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前排的“小朋友”看见,又纷纷以他们为参照物,摆好姿势,最前排的胡菲和杨丽芝,也终于进入状态,只能音乐声响起。
  台下哈哈笑的观众这才不笑了,也静静地等着音乐。
  可大家等啊等,孩子们蹲啊蹲,幺妹小腿肚又开始打颤了,音乐声还是没响。大概过了一分钟之久,这在舞台表演上可谓窒息的沉默,卫娜发现不对劲,悄悄走到负责音乐播放的老师跟前,“老王,咋还不开始啊?”
  王老师急得满头大汗,今儿的表演除了大合唱,其他都有配乐伴奏,而音乐是各班班主任提前交给他的,他昨晚才检查过,每一个班的磁带上都贴着胶布条,上头写着班级名和曲目名。
  可学前班的居然找不着了!
  “啥?找不着了?”卫娜惊呼,“昨天白天不是才给你,还试过吗,怎么就……”
  王老师被她刺耳的惊叫惹得更紧张了,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儿,这不是赤裸裸的指责他工作没到位吗?可天地良心,他昨晚才检查过的啊!今早还按抽签顺序排好队,每放一本都会核对班级名、顺序、曲目,放了这么多个都没出错。
  卫娜慌了。
  随着孩子们站的时间越久,下头的“嗡嗡”声越来越大,都在奇怪这音响是不是坏了?把一群孩子晾上头不地道吧?有个站第二排的男娃眼瞅着就要哭了,这也太紧张了呀!
  幺妹小腿肚越来越酸,委屈巴巴的看向班主任,见她压根不看这边,又下意识的看向妈妈。
  妈妈抬了抬手,示意她先站起来休息。
  好叭,她听妈妈的。
  于是,“小花朵”解体了,其他“大树”“小草”也解体了,反正没人管他们。
  黄柔对卫娜的临场应变能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情况你跟放磁带的人吵吵有啥用?能解决问题吗?不会找主持人解释吗?明明第九个节目的班级已经在候场了,可以让主持人安排他们先上,磁带慢慢找。
  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换一下出场顺序也是允许的。
  领导席上的众人也忍不住蹙眉,低头说了几句什么,校长冲主持人招手,低声安排。
  “好的,祖国的小花朵们暂时还没准备好,先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待会儿开得更灿烂,现在先有请……”主持人话未说完,第二排那想哭的小男孩忽然“哇”一声,仰天大哭。
  他太委屈啦,他傻傻的站了这么久,他今儿早饭都还没吃,他才不要跳舞呢!他不想上学啦!再也不上啦!
  其他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被围观这么久,也没人安抚关心一下,一个个都吸着鼻涕,小嘴巴一扁。
  幺妹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也有一点点酸,可她是最勇敢的小地精,花坛里的植物们都在为她打气呢,她不能哭。
  于是,在一片哭声中,下一个节目的孩子上不来,他们不愿下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尴尬得能让人用脚趾头抠地,抠出一套三室一厅来!
  忽然,嘈杂的人群里传来一阵清脆的,欢快的音乐声。
  幺妹一听,好熟悉呀!这不就是她们每天排练时候放的歌吗?
  音乐对孩子仿佛就像老师在发号施令,原本哭哭啼啼的孩子,都被声音吸引着,慢慢的又开始回到一开始的站位。
  幺妹赶紧蹲下身子,小手一托,随着那阵熟悉的竖笛欠揍,脑袋一摇,牙齿一龇。
  胡菲很快反应过来,顺着熟悉的节奏,小手一摆,小腿一抬,跳起来啦。
  领舞的一跳,其他人也跟着,比划上熟悉的动作。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民谣,节奏欢快,原版磁带里既有竖笛伴奏,又有女童的演唱,卫娜为了博人眼球,特意编了好几个高难度动作,胡菲和杨丽芝也是练得腰酸背痛才脱颖而出的。
  伴随着歌声,胡菲找到感觉,忘我的跳跃,旋转,仿佛一颗充足了电的陀螺,不知疲倦,听不见台下的议论,也看不见身边队友的缺席。
  胡峻呆了,幺妹也看呆了。
  他们见过很多次菲菲跳舞,但绝对没见过这样忘我的投入的,仿佛外界一切嘈杂都不存在的模样。
  此刻的黄柔,心里只有一句话:这孩子是真的喜欢舞蹈。
  菲菲在她心目中,怎么说呢,就是那种柔柔弱弱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不受宠爱的小女孩。说漂亮和可爱,她不如幺妹,说开朗外向,她不如杨丽芝杨美芝姐俩,说聪明好学,她也远远不如哥哥胡峻。
  好像就是啥都不扯后腿,可又啥都不出挑的女孩。
  甚至,不出挑也就罢了,除了跟幺妹胡峻,她的话还非常少,想吃啥玩啥从来不说,受了委屈也不会表达自己的不满,不会告状。在那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她这样的确实是常态。
  可就这样一个野百合一样的女孩,居然这么热爱舞蹈,把一首普普通通的童谣跳出了热爱的味道。
  舞蹈,就是她打不倒的热爱!
