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妇女怀个孕,倒是没啥好奇怪的。幸好刚才杨发财没打她,不然……黄柔不是心疼周树莲,只是替那未出世的孩子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想起供销社售货员也是被幺妹看出怀孕的,忙蹲下身子与她平视,“那你告诉妈妈,她的宝宝多大啦?”
“三个月,还很小很小,只有我的巴掌大哟。”
黄柔吃惊,三个月的胎儿确实也就7——9公分左右,跟她巴掌差不多。这孩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可是因为学过生理常识又怀过孕才知道的!幺妹的知识储备量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的?
诶等等,三个月?!
黄柔觉着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往前推三个月,那正好是崔家吃西瓜的时候,杨发财那段时间被抽调到市里参加严打整治,据说一个月时间把火车站、班车站、自由市场的倒爷们抓得七七八八,整个阳城市安生了好长时间。
为此,杨老太还洋洋得意的宣扬了一个月,说她儿子多么威风多么有面儿,领导不让回家来,住的是市公安局招待所,吃的是国营食堂,每三天一包烟啥的……
“你真确定是三个月?”
幺妹猛点头,“真真哒!”石榴树和狗尾草这么说,就连翡翠兰也是这么说的,她最相信小兰兰的话啦。
黄柔深吸一口气,孩子到底是谁的?
杨发财貌似还不知道老婆已怀孕。
“幺妹乖,这件事不能跟别人说,就是奶奶姐姐也不行哦。”
“好叭,妈妈我可以戴项链吗?”
黄柔揉揉她软软的脑袋,“当然可以。”不止可以,她还能帮她找回那个河蚌。
不知道为什么,丫头似乎对那个河蚌情有独钟,做梦都在说梦话呢。可能是缺少玩伴和玩具吧,好容易得到一个玩具就让她这么开心。
第26章
静观其变半个月, 忙完秋收,杨发财又回治安队去了。
这一天,黄柔把周树莲堵在下工的路上, 开门见山:“我看见了。”
周树莲扭着腰, 笑得温柔极了, “小黄看见什么?”
“你肚子里的孩子快四个月了吧?”
“什……什么?”周树莲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她人瘦,哪怕是天天在一个屋檐下的婆婆也没看出来。
这事,只有两个人知道。
黄柔淡淡的笑笑,“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不止知道你怀孕三个多月……”
她顿了顿, 果然,周树莲紧张得嘴唇都哆嗦了。
黄柔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一字一句:“我还看见, 你跟张爱国苟且。”
这半个月她不出声,就是为了找出奸夫。
果然, 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是有迹可循的。以前她不爱理睬周树莲,只知道她总爱在男人面前惺惺作态, 搔首弄姿,现在留心一看, 那可不是一般的作!
张爱国在的时候她柔柔弱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干活专找树荫下,还都是磨洋工的速度。
张爱国不在,哎哟, 那可不得了,跟谁都能吵两句,双手叉腰尖酸刻薄,简直判若两人。
女人只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注意形象,黄柔知道。再联系往日里的见闻,那天吵架周树莲浑身的底气,不止不再害怕杨发财,还敢同他对骂,以及张爱国那迅速的救场速度,一唱一和的“调解”。
怪不得张爱国最近看杨家不顺眼,只要是姓杨的他都恨不得照人腚上踢两脚呢。
周树莲吓得直冒冷汗,“嘘,你小声些,别胡说。”下工的路上人来人往,要是让谁听见她就完了。
“张爱国同志身为牛屎沟生产队队长,却同你乱搞男女关系,这就是反动腐朽资产阶级的生活腐化,判流氓罪都是轻的。”黄柔顿了顿,“还有你,女流氓游街可是要挂破鞋的,以后就是你被枪毙了,你俩儿子怎么办?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吗?”
周树莲嘴唇哆嗦,她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小姐,风花雪月的书读过不少,却嫁了个肥头大耳床上不行还有家暴恶习的丈夫,可以说她的前半生不顺到了极点。
直到去年,杨发财去了公社,十天里有九天不回家,她才觉着舒心些。这才有时间发现生产队的队长好像长得不赖,浓眉大眼高个子,年纪也就三十出头,一身解放装配上假领子,还挺威风。
恰巧张爱国看她也风姿绰约,于是开始对她展开追求攻势。英俊成熟又大权在握的张爱国,让她那曾经熄灭的对爱情的追求又死灰复燃了。
怀上这个孩子是意外,她一点儿也不想的。
可张爱国的老婆连生三个都是闺女,十分想要儿子,她又有生双胞胎儿子的基因……为了爱的人,她愿意铤而走险。
本来俩人打算得好好的,先把孩子记在杨发财名下,等以后有机会双双离婚,重新组建家庭。可现在居然被黄柔发现了,周树莲瞬间只觉五雷轰顶。
“你,你想怎么样?”
