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会计和出纳不对盘有个好处,就是更能互相监督,都睁大眼睛拿放大镜找对方纰漏呢,谁要敢算错一个零,或是入错一次账,都能闹到总厂去。
  所以,老厂长贪污下马了,他手底下主管财务的人却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崔建军虽然不大懂这些党派之争,但对领导权威天然的畏惧却是实打实的。“对,对,是有做但不多,我们都是自个儿吃,领导放心,绝对没有投机倒把。”
  大领导们相视一笑,就是投机倒把又怎样?一点儿吃的能倒几毛钱?
  “你放心,我们找你是想问问家里还有多余的菱粉没?能不能匀几斤给我们?”做到他们这个位置上,大鱼大肉其实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唯一能体现欣赏品味的就是一个“新鲜”,一个“稀罕”。
  况且,菱粉吃着确实解暑。像没牙老太太的嗦粉式吃法他们不喜欢,可熬的时候扔几个红枣枸杞进去,做成凉皮凉粉哪个中年男人不喜欢啊……最重要的,送人也拿得出手。
  这么地道的南方小吃,北方人吃过的不多,这不明摆着的机会嘛?
  没想到,两个老对头还想到一处了。
  厂长和书记对视一眼,“我要二十斤,一两不能少啊。”
  书记把眼一瞪,“我要三十斤,拎回家可是要过秤的。”哼,我偏就比你多要十斤,告诉你,书记在哪儿都得压厂长一个头。
  厂长呵呵一笑,“书记您这可不地道啊,三十斤您一个人能吃完吗?”他可是有老伴儿的,吃了有用处。
  书记被他臊得老脸发红,但文化人的修养还在,“哼,节欲保精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有些人别以为摸了几天洋机器就数典忘祖。”
  厂长:“那行,小崔我也要三十斤,咱们向书记看齐,跟着书记走。”
  崔建军:“……”
  就这么看了一场好戏的工夫,他居然卖出去六十斤菱粉啦?还是先交钱后拿货的那种!
  大家听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场景,又是一阵大笑,“这大领导打机锋就是不一样啊,不像咱农村人,脏的臭的往外飙。”
  “那是,娘你这算啥脏臭,我娘家三婶那才是,死人都能让她骂活,粪瓢都嫌她嘴脏。”王二妹快人快语,惹得众人又笑。
  在这样热烈的气氛里,幺妹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她的蚌蚌不见啦!
  昨晚睡觉的时候还放灶房门口的盆里,妈妈说它不张嘴是因为缺水,多泡泡水就好了。
  早上起床因为要陪春芽姐姐玩,要帮西瓜宝宝浇水,还要喂小小鸟,她也没想起来找蚌蚌玩,现在想起,东西却不见了。
  黄柔悄咪咪的,“来,妈妈给你个宝贝。”
  一进屋,幺妹乖乖听话的闭上眼睛,感觉脖子上一凉,“可以睁眼啦。”
  “哇哦!大项链!妈妈做的流氓项链,好漂亮!”双手摸着小脖子,挨个摩挲那粉白色的珍珠,简直爱不释手。
  珍珠色泽贼好,衬得她肤色白里透粉,整一珠圆玉润、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小姐似的。
  “我好喜欢宝贝妈妈送我的流氓项链鸭,我能戴着它睡觉吗?”
  黄柔点了点她翘翘的鼻尖,“小姑娘家,别老流氓流氓的,妈妈还有好东西给你呢,看。”是两串彩色丝线编织的手串,缀着小小的珍珠粒,还有栩栩如生的小猴子,猴子尾巴还是卷翘的。
  幺妹可高兴坏了,蹦蹦跳跳的,“为什么是小猴子不是小地精呀妈妈?”虽然小猴子她也喜欢。
  “因为你属猴呀。”本来还想编一只小羊的给春芽,反正珍珠匀匀也够,可想想后续要面临的问题,还是算了。
  幺妹明白了,点点头,“那我能每天都戴吗?”
  黄柔顿了顿,虽然不忍打击她的积极性,但还是摸着她脑袋,正色道:“睡觉的时候,在咱们屋里你可以随便戴,一旦出了这道门就不能戴哦。”
  幺妹小嘴一扁,“为什么呀?”
  黄柔摩挲着串珍珠弄伤的手,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什么叫“怀璧其罪”。这样价值不菲的东西戴她脖子上,无异于“稚童抱金行于闹市”,她能不能保住是一回事,就怕东西保不住还给家里招来祸害。
  唉,治安队和管委会可不是吃闲饭的。
  就算人家相信她们是坝塘里捡的,可翡翠兰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不知又要有多少蚌遭殃?水火无情,万一谁家孩子因为找蚌出了意外,她也是母亲,她真的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悲剧,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因为你戴出去,别人就会说你是女流氓了哦。”
  幺妹小嘴一咧,“我知道啦,然后杨爱卫他爸爸就会来抓我,对不对?”