  穿军装的女团长渐渐坐直了身体,侧首看着女孩。此刻的她虽然瘦弱,纤细,虽然眼神低垂,可她的肢体就是最好的语言,胜过一切语言!
  她被打动了。
  她觉着,自己心浮气躁的等待,值了!
  而坐她身旁的男人,关注点却不在这个跳舞的女孩身上。
  准确来说,一开始,他也是被吸引的,可听了会儿,他忽然听出不对劲来。
  这“磁带”不对劲!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在广播电视制作中心待了几十年,内战时期就是搞声乐研究的,建国后有机会去过很多国家,苏联,奥地利,意大利,曾经也唱过许许多多的歌曲、歌剧。他清楚的知道,磁带里放出来的声音终究是被机器和轮子滚过的,而这把歌声,以及歌声里偶尔夹杂着的前奏“竖笛声”,是真真正正从胸腔里、喉咙里发出来的!
  这是有人在“唱”歌!
  不止模拟出竖笛的前奏,还唱出了小女孩的声音!
  那歌词,那节奏,甚至每一个字的发音、音调都跟磁带里的一模一样,唯有音色是她真正的“声音”!
  男人循着声音,发现“唱歌”的居然是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女孩。她的鹅蛋脸端庄大方,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眼里全是闪闪发光的小星星。
  这是一个热爱声音的女孩!虽然外貌平平,穿着寒酸,可她身上那股热爱的味道,是无数干部职工子女所没有的。
  男人长长的,舒服的松口气,找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一个热爱“声音”的孩子了。以他的地位,主动来接触他的人如过江之卿,每一个都是声情并茂的倾诉他们对“音乐”的热爱,他们能唱所有的金曲,所有的童谣民歌,能唱美声,能唱男高音女中音,能唱奥地利歌剧……可是,他们热爱的是音乐,不是声音。
  音乐是人为创作出来的,能使人心情愉悦的声音集合,是多重元素混杂的集合。
  而声音只是大自然的信号,是万物对世界的光、热、寒、风的反馈,无论是正反馈还是负反馈,这都是真实的,一个个的符号。
  男人眼眶湿润,寻寻觅觅这么多年,他终于听见这种真实了。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谁带来的录音机放的磁带,可崔家姐妹们知道,这就是春月“唱”的。这姑娘每天有空就爱往山里跑,听听虫鸣鸟语,自己也跟着模仿,似乎能和动物对话。
  其实不是的,她就是喜欢声音,一开始是喜欢模仿,后来是喜欢那种自己发出声音的感觉,无论是黄鹂,画眉,鹦鹉,还是布谷,甚至家里的大白鹅大公鸡,都是她学习的对象。
  最近几个月,要帮家里做包包,没时间上山了,春晖就给她买了一盒磁带,她倒是想买台湾香港流行的“靡靡之音”,可实在是找遍整个阳城市也没有,录音机还是她跟王二妹求了好几次才帮妹妹求来的。
  虽然只有一本儿歌磁带,可春月依然听得很开心,学得很开心!每天反反复复的听,电池听干了好几节,她的“外快”都花在这铁家伙上了。
  所以,刚才被春晖一提醒,与其看着幺妹干着急,还不如给她们唱歌,有了伴奏她就不会哭啦。
  渐渐的,她前后左右的人都发现伴奏是她“唱”的,大家交头接耳,窸窸窣窣,没一会儿,场上的人几乎都知道是她唱的歌了!
  众人难以置信,她居然光靠一张嘴,不止唱歌,还发出了好几种乐器的声音,间或还有几种声音交错混杂,不知道的给以为是很多人分工合作呢!
  黄柔顺着众人议论看过去,顿时大惊,她侄女居然这么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善口技者”吗?
  卫娜跟放磁带的扯半天皮,待听见音乐声响起,还暗道老天爷长眼,没让她出丑。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放的,可只要把这次危机和尴尬度过去,她一定会好好感谢他!
  尤其是,等她的班级获奖,她得了奖金,晋了职称,晓明又进了文工团,公婆翘脚归西,老夏痛哭流涕跪地求饶,黄柔被男人抛弃……哎哟,这些美事要全撞一起,她可就是天选之子,上天眷顾呐!
  然而,等她发现“音乐”是出自那刚顶撞过她的“野丫头”之嘴时,她惊了!
  感谢是肯定不会感谢她的,哼!