黄柔不说话,就看着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二人刚相识的那段日子。她刚从北京来,无依无靠,割第一把稻子,种第一粒玉米,都是她手把手教的。
明明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阿柔,你不要揭发我们好不好?我,我让他给你想办法,搞个工作,我们会一辈子铭记你的大恩。”周树莲是真哭了。
黄柔的茫然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她清醒的意识到:跟直接闹开让她颜面扫地比起来,这是一个极好的掌握主动权的机会,手里捏着他们的把柄,在这个生产队就是多了一层保障。
别看张爱国只是个小小的生产队队长,但他手里的权力可不小。不说年节分粮分肉记工分这些掌握着全家肚皮的大事,就是她们出个门也得找他开介绍信,他要不开,她们还真寸步难行。
未来还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为了保护幺妹,保住她的珍珠项链,她太需要一道护身符了。
“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你得先把我闺女的东西还回来。”
“什么?”周树莲梨花带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要那个河蚌?”
“可都已经被我们卖了啊,我也不知道买主是谁,卖出去的东西还怎么反悔?”关键钱已经被她做成衣服了,她去哪儿弄几块钱还人家?
黄柔摇头打住,“我不关心你怎么弄回来,三天之内要是见不到东西,我的举报信就会送到县委去。”公社张爱国可能有人,但县委他的手可伸不进去。
周树莲也是想到这茬,脸又白了两分。
“记住,我要的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蚌。”
昨晚她问过幺妹,小家伙还能感觉到,河蚌没死,也没被人撬开。
***
“妈妈妈妈你来看我摘的花花。”一进门,黄柔就被闺女叫住。
出了一口恶气,黄柔整个人都轻快起来,“怎么又摘花呀,花花被你们摘走,可就结不出西瓜啦。”
幺妹兴奋得小口水泡往外飙,“有,有瓜瓜啦!”
哟,墙角还真结出两个小瓜啦,有婴儿拳那么大。
“这里也有!”
“还有这儿!”
“这这……这有……有……”春芽也争着指给她看。
哟,几乎每一棵藤上都挂了两个小瓜,全身都是长长的软软的绒毛,跟猕猴桃似的,头上顶着淡黄色的花冠,而更多的还是花苞,要真结成瓜,这院里还不一定放得下呢!
“啪沓”,幺妹又摘下一朵小黄花。
黄柔顿时哭笑不得,想打她小手,又舍不得。
“妈妈,这个花不会结瓜,它是公哒。”
“这个会结,是母哒!”
奇怪,花分雌雄她知道,可她从没跟孩子说过啊。
小地精摇摇头,宝贝妈妈真是个小笨蛋,瓜藤已经告诉她啦,有子房的是母花,能变成小西瓜,其他的都不会变。
崔老太听见,从灶房伸出头来,“咱幺妹懂的多着呢,刚还让她二伯别打蜜蜂,说小蜜蜂是帮母花生孩子的,你听听,还生孩子呢……”
她没读过书,领会不了孙女的意思。黄柔却一瞬间明白过来,蜜蜂能帮助雄花授粉,这样雌花才能发育,子房才能增大。
这孩子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储备?
摘花弄疼了她的小手手,作为一只娇气的小地精,她撅着嘴挤到妈妈身边,“帮我揉揉吧妈妈。”
雪白粉嫩的胖手,被花茎上的软刺扎得红通通的。
黄柔不敢揉,怕把刺越揉越深,只能用清水帮她冲洗,直到肉眼看不见刺了,再给打一圈肥皂,让她坐在小板凳上,慢慢搓出小泡泡,香香的。
小地精可喜欢闻啦!
***
且说周树莲,当天晚上拿着俩花样子,摸黑找到张家去,不知怎么跟张爱国说的,第二天就找借口把杨发财叫回来了。
周树莲跟杨发财那可没啥好说的,横竖就一句话——“把河蚌拿回来,钱退回去。”
“啥?!退钱?一百块你让老子怎么退?”
“啥?一百块?你他妈不是告诉我就八块?”一想到这狗男人居然贪了她九十二块,周树莲气得眼冒金星。
好啊杨发财,你能啊你,老娘还觉着让你戴绿帽子不地道呢,你他妈居然背地里昧老娘的钱,你他妈就活该一辈子驰骋在青青大草原上,一辈子住在绿光森林里!
