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女王如何拒绝爱意——吾九殿
时间:2021-01-30 10:42:15

  凯丽夫人浅黑色的眉拧了起来,随即那双眼睛里慢慢地染上了怒气:“他们这是想要背弃盟约吗?他们正在辜负您的信任和善意”
  “无需这么生气, 凯丽。”女王口吻宽和,“不过是人之常情。”
  毕竟鲁特帝国受阿瑟亲王的影响——那艘装满炸药的战船可真是件别出心裁的礼物,鲁特帝国在天国之海决战中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按照鲁特人的计划,他们本该借此垄断“水银海——天国之海——玫瑰海峡”这一主要航线,在天国之海上建起即雅格之后的权威……可惜,那些都随着三日腾空的奇迹而消失了。
  如今,鲁特帝国虽有“皇帝”之衔,却无皇帝之实。罗兰帝国虽无“皇帝”之名,却隐隐有成为诸教会国家世俗领袖的架势。
  没有哪个国家希望邻国崛起强盛,换做罗兰,也会竭尽全力地打压鲁特。罗兰帝国开辟了新市场,鲁特帝国只要不是傻子,必定会竭尽全力地来瓜分埃尔米亚这块蛋糕——这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规矩。
  值得商酌的是,女王授意在罗兰帝国内公开在新市场建立贸易站点,是战争开始没多久时的事。而按照博利伯爵的追查来看,那三艘从鲁特出发前往埃尔米亚的商船,起航时间要比罗兰帝国公开新市场消息更早。
  通往新市场的航海图到目前为止,还是王室舰队才能够掌握的秘密。当初萨兰船长开辟新航路,很大程度上是依赖古里安这位埃尔米亚流亡王室人员。
  那么,商业重心在天国之海和水银海,几乎从未对埃尔米亚海域进行考察和冒险的鲁特帝国,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航线图?
  “只有一个朋友,是件很危险的事啊。”女王低声说,“至少要结识两位朋友,才有谈判的余地。古里安在天国之海游历那么多年,一个能够藏在牛腹中三天三夜的王储,他心里会没有野心吗?”
  “是罗兰扶持他登上王位。”
  凯丽夫人不快地抿起了唇。
  “我们可还送了圣特勒夫斯二世一顶三重冠呢。”女王含着不带温度的微笑,“两者没有什么差别。”
  “但我们给予埃尔米亚的,便是恶魔看了,也得说一声宽厚吧。”凯丽夫人说。
  “只是相对而言。”
  女王不加粉饰地直言。
  诚然,基于女王和罗德里大主教的意志,他们与埃尔米亚帝国签署的条约并不算苛刻——但必须清楚地认知,这是与将埃尔米亚纳入为海外殖民地进行比较的。平等的贸易互惠只是相对而言,作为提供武力支持和实力上的强国,罗兰天然且注定在盟约中占据主导与强势地位。
  对于弱小者和平庸之辈来说,依附于强大的帝国不是件坏事。
  可惜古里安并非平庸之辈,他也不乏野心。
  或许埃尔米亚的人会沉浸于过往的荣光,亦或者惊颤于萨兰船长他们带去的火炮之威,但其中绝不会包含古里安。可以笃定地说,古里安手中一定有着一张网,一张随着他的冒险商人生涯遍布天国之海沿岸的信息网。天国之海发生的一切,古里安在遥远的埃尔米亚大陆谨慎而紧密地关注着。
  他知道怎么在一个混乱的世界冒险与赌博。
  在与罗兰保持盟约的同时,与鲁特帝国乃至更多的教会国家取得联系,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当一片草原上只有狼和羊群,那么羊群的命运遍取决于狼的意志——今日狼愿宽慈,可谁知它明日是否就会露出獠牙?而如果……让狼的仇敌们也加入战场,事情就不会一样了。
  新的市场意味一片新的世界,一个新的转折点。
  鲁特帝国为了遏制罗兰的扩张,注定要与罗兰在新市场上搏杀。这样他们要拿什么来打动更早接触罗兰的埃尔米亚呢?只有比罗兰出价更高……更高。未来很快地,可以预见,还有更多的国家会抵达埃尔米亚。
  在猛兽搏斗厮杀的间隙,羊群才有机会和道路蜕变新的食肉者。
  当然,这是件走钢丝的活,一个不甚羊群就很有可能落得被群兽分食,支离破碎的下场。
  不过吧……
  诸神总有意安排诸多巧合。
  古里安是幸运的,埃尔米亚帝国也是幸运的。
  他和埃尔米亚帝国正处于一个对他们而言,格外不错的时间点。
  最强大的四个教会国家因为宿仇不得不在天国之海爆发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海战,不论是赢家还是输家,谁也无力在短时间内举兵远征。教皇国和西乌勒陷入苦战,无法分心谴责限制同异教徒的贸易。凶险的远海航线又提供了天然的保护……他们的确有谈判和周旋的余地。
  值得一提的是,女王和罗德里大主教的善意——虽然这善意即是出于人道主义,也是出于现实——并非毫无收获。
  不论埃尔米亚帝国到底是怎么想的,怀了什么鬼胎,至少他们在天国之海大决战期间尽职尽责地提供了足够多的粮食和物资。如果没有埃尔米亚的粮食,东伯克利商人“战争鬣狗”的骄傲和胜利还能再持续下去,饥荒将困扰大半个罗兰,即使帝国最后取胜,收获和苦果恐怕差不了多少。
  可以这么说,罗兰的海军战船铸成了女王在这场战争中的利剑,而埃尔米亚的粮食则成为女王的盾。
  至于眼前的事……女王和罗德里大主教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只是来得这么早这么迅速,虽然不出意料,但让凯丽夫人觉得不快也是情理之中了。
  “他们也太过于迫不及待了。”凯丽夫人皱着眉头,“要知道,萨兰船长他们可还在埃尔米亚啊!”
  萨兰船长他们和古里安可是朋友啊。
  她把后半段吞了下去,因为凯丽夫人也不确定成为埃尔米亚新王后的古里安是怎么看到他昔日的海盗同伙。
  “哦,这个啊。”女王看出了她的想法,“这个倒不用怀疑,他们的确是朋友。”
  顿了顿。
  “他们的确是朋友。”
  女王露出了完美且令人脊背发寒的微笑,意味深长。
  “这是件好事。”
  从她出生就伴随在她身边的凯丽夫人一愣,几乎是立刻就敏锐地捕捉到有什么东西蜕变了……更坚硬也更冷酷。
  那是让常人心生恐惧的变化,凯丽夫人却只觉得酸涩得几乎落下泪来。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曲起来。刚刚将博利伯爵的书信递给女王时,手指相碰的那一瞬间,女王指上未散尽的晨雾凉意在此刻卷土重来,透进她的脊骨,沉沉地压在她心口。
  冷得令人颤抖。
  如母亲对孩子般深厚的爱翻涌着,几乎要让凯丽夫人忘记一切,走上去给她的女主人一个拥抱,把自己的全部温度都给她,替她驱逐一切寒意,不论是海雾的还是晨雾的。
  女王低下头,抽出一张纸。
  羽毛笔蘸了蘸墨水,随即写起果决的命令。她左手的五指指尖点在桌面,虚拢着像将辽广无边的大海笼罩在自己的手心。她在高背雕花椅上坐得腰背笔直,王冠压在发上,于太阳光中折射光辉,银色亮煅的贴身宫裙在腰处于这几天内迅速而又不引人注意地消瘦下去。
  消瘦本会带来的憔悴被她的气势压了下去,只剩下比以往更逼人的锐利。
  于是凯丽夫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眼噙泪水,一动不动。
 