  但,这歌声,还唱得挺好。平心而论,即使看不上穷丫头,可这嗓子是真的绝,比晓明好。
  对,这正是她担心的,这不知路数的死丫头忽然横空出世,铁定会抢了晓明的风头,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晓明唱得再好,那也得被秒成渣啊!
  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去撕了她。
  而原本还双眼喷火的杨老师,忽然笑得如沐春风,心头舒服极了。
  有这样的插曲,接下来的节目就显得乏善可陈了,跳的不如胡菲,唱的不如春月,尤其夏晓明那破锣嗓子,经过话筒音响的无限放大,哎哟……一首《南泥湾》简直强奸了观众的耳朵!
  可能是反差太大,虽然不好听,但有股自带的滑稽感,大家都是笑哈哈的。
  歌舞表演结束,评委们统分排名的时候,主持人开始颁发优秀学生的奖状,以及为了庆祝元旦举行的书画展的获奖作品。胡峻得了“三好学生”,因为他从没掉过前三名,杨美芝也得了“优秀少先队员”,幺妹和杨丽芝胡菲就是啥也没有的小可怜。
  反正,只要卫娜还当她们班主任,她们仨就不可能得到荣誉。
  杨老师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恨得牙痒痒,卫娜这贱人!
  节目获奖名单很快出炉,黄柔班上的文娱委员独唱节目得了特等奖,出乎意料的,《娃哈哈》居然得了二等奖,算是补偿豆丁们担惊受怕一场。居然连夏晓明也得了个“优秀奖”,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鼓励奖。
  围观群众渐渐散了,从最后一排开始,学生们搬着板凳,纷纷撤回教室,下午是运动会。
  幺妹看了一眼妈妈,知道她没空管自己,只好可怜巴巴的拉着春月的手,“姐姐我想上厕所。”她早饭吃太多,早就憋不住了,可又没带卫生纸。
  春月正准备带她去,忽然听见一声“小姑娘”,春晖疯狂的使劲的朝她眨眼睛,兴奋得满脸通红。
  春月一脸莫名其妙,这个伯伯是刚才做主席台上的,她有印象。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姐姐叫崔春月,春花秋月何时了的春月。”幺妹仰着脑袋,她能感觉到,这个伯伯非常喜欢姐姐。
  “嗯,好名字。”男人笑了笑,“你的声乐是跟谁学的?”这样的惊艳,绝对是大师,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跟鹦鹉、黄鹂鸟、小画眉、布谷鸟,还有……还有录音机!”幺妹觉着姐姐真笨,怎么半天不回答伯伯呀,她来帮她叭。
  “哦?”男人来了兴致,“你是在山上模仿动物叫声吗?”也不需要她们回答,他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难怪你的声线如此自然,实在是可塑之才,可塑之才啊!”
  春晖紧张得手心冒汗,她的妹妹,这一世,终于迎来她的机会了。
  果然,下一句,男人就严肃的问:“崔春月小姑娘,你愿意进总政文工团吗?”
 
 
第85章 
  他问的是“愿意吗”, 不是“想吗”,那说明主导权就在春月手里。
  春晖那句“愿意愿意几千几万个愿意”硬生生卡在嗓子里,这是关系到春月一辈子的大事儿, 她就是再愿意也不能替她作主张。
  春月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 可关键时候她却不冲动, “请问伯伯您是谁?”有警惕, 有好奇。
  男人又笑了,看来还是挺机灵一姑娘,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见啥都往上冲的。
  他是谁?他是南京某军区电视制作中心的主任,姚文白,他管着整个江南片区的电视音像制品的制作与审核,不止军区, 外头民用电视台广播台,只要是对外宣传涉及音像作品的,都得从他手里过审。
  而这几年随着领导人发现错误, 原本被一杆子打死的电视制作也要提上议程, 要求他们制作一批反映社会主义幸福生活风貌,催人奋进的节目作品。要拍电视剧电影那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现在可以先制作一批娱乐节目,譬如唱歌跳舞的, 短时间内就能丰富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娱乐生活。
  所以,他一直在找这样的人才。
  姚文白轻叹一声, “小廖你过来一下。”
  刚坐他旁边的穿军装的女团长赶紧过来,“姚主任。”她看了看一群女孩子,目光自然落在最漂亮的幺妹身上,顿时眼睛一亮。
  其实,刚才表演节目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这个小姑娘了。
  她在文工团见多了俊男靓女, 可依然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是万里挑一的漂亮!
  “姚主任眼光好,挑到了这样的美人坯子,以后说不定就是你们单位的台柱子了。”
  姚文白笑笑,“我是让你来看看这个姑娘,叫崔春月的。”
  女团长一愣,“这姑娘?”恕她直言,也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罢了,只不过眼睛比一般人亮点儿,像有小星星在里头眨啊眨的。可要上电视制作中心当演员?那可……嗯,南京缺人不至于缺到这地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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