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王如何拒绝爱意——吾九殿
时间:2021-01-30 10:42:15

  她顿了顿,直率地说道:“恕我冒昧,陛下。目前玫瑰海峡的海军,就算是进攻商船,都恐怕难以获胜。作为军事武装,我认为海军比海盗团更需要一个严明的纪律条令——海盗团尚有必须遵循的守则,况乎海军?”
  “你说得没错,”女王温和地说,她沉思了一会儿,“我想,也许我亲眼看一看现在的海军。”
  在阿比盖尔要点头记下这件事时,女王微微摇了摇头,制止了她。
  “我的意思是,我想看看平时状态下的海军,亲眼看看它到底有多朽烂。身为君王其实很难看到事物真实的样子,就像那日参观集市一样,街道会重新铺满碎石,所见都是精心装饰过的堂皇表象。”女王慢慢地说,随即莞尔一笑,“当然,我也想私底下见见你的海盗团。铁十字海盗团将要融进海军中,作为帝国军队的统帅,我总该亲自见见将来要以性命为帝国作战的士兵们。”
  “您的意思是,您打算秘密参观一下海军,以及铁十字团?”阿比盖尔这回当真有些惊讶了。
  阿黛尔给人的感觉便是尊贵的帝国君主,她仿佛生来就该身着华服高居王座,手掌权势。很难将想象她登上普通人都不愿意接近的海盗船时的样子。
  看到阿比盖尔那么吃惊,女王轻轻扬了扬眉,露出一个调侃的微笑:“虽然现在我穿着镶嵌成打成打的珍珠宝石的裙子,外套里的金线银线多得能够当盾牌用,但好歹曾经我也是会偷跑到海边悬崖,每天都要惹凯丽生气的家伙啊。”
  她笑起来的时候,终于隐约透出些许当初礁石城那个赤裸双足,踩着潮水行走的女孩的影子来。
  “凯丽夫人现在可不会对您生气,”阿比盖尔回答,“我觉得之后我一定会成为她不欢迎的家伙了。”
  阿比盖尔用手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个开枪的手势,然后她愉悦地笑了起来。
  “既然要秘密地参观,那么也许您不介意做个小小的伪装。”
  ………………………………
  所谓的“小小的伪装”就是换下女王身上那繁复华丽的宫裙,阿比盖尔为女王带来了和她差不多的一套衣服:帽子,衬衫,带有黄铜纽扣的外套,棕色的马裤和长靴。
  换好衣服之后,站在房间里的便成了一位漂亮得过分的青年,素白的肤色在昏暗中有如传闻血族般的冷淡克制,尾端长而锋利的眉则为她平添了一股凌厉。那把击毙雅维利执政官的银色转轮式燧发手枪挂在腰间,隐约泛着金属的冷光。
  阿比盖尔协助她佩戴好一套袖剑——阿比盖尔自己身上也带着一套,而在她的外套下藏着更多的武器。
  “以后这样的机会就很少了吧?”
  阿比盖尔为女王最后调整了一遍袖箭的位置,女王忽然说道。
  叛乱刚歇,神殿骑士团和道尔顿的火枪队驻扎海港,海军和贵族都刚刚经历清洗,自由商业城市的反应和报复还没到来,一场风暴刚过,在新的风暴来临前,这一点点罕见的,让人喘息的时间。这样的机会又要多久才能遇上一次?
  阿比盖尔推开门,风灌进来,天空中满是繁星。
  “来吧,陛下,”她说,“来看看夜晚的玫瑰海峡。”
 
 
第63章 狐朋狗友
  夜晚在很长的时候里, 被认为是属于魔鬼的。人们没有足够的照明工具驱逐黑暗,小偷盗贼和劫匪则借着黑夜的隐蔽而行动,密谋和鲜血也多发生在夜里。但渐渐地, 在一些商业发达的地方和一些特定的日子里,城市也会在灯火中呈现它温柔美丽的一面。
  “那就是太阳塔。”
  阿比盖尔走在阿黛尔身边,指着码头的方向对她说。
  阿黛尔踩着细软潮湿的沙子,眺眼望去,远处海面上倒映着暖黄色的火光, 潮水一起一落间, 水面像落了无数粼粼的碎金。
  一座足有四百多罗尺高的灯塔屹立在海港的入口处,塔楼以花岗石和铜铸成,共有三层, 第一层是厚重坚实的矩形结构,第二层则为八角形, 最上面那层立有八根石柱,石柱顶端分别立着八座太阳神的青铜雕像。雕像手中高高托起一面面镜子,镜子将塔楼中的火光反射到远处的海面上。
  “看起来就像太阳神点燃了黑夜。”阿黛尔抬了抬帽檐轻声说道, 顿了顿,“我父亲第一次见到我母亲的时候, 就是在玫瑰海峡。父亲带她去亲手点燃灯塔的火, 将自己的权力与荣耀分出一半给她。那时候人们歌颂着‘双王时代’是神对罗兰的恩赐。”
  阿比盖尔倒着走在海滩上,一边走一边看阿黛尔, 太阳塔的灯火光落在她的眼睛里, 她有一双与西索尼娅王后一模一样的绯红眼睛。透过她的眼睛,仿佛隐约能看到当初年轻的西索尼娅王后的影子。
  海盗头子踩着潮水,沉默地听阿黛尔提及母亲的事。
  罗兰帝国处于“双王时代”的时候,阿比盖尔年纪还很小, 但就算她也曾听说过艾德蒙三世和西索尼娅王后的故事。曾有一段时间,他们好像是最浪漫的爱情故事,最默契的伴侣,简直不像能够出现在皇家里。
  事实最后证明浪漫的故事只是个谎言。
  “以前,我总会爬上灯塔,想着当时母亲与父亲一起点起火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父亲最后签署那份判决书的时候,又记不记得他曾经和她站在太阳塔的样子。”阿黛尔笑笑,“有些时候,想不明白,就恨不得让太阳塔推倒算了。”
  “那我帮你放火药,你要用投石机的我帮你找。”
  海盗头子干脆利落地说。
  “要吗?”
