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菱角粉是什么东西?”
  “喏,就这个,正好我娘让我带来二两,说能解暑。”
  刘会计一把拎起白布袋子,“先借我一用,要真好使我跟你买,啊。”跑了几步,又回头道:“我可跟你说好了啊,陈电杆要找你要这东西,不许给他。”
 
 
第21章 
  陈电杆何许人也?
  那是刘会计的头号死敌, 从总厂就结的仇,一个会计一个出纳,愣是斗了十几年, 经久不衰。
  当然, 主要也是“实力”不相上下。
  刘会计的丈母娘是蔡厂长堂妹, 陈出纳的亲家是书记的亲兄弟, 论关系,二人旗鼓相当,都是“皇亲国戚”;论能力,那也都是很会来事儿的。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在身材上,一个大油肚,人送外号“刘油桶”;一个瘦得两条腿比筷子还细, 外号“陈电杆”。
  崔建军脑袋一转,莫非陈出纳家也有人生了这样的病症?
  那可得多准备些菱角粉。
  中午去食堂打饭的时候遇到刘会计,说老太太一连喝了两碗菱角粉, 直说清香解暑, 口舌生津,让再多买点儿。
  崔建军已经得了黄柔的嘱托, 她记得在北京的时候国营商店里的藕粉卖五毛钱一斤,那天在供销社看见已经涨到七毛了, 而菱角粉比藕粉更难得,是真正的纯天然, 定价九毛应该不成问题。
  当然,她还说了,报价先报一块,他要嫌贵就让一毛,要不讲价那就算了, 到时候秤头多给点儿。
  果然,刘会计一听才一块,还没他一包烟贵呢,立马塞给他一张大团结,“刚那二两算你送我的,哥记着你的情,明儿给我送十斤来,怎么样?”
  “好嘞刘哥,我这就回去。”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跑。
  从公社到牛屎沟,骑车也就半小时,拿了菱粉,还能赶回单位上班呢。
  春晖抱着幺妹圆溜溜的大脑袋,“吧唧”一口,“我妹可真厉害,春苗姐的学费这不就快够了。”
  刘惠不光眼红,连牙齿都是酸的,幺妹这丫头挣钱也太容易了吧!
  幺妹抱着半碗菱粉,跟春芽你一口我一口的嗦着,被大家一夸,她忽然想起顾奶奶给菱角儿的事,又想起顾奶奶让帮的忙,赶紧把写信的事说了。
  黄柔还记着那天的救命之恩和一顿秋风,当天下午就去顾家,帮忙写了一封长达五页信签纸的家书,第二天请崔老头直接拿邮政所寄去。
  ***
  当然,半个月的忙碌中,幺妹也没忘记照顾她的西瓜宝宝。
  西瓜苗已经开始爬藤了,贴着土层一步一生根,绿油油的叶子,长势喜人。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大鹅会吃西瓜叶,昨天没注意让它们啄了两个大洞,可把她心疼得,哼,坏鹅子!
  坏鹅子每天都要吃很多很多鹅草,刚帮它们洗干净的白毛就去泥水里滚,滚了还对着她甩毛,太讨厌啦!
  所以,她和春芽现在又多了一个任务——放鹅。
  鹅是领地意识非常强的动物,有鹅在,隔壁的脏脏兄弟再也不敢过来崔家了,就连爬墙头都得小心着,别让大鹅飞起来啄了屁股蛋。
  这不,看见两小个扎着小揪揪的女娃,赶(跟)着同她们差不多高的大白鹅,“嘎嘎嘎”朝河边走去,他们也不敢立马跟上去,得等鹅子下水后才敢现身。
  “喂,小结巴,你们家这几天做啥好吃的,怎么那么香?”
  崔家熬菱粉都是关起门来搞,杨家只能闻见香味,却不知道是啥,这可把杨老太急坏了,忙使俩孙子来打探消息。
  春芽“哼”一声,小屁股一转,不回答。
  幺妹捡起薄薄的石子儿,贴着水面扔出去,打出两个飘来,“哦耶!棒棒哒!”
