居然能让西瓜种子在完全不适合它生长的土壤里发芽。
然而,更让黄柔震惊的是第二天,看着那迎风招展的足有三寸高的西瓜苗,她彻底怀疑人生了。在没有浇水没有任何施肥的前提下,短短一个夜晚就窜这么高,那是不是明天开花后天结果大后天就能吃西瓜?美国人的转基因种子也没这么厉害吧!
她隐隐觉着,这西瓜苗不简单,可哪儿不简单她又说不上来,这么多年的马列主义唯物论已经无法解释了。
“到底是为什么?”黄柔抓起一把泥土仔细打量,没觉着它哪儿特别的。
“因为我是小地精,我想吃西瓜鸭!”幺妹双手叉腰,当这种意念特别特别强的时候,她就美梦成真啦。
第20章
崔家其他人是第二天中午才发现的, 都说这西瓜苗长得可真慢,因为他们都以为是种子种下去就开始发芽的。毕竟大家都早出晚归忙着上工,谁也没注意啊。
幺妹嘚瑟得不要不要的, 跟姐姐们说西瓜苗昨晚才发芽的, 除了春晖和春芽, 谁也不信。
这可提醒了黄柔, 把她叫回房仔细交代,这事不能跟任何人说。虽然她不信闺女是什么“小地精”,但她觉着崔家这院子可能是块风水宝地。听婆婆无意间说过,那两位老叔虽然聋哑,但心善,积下不少善缘, 世间总有些事情是宁可信其有的。
幺妹现在不愁挣学费啦,因为很快她的西瓜就能吃啦,到时候去卖西瓜, 毕竟那么甜那么水的大西瓜, 谁不喜欢呀?
她又磨着春苗带她去大槐树的树洞里转了一圈,瓜虽然不在了, 可那香气还是隐隐的。
“妹走吧,咱不馋, 家里的瓜明年也能吃啦。”
幺妹走了两步,忽然听见下头坝塘里有春晖姐姐的声音, 顿时双手叉腰,哼,姐姐又背着她偷偷捉鱼啦!太过分啦居然都不带她!她可是能帮忙探测大鱼哒!
“诶妹慢点儿,河边你不能去,奶会打……”春苗没想到, 一眨眼的工夫幺妹就溜了。
路上遇到慈眉善目的顾奶奶,幺妹还热情的跟人打招呼,顺便问一句:“长腿叔叔又得奖状了吧?”
那“五好家庭”的大奖状她也想要呢。
“哟!你怎么知道?”顾老太大吃一惊,随即大喜,笑得合不拢嘴,可不嘛,自从三天探亲假回去,老三又立了一个二等功,还是旅长亲自给发的奖章呢!
他们老顾家一穷二白,往上数五代那都是穷得穿不起裤子的贫农,老三在部队上想要升迁,以后想要转业分好工作,可都得靠他自个儿的军功章啊!
得小福气包的吉言,顾老太心情一好,就从兜里掏出两个紫红色的小东西,有两个弯弯翘翘的角钩起来,像一对山羊角。
“来,顾奶奶给你零嘴儿。”
幺妹接过来,闻着清清甜甜的,是菱角儿。坝塘里有不少呢,但长在水下沙土里,一般人挖不到。
她吭哧吭哧咬开菱壳,用牙齿剥出一个鸡腰子大小的白白的仁儿来,吃起来“嘎嘣”脆,又清又甜,汁水儿特别多,让人口舌生津。
“谢谢顾奶奶。”
“哎,真乖,你妈这几天不忙吧?”学校放暑假还给一半的工分,她就是在炕上躺着吃也没人说她。
“忙哒,我妈妈很忙。”
“哟,忙啥呢?”
“忙着给我补裤子,给我煮饭饭。”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脑袋,就连小身子也是圆鼓鼓的,这盼孙子孙女盼得眼都花的老头老太,搁谁不爱?
