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半夜里,顾家大门忽然“啪沓”一声,顾老太惊醒,推推身旁,“喂老头子,咱们院里是不是进贼了?”
  睡梦中的顾老头,嚼了嚼嘴巴,“嗯。”
  可半晌还是没动,老婆子又推他,“你去看看啊,万一是哪个不长眼的,今年这粮食可金贵。”
  顾老头实在太累了,潜意识里也不信会进贼。毕竟,他们可是全村乃至全公社唯一一家五好家庭,独一无二的荣誉,有领导人的万丈光芒罩着呢。
  顾老太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还有脚步声了?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赤着脚下床,她本来也生得高大,一般瘦点的男人还不一定是她对手,又从门后捞起笤帚,蹑手蹑脚打开门。
  月光洒下一片清辉,顾老太首先看见的是一条长长的影子,刚抬起扫帚,准备劈头盖脸一顿猛打,“影子”居然开口说话了。
  “妈。”
  “啥?”顾老太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妈给我找件衣服。”“影子”走出来,剑眉星目大长腿,不是顾学章是谁?
  “老三?你怎么回来了?要探亲事先也不带个信,我还以为进贼了,诶你怎么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身衣服湿得透透的,紧紧贴在身上,还不住的往下滴答水气。
  顾老三轻咳一声,“执行任务。”
  顾老太忙住嘴,得,任务可是坚决打死也不能说的。
  恰好老二今晚不在家,跟副队长上市里采购麦种去了,老三换了一身他的衣服,直接睡他的炕,一夜无话。
  ***
  第二天,幺妹一睁眼发现,她的蚌又不见了,菜叶子没吃过一口,就饿着肚子不见了……实在是太可怜了。
  她鼻子一酸,眼睛红了。
  问遍家里所有的小树树小草草,它们都说不知道没看见。
  小地精的脾气一上来,谁也哄不住,她也不哭,就是红着眼圈,这儿转转,那儿看看,仿佛在找故意藏起来的小伙伴。
  崔老太没办法,几个伯娘没办法,就连春晖也劝不住,“四婶可回来了,赶紧劝劝幺妹吧,一直说她什么东西丢了,满院子找呢。”
  黄柔还没说话,幺妹就扑过来抱住大腿,“蚌蚌又丢了妈妈,呜呜……”眼泪哗啦哗啦的流。
  众人这才知道,刚才没哭那是一直忍着呢,忍到最亲的妈妈回来,再也忍不住啦。
  黄柔把她抱起来,颠了颠,“不哭不哭啊,妈妈去帮你找找。”
  周树莲打死也想不到,好容易“赎”回来的河蚌它居然又不见了,可这次真不是她偷的啊!她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啊!
  黄柔倒是信她,可到底是谁偷的,她实在想不到了。
  正发愁怎么跟幺妹解释呢,一进大门,忽然听见几个孩子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尤其幺妹声音最大。
  “叔叔你见过彩色的鱼吗?有这么长——”她用两只小手手比划着,忽然眼睛一亮,“妈妈!看,大白兔!”
  她手里捏着一根奶糖,正一小口一小口的舔着,小嘴巴里喷出的都是奶味儿,还没有糖精味儿。
  黄柔嗅了嗅鼻子,这不是大白兔,大白兔没这么浓的奶味。
  “是长腿叔叔给的哦,我有说谢谢哦。”
  顾老三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锃亮的黑皮鞋,戴着大沿帽,当真跟她以前在天安门广场上看见的一样——硬挺,帅气。
  “谢谢顾家兄弟,咋还这么客气。”这年代糖可不便宜,更何况可能还是比大白兔贵不知多少倍的高级奶糖,这份礼实在是太重了。
  顾三看着她的眼睛,“谢谢你,给我写信。”
  黄柔笑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别说要报答他对幺妹的救命之恩,就是毫无瓜葛的村人,她又识字,帮忙写封家书她也不会拒绝。
  可这话,听着又有点怪。
  幺妹高兴得转圈圈,长腿叔叔真好呀!她昨晚想吃大白兔,今天就吃到啦!
  顾三一走,崔家人才发现他带来的“礼”不是一般的厚:一袋至少有五斤的高级奶糖,标的是英文字母;两罐圆鼓鼓沉甸甸的麦乳精;还有两大罐透明玻璃瓶装的荔枝罐头!
  光奶糖就让几个孩子高兴疯了,春芽闻着麦乳精的罐子,香得直咽口水。
  友娣吸着口水问:“这是啥呀?能吃吗?咋吃?”就算是爷爷有工作,她们也从没见过甚至听过这等奢侈品。
  幺妹已经眼疾手快读出上面的字:“上!海!麦!乳!精!”
  “麦乳精是啥?”
  “咋吃的呀?”
  孩子们七嘴八舌问开,黄柔以为是顾三告诉闺女的名字,只是惊奇这顾三可真大方,上海牌麦乳精可是百货大楼里的畅销品,在农村供销社能买到的顶多就是各省市自产的杂牌。
  至于玻璃瓶装的荔枝罐头,那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
  为啥?
