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墙外有两棵高大的桉树,枝繁叶茂,高玉强又静静地躲在桉树叶子里听了会儿,没听出他们要啥时候动手,眼见着就要散伙了,他赶紧“刺溜”滑下去,夹着红肿的屁股蛋儿往顾家跑。
“姐,我听到啦!是真的有黑油,就在你们村坝尾。”
他跑得气喘吁吁,崔绿真赏他一颗鱼丸,“你没听错?”
“绝对没错,我用我的人格发誓。”
崔绿真“噗嗤”一声乐了,你有啥人格呀你,你就是只臭猴子!不过,她更奇怪了,坝尾有黑油?她对这一带的水土非常熟悉,没听说哪儿有油啊。
不过,石油储存在地底下一两千米的地方,如果真有的话,她的地精灵力也探测不到,地下三十米就是她的灵力极限了。
不行,得看看去。
为了“眼见为实”,第二天上午,崔绿真逃学了。背着书包出门,嘴里叼着个嫩嫩的玉米棒子,手里还夹着一把雨伞,“奶,我走了啊。”
“别忘记带伞,我昨儿腰疼,今天肯定会下雨。”老人的腰腿骨关节就是最准的天气预报。
“好嘞,拿上了,奶快回去吧。”出了大门,眼见着奶奶转回去,把门关上,她跑到公共汽车招呼站,等着汽车经过的时候,菲菲已经给她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绿真,这儿。”
幺妹却不上车,给她扔了个纸团子,“拜托你了啊,菲菲。”
她让菲菲帮她请个病假,就说她头疼,如果下午能好就去上课,好不了得明天才去学校。反正她学习好,父母声誉也好,老师绝对想不到她是装病的。
就连顾学章和黄柔也不知道她逃学了。
***
自从奶奶去给他们做饭后,崔绿真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过牛屎沟了。此时的村落,跟大河口是完全不一样的安静,没有炊烟袅袅,没有黄牛哞哞,更没有拖拉机和自行车的声音。
整个村子,安静得就像世外桃源。
“姐,你们坝塘在那儿,咱们看看去?”高玉强知道她要来一探究竟,今儿一早就不上学了,崔奶奶给他背上书包送出门,他转头就跑半路等姐姐来了。
逃学,还是要有伴儿,才有仪式感。
与村里的安静不一样,坝尾一带,有好几个人呢。水面确实有一层黑漆漆油乎乎的东西糊着,像一层薄膜似的,虽然闻不见熟悉的煤油灯气味,可直觉告诉她,不简单。
“幺妹,崔幺妹!”有人远远的认出她,喊叫起来。
那是一把粗糙的,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男人嗓音。崔绿真十分,非常的不想理他。
高玉强可是最强护花使者,他双手叉腰,“谁啊你,没看见我姐不想理你吗?”眨眼玩意儿!
杨爱生被他臊得面红耳赤,“我……我……我跟你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对,我弟跟你姐叫青梅竹马,你哪儿来的野小子,滚一边儿去。”另一个满脸油污的男人白了高玉强一眼,那一个胖胖的猪头像从油锅里捞出来似的。
高玉强虽然不知道“青梅竹马”啥意思,可他最会看姐姐脸色,“你要不要脸啊,我姐不喜欢你,非常讨厌你,你有点聊行不?别老一天盯着我姐看,我姐脸上有钱还是怎么着?”
这下,周围几个大人都笑了。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发现,自从这小姑娘出现,样爱生的眼睛还真就没眨过。
可,虽然他们都是杨发财的狐朋狗友,也都不是啥好鸟,可崔绿真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豆芽菜傻大个,上下一样粗的水桶,这有啥看头?样爱生是不是有病?
要想也想个女孩子吧,这种连女孩都算不上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崔绿真不知道,十二岁的她,居然被一群混子给嫌弃了。
杨爱生被笑得难堪极了,也不敢再目不转睛的看,而是转为偷看。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偷偷瞥一眼,赶紧低下头,又再瞥一眼……
崔绿真挺烦他的。说坏吧,他好像也没干过中的称得上“坏”的事儿,也没真欺负过她,反倒是杨爱卫揪过她衣领子,弄破了她脖子。可说好吧,他又总是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她看。
从小就让她觉着不自在。她听妈妈的话,小心着他,他去的地方她都不去,反正能避则避,就是不小心遇到也不给他好脸色。
不过,趁着高玉强跟他们打嘴仗的工夫,她用灵力测探过,这真是的石油!千真万确的石油!
而且,在地下二十多米的地方,她还探测到另一波更猛更多的即将破土而出的力量,仿佛火山即将喷发的岩浆,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股力量,不属于河水的力量,她在很早的时候,好像就是捡到河蚌那一年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探个究竟。现在,两股力量不谋而合,在她记忆深处汇合为一股,她确信,就是她曾经感受过的。
原来,这顾石油她三岁半的时候就发现了呀!
