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也不阻拦,悠哉悠哉的看热闹,直到杨老太被骂得哭天喊地,他才批准大会结束,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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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躺炕上,黄柔紧紧抱着闺女,大起大落之下,居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你看见我的信了吗?”
她跑又跑不快,又不能伤害人类,只能请求植物们帮她传话啦。别看植物们一年四季待同一个地方,可它们自有一套通讯方式,一传十,十传百,她的话很快就能传到妈妈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可惜,有些植物写了错别字。
“看见啦,咱们幺妹真聪明!”点点鼻子尖。
幺妹“嘻嘻”笑,痒痒的真舒服,“妈妈,我可是最最聪明的小地精哦!”
黄柔的手紧了紧,对,她相信闺女是地精了。不然一般孩子谁想得到给她传信,谁想得到用那种方式?谁又能号令得了那么多的植物?
幺妹不是十几岁能跑能跳能思考的大孩子,她还四岁不到啊,能想到这么多已经非常不容易啦。村里四岁的孩子在干啥?鼻涕还不一定会擤呢。
黄柔亲了亲闺女的脑门,“这个秘密只能妈妈和你知道哦,其他人都不能说,好不好?”
小地精挺了挺胸膛,“好哒妈妈。”
母女俩闭上眼睛,正要准备入睡,忽然听见“砰”一声,伴随着大伯娘声嘶力竭的嚎哭,西屋吵起来了。
***
崔建国要离婚,他要跟刘惠这娘们离婚。
今天崔家人被安排到山背后的坡地除草,其他大部分社员在村对面的河滩上,回来得早。所以,虽然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可山背后的崔家人都不知道,直到回家路上才听别人说起的。
崔建国平时温温吞吞,不爱说话,老婆说啥也不跟她计较。可这次闹出这么大的事,听顾家婶子说差点气死了老娘,他真是又后悔又心痛。
后悔他怎么不在身边,由着老娘被那些强盗欺负。
心痛的是,明明西瓜的事藏得好好的,隔壁杨家都不知道,偏偏被岳母那一嗓子嗷得……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刘老太这么喊就是想要弄死老崔家。
崔建国悔啊,作为崔家长子,他先是丢了生产队的钱,害得老二丢了副队长职务,现在又因为娶了个祸星老婆,害得母亲差点被气死,他真是不孝。
“刘惠我告诉你,明儿就去找张爱国打证明,我要跟你离婚。”他红着眼,静静地看着妻子。
刘惠傻眼了,“啥?”
“离婚。”
“不是,建国你说啥呢,再说一遍好不好,我……我怕自个儿听错了。”
她难得有这么软的时候,崔建国却毫不动容。“你娘是老人,我也不说啥,但咱们……”
“不是,我娘关我啥事,她就是头蠢驴,让小妹撺掇干了多少蠢事儿啊她……我知道,今儿这事赖她,可我是真不知道她会来啊,我要知道我就是磕头也不能让她来。”刘惠又急又气。
自家男人什么脾气她是知道的,“离婚”这么大的事不可能随便挂嘴边,一旦说出来那就是真的。
“我不离,建国我不离,我娘我会说她的。”
崔建国摇头,自从他俩结婚后,岳母来家这么多次,哪次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可哪次不是不欢而散?老娘被她来一次气一次,以前也就罢了,他只当两个老太太较劲,可今天已经不是较劲这么简单了,这就是想弄死崔家啊!
泼妇再怎么撒泼,那也有个度。
看着丈夫沉默,刘惠更怕了,“建国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啦?我娘做错事那是她,我跟她不一样……你知道的啊,我从小就不招她待见,哥哥妹妹都欺我,把我当牛做马的使,只有嫁来崔家,我才是个人啊……”
刘惠哭了,想起自小受的委屈。
这些委屈她没少跟丈夫讲,一开始崔建国还挺心疼她,可慢慢的发现她逢人必诉苦,他也就麻木了。
“你受苦,谁没受过苦,我娘受的苦比你还多,我娘就活该被你娘这么祸害吗?”