  阿黛尔侧头看了她一会儿,笑起来:“我杀人你放火?凯丽会觉得你是我的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也是朋友啊。”
  阿比盖尔突然高兴起来,踩着海滩上的沙子。
  以前有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想要和其他的小淑女们一起玩,她攥着好不容易找到的蔸兰枝条伸出手去。那些漂亮的小淑女们用力地推开她的手,一边哭着一边掏出手帕擦自己的衣服,留下那个假小子一样的女孩坐在地上。
  “要炸吗?”
  阿比盖尔一本正经地说,就像阿黛尔一点头她就立刻动手。
  阿黛尔有些哭笑不得,将落到脸颊上的头发重新别回脑后:“那可是玫瑰海峡最重要的灯塔,新上任的海军指挥官大人,你在说什么啊。”
  “可我们是朋友吧,至少在今天晚上,阿比盖尔和阿黛尔是朋友,对吧?”她敏捷地跳上海堤,然后朝女王伸出手,红发在风里飞扬,“朋友难道不是这样吗?你发疯我就陪你胡闹,你杀人我就帮你放火。开心些吧,伙计,要不要看看我平时是打哪里搞钱花的。”
  潮水的声音一重叠过一重,海盗头子说话的时候带着海盗们那副不讲道理,天经地义的做派。
  “走吧,我的朋友。”
  阿黛尔将手放上去,阿比盖尔一用力将她也拉上海堤。
  眼下心底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一跳一跳地哼起了歌,嘀嘀咕咕地说看啊,她陪你玩游戏,她还亲口说了哦,你们是朋友。那些爱干净的小淑女们推开你又有什么关系?她们又没有她好看,也没有她优雅。
  玫瑰海峡奥尔南城的夜风里,海盗头子带着帝国女王沿着一条秘密小道奔跑,她有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尊贵的好朋友。
  ……………………
  海盗头子弄零花钱的方式显然格外与众不同。
  阿比盖尔带着女王绕了几圈,来到了港口海军舰队停泊的码头。阿黛尔跟着她贴着一根柱子站着,她数了几个字后,朝女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只听得巡逻队的脚步声传来,负责码头陆地防卫工作的士兵摇摇晃晃地提着灯笼走过来。
  负责夜晚巡逻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柱子后面藏了两个人,只随意地晃了两下马灯,就醉醺醺地走远。
  巡逻队过后,两人避开眺望塔的监察角度,靠近一艘挺得最近的战舰。她一甩手,抓钩灵巧地在半空中探出,抓住了船的栏杆,整个过程中发出的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家伙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扯进绳索之后,阿比盖尔与女王一起抓着绳索,敏捷地爬了上去。
  女王轻轻扬了扬眉,直观地感受到了阿比盖尔提及的“海军纪律溃散”是什么样子。甲板上几乎没有人保持警戒,甚至隐约可以看到几个随意丢弃的酒瓶子。负责警戒的水手靠在船舵不远处,打着鼾睡得正香。
  阿比盖尔轻盈敏捷地走了过去,一记手刀让他“睡”得更深了。
  片刻之后,阿比盖尔从这名倒霉鬼身上搜出了所有硬币,不客气地将它们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女王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也有几分无奈。
  其实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就跟眼下的军队,除了道尔顿所率领的那些火枪手称得上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外,士兵与农民之间的界线并没有那么分明。海军的情况也一样,海军战舰上的水手多是直接从各个码头的渔民以及商队中招募的,几乎没有接受专业的训练。
  而另外一方面,海上生活条件其实很差,就算官员们加以瞒报,女王也大概清楚海军中一直存在着逃跑现象。在女王接手海军之前,海军中为了防止水手们逃跑,还会扣押士兵们一半的军饷,直到他们回到陆地才发还。
  毫无疑问,这种情况下,想要指望水手们多负责,多具有战斗积极性,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阿黛尔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提升下海军船员的待遇,一边跟着阿比盖尔几乎在战舰上逛庭院般地逛了一圈,最后还进了船长室。
  船长室里空无一人。
  “克洛伯·罗森。”
  阿黛尔翻了翻船长的航海日记,记下了这名船长的名字。
  “大概……”阿比盖尔一点都不同情这位明天就要倒大霉的船长先生,“在妓院吧。”