  石兰省是高原省份,气候干燥,降雨稀少,压根长不出荔枝。想想荔枝得摘下来,多少道加工,熬在糖水里入味儿,再千里迢迢从南方运过来……果子贵,糖贵,运费也贵,做出来的成品能便宜?
  她在北京时候罐头没少吃,但都是橘子的,梨子的,像这么奢侈的荔枝罐头也没吃过几次。
  顾三这是大手大脚惯了?还是最近发了横财?她写封信都能得这么多好东西,那顾家叔婶还不知有多少吃不完的呢。
  崔老太还算开明,既然人家指名道姓东西是买给幺妹的,自然就让黄柔带回房,留着给孩子慢慢吃。
  黄柔也不是吃独食的,把奶糖匀出一半,各房均分,都得了半斤多,麦乳精和罐头她各留一罐,剩下的全孝敬给公婆,他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啥好东西,就当给补身子吧。
  崔老太嘴上说着不要,可心里都甜得乐开花了。这儿媳妇就是会做人,知道孝顺,不像老大家的,得了半斤奶糖还不满意,盯着人家麦乳精瞅,恨不得用眼睛挖出个洞,漏出几粒麦乳精来,她保准能舔干净。
  丢人现眼!
  黄柔自然也发现了,忙打开罐子,烧一壶开水,一人给她们泡了一碗,又甜又香又奶,别提多好吃了!
  “我这活了大半辈子,还头一回知道,世上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啧啧……这得花多钱才买得到啊?”刘惠幸福得都快死了。
  王二妹也是咂吧咂吧嘴,“我倒是听我娘家嫂子说过,供销社有卖呢,以后咱有了钱,也买两罐来放屋里,天天喝。”
  闻着香味骑在墙头上的杨爱卫杨爱生,馋得口水一拉三尺长,偏嘴还硬:“我们吃过,一点儿也不好吃!”
  幺妹甩着小揪揪,跑到墙下大大的喝一口,也不咽下去,就含在嘴里,把小嘴巴弄得鼓鼓的,像个小青蛙。然后再在他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咽,哎呀,真好喝!
  馋死你们,略略略~~
  当然,看见闺女这么高兴,黄柔也不敢提河蚌的事儿,万一又勾起她伤心怎么办,就让她这么开心吧,小孩子嘛,开心着开心着也就忘了。
  可晚上睡觉的时候,闺女窝在她怀里悄咪咪说:“妈妈,我的蚌蚌它自个儿回家啦。”
  “它的家在水底下,长腿叔叔告诉我哒,他看见啦,蚌蚌能回家可开心啦!”
  黄柔在心里默默的说了声“谢谢”,谢谢顾三善意的谎言。
 
 
第28章 
  然而, 跟黄柔想象的不一样,顾家可没这些吃的。
  甚至,为了两个罐头, 顾老太还跟二儿子杠上了。
  “咋突然想起买罐头?那东西谁舍得吃啊。”
  顾老二不说话, 低着头看脚面, 好像脚上有金子。
  被她逼急了, 就是:“妈别问那么多,给我就是。”
  “不是,你不说买了干啥我为啥给你,不会是嘴馋了吧?”可老二榆木疙瘩,就算馋死也不会要求买东西吃的,这不是他的风格。
  “等等, 你不会是想送人吧?送谁?男的女的?我见过没?多大年纪?有小黄老师好看没?家里有弟弟没?”
  顾老二被她问得烦,不就买个罐头嘛,家里又不是没这点钱。
  还是老三看不下去, “妈别管这么多, 让你拿你就拿。”
  顾老太别的不怕,就怕老三, 也最听老三的话,忙掏出三块钱, “喏,买点儿橘子的, 甜甜嘴就行。”她自个儿都还舍不得吃呢,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妖精。
  她算是看出来了,老二看不上小黄老师,一丝一毫也看不上。小黄老师可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媳妇人选啊,其他人那都是小妖精, 来勾她儿子的!
  不配吃她的罐头!
  顾老三现在每个月八十块津贴,给家里寄五十,他留三十应付人情往来和自个儿花用。纺织厂工人也才三十的工资,他寄回家的相当于双职工家庭的收入,按理说早该不缺两个罐头钱了。可爹妈就是抠啊,他不回来就不割肉不做衣服,非得他说到快发火的边缘才肯花钱。
  就这二进的小院子,还是他逼着才盖的。
  “二哥年纪不小了,总得有个人情往来,妈你别啥都抠。”
  “我知道我知道,都三十的人了,我早给他相好一人了,是他榆木疙瘩不知道往人身上使力气。”
  顾三脸色有点难看,其实他一直知道老娘的心思,“胡闹,你这不乱点鸳鸯谱吗?”