  杨爱卫不屑,“让你看看我的。”随手一打,那都是五个飘起步。
  小孩子的好胜心被激起来,幺妹低着头在河边找石子儿,立志一定要找一块最薄最轻的,超过他。可找着找着,她发现自己心口“砰砰”跳得厉害。
  她能感觉到,水下有不属于它的东西。
  第一反应,就是大项链。
  “姐姐你看好大鹅,别让坏蛋偷了它们,我去……嗯,我去找石头。”她怕自己说去水底看看会吓到姐姐。
  “好好。”
  于是,幺妹顺着河边小路走,走到水草茂盛,又没人看得见的时候,“噗通”一声滑入水里。
  她可是小地精,哪怕是在水下,也对地形和方位一清二楚。比如,坝尾虽然水浅,但泥沙下就是厚厚的软软的黑泥,非常肥沃。只是她不喜欢吃,太油腻了。
  坝头虽然水深,可她知道水底有座小房子,里头有个铁做的圆圈,是整个坝塘泄洪的开关机。
  至于坝中,那可就是她的落水洞啦。
  顺着洞口慢慢沉下去,水温越来越凉,果然又依次看见小红鱼,小蓝鱼,小彩鱼,花斑鱼……终于,没人阻挠,她顺利的沉到有白光的地方。
  那是几个黄褐色的蚌壳,中间开着个一寸宽的口,她知道蚌是因为妈妈讲过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还给她画过画儿。
  从蚌壳开口的地方,能看见里头许多个排列整齐的发着莹光的小球球,跟友娣姐姐脖子上的很像,如果串起来戴上,她一定能成为全牛屎沟最靓的崽崽。
  她也不贪心,抱两只就行啦。
  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有个蚌不一样,它的嘴巴闭得紧紧的,还一直在微微的颤抖,像是肚子里有什么让它不舒服一样。幺妹可是只有爱心的小地精啊,弯腰把它抱起走,让妈妈看看是不是生病啦。
  本来还想捉两条小彩鱼呢,可三个蚌已经让她小手手拿不下啦。
  “妹……妹妹……”
  “嘘,走,咱们回家家。”幺妹把蚌藏在衣服里,自以为这样就没人能看见,领着还没玩够的大白鹅回家去。当然,蚌蚌们都很乖,不会划伤她的小肚肚。
  ***
  最近市三纺织厂都在流传,刘会计家老太太新得了一种吃的,不止清热解暑,还益胃生津……当然,几乎是半天的工夫就被陈出纳知道了,追着崔建军要买十斤。
  在他穷追不舍,“威逼利诱”之下,崔建军又回家带了十斤,其他人再问都说没了。
  因为又挣了十块,整个老崔家上下都弥漫着喜气,大家正七嘴八舌商量,中秋节能不能买几个月饼解解馋。崔家历来只听说过有“月饼”这东西,具体长啥样是没见过,邮政所还从没发过月饼票呢。
  “呀,这孩子肚子里藏着什么呀?”王二妹故意逗道。
  幺妹吸着气,自以为把肚子缩得平平的,谁也看不出来,“没,没什么。”
  没一会儿,她伸着脑袋小声问:“妈妈你能不能出来一下下?”
  “怎么啦?”
  “你来嘛妈妈,来了你就知道啦。”
  黄柔被她拖回房,只见早上出门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此刻已经乱成一团,中间还鼓出一个大包包。
  “妈妈你看,蚌蚌,三个蚌蚌!”幺妹掀开被窝,指着排列整齐的小碗口大的河蚌。
  黄柔大惊,顾不上弄湿的床铺,“哪儿来的?”
  “河里捡的呀,还有好多好多呢,妈妈喜欢我再给你捡三个。”每次只能三个,不能再多了。
  黄柔惊奇的是,牛屎沟的河里居然有蚌?她来了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就算公公婆婆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也没听人说过!
  “真是水里捡的?”其实她有点怀疑是她路上捡的,别人从别的地方带来的。
  “真哒!”幺妹猛点头,“我还看见小彩鱼,好多好多呢,它们还会亲我的脚脚!”
  黄柔脸色又是一变,“你下河了?”
  幺妹吐吐舌头,小胖手笨拙的勾上妈妈的小手指,“妈妈我真哒是小地精,不怕水哒。”你别生气喔。
  要放以前,黄柔一定以为她是从大人那儿道听途说来的“妖精”,自个儿发挥想象编的故事。毕竟,为了培养她的想象力和语言组织能力,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她玩“讲故事”的游戏,她起个头,让闺女接着讲,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无论什么内容,她都会鼓励。
  可现在,家里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她不相信所谓的“运气”能有这么好。
  “那你跟妈妈说说,小地精一般都做些什么?”
  幺妹捂住嘴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不能说哒,说了会被地精老爷爷惩罚,灵力就没有啦。”
  黄柔半信半疑,她知道幺妹不是说谎的孩子,可这么怪力乱神的事情,她又实在难以想象。
  好吧,先丢开,“小机灵鬼,神神秘秘把妈妈叫回来,有什么事是爷爷奶奶不能听的吗?”
  “我……我……妈妈,我能戴友娣姐姐那样的流氓项链吗?”
  “啥?!”黄柔忍俊不禁,什么流氓项链。
  幺妹揪着小衣裳,“奶奶会说哒,但我想要。”
  原来是还记着上次婆婆骂友娣“女流氓”的事呀,女孩子戴个项链怎么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她这又漂亮又听话的小心肝?
  “戴,等以后妈妈有钱啦,让你戴十条八条。”
  幺妹想象一下戴十条八条的样子,肯定美死了,“妈妈真好,妈妈你看。”
  原来,她们说话的工夫,被窝里的蚌悄悄张开了嘴巴。黄柔一看,哟,还有珍珠呢!