  阿黛尔合上航海日记,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海军,会有后来的“火玫瑰”事件简直不足为奇。
  “走吧,”女王说,“带我去见见铁十字海盗团的其他人吧。”
  她顺便带走了那本航海日记,可想而知,等到那位船长先生醉醺醺地爬回船,发现自己的航海日记不见后,该有多么惊讶。不过,阿比盖尔觉得,他在海军委员会上从女王手里看到它肯定会更加惊讶。
  不过在提及铁十字海盗团的其他人时,阿比盖尔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尴尬的神色。
  “我提前为他们可能做的一切蠢事向您请罪,”阿比盖尔有些头疼地说道,“他们不算坏人,但毫无疑问……都是一群……嗯……货真价实的蠢货和笨蛋。以及这个时候,他们大概在地下赌场里。”
  “没关系,”阿黛尔宽容地说,“今天晚上见他们的只是铁十字团长的狐朋狗友。”
  …………………………
  地下赌场开设在距离娼院不远的地方,要到那里得先踩着泥泞路穿过妓院。这是整个奥尔南港最复杂混乱的地方,妓院赌场和低级酒馆挤在一起,歪歪扭扭的房屋很少有得到休整的机会,常年累月下来,向无数腐败的内脏一样滋生在一起。
  铁十字海盗团的海盗们就挤在地下,喝着最烈的酒,嘻嘻哈哈地下注打赌。
  阿比盖尔规定在海盗船上禁止赌博,禁止打架斗殴。所有违反规定的家伙都会被她一脚踹进海水里,不游到精疲力尽别指望被捞起来。海盗们只好在登上陆地的时候过过瘾,这时候头儿才会稍微放宽点要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几天老大都没管我们了。”
  大副苦着一张脸,将几枚金币一字排开。
  “没管我们不更好吗!”坐在他对面的海盗给自己又倒了一瓶酒,试图从大副手里骗走那几枚金币,“快快快,到你下注了。”
  大副将金币向前一推,同时瞪了那家伙一眼:“要是老大以后都不管我们了怎么办?”
  赌桌忽然静了下来,这群刚刚还一副醉醺醺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们,一时间看起来就像被人丢掉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猎狗,彼此脸上都带着几分慌乱。
  “那、那就刚好轮流当船长呗!”
  一个带着眼罩的家伙咳了咳,眉飞色舞,挥着手模仿阿比盖尔平时的动作。
  “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扔到海里洗洗脑子——”
  砰。
  他挥手时,地下赌场隔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呦,有出息啊,”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踹门的人懒洋洋地上下抛着帽子走了进来,“独眼,来来来,说说看你要干什么?”
  独眼海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下一刻他从椅子上鱼跃而起:“老大!老大!我要举报!这些家伙刚刚说要趁你不在偷几个骰子回船上——”
  他的话没说完就愣了一下。
  在他们头儿后面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家伙和他们头儿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他们船长每根头发丝都透出桀骜浪荡,而那个人就算穿着和她差不多的黑外衣,也带着齿轮铆合般的精密严谨。宽檐帽下,那人皮肤又冷又白,面容一半隐没在阴影里,一举一动都优雅得像画,显然是接受过与他们这些人截然不同的教育。
  “他”走进来使空间一下子变得明亮,海盗们甚至有种烛火在一瞬间给所有东西镀上层金子的错觉。
  独眼海盗顿了顿,瞅了瞅那人,又瞅了瞅旁边的船长,压低声问:“老大,你这是拐了哪家贵族的少爷?”
  阿比盖尔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这群蠢货还是都扔进海里算了。
 
 
第64章 亡命豪赌
  独眼海盗不知道老大脑子里转悠着什么念头, 还在朝其他人挤眉弄眼地笑。
  阿比盖尔忍不住下去了,过去抬腿踹了他一脚,压低声骂道:“都给我老实点。”
  这时, 漂亮冷淡的青年抬手摘下了帽子……海盗们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他”的帽子是挽得整整齐齐的银发, 绯红的眼睛堪称罗兰人众所周知的标志, 诸神在上啊!一个荒唐得难以想象的猜测出现在海盗们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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