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王如何拒绝爱意——吾九殿
时间:2021-01-30 10:42:15

  因此,就算女王在御前会议上对道尔顿的格外纵容,依旧能通过这种手段微妙地推动事情朝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其实,最致命的一点至始至终都摆在明面上:
  ——平民怎可能迎娶女王?
  贵族不会允许,国会不会允许,甚至平民也不会允许。
  但是,以甜蜜的谎言、辉煌的王冠布置的陷阱,向来最为诱人。道尔顿的野心驱使他走了进去。
  “他问我想做什么,操控鲁特帝国的王储吗,就像操控他一样。”阿黛尔一字不漏地复述出争吵前道尔顿的话。
  阿瑟亲王的到来提醒了道尔顿。
  ——不论他此时多么光鲜,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平民出身。流言虽美,但永远无法实现。
  “嫉妒是一把双刃剑,它能破开蒙在人眼前的障雾,也能教人坠入新的泥沼。”女王意味深长地说,“颠茄背后是谁?旧神教派、还是雅格?又或者两者皆有?”
  “两者皆有。”
  雅格国王约翰六世求婚被拒,让他大为光火。鲁特帝国与罗兰帝国的结盟是他被迫召回舰队,但他打定主意不教罗兰女王好过。于是……尚且停留在罗兰境内的雅格大使自然地和旧神教派走到了一块。
  “叛国罪。”
  女王语气森冷。
  “您想要借这个机会对旧神派动手?”海因里希皱起眉头,“他们的反扑只会更加凶狠。”
  “您是以什么身份发言?一名旧神教徒,还是一名忌惮新兴商会的家族族长?”阿黛尔尖锐地问。
  和睦的师生相处瞬间破碎,温情的伪装被撕开,露出利益交互的内核。
  “只是提醒,神殿骑士团虽然沉默了很久,但不要小瞧他们。”
  “我把自己的命都押上赌局,你觉得我会什么都不做?”
  女王转过头看他。她只穿着细亚麻衣,烛光之下,单薄的裙子紧贴着身躯,她看起来纤细极了,和修道院壁上穿着亚麻衣举起蜡烛的圣女们没什么两样。
  “当我牺牲足够多的东西时,我定要拿到更多的回报。”
  她令海因里希感到陌生。
  “对旧神教派的打压不会涉及港口。”女王将信递给他,“告诉罗德里大主教,我要见他。”
  海因里希接过信,意识到一件事——
  阿黛尔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在她美艳的皮囊下隐藏着比蝮蛇更可怕的铁石心肠。
  她正在迅速蜕变。
  ……………………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女王狠毒,觉得她心冷如铁,唯独在凯丽夫人心中,她始终温暖,公正,仁慈——不论她做出什么事。
  当凯丽夫人回到女王房间时,发现女王静静地坐在玫瑰窗后,只穿着单薄的衬裙。
  “您怎么把窗户打开了?”
  凯丽夫人想要让自己的声音正常点,但是失败了。
  “他们说你受伤了。”女王低声说。
  直到此刻,她才显出中毒后的虚弱,疲惫充斥在她的眉眼中。
  醒来之后,阿黛尔已经也得知在整个中毒事件里,凯丽夫人的丈夫扮演的角色——他收下了一座葡萄庄,让一名沉默的妇人成为夏宫厨房的新成员。放在平时,这只是件无伤大雅的事……
  但那位新厨娘挑出了那批醋栗。
  凯丽夫人的丈夫,布莱,他并非有意毒害女王,然而他确实为女王带来了死亡的威胁。
  火枪手带走了他。
  他被拖走时,哭着朝她喊……“凯丽!看在我爱你的份上!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求求你……让陛下宽恕我吧,她会听你的……”凯丽夫人站在走廊里看着他被带走,感觉不到肩膀上的疼痛。
  凯丽夫人握住女王伸出来的手,发现女王的手又冷又冰,微微颤抖。
  “让他得到他应受的吧,陛下。”
  凯丽夫人说,感觉有滚烫的液体夺眶而出,然而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布莱不可能活下来。
  女王和道尔顿以“叛国罪”逮捕雅格大使和一系列旧神教徒,他们的同党会抓住所有机会来报复女王。如果女王执意要饶恕布莱,那么又以什么理由处死其他人?如果女王在布莱的死刑书上签字,那么她们之间又该如何?