要说崔家伙食能有多好能把孩子养这么胖她是不信的,当年小黄老师生她时候可没多少奶,眼见着三个月就断奶了。可饶是东一顿米糊糊,西一顿老南瓜的喂,这孩子愣是比别家吃奶的都胖。
自此顾老太愈发坚信,小黄老师底子好,就跟种好的母猪一样,下的崽崽也是百里挑一的壮。
“那你待会儿告她,请她来我们家,给你顾叔叔写封信,啊。”怕孩子记不住,她又念了两遍。
幺妹记下,甩着小揪揪往坝塘跑。
天越热,坝塘里的人越多,甚至有时还能零星看见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娘们,穿着男人背心躲在坝尾搓汗泥。看着眼前跑过来的白胖丸子,都“幺妹”“幺妹”的喊,让她别来水边。
正好春晖游过来,“妹你想下去?”
“嗯哒!”
春晖早听她说过小彩鱼的事儿,也有点想看看。
“那行,春月你看好妹妹,我下去探探。”为了防止她乱跑,还用裤腰带把她拴春月腰上。
得,天生的水之克星只能在岸边玩沙子,眼睁睁看着她一个猛子扎下去。
剩下的菱角儿被她捏在手里,捏得汗津津的,“姐姐吃,甜哒。”
春月一面吃,一面帮她挖沙洞,偶尔挖到绿豆大的小螃蟹,就把它关在沙洞里,一会儿灌大水,一会儿暴晒,玩得不亦乐乎。
也没多大会儿,水面“哗啦”一声,春晖黑压压的脑袋冒出来,把妹妹落水的地方摸遍了也没找着落水洞的入口。
幺妹终于明白,那个洞好像只有她能进去。
春晖看见她蠢蠢欲动的眼神,“不行,你要吃菱角儿我给你摸两个,不许下水。”
没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裤兜胀鼓鼓的,都快把裤子坠掉了。
这一次,在幺妹指挥下她找到一丛非常大的果实累累的菱角,干脆在水里就给摘了。果然,几个大婶看见,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菱角儿可是好东西,生的当果子吃,熟的那也是粮食啊。
都知道她哪儿摘的,可奈何没她这么好的闭气能力啊。
这还不算,一会儿春月背了背篓来,春晖直接拿着镰刀潜入水底,唰唰唰割了满满一篓菱角儿,洗干净个顶个的肥,个顶个的甜。
最后几个孩子背不动,还是崔建党来背的。
至少六七十斤呐!
你说老崔家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她们泡半天澡了顶多摸到两个甜甜嘴的。
***
看见小山似的菱角儿,黄柔想到一个好东西——藕粉。
“什么是藕粉呀妈妈?”
“一种很好吃的甜丝丝的东西。”
“呲溜——”几个孩子咽口水,对她们来说,“甜”就是人间美味。
黄柔刚想说跟麦乳精比起来,藕粉又不算啥了,可万一孩子们再问麦乳精又是啥……口水咽得最凶的,还是幺妹啊。
说做就做,接下来几天她把三百斤菱角儿放在厨房不见光的地方,时不时用锅盖盖上,七八天后菱壳全部变黑,再用清水泡上四五天,菱壳开始软化、脱落,用木棍多搅拌几下,就露出仁儿来。
吃过晚饭,妯娌几个开始磨粗粉,但里头是带菱壳的,磨出来还得用筛子筛去菱壳,花了三天时间才磨出纯净的菱角粗粉,几个孩子早已忍不住,抓了一把塞嘴里。
“怎么跟红薯面一个味儿?”友娣吐出来,这味儿她早吃腻了,颗粒又大,又干又粗,刮舌头。
黄柔“噗嗤”一乐,“这只是粗粉,还没磨浆呢。”
粗粉用凉水浸泡一天一夜,上磨盘,崔家男人们下工后轮流发力,磨出乳白色的浆液,用纱布一滤,下头用桶接着。
直到此时,崔老太才看明白,“你这是要做淀粉哪?”
