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王如何拒绝爱意——吾九殿
时间:2021-01-30 10:42:15

  副官在甲板上干瞪眼,只能眼睁睁看着道尔顿踩着起伏不定的飞桥。一旁的其他亲兵紧张地问他要不要把道尔顿拦回来。副官暴躁地一挥手:“怎么拦?飞过去拦?”
  他一边骂着,一边在升降机又一次落下来后,带人跟着跳了上去。
  升降机缓缓抵达半空,副官在心底叹了口气。
  和一战斗起来,就龟缩在士兵身后的那些军官截然不同,道尔顿在战场上就是他所指挥队伍的刀刃。有人说指挥官不应该以身涉险,也有人说将军就该身先士卒。前者固然有道理,可真的打起仗来,士兵们更愿意追随的绝对是后者。
  道尔顿在军中的威望一直都很高。
  不过副官总觉得,他们老大屡屡以身涉陷,不是为了什么身先士卒的名声。
  他只是习惯了做什么都竭尽全力,不计代价。
  道尔顿就是这样的疯子。
  …………………………
  原本正在胶着的海墙飞桥头突然出现了变故。
  砰、砰、砰。
  枪响一声接着一声,雅格的守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即将要被推开的飞桥又一次稳定了下来。
  一名冷冽的黑发军官一边踩着摇摇晃晃的飞桥而来,一边接连不断地开枪。每一枪都精准地击毙一个敌人,飞桥的摇晃,守军的防御攻击对他好像一点影响都没有,持枪的手腕稳得令人心生寒意。
  海墙的雅格守军被他精准如齿轮,冷酷如战刀的气质所震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再敢靠近搭上城墙的飞桥。
  他穿着黑色军装,袖口紧紧地束着,开枪时露出一节苍白的腕骨。
  一名雅格骑士鼓起勇气,在他即将跳上城墙头的时候,举着阔剑朝他劈来。
  阔剑呼呼生风。
  道尔顿一蹬城墙,一跃而起,阔剑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落到了空中。他插枪入鞘,同时抽出腰间的刀。
  寒光一闪,雅格骑士的咽喉被他割开。
  作者有话要说:  [1]罗杰·克劳利.财富之城 威尼斯海洋霸权[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
 
 
第103章 森格莱岛
  道尔顿踩在满是鲜血的城墙头上, 缓缓向前。
  雅格守军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把劈面而来的战刀,这把刀只有刀刃没有刀背,所以它只会向前, 要么把敌人斩断, 要么让自己折断。锐利的锋芒刺痛每个人的眼睛, 击溃他们的所有勇气。
  他们疯狂后退,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再上前阻拦年轻的黑发军官。
  道尔顿一把扯下城墙上的雅格旗帜, 将它扔进茫茫大海。左手抽出塞进怀里的军旗,手腕一抖,暗红的十字剑与玫瑰旗帜替代了雅格的白底双剑旗在城墙上展开。
  海风肆卷,战船上,飞桥上的罗兰士兵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面神圣的帝国旗帜。
  在短暂的凝滞之后,罗兰的士兵比雅格人更早地反应过来。帝国旗帜插上敌人的阵地的那一刻,战场上的罗兰人欢呼起来, 士气为之一振。飞桥的摇晃和敌人的攻击,突然变得不再可怕。
  士兵们一边高喊着“天佑女王”一边向前涌进, 开始激烈地与敌人争夺海墙的控制权。
  “将军, 先撤吧!”
  越来越多的罗兰人自飞桥涌到海墙, 雅格骑士聚拢到安德烈特身边,焦急地说。
  安德烈特脸色难看,抬枪去瞄准那名无人能阻的黑发军官。
  开枪的声音被战场的轰鸣淹没,呛人的火药味混杂着鲜血的味道同时迸发, 在周围护卫的惊呼声中,安德烈特脸上失去了血色,咬紧后槽牙,强忍剧痛按住了自己的右臂。
  隔着大半段城墙,紧接着登上城墙不久的副官移开枪口, 瞄准下一个人。
  “走!”