  这是一把刀,同时刺向她和女王。
  如果这是敌人想要的,那么凯丽夫人就要折断这把刀,将它丢进火里。
  “我很抱歉,凯丽。”阿黛尔反过来紧紧握住凯丽夫人的手,“我很抱歉……我知道那是颠茄,我知道的……”
  她感到愧疚。
  因为再来一次,哪怕她知道这件事将牵涉凯丽的丈夫,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这次机会。她该隐瞒下真相,让凯丽夫人以为她是偶然中毒的,但是……但是她不愿意、也不能这么做。
  话出口,阿黛尔等待凯丽夫人的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去这最后一位家人……是的,凯丽于她,早不是侍女,而是不可分割的家人。
  “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凯丽夫人紧紧地抱住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唯恐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消失了。
  “如果……如果您真的再也醒不过来,那该怎么办呢?”
  阿黛尔感觉到一阵轻松,她知道自己没有失去最后一位家人。她回抱住凯丽夫人,她生命里扮演了第二位母亲角色的人。
  “可是……”她说,“凯丽,除了这条命可以一赌,我还有什么呢?”
  凯丽夫人泫然欲泣。
  “我们犯错,我们思考,我们在善与恶之间折磨。”
  阿黛尔轻轻念起她母亲死前最后一句话。
  黎明前的黑夜又冷又长,蜡烛的火苗在女王眼睛里燃烧、跳跃,凝成无数影子——那些过往所有柔弱的、坚硬的、手无寸铁的、无坚不摧的女人。
  …………………
  罗德里大主教匆匆地穿过回廊。
  他知道神殿骑士团正在策划针对女王的阴谋,但他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真的谋杀女王。当女王渡过危险的消息传来,大主教松了口气——为罗兰,为旧神教派,也为……他自己。
  女王没有死,那么事情就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混乱不会进一步扩大。
  他这么想的时候,女王行动了。
  颠茄没有要了女王的命,却反过头来将旧神教派推上险恶的悬崖。
  通敌叛国,是一个比起异端更不可饶恕的罪名。与雅格大使有联系的一系列旧神教徒皆遭逮捕,罗兰与雅格的仇恨由来已久,消息传开之后,旧神派被痛斥为“叛徒”为人所不耻,威望一落千丈。
  鲁特帝国听闻阿瑟亲王险遭暗杀之后,勃然大怒,一面对雅格宣战,一面对罗兰王室施加压力,逼迫罗兰废除旧神教派享有的一些特权——大主教可以肯定,这其实就是女王想要的。
  女王的反击凶狠、迅速,甚至可以称得上早有图谋。
  她自然是有所谋划,给她警告的人,不就是他吗?
  大主教感觉自己被两道声音撕扯着。
  一道在说:你加入骑士团,你发过誓……与自己的兄弟们站在一起,承诺坚守贞洁、清贫、服从神、圣母与骑士团的兄弟,承诺遵守骑士团的规章制度,至死不渝……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你出卖了自己的兄弟,你令他们陷入死境……
  一道在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女王不能死去,罗兰需要她,罗兰经不起新的混乱和战争。她并没有率先对旧神派下手,是他们出卖了国家,他们先忘了荣誉与信条,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但很快的,第一道声音又出来反驳他了。
  ……说得不错啊,但是真的只为了这些吗?你为什么留着那颗该死的钻石?为什么没丢掉它?你在夜晚的时候注视它,到底想到什么?
  ……
  一切都乱透了。
  从那个下午开始,从那间忏悔室开始,一切都乱透了。
  他经过一个拐角,抵达约定的房间——那天夜晚他们躲避卫兵的房间。
  女王侧坐在淡金窗帘的格尔椅上,一本线装经书展开放在她膝盖上。刚死里逃生,她的脸色越发苍白,身形越发消瘦,在她的病容前哪怕是狠辣的刽子手举刀也需犹豫刹那。尽管如此,她坐得非常笔直。
  大主教的脚步顿了顿。
 
 
第16章 被选定者
  听闻他的脚步声,女王抬起头。
  “我刚在想你会不会来,”阿黛尔说,“毕竟我刚将一些你骑士团的兄弟们送进了怀霍尔监狱。”
  “你找我做什么?”