只怪以前灵力太低,超过三米的深度就探测不到了。
要是能早点发现的话,它就不会渗漏出来,不会漂到水里,污染的水源……唉!她知道,在太平洋上曾经发生过几次非常严重的石油泄露世故,当时的水质、鱼虾、水草无一例外都被污染了。
被污染的水,不能再喝,不能再洗菜洗衣服洗澡……她们小时候的乐园,难道就要毁了吗?
崔绿真不无伤感的想,忽然,她脑海里几乎是同一时间冒出一句话——必须远离明火。
而杨发财嘴里还叼着根过滤嘴香烟,她吓得“啊”一声,“杨叔叔,这儿不能抽烟,很危险。”
胖乎乎的肥头大耳的杨发财回头,一副“要你多管闲事”的表情,把烟头扔地上,用鞋踩灭。似乎是向她挑衅,或者证明他压根不把她放眼里,杨发财看着她放松下去的表情,又猖狂的拿出一根烟,擦起火柴,“卡擦”点燃了。
崔绿真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善良的小地精,忽然恶劣的想,要是忽然给他脚底下点燃就好了,让他尝尝什么叫做水火无情。
水里的火,更是冷酷无情又残忍。
忽然,就这么一瞬间的想法,一阵风吹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杨发财嘴里的烟“轰”一声,火焰窜得老高,黄色的火苗迅速把他的纸烟一卷而尽。往死里香喷喷烟雾缭绕的东西,忽然像撒了汽油一般,迅速燃烧起来。
很快,火苗窜到了他的鼻子上,脸上。
痛得他“啊”一声,下意识就要往旁边的水里跳,幸好杨爱生拽住他,将他远远的拖离了河边,一面拖一面用衣服给他打灭脸上的火。
然而,已经晚了,肥头大耳的杨发财成了一只烧焦的猪头,一张脸烧得焦黑焦黑的,胡子眉毛甚至鼻毛都没了,就连头发也被烧了大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也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杨发财啊,活活让自己一根烟烧成了大猪头!一张大脸不仅黑,还红,虽然杨爱生扑灭及时,可火焰的高温已经严重灼伤了他的皮肤。
会不会毁容,就看他的恢复情况了。
崔绿真心里得意洋洋,面上还假模假样的说:“看吧杨叔叔,我就说你不能抽烟,因为正对着风口,会把火苗吹……”
“闭嘴!”杨发财现在哪还有心思听她马后炮,他又怕又疼,怕自个儿毁容再也找不着老婆,又疼得硫酸泼脸上似的,也顾不上今儿来踩点的事了,赶紧跑回家用清水洗去。
可这把“鬼火”也太邪门了,凉水洗上去不凉快不说,还愈发的灼热,刚才那火苗烤猪头的焦味又扑面而来。他虽然没啥文化,可知道烧伤不是小事,不能随便胡乱处理,搞不好会毁容甚至丢掉小命的。以前公社有户人家就是帮隔壁邻居救火的时候,被火苗灼烧到,将衣服烧着了,黏在皮肤上脱不下去。
反正,等大家七手八脚帮他扯开衣服的时候,全身皮肤已经大面积烧伤。本来,大家也没重视,心想顶多涂点烫伤膏就好了,谁知住院的时候水泡感染,死了。
这件事,让全公社的人第一次认识到,烧伤真的可能会要人命的!
杨发财被吓得背上冒冷汗,赶紧的跑出家门,让两个儿子送他上医院,一秒也不能耽搁。而他的狐朋狗友们,见他啥事都没说清楚就跑了,留在村里也没意思,自然也跟着走了。
崔绿真松口气,对坝塘边不远处的大桉树说:“谢谢你们呀,桉树伯伯。”
她要赶紧回去告诉爸爸,他的难题即将迎刃而解啦!
第157章
听女儿说牛屎沟居然冒石油, 顾学章第一反应是不信。倒不是觉着她说谎,“你看错了吧?”
毕竟,别说牛屎沟那样的穷乡僻壤不可能产石油, 就是阳城市, 乃至整个石兰省, 也没有产油的地方。一个地区的地质结构都是稳定的, 不可能突破这个极限。
况且,不说原油储藏深度,假设一切客观因素都不是问题,都能溢出来或者喷出来漂浮在水上,那得多大的储量啊?他总觉着,这想法像在做梦。
“没错, 是真的。”崔绿真一脸严肃的说。
就是高玉强也在旁边拍着胸脯保证:“姨父我也看见了,是真的,黑漆漆一层糊在水面上, 苍蝇都飞不下去一只。”
顾学章吃惊极了, “你们闻见油味儿没?”
高玉强和姐姐对视一眼,“我没, 姐你闻见没?”