  “我哪儿乱点了?小黄老师配你哥正合适啊,那丫头咱以后打发一副嫁妆就是,我又没说……”看着儿子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她说不下去了。
  “诶老三,你咋啦?”
  顾三沉默,看着老娘,忽然问:“如果我有看中的,能自个儿去提亲吗?”
  顾老太一愣,随即大喜:“你看中谁啦?是哪儿人?家里干啥的?几岁?有弟弟没?只要你说,我立马帮你提去,就是结了婚她要随军我也没意见。”
  随军……嗯,这倒是个不错的思路,顾三点点头。
  那丫头都这么大了,半块奶糖就能舔吧舔吧半天,如果作了随军家属,住大院吃食堂,拿着他的干部票国营商店啥糖买不到?孩子过得好了,孩子妈才能安心跟他——这就叫曲线救国。
  更何况,他的命都是那丫头救的,报恩只能以身相许,许给当娘的吧!
  年少时,她是他梦回枕畔求而不得的女孩,现在,他终于有能力得到他想要的大部分东西时,他更想要她。他不在乎她嫁过人生过孩子,相反,当了母亲的她更有一股柔中带刚的韵味。
  儿子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顾老太愈发笃定他就是有看中的闺女了,高兴得声音都高了两个度:“哎呀你别担心,咱们虽然是农村人,但城里姑娘也不怕,我绝对不摆婆婆架子,绝对不干涉你们小两口。”
  顾三淡淡的笑笑,“这你说的。”
  “对,我说的,我对天发誓,我说到做到!”当将来的某一天,顾老太知道她给自己挖了个什么样的坑的时候,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顾三一直没开口,就是因为知道他老娘的脾气,也知道她介意啥,这事只能循序渐进。
  ***
  秋收忙完,崔家兄弟俩赶紧上自留地,把红薯土豆给刨回家,顺便也把院里的花生给刨了。
  可能真是院里风水好,一锄头挖下去,翻起来的全是密密麻麻圆鼓鼓的胖花生,一串串的,一匝匝的,黄白黄白的,让人看着就咽口水。
  当然,刨花生得挑时机,今儿正好杨老太带脏脏兄弟去县城了,听说是去打什么肝炎的预防针,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天。所以,崔家人哪儿都没去,就瞅着这机会呢。
  大伯和二伯在前头刨,几个伯娘跟在后头收,顺便抖土,把花生壳上附着的沙土搓得干干净净,偶尔有搓掉的,就由几个孩子捡起来……捡一个吃一个,吃得满嘴花生味,又香又甜。
  剩下崔老太,那肯定得在门口望风啊。
  种花生这几个月,村里人看见问是啥,他们都说是山里挖来的草,能给老三治病的。药嘛,那是晦气东西,大家也就不关心了。
  现就怕正挖的时候被人看见,再让人知道是能吃的,那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崔老太眼睛放得亮着呢,远远的来个人她就说“秋老虎要吃人嘞”,院里赶紧停下动作,人走远了才敢开工。
  好在这几天秋老虎确实威力不小,又是农闲时节,都窝家里呢,四处走动的人不多,天没黑就给顺顺利利的刨完了。
  晚上关上房门,就着油灯一个个的摘下来,又是边摘边吃,二伯还无师自通的学会烤花生。盆里拢一火堆,把花生埋在火堆里,用厚厚的灶灰捂住,半小时后刨开——哎哟,那花生米烤得焦黄焦黄的,比啥都香!
  香味实在是太浓了,周树莲躲在墙根下吸了几口,明知道他们在弄吃的,可却不敢告发。
  黄柔捏着她的把柄呢!
  这样的美味,幺妹至少吃了一碗,吃到打的嗝都是花生味儿,小肚子鼓得冒尖儿。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崔老太不反对,大家可着劲的吃,到最后晒干上秤一看,居然还剩二百八十多斤呢!
  这么高的产量,谁能相信幺妹刚挖回来的时候它只有零星几根苗?这可是神奇的生长速度,神奇的产量,神奇的土地啊!
  看着大家心满意足,小地精也心满意足了,她的灵力可终于能给家里帮上忙啦!
  花生太多,全吃完就是暴殄天物。崔老太等崔建军回来的时候,让他带几斤去给领导们尝尝,要有人买就便宜点儿卖出去,或者用粮票肉票换也行,今年的粮食可是非常紧张的,家家户户都在举全家之力储备吃的。
  “三伯你的脚还疼吗?”
  崔建军摸摸侄女脑袋,“不疼啦,能跑能跳,只是比别人慢些。”就这他已经非常满足啦,曾经以为就这么成废人了,现在不止有工作,还连腿也恢复大半了。
  短就短点吧,他已经看开了。
  幺妹舔完每天销量供应的半根奶糖,又跑去看西瓜。
  崔家人现在又多了一件心事:西瓜已经有半个洗脚盆那么大了,皮子也越来越黑,越来越亮,隐隐开始有香味散出——就快藏不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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