  安德烈特百般不甘地下令。
  道尔顿手下最精锐的火枪手也加入战局,他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消失了。撤退的号角在三角堡上响起,雅格的士兵仓皇后撤,推攘着挤过三角堡与内城相连通的吊桥。
  踩着鲜血与尸体行走在城墙上的道尔顿抬枪精准地射杀控制三角堡城门绞盘的雅格士兵。
  城门的控制权落进罗兰的控制。
  伴随着铁索转动的声音,三角堡对着陆地的正面,城门缓缓地向上升起。
  等候已久的罗兰陆军呼啸着,蜂拥进圣西尔堡最重要的军事建筑。
  振聋发聩的轰鸣里,一只盘旋于天空中的苍鹰敛翅扑下,道尔顿站在海风中抬起手臂。苍鹰停在他的手臂上,他将一封开战前写好的简洁战报系在了鹰爪上。
  “去吧,告诉她。”
  道尔顿将苍鹰一送,目视它飞上天空。
  “森格莱岛战役结束了。”
  …………………………
  战争就是个泥沼。
  随着安德烈特的求援信不断传出,自由商业城市的人们越来越确信这一点。
  执政官们在“圣马可”号指挥舰上聚首,约翰六世提出了要求,希望自由商业城市抽调一支舰队配合雅格,一起突破鲁特帝国的海上封锁,前去救援森格莱岛的安德烈特。
  听到约翰六世理所当然的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就要从自由商业的舰队里划走三十多条战船,执政官们的脸庞差点当场扭曲起来。
  狗屎!
  被围困的森格莱岛又不是他们自由商业城市的领地!
  用最大耐心压下心中的咒骂,执政官们委婉地同约翰六世谈判。鉴于双方的盟友关系,以及森格莱岛的重要性,商业城市联盟愿意配合雅格一起支援森格莱岛,但自由商业城市现在承受鲁特帝国海军的压力,一旦调走太多战船,很可能会给鲁特帝国偷袭的机会……
  最主要的一点执政官们没有说出来。
  ——谁能保证,这三十多条战船跟随雅格舰队一起突破罗兰和鲁特的封锁时,不会被当成吸引火力的炮灰?
  以约翰六世糟糕到地狱恶魔都要甘拜下风的品性,这种事情,他绝对干得出来。
  约翰六世瞬间阴沉了下来,他刚要打断执政官们的推诿,一名传信官就快步走入。
  这是一封从森格莱岛送来的信。
  匆匆浏览完信件,约翰六世暴怒之下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在房间里破口大骂,不仅骂罗兰女王和她手下卑贱的军官们,还把安德烈特也一并骂了进去。
  执政官们迅速地交换了眼神,一下子猜到了发生什么事。
  他们不需要心疼三十条战船了,但也无法为此感到轻松。因为——
  森格莱岛失守了。
  ………………………………
  女王秀美精致的脸上没有笑意,左手边放着一封刚刚从森格莱岛送来的信和一叠密报。
  “你们都知道了?”
  她低沉平缓地问,不见喜怒。
  这个房间里的官员们脸色越发苍白,除了寥寥几个,其余人都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于女王的目光对视。
  “真是了不起啊,诸位先生们。”女王手指点着桌面,发出猫头鹰叩击木头般的“笃笃笃”轻响,声音落到其他人耳中惊雷一般响,“在我们的士兵于前线舍生忘死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阻挠粮食运输,阻挠火药调送?诸位本事不小,是吗?”
  没人敢说话。
  财政大臣是那几个少数敢抬着头的人,他冷眼看着其他同僚额头布满豆大的汗,心中不仅不同情,甚至想重重呸上一口。
  都是这些蠢货瞎搞,害他要干的活翻了一倍。
  财政大臣约莫清楚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
  他们大抵都想着,陛下不过女流之辈,战争这种男人的事,她能懂个什么,因此觉得女王在这些事情上愚钝好欺。其中一些人是收了东伯克利商人的好处,想要借战事施压,使女王让步——东伯克利商人之所以能如此势大,背后也少不了一些大家族的身影。另外的一些,则是军事家族出身的人,他们忌惮道尔顿锁受的器重,惶恐自己的地位被平民取而代之。
  两者都试图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来拖延森格莱岛的战争,最好能将道尔顿和阿比盖尔这两名主帅换下。
  此前,所有替东伯克利商人说情的信在女王这里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或明或暗反对道尔顿和阿比盖尔两位主帅的施压,也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成效。
  女王不作声的态度,让一些人越了不该越的线。
  只是财政大臣无法确定,女王是不是其实就在等着他们越线?
  一位越线最过的官员被侍从客气地请出去之后,女王将一叠密报拿起,在官员们胆战心惊的注视下,翻了翻。
  她松开手,将这叠写满这些背地里的小动作的纸丢进了壁炉中。
  “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女王平静地说,不等房间中的人松口气,紧接着轻柔地提醒他们。
  “我或许会遗忘,但有些人肯定会将它们牢牢记住——你们清楚有多少在注视你们,对吗?”