  黄柔苦笑,点头。
  “好吧,那我听宝贝妈妈的,保证谁也不说。”
  “这才乖。”
  黄柔躺下,“对了,刚才你说什么蚌不见了?”
 
 
第22章 
  到底是谁偷了蚌蚌, 幺妹想不到,黄柔也想不到,因为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候, 所有人都“可疑”。
  黄柔愁啊, 倒不是心疼那个撬不开嘴的铁蚌, 而是怕万一谁拿出去引发其他人怀疑, 珍珠的事儿就兜不住了。
  首先,排除昨晚夜里丢失的可能性。因为但凡有点响动,甭管陌生人还是自家人,两只大白鹅就跟触发的警报似的,叫得人心惶惶,昨晚她确信没听到鹅叫声。
  那就是白天丢的, 有可能是隔壁熊孩子来拿的,也有可能是家里哪个孩子看着好玩拿的,当然大人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 知道珍珠长在河蚌里的人又不止她黄柔一个。
  “宝贝妈妈别担心, 我再去捞。”
  幺妹还记得,她离开水面的时候那种异物感还没消失, 说明水里还有别的东西。
  ***
  卖完菱粉,崔老太当着所有人的面, 把八十块钱分成四份,五块给幺妹, 五块给春晖,十块给老三,剩下六十她收好,以后给春苗交学费。
  “娘给钱干啥,我就跑了个腿。”
  “收着吧, 来来回回你这腿也受不了,去开点好药补补。”
  崔建军爽快的应下,他这腿骑自行车确实费劲,一长一短,扯得浑身都痛。这几天来回上百公里,身子都累散架了。
  对这样的分配方式,就连刘惠也没意见。
  分给二房四房的五块虽多,可怎么着也是人孩子发现的菱角儿,该奖励。要怪只能怪自家这俩不争气的,要是也像幺妹一样眼神好,还缺这五块钱?
  想到这儿,她忽然笑得和蔼极了,还从兜里掏出两粒蚕豆,“幺妹来,伯娘给你零嘴儿。”
  幺妹可是挑食的小地精,摇头,“我不要。”
  “为啥呀,这可是贼香的豆豆,嘎嘣脆呢。”友娣可稀罕了,她还舍不得给呢。
  幺妹点点头,香是香,脆是脆,可——“放臭屁,熏被窝。”
  小孩肠胃功能弱,吃了蚕豆可不就放臭屁嘛。妈妈说她臭,她还专门缩被窝里大大的吸一口,“真的好臭臭……”
  “那行,你跟伯娘走一趟娘家,给你撒子吃怎么样?”
  幺妹吞了一口口水,“撒子是甜的吗?”
  “那当然,又油又甜又脆,香得让你吞舌头。”刘惠先没忍住流口水了。
  妈妈干活去啦,家里又没其他人在,伯娘一把抱起,把她放在背篓里。背篓是专门背小孩的,内面和口子上都缝着一层厚厚的化肥口袋,倒是不硌,摇摇晃晃的幺妹真想睡觉,“伯娘到了吗?”
  “还早呢,你睡吧,到了咱就有撒子吃咯!”
  幺妹虽然没吃过,可她知道又有油,又有糖的话,就是炸狗屎也会好吃吧?想到吃的就睡不着,扶着背篓慢慢站起来,撒子之路可真远呀。
  刘惠忽然顿住,激动道:“咋啦幺妹,是不是看见啥好东西啦?”她这次带侄女走娘家,其实就是想试试她的眼神。
  全家都说她眼神好,总是能捡到好东西,跟老三出去捡白疙瘩还让他得了工作,跟春晖出去就捡到大鱼和菱角儿,那要是跟她出来会不会也……哎呀,真是想想就激动啊。
  她要求不高,不图工作,能捡个十块八块的就行,也做两条老三媳妇那样的淡蓝色内裤,上了炕还不得把崔建国迷死?到时候还愁啥儿子,铁定三年抱俩!
  “没,伯娘到了吗?”
  白激动一场,刘惠讪讪的,“还没。对了,你把眼神放亮啊,要是看见啥好东西别声张,悄悄跟伯娘说,伯娘奖励你两个油撒子,啊。”
  幺妹乖乖听话,盼着两个油撒子,这一带虽然没来过,可她的灵力已经能感受到,是很普通的黄土地。
  刘惠娘家在十里外的六甲村,是个依山傍水的大村子,两三百家人的房子密密麻麻累在一处,看上去颇为壮观。而刘惠娘家在村尾,一路进去正好遇到下工分的,都问她回娘家呢。
  “你们牛屎沟日子可真好过,看把你闺女养得,跟年画上的胖娃娃一样。”
  刘惠得意的笑,别说,带幺妹出门还挺长脸。
  可幺妹是只诚实的小地精呀,“奶奶,我不是我大伯娘的闺女。”
  “哟,那你谁家闺女?”