刘惠被他问得说不出话来,蠕蠕着嘴唇。
炕上的友娣早被他们吵醒了,麻木的睁着一双三角眼,不知所措。
“吵啥吵,非得气死我才行是吧?”崔老太披着衣服,“啪啪啪”在窗子上拍了几下,“赶紧睡觉,别烦我。”
崔建国一鼓作气坐起来,“娘你进来做个见证,这婚我是离定了。”
崔老太顿了顿,“离离离,离你个大头鬼,有这闲工夫咋不见你早点回来?”她使劲瞪了儿子儿媳一眼,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一眼,让刘惠看到了希望。
婆婆还能瞪她,那就是还没对她死心。
忙跪在炕上,“娘你劝劝建国,我不想离婚,我发誓我明天就跟娘家断绝关系,我再也不跟我娘说三道四了,再也不惹娘生气了。”
深秋的夜风吹进来,她只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褂褂,身上瘦骨嶙峋,锁骨又瘦又突,高凸的颧骨上是两片暗黑色的斑块。刚嫁来时,她也是白白净净的闺女,虽然掐尖些,但做事勤快。
这么多年,生了两个闺女,没功劳也有苦劳。
况且,崔老太一直觉着,院里这些西瓜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只是早晚而已。这就像一把悬在她心头的剑,每天都在担心啥时候掉下来,可每天都不掉,悬得她满嘴冒泡。
现在掉下来也好——踏实了。
不是刘老太,这么大的村子也有无数个王老太李老太,看崔家不顺眼的人那么多,总有人会揭发。
所以,她看得开。
罪不及妻儿,刘老太造孽是刘老太的事,刘惠作为儿媳妇,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忍受。
正要好好的把事情掰开说清楚,刘惠忽然“呕”一声,刚吃的晚饭全吐炕上了。
崔建国更是气恼,这老婆是妯娌里最不讲究的,别的房哪天不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就他们这房,整个猪窝似的!
但多年老夫老妻的默契在,他又忍着恶心将铺盖卷吧卷吧,给扔门外去,“让少吃点不行,吹了冷风可遭罪了吧?”
三十多的婆娘了,还跟友娣似的。
然而,刘惠忽然摸了摸小腹,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婆婆,“娘我有啦我有啦!”
第40章
刘惠怀孕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 在这年代她的年纪也算“高龄”了。
崔建国尚且迷迷瞪瞪,崔老太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了,当天晚上抱床干净被褥来, 瞪了儿子一眼, “别再说屁话, 好好伺候你媳妇儿。”
“听见没崔建国?这可是咱娘说的, 你现伺候的不是我,是你儿子。”刘惠摸着尚无变化的小腹,得意洋洋。
她这肚子啊可真是争气,来得真是时候,有了儿子,男人再铁的心也得给她捂热。
果然, 崔建国虽然对她还是没啥好脸色,但至少不再提离婚的话了,只是警告她不许再跟娘家往来, 否则打断她的狗腿。
刘惠知道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愈发不怕,反正娘家她是不会回了, 但要有好东西她还是得回去炫一炫。
第二天,崔家摘下几十个西瓜, 用网兜兜上,装满整整两辆牛车, 由黄柔和两个伯子送去市里。
妈妈不在家,春芽姐姐也去了外婆家,幺妹一个人,踩着小板凳,从床头柜上抱出一个大罐子, 用小勺勺舀两勺进小碗里,再把碗抱去厨房里找奶奶。
“要开水呢乖乖?”刘惠正在喝白糖水,原本甜丝丝能嚼到白糖粒的水它忽然就不香了,伸着脖子看侄女的碗,“哟,麦乳精还有呢?给大伯娘也来一碗不?”
幺妹点点头,她是个大方孩子,只要有,她都会给家里人分。况且,大伯娘肚里可是怀着小宝宝呢,小宝宝也爱吃麦乳精。
她又哒哒哒跑回房,如法炮制一碗。冲上烫呼呼的开水,用根筷子搅啊搅的,又甜又香,整个厨房都是暖暖的奶味儿。
十一月的天开始冷了,今儿又是个大阴天,冷风嗖嗖的刮,幺妹“滋儿”一口,让麦乳精泡的水慢慢的在嘴里化开,再慢慢地咽下去,肚子里就是暖暖的。
光看着,刘惠就觉着是种享受。
“乖乖,你快帮伯娘看看,伯娘肚里怀的是不是小弟弟?”她得暗示,决不能提一个“妹”字,都说小孩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更何况是眼神贼好的小福星。
幺妹很听话,乖乖的看了一眼,摇头。
“啊,啥?难道还是个闺女?!”刘惠一口麦乳精呛出来。
幺妹再次摇头。
刘惠忽然激动的捂住心口,“莫……莫非是双胞胎?哎哟乖乖,这可真是烧高香啦!”哪怕里头有个闺女她也满意啦!
谁知幺妹还是摇头。
“哎呀到底啥意思,给伯娘个准话呗。”刘惠用热乎乎的手揉了揉她圆溜溜肉乎乎的小脸,急得不行。
幺妹“咕唧咕唧”喝了两口麦乳精,才道:“宝宝太小啦,看不出来是有小基基还是小妹妹呀!”
刘惠一想,可不嘛,这才两个月不到呢,才是团血肉,能看出来才怪。
***
妈妈不在家的小地精有多可怜?
大伯娘不止喝了她三大碗浓得不能再浓的麦乳精,还隔一会儿就要让她用火眼金睛看一下肚子,是不是小弟弟?