她仅有的愧疚一扫而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事儿闹大了,有人举报咱们投机倒把,已经告到队长那儿了,要不是队长嫂子跟我交好提前告诉我,你现在早被单位开除了。”
杨发财“呸”了一口,恶狠狠地问:“谁?谁他妈敢举报我?”
周树莲翻个白眼,“这是绝对要保密的,队长嫂子连我都不告诉,你赶紧想办法吧。”
“可钱都分给兄弟们花光了,我去哪儿拿这么多钱?”
“我呸,少跟姑奶奶来这一套,找你娘去。”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一百块少说有一半是落那死老太婆口袋里,正好她得不到的老太婆也别想花。
杨老太是真冤啊,她连一百块的影子都没见着。可儿子以工作相逼,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了工作啊!
黄柔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怎么凑的钱,怎么找的买主,反正第三天天黑之前,周树莲来到崔家门口。
正在院里玩的幺妹,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着,“呀!我的蚌蚌!”
“谢谢姨姨帮我找回蚌蚌!”
周树莲看着黄柔的眼睛,“我能信你吗,阿柔?”
“只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什么都没看见。”她顿了顿,脸色冷淡,“否则,我黄柔也不是吃素的。”
周树莲咬咬牙,“你一定要说到做到。”这才把河蚌递给幺妹,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幺妹抱着失而复得的河蚌,高兴得不要不要的,她已经仔细的检查过了,花纹一模一样,连揣在怀里的感觉都是一样哒,就是那个蚌蚌没错啦!
当天晚上,杨老太在墙下双手叉腰的叫崔老太,“哎呀,今年庄稼不景气,这又多了个孙子啊,日子怕是难咯。”
“但再难吧,我就是自个儿不吃也得勒紧裤腰带给孙子吃,哎呀,说不定又是一对双胞胎呢,我家树莲这肚子啊,就是争气!不像某些人家的,娶四个又怎么着,还不是没个带把的?”
崔老太气到牙疼,黄柔憋笑憋到肚子疼。
第27章
“妈妈, 我能抱着蚌蚌睡觉吗?”
黄柔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行。”
“那我……我给它穿衣服,让它睡在我们床尾呢?”
这孩子, 是怕河蚌又丢了吧。黄柔心软得不像话, 把洗脚盆拿进屋, 打两瓢清水, 再把蚌蚌泡进去,还贴心的往里扔了两片菜叶子。
“这样就不会饿到它,对吧妈妈?”
“对,幺妹真聪明。”黄柔脱下衬衣,没有胸罩穿,里头只是一件短短的小小的褂褂, 兜得胸前两坨肉乎乎紧致致的。
幺妹仰着脑袋,妈妈们都长这样吗?那她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她的人类肉身可是会持续很多很多年哒。
感觉到两道视线,黄柔用湿毛巾擦了擦身上, 放下胳膊, “看什么呀?”
“看nie nie……”
黄柔“噗嗤”一声乐了,这孩子不像别的娃奶瘾大, 三四岁了还时不时要吃上一口,哪怕只是过个嘴瘾, 渡过“口欲期”……幺妹三个月就断奶了,以至于现在也不会突发奇想啥的。
她的口欲期, 就是吃糖舔手吧,一颗大白兔吃完,能把手舔得干干净净,免洗……等以后上学了可得好好纠正这毛病。
说起上学,她又想起白天副校长找她说的, 想把她调去五年级带毕业班,她以幺妹还小要她照顾推辞了。
可能是因为从小母亲早逝的缘故,没有得到的妈妈的陪伴她都想十倍百倍的投放到幺妹身上。她想陪她到六七岁再上学,想陪她从一年级上到五年级,所以现在也没教她认字和汉语拼音,顶多就是数数和讲故事,启发她的想象力。
幺妹小脸红红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不像妈妈们的有nie nie。
她虽是聪明的小地精,可自小也没地精妈妈,现在又正处于地精幼崽的年纪,她唯一比同龄人懂得多的,就是认字。
报纸上随便指个字她都认识……唉,好想上学呀。
这不,母女俩心思各异,没一会儿睡着了,却不知道盆里的河蚌“噗通噗通”冒了好几个泡,像是紧张的大口大口喘气似的。
睡梦中的孩子“吧唧吧唧”嘴巴,“妈妈我想吃大白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