“对,那样泡出来才稠。”
崔老太咂吧咂吧嘴,其实这些她都会,可要这么搞,就是上千斤红薯也不够吃的。
好在这菱角儿是白捡的,也没费一滴油一粒盐,顶多出两分力气,她也无话可说。
待倒去上层清水,桶底沉淀就是真正的菱角淀粉,放太阳底下晒两天再敲碎,得,这就是比糯米面还细的菱角粉了。
黄柔先给六个孩子每人泡了一碗,那透明的,稠稠的,还有股清香味的美味就出来了。
“妈妈,真香,真甜!”
可不甜嘛,加了白糖的。
“四婶,比红糖蛋还好吃!”
可不嘛,这东西清热解毒,益胃和中,是一款老少皆宜的好东西。
小时候父亲有个南方战友,每年都会给家里送两斤,年近百岁的太奶奶非常喜欢,直到死前都还在念叨呢。她会做,也是常听太奶奶说,她老人家原是南方人家的大小姐,看见下人做过。
这不,刚下工的崔老太,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嘴里被幺妹喂了大大一口菱角粉,顿时又甜又清爽,跟吃饱了饭似的。
“好吃吧奶奶?我妈妈做的哟!”全程围观整个过程的幺妹,可真是骄傲死了,她怎么会有这么能干的妈妈呀?
“香!真香!”崔老太还没说话,崔建军父子俩回来了,一进门就被香味引得咽口水,“娘你们吃啥呢?”
幺妹赶紧把自己的小碗碗抱过去,“爷爷,三伯,喝吧。”那可是忍着心疼和口水让出去的,只能喝一小口哟。
父子俩你一口我一口,顿时口舌生津,浑身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春晖把他们拖进屋,指着墙角的口袋道:“家里还有八十多斤呢,三叔明天去上班可以问问你们同事,谁要的话咱们便宜卖,私底下悄悄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行啊小丫头,我明儿带些去,给大伙尝尝先。”正式工人福利好,厂里不是发粮油就是发罐头,中秋节发月饼票,冬天发煤炭票,许多人用不完这么多福利,相互之间都会换呢,有时还能直接换钱。
他性格大气,为人和善,又是厂长亲自特批进来的,跟大家都处得不错。第二天一大早骑上自行车到厂里,刚好遇见一个来领中秋福利的,唉声叹气。
“刘哥咋啦?”这是厂里的会计,腆着大油肚,谁见了都得叫声“哥”。
刘会计给他让了支中华牌香烟,“还不是家里老太太闹的,天气热吃不下东西,送医院也说没中暑,可整个人就是提不起精神。”
刘会计家“老太太”并非他亲老娘,而是岳母。老太太是蔡厂长的堂妹,当年对蔡厂长有大恩,蔡厂长待她比亲妹子还亲呢!占着这层关系,平平无奇的刘会计才能在会计岗位上一待就是几十年,连抽的烟都是一块四一包的中华。
都说“省中华,市牡丹,一般干部前门烟”,他这待遇都比上省级干部了!
为此,他还专门把亲娘弄回乡下大哥家,把岳母接来家里好吃好喝供着,处处以蔡厂长“侄女婿”自居。
崔建军心头一动,“老人家是不是口干舌燥,心慌心跳?一热就浑身乏力?”
“对,你怎么知道?”
崔建军嘿嘿一乐,“我娘前几天就这样,去卫生所开了两支藿香正气水,吃了也没用,那玩意儿又不是中暑。”其实,到了夏天城里老太太谁不这样?
都闲得慌。
“那你小子还能笑出来,意思是现在好了?”刘会计搂着他肩膀,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
“早好了,那精神头可足,多亏吃了菱角粉,当天就能下地干活了。”其实崔建军本不是这么能瞎掰的人,可他知道刘会计就喜欢听夸张的话,给他实打实说,人还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