  而且还不少,两只大蚌嘴里含的都是排列整齐的珍珠群,她拿剪刀撬开,一只里头有十八颗,一只是二十二颗!大小非常匀净,都是八九毫米的,形状也非常规则,几乎全是圆形,很少有椭圆的,更没奇形怪状的歪瓜裂枣。
  最重要的是,淡粉色的珠光莹润,细腻优雅。这样的光泽在百货商场也不一定有!
  当年,黄柔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就是一串大溪地珍珠项链,是法国原装设计进口的,全北京城只有三十串。但轮到她选的时候只剩最后三串了,都有瑕疵,要么大小不够匀净,要么光泽不够金粉,最后选了一串还能接受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一共五十三颗珍珠,花了九百九十九块!
  为此,继妹没少跟她闹矛盾,还撺掇着继母跟父亲闹,最终父亲又花了更贵的价钱给她买了一串才作罢……当然,那都是父亲还没坐牢的时候,后来父亲被抓,她们搬到黄鱼胡同,项链也早被抄家的抄走了。
  后来想想,那项链能卖这么贵,凭的不就是“大溪地”的牌子吗?要真跟这几颗比起来,也不见得好多少。
  如果那样的都能卖小一千,那现在这些,岂不是……
  “妈妈,我能戴流氓项链吗?”幺妹晃了晃她的袖子,她实在是太想要了。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提要求。黄柔哪还想得到什么价值,什么品质,“好,只要宝贝儿喜欢,妈妈给你串。”
  幺妹高兴得跳起来,“哦耶!妈妈你刚才叫我什么?”
  黄柔忙着收拾床铺,“当然是幺妹呀,崔幺妹。”
  “不是,是前面那句,你说只要什么喜欢?”大大的眼睛里藏着狡黠。
  “宝贝,你是我的宝贝闺女呀。”
  “诶!我听见啦,妈妈你也是我的宝贝妈妈!”
  黄柔再次忍俊不禁,她的小心肝呀,这嘴巴真是越来越甜啦,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个臭小子。手上却迅速的打来一盆清水,将三只河蚌泡进去,找来家里所有的刀具,反正她也从未取过珍珠,试试吧。
  “宝贝妈妈,你一定要轻点儿哦,别弄疼蚌蚌。”
  “好,你先帮妈妈把门,别让其他人看见好不好?”其实是怕搞不好太血腥吓到她。
  幺妹自觉身负重任,拍着小胸脯保证:“好哒宝贝妈妈,谁也不让进来喔。”
  黄柔先用菜刀撬开一条缝,把一小块竖条状木头卡在两半壳的中间,再用牛耳尖刀小心翼翼的挑开珍珠囊,虽然从没取过,但她曾经看过书上介绍,知道珍珠的形成原理。只要轻轻的挤压珍珠囊,圆润润的珍珠就一颗颗的蹦出来了。
  只要珍珠囊还在,它的上皮细胞还会继续分泌珍珠质,不仅不会死,以后还会继续形成珍珠,可多次循环利用……才第一次干,没想到还让她干成了。
  黄柔擦擦脸上的汗,以前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现在居然能“杀”蚌取珠了。
  一开始数的四十颗,其实还有几颗小的藏在珍珠囊深处,等全部挤出来,洗干净泥沙,哎哟,居然有整整四十五颗呢!
  四十五颗,幺妹脖子细,足够串一串大项链啦,剩下几颗还能给她串成手链,够她美的。
  再想到闺女戴着它们的模样,都说珍珠配美人,可不就是个珠圆玉润的小美人吗?
  每一个母亲,都想把自个儿闺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曾经自己很渴望却没得到的东西,都想给在她身上,黄柔也不例外。
  曾经,她因为一串珍珠被继母继妹折腾得人仰马翻,被她们换着法的打压陷害,夜深人静时也曾暗自发誓,等有条件了她要戴十串八串。现在,她自个儿是实现不了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闺女身上。
  宝贝崔绿真,以后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妈妈也想办法给你摘来。
  当天夜里,趁着天黑,黄柔将两个已经被取尽珍珠的蚌送回坝塘,能不能回到闺女说的“落水洞”,只能看它们运气啦。
  至于剩下一个呢?因为她实在撬不开,就让幺妹拿去玩了。
  ***
  崔建军又带回一个好消息,那菱粉被刘会计和陈出纳尝过后都说好,不知怎么传到厂长和书记耳朵里,亲自找到门房去。
  “小崔啊,听说你们家自个儿做菱粉?”
  崔建军被吓得不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门卫啊,这两樽大佛怎么来了,而且还是同时来的。谁都知道厂里书记和厂长不对盘,一个主管党政,一个抓生产,经常因为不懂对方的业务而决策冲突,以至于手底下各自代表他们阵营的会计和出纳也互相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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