  话一出口,大主教就感到了后悔,这话听起来就像赴约而至的年轻骑士。注意到这点后,他的语气冷硬起来。
  “他们会让你付出代价。”
  阿黛尔合上书,站起身。
  她没有穿平时的华服,纯白塔夫绸长裙贴着腰肢,勾勒出初春柳枝般的线条。阳光将她的裙子和头发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它们看起来就像教堂穹顶的圣徒凯瑟琳。
  罗德里大主教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有些时候,会觉得女王给他一种熟悉感。
  在罗兰首都盖尔特的大教堂穹顶上,著名的画家比勒斯特用三年时间完成了一副神启图。壁画上,诸多死去的圣徒聚集在一起,见证神如何拯救世人。其中圣徒凯瑟琳穿着白色亚麻裙,面容之美不似人间。
  以前大主教没有发觉,但这段时间与女王的接触,让他意识到壁画上圣徒凯瑟琳的脸,分明就是公主时期的女王。
  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过去到现在,许多宗教题材的创作,画家们总会以王公甲胄,或者教皇家族的人为蓝本。大教堂修缮时,阿黛尔刚结束她的流放生涯,被兄长詹姆斯召唤回宫。从时间上算,比勒斯特的确有可能见过阿黛尔,而他对她的印象被留在了教堂的壁画中。
  “所以,我想知道,”阿黛尔说,“神殿骑士团的力量你掌握多少?”
  “你休想我出卖我的兄弟。”
  大主教硬邦邦地回答。
  “我需要你的帮助,罗德里。”阿黛尔直接了当地说,“否则动荡不能平息。”
  “你还敢向我说这样的话?”大主教难以相信,“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在你利用我的好意,对旧神教派大举屠刀之后?”
  是的,他被利用了。
  一路上隐约的预感在此刻得到证实,她的确在利用他,而他竟然还像个蠢货一样,可笑地担心她的安危。
  “诸神在上!”大主教难以克制自己的怒气,他脱口而出,“我真该任由他们去做!任由你被押上火刑架。”
  “你比我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何针对他们?我又不在乎他们是否对我恨之入骨。谁与罗兰为敌,即是与我为敌。假设你还没忘记,自己是罗兰人,那么请你回答我,到底是我,还是他们出卖罗兰的利益?”
  女王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回答我!罗德里!”
  “但你同样正在掀起新的动荡和混乱,你想要一场新的‘属灵之战’吗?像1552年那样。”
  大主教质问。
  1552年。
  罗兰帝国新教和旧教第一次大规模冲突爆发,后来它被称为“属灵之战”。“属灵之战”里双方的牺牲了不少人,最后不得不各退一步,但仇恨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一直到现在,两派势如水火。
  “我说过,我不在乎你们信仰新神还是信仰旧神,只要你们是罗兰的子民,遵循罗兰的律法。”女王厉声说,“我要让所有人放下仇恨,要让信仰不同神的人也能视彼此为兄弟姐妹,你还不明白吗——”
  “新的旧的都无所谓!”
  “只要是友好的,是罗兰的。”
  “你一定是疯了,你连异端都不是!”罗德里大主教看着女王,仿佛她就是那条引诱人类的那条毒蛇,“只有魔鬼才敢说出你这样的话。”
  没有人,没有人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信仰该是虔诚的,该是不可亵渎。
  神是唯一的,若非如此,凡人如何洗清自身的原罪?如何让自己的灵魂获得救赎?哪怕是异教徒,都有着他们自身崇拜的不容置疑的神。
  “不,你错了。”
  女王声音像从遥远的国度传来。
  “我是被选定的那个人。”
  “你疯了。”大主教后退了一步。
  “如果我能证明呢?”
  女王注视他,面容与教堂壁画上的圣徒重叠在一起。
  风吹开窗帘,阳光倾泻进这个充斥满尘埃的房间,扫荡一切晦暗。女王全身上下笼罩在熔金般的光辉里。
  尖锐,凌厉,高高在上。
  “那就……”大主教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证明给我看。”
  ……………………
  无数尖尖的铁枪直指天空。
  马上比武大会并没有因女王的中毒事件而取消,只是更改了时间。这是女王同帝国元帅的意思——王室与政府需要通过一场辉煌的演出来扫荡自七月叛乱以来,笼罩在首都焦灼不安的气氛。
  在白河畔,带有各家族徽章的华丽帐篷被搭了起来,各色旗帜和徽章令人目不暇接。年轻的骑士们在马蹄践踏起尘埃里入场,他们身披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坐在高台上盛装出席的贵妇和小姐们得到一个难得的机会正大光明地打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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