  财政大臣小心地垂下眼,将缘由琢磨了差不多。
  陛下先前的隐忍和此刻的发难,大抵是为了接下来的海战。
  森格莱岛一旦夺回,有了进攻跳板后,原先骑墙观望的家伙们就要转变态度争先恐后地加入战争。但海战的变数比陆地战争更多,这些人对道尔顿和阿比盖尔这两位主将的轻蔑不去,很有可能拒绝服从他们的指挥,这就很有可能导致整场战争失败。
  陛下这些天就在等着道尔顿传回首战告捷的消息,借此敲打。
  越线最过的贵族被剥夺了爵位,家族被放逐出权力中心。剩下的人,与他们有竞争关系的家族则得到女王透出的消息,虎视眈眈。要是不想被取而代之,他们就算心里再怎么看不起两位出身卑贱的主帅,也不得不按捺着,先将功补过。
  琢磨清楚后,财政大臣心情颇有些羡慕。
  道尔顿和阿比盖尔,他们的职位从一开始就有无数贵族竭尽全力地施压,这些压力全由陛下抗下来了。
  而他?
  鉴于罗德里大主教实在太能干了,为了自己的位置不被主教先生取代,这些天他拼了命地干活,发际线疯狂后移。
  “请诸位记住,现在,帝国的利益至上。”
  女王结束了这场不对外公开的谈话。
  冷汗淋漓的官员们起身行礼,各怀心思地退了出去。
  财政大臣走得稍慢,出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海因里希。他的脚步稍微顿了一下。
  稍微有些让人惊讶的是,海因里希家族竟然没有参与到这些小动作里去。
  财政大臣向来觉得,要是海因里希能找到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道尔顿下地狱去。再怎么看,海因里希都不像会坐视情敌取得胜利的人啊。
  抱着这种诧异,和一点点热衷闲事的好奇,财政大臣放慢了脚步,想要观察一下海因里希的脸色。
  双头蛇家族的家主没有与任何人交流的意思,沿着走廊独自走远。
  财政大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隐约觉得海因里希这些天来,有哪里不对。站在原地苦苦思索了一会儿,财政大臣恰好看到他经过回廊拐角时,插在墙壁上的火把,火光印在他身上。那一瞬间,总是恪守贵族礼节的海因里希的影子投在墙上。
  随着火焰的跳动,海因里希有那么一刹那与自己的影子融为一体。
  薄如纸张,陷于黑暗。
  那一刻,财政大臣恍然醒悟海因里希这些天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海因里希原本就不是一个会让人觉得亲和的人,而这些天,他给人的感觉越发森冷。那种森冷又好像不是人们对精于阴谋之人的本能厌恶,而是另一种……一种仿佛凝视夜晚森林里的沼泽的冷惧。
  缓缓地,不见尽头地陷没着。
 
 
第104章 深渊之下
  海因里希目送着猎鹰消失在暗淡的天色。
  天气转暖, 庭院里的玫瑰花开了许多,夜晚微凉的风里沁着浓郁的香气。据说是神死于十字架时流下的血化成的花一簇接着一簇,花和叶的影子在夜晚重叠成起伏破碎的黑色剪纸。海因里希对着它们站了很久, 直到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大人。”
  安巴洛·海因里希生疏地喊了一声。
  他是海因里希家族并不引人注目的一员, 面见家族的领导人不免感到局促。安巴洛在家族中地位不高不低,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 别人也觉得他不怎么像海因里希家族的人——性格说好听点是谨慎, 说直白点就是怯弱。
  唯一不一般的,是寥寥几人才知道的秘密:他与奥托·海因里希——世人最熟悉的这位海因里希,是异母兄弟。
  换句话说,安巴洛的存在就是双头蛇家族种种混乱与扭曲的符号。
  上一任家主毫无顾忌地与自己的堂妹私通,生下的私生子被记于家族他人名下。他的母亲在他六岁的时候,被父亲抛弃,母亲名义上的丈夫很快地就将她送进修道院里——一如所有被大人抛弃的情人最后的下场。他性格怯弱, 才能平庸,不受真正的父亲喜爱, 很快地就长成了一个“无功无过”的人, 成了家族的隐形人。
  安巴洛不知道海因里希——虽然大家都姓“海因里希”, 但一提起这个姓,所有人都默认是他那出色非凡的哥哥——是怎么看待他这个不光彩的弟弟,不过安巴洛并不算讨厌自己这个哥哥。
  甚至,他一直隐约地抱着一种被人知道绝对要发笑的同情。
  一个怯弱的, 无能的私生子,一直微妙地同情着自己生活在阳光下,引人注目,无比尊贵的继承人兄长。
  他第一次见到海因里希是在十一岁的时候,由仆从引着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习惯了接受各种人隐藏轻蔑的目光, 习惯了他们提及他时像提及什么无用但又不好丢弃的东西,习惯了他们居高临下的傲慢。
  傲慢的仆从们在一名抱着书的沉静少年沿着长廊走来的时候,瞬间收声,谦恭地行礼。
  少年看样子比他大五六岁,与缩着肩膀,永远低着头躲避他人目光形如鼹鼠的他相比,那名少年简直像钻石一样夺目。衣袖和领口都有用银线绣的双头蛇纹,阳光里的面庞轮廓已经退去了孩童时期的婴儿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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