  “小黄老师家的。”妈妈的学生都这么叫她。
  众人大笑,又问“小黄老师”何许人也,她认认真真回答,教三四年级的,很漂亮的,会打学生屁股的,还很能干的……凡是能想到的美好形容词都给用上,惹得大人们一路都是欢声笑语。
  一进门,就连刘惠老娘也笑着道:“大老远就听说你背了个白胖娃娃回来,友娣呢?”
  刘惠把侄女放下地,灌了大半瓢凉水才缓过来,“在家干活呢,我就来问问小妹的事咋说,不行给宋家算了,过日子嘛只要男人踏实待她好……”
  “呸!”刘老太的食指重重戳她脑门上,“小点儿声,还怕别人不知道呢?你老娘的脸都没地方搁了!”
  幺妹吐吐舌头,这个奶奶可真凶,本来想问哪儿有撒子吃呢,也不敢说话了。
  好在刘惠还记着带了别人的闺女出来,“这事待会儿再说,娘上次炸的撒子还有没?给孩子尝两个。”
  “这么好的东西给她干啥,又不是你亲生的。”
  “哎呀娘,让你给就给,待会儿再跟你说。”
  从不情不愿的刘老太手里接过两个小小的拇指大的东西,幺妹被使出门自个儿玩了。油倒是真的油,炸得金黄金黄的,可惜时间放久了,有股臭油味儿,吃着怪怪的。
  而且里头一点儿也不甜,反倒麻嘴巴,幺妹吃了一口就不肯再吃,又不能浪费粮食,只紧紧攥手里,悠哉悠哉的,顺着村里小路溜达。
  她能感觉到,六甲村的土虽然普通,但水质特好,沿河两岸的庄稼长得特别好,特别肥,就连结的瓜瓜也比牛屎沟的大。
  如果能把这儿的水带回家就好啦,她托着下巴想,忽然小揪揪被人揪了一下。
  “喂,小丫头,别挡道。”
  幺妹回头一看,是个六七岁的男孩,穿着半条涤卡裤子只到膝盖,上头是一件破了两个洞的红色褂褂,又宽又长只能塞进裤腰里。他的衣服跟爷爷的好像哦,幺妹小小声说。
  “啥,你说啥?”男孩又轻轻的揪了揪她的头发。
  本来,幺妹是特别讨厌别人揪她头发的,像讨厌脏脏兄弟那么讨厌,可他脑门上那鸡蛋大的黑红色伤疤,她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哥哥你这儿怎么啦?”
  男孩“哼”一声,“要你管,你哪个村来的?”
  “牛屎沟呀,我是牛屎沟小黄老师家的!”
  牛屎沟他知道,离六甲村不远,但那地方可穷了。男孩这才没说话,不过,眼睛却盯着她的手……准确来说,是手里握着的金黄疙瘩。
  “哥哥你要吃吗?一点儿也不好吃哟。”跟她期望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她挺失望的。
  男孩忍了忍,把口水吞回去,强行移开视线,“小丫头吃的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真的吗?哥哥你真的不吃吗?虽然不好吃,但哥哥要吃的话我也可以送哥哥哟。”
  “话真多。”他不馋,一点儿也不馋。
  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姐姐,幺妹是真稀罕愿意跟她好好说话的小男孩,继续叨叨:“这是油撒子哦,只是不甜。”
  “撒子?这是撒子?”男孩急切的问。
  “对呀,你看。”张开小手,小面团被她捏得油津津的。
  石兰省把一切油炸的面食都叫撒子,细长条的叫撒子,面团团也叫撒子。
  男孩舔了舔嘴唇,“你不吃的话,能不能借我?给我妹吃。”
  幺妹大方极了,“好呀。”
  本来,以她的话唠属性,还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妹妹叫什么,她可是叫崔绿真呢。但男孩接过东西,撒腿就跑了。
  跑了很远还能听见他说:“别在河边玩,快回家去。”
  ***
  刘家,刘惠把老娘拉进里屋,得意道:“四房这侄女可不是一般孩子,眼神贼好,路上遇啥捡啥,捡的全是好东西,娘你别小气,给她点吃的又不会少块肉。”
  刘老太不信。
  “是真的,她就去自留地浇个水,你猜捡到啥?兰花啊,七十块一苗的兰花呐!”得意起来,她把婆婆交代的话也忘了,“我公公官复原职也是多亏她呢!”顺便把找到白疙瘩给老三找到工作的事也说了。
  “我的个乖乖,这可真……可真是小福星啊!”刘老太惊讶不已,“怪不得她爹早早的没了,原来是命里福气旺,一般人压不住呢。”
  刘惠这人吧,虽然掐尖好强,在崔家人嫌狗厌,可不是不识好歹,婆婆和妯娌们埋汰她的时候,黄柔都会帮着说几句公道话,“说孩子,妈扯大人干啥,我还没问你,小妹的事到底怎么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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