二伯娘牵着她上山,要让她看看灵芝在哪儿,还有没有啥好东西。
小地精觉着,“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真是恒古不变的真理。她想妈妈快点回来,妈妈在,伯娘们就不会打扰她啦。
这不,天刚黑,她就感觉到妈妈的气息,裹紧小衣服,哒哒哒跑村口去等着。
“哟,这谁家孩子啊,天黑了咋还不回家?”
“小黄老师家的吧,在这儿干嘛呢?”
幺妹踮着脚尖,往黑漆漆的村口眺望,“等我妈妈鸭!”慢吞吞的牛车,才刚到公社岔牛屎沟的垭口呢。
“哟,这黑灯瞎火有啥好等的,别被老猫抓走咯,赶紧来奶奶家坐着等,我帮你看着,看见你妈再叫你。”牛高马大的顾老太出来,看她矮矮的一小团,可怜见的丫头。
幺妹记得这是长腿叔叔的家,笑眯眯的进去了。
顾家院里,顾老头和老二正埋头修一盏铁犁,地上放着一堆扳手螺丝锉刀。
幺妹没见过,站旁边看稀奇。对不熟的人,她也不出声,就静静地看着,双手背在身后,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不知道她想些啥。
顾老太盼孙子孙女可是眼睛都盼花了,摸摸她脑袋,“你看啥呢这么入迷,来奶奶给你好东西吃。”说着抱出一个橘黄色的玻璃罐,里头是一牙牙剥得干干净净的,金黄色的大橘子!
隔着玻璃瓶,幺妹就闻到了甜味。
看见这罐头,顾老太就来气,老二这孬种,买了罐头来,放得都快过期了也没见他送出去,多问两句就不耐烦,她实在是抓心挠肝的想知道,他看中的到底是谁。
“来,咱们把这闷葫芦罐头吃掉,谁让他有话不说有屁不放,它啊,就合该一辈子打光棍。”
幺妹拍着手咽口水,“谢谢奶奶。”
其实顾老太自个儿也舍不得吃,只是看见她可怜兮兮站村口,觉着于心有愧。
为啥?
她是一心想把小黄老师跟老二凑一对儿的,平时有啥事也爱找她,要听说谁家男儿对她有意思,她比崔老太那正牌婆婆还着急。就跟自己号好的种子选手,被人抢了似的。
现在儿子忽然有了别的中意对象,她就觉着好像是浪费了种子选手几年时光,让人白等了似的……不知怎么的,对黄老师的孩子也连带着更好两分。
刚打开盖儿,空气里就是甜丝丝的。她也忍不住咽口水,用调羹舀出一牙喂幺妹嘴里,“尝尝甜不甜。”
又舀一牙给她手里捏着慢慢吃。
橘子已经被泡得软软糯糯的,入口即化,既有冰糖的甜,隐约还能闻见一股橘子特有的清香味,小地精好吃得闭上眼睛,“喔,甜!”
顾老太看着这副小模样,忍不住也吃了一牙,真甜!
顾老二在旁边看了看,嘴角蠕动,最终啥也没说,不知从哪儿抱出一瓶没开封的,“妈你吃过的口水别喂人家,要给就给个新的。”
“你藏哪儿呢?我咋没找着?”顾老太拿起调羹就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幺妹虽然很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但她知道这个“礼物”太多啦,她不能要哒,“谢谢叔叔,我走了哟!”甩着手就跑啦。
光这一牙,也够她回味好久好久啦。
刚出来没多久,“妈妈,宝贝妈妈你回来啦?”
黄柔跳下牛车,把她抱起来,亲了亲脑门,“天黑了怎么还在外面?”
“我等妈妈呀!”
黄柔心头暖得不要不要的,有小心肝等着回家的感觉真好。忽然,嘴里被喂了一个软软的酸酸甜甜的东西,她下意识嚼了嚼。
“好吃吗妈妈?是橘子罐头哦!”
其实,那牙橘子在她手里捏太久,水份都捏没了,还吸了不少手汗,咸咸的。可黄柔的心,就是甜的。
甜得不能再甜!
她在闺女耳朵旁说悄悄话,“妈妈给你买了好东西哦,咱们快回家吧。”
幺妹忙捂住嘴巴,“唔唔……”好东西是不能说哒。
顾老太伸出头来,见两辆牛车装得满满的,黑皮西瓜早换成了不知道什么,用黑篷布蒙着的东西。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崔家已经送了她一个大西瓜,她也知足啦。再说她有个那么出息的儿子,崔家可没有。
有段书记亲手写的介绍信,这一趟销售之旅非常顺利。他们把牛车运到市政府办门口,出示介绍信后很快有专人接待他们,当场切开一个尝了尝,问了几句简单的什么瓜,成熟期多长,有没有打过农药之类的问题,就全给他们过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