“闻见了,很浓的。”这是对她小地精来说, 人类闻不到是正常。
顾学章再三确认后,又听说杨发财跟他的狐朋狗友们, 苏家沟有名的大混混“黑子”也蠢蠢欲动,至少两拨人打主意,哪怕最终确认不是石油,他也必须重视。
当天晚上,他难得的主动给徐志刚打电话, 让县公安局明天一早派人去把坝塘附近围起来。毕竟,要真是石油的话,必须提防一切火星。
到时燃烧起来可不止是一个坝塘的事儿,牛屎沟,甚至整个大河口都会被炸得天翻地覆!徐志刚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挂掉电话后再睡不着,赶紧给市公安局去电话,报告严重性。
市局也非常重视,当即让他带着一切能抽调出来的人手,先去将漏油地围起来,市局报告市委,连夜从民政、机械厂等部门抽调抽水机等物品。
顾学章在屋里踱了几步,总觉着夜长梦多,他得第一时间搞清楚,里头的到底是不是石油。犹豫再三,他还是拨通了郝顺东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保姆。
保姆听说他是找郝顺东的,非常意外。因为晚上能给郝家打电话的一般都是公务急事,都是打给郝书记的。
郝顺东听说他需要几个能勘探和检测石油的专业人士,又不能是省石油公司的,也不问为什么不要省公司的技术员,当即拍胸脯保证,“哥你等着,天亮就给你送到。”
他本身这么多年的“衙内”也不是白当的,有自己的关系和人脉,紧急打了几通电话,凌晨两点找到上海市石油公司的技术团队,对方答应第二天带着设备坐最早一趟飞机飞省城,他又把老父亲叫醒,要到两辆小汽车,两辆货车准备去接人。
且说徐志刚这头,他带人来到牛屎沟的时候,天是漆黑的,月亮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躲在乌云背后,车子只能看到村口,为了不扰民,他们轻装简行,尽量放低动作。
谁知,蹑手蹑脚来到坝尾发现,还有几个人比他们还蹑手蹑脚,那踮着脚尖猫着腰走路的模样,警察的职业素养一瞬间就判断出来——贼!
这几个贼不是别人,正是“黑子”一伙人。他们啊,预谋了好几天,踩点后带上几根皮管子,十几只大大的汽油桶就来了。这年代石油可是国家战略计划物资,非常抢手,看外头排队都买不到的情形就知道,一斤得值不老少钱嘞!他们这一桶少说也是二百斤,偷一次要能偷一吨,那一辈子都有钱花啦!
几个毛贼越想越兴奋,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芒,成则吃穿不愁,败则……则……呸呸呸,怎么可能失败嘛!
忽然,只听十几声呵斥:“不许动!”
一群混子吓得两腿战战,借着出来的月光望去,只见不远处居然有十几条壮汉,打着手电筒直直的射在他们脸上,最,最关键的是,他们手里居然举着手枪!
“枪……枪……”头发微微长的混子指着公安说不出话,只觉腿间一热,一股烫乎乎的,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来。
他们再是混子不成气候,也没被警察用枪指着过啊,万一枪走火了咋办?不是说好没人知道的吗,警察怎么会……难道是公安一早就在这附近蹲点了?他们其实一踏进牛屎沟的地界,就是进了公安的全套!
想到这个可能,谁还敢挣扎?就连带头大哥黑子也立马将汽油桶扔得远远的,双膝跪地,“同,同志,我们没干坏事,我们就,就是来……”
“来干啥?黑灯瞎火看风景的吗?”徐志刚大声呵斥,命令所有人转过身去,双膝跪地,双手抱头,拷上手铐。
而把他们吓得尿裤子的手枪里,压根没有一枚子弹!
“警察同志,我们真,真没……”
“少废话!”带着管子和汽油桶,黑灯瞎火摸人家村里来,你说没打算干坏事?真把警察当傻子吗?
“你们这是盗窃国家巨额资产,要坐牢的知道吗?”徐志刚甩了甩手心的汗,即使没偷成,那也是犯罪未遂,要被教育的。
每一个生产队和村寨有哪些混子,派出所那儿都有底呢。徐志刚以前在城关派出所的时候就知道,黑子不是个东西,坐牢也活该,可跟着他这群都是半懂事不懂事的半大孩子,刚刚初中毕业,又不用下乡,正巧今年又实行责任制,没有体力劳动的硬性要求,他们可不就成了“散兵游勇”。
平时在村里浪荡,公社和市区闲逛,贪点小便宜,说两句混账话,这都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公安也睁只眼闭只眼。要真跟着黑子偷了油,那可是大罪,要坐牢的!
这几个年轻人就完了。
徐志刚叹口气,恶狠狠骂了几句,养儿方知父母恩,他现在才能体会当年父母对他的期待。“你们爹娘养了你们,不是让你们来违法乱纪的,你们对得起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