 
 
第121章 他不甘心
  “老大, 我……咳咳咳,我跟……咳咳,”副官鬼鬼祟祟地凑到了道尔顿身边,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 然后磕磕绊绊含含糊糊地开口, “陛下早上应该是去了城外的墓地。”
  “哦。”
  道尔顿靠在雕花柱子上 , 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句, 仿佛根本没在听副官说了什么。
  “我的神啊!”副官急得几乎跳脚,恨不得把自家老大浪漫知识和爱情经验贫瘠得可怜的脑袋晃两晃, “城外墓地啊!!!是城外墓地啊!老大你知道不知道那个谁……那个死了都不让人痛快的家伙,就埋在城外墓地。”
  道尔顿终于有了反应, 他一掀眼皮,一脚就踹了过去。
  “谁让你们跟踪陛下的。”
  副官被踹了一脚,踹得懵了。
  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大审判以来宫廷里的古怪气氛, 把他们老大的脑子给一并带神经了——虽然以前也不算很正常。但事情就还是很古怪啊, 道尔顿喜欢陛下喜欢得都愿意把命赌上了。天国之海海战时, 他们都瞧得清清楚楚,道尔顿提着枪站在女王身边,寸步不离。
  本来大家还颇感欣慰。
  他们老大不会写情诗不懂浪漫, 但战场生死不顾的守卫, 怎么说也能够在女王陛下那里留下点好印象吧——至少把那些负面印象抵一抵。
  结果呢,结果道尔顿回到宫廷后却一反常态地沉默起来,除了必要的时候,都不怎么出现在女王陛下面前。
  更让他们痛心到无法呼吸的是, 看看!!!海因里希那个和陛下有绯闻的家伙,都被扔进怀霍尔监狱了,让情敌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刻到了。该狠狠推上一把的时候, 道尔顿居然也是不言不语。
  一反常态得让人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陛下了。
  要是不喜欢了,那就不喜欢吧,也没什么。
  可身为帝国元帅,每天晚上靠在宫殿走廊的石壁上,简直就像在亲自为女王站岗,又算什么事啊?
  副官遥遥地偷偷看了一眼那时候的道尔顿。
  他们印象里从来都像把刀像把枪,像所有凌厉无比,无坚不摧之物的道尔顿,在昏暗的夜色中靠在石墙上,脸庞隐没在墙壁火把忽明忽暗的光里。微微仰着头,目光的焦点落在暗里,颧骨起伏的线条薄得像刀刃,但这刃却不是切像别人,是切像道尔顿自己。
  就那么一站站很久,像想见女王,又像不像见女王。
  等到晨雾都快涌起,才一扯吊着的外衣,一言不发地走掉。
  一众跟随道尔顿最久的火枪手们私底下碰头,反复研究了好几天,思考他们的老大这是什么状况,好决定接下来他们这些狗腿子该如何在老大面前生存——继续满天胡吹怂恿,还是识趣些闭嘴只字不提。
  副官恨不得时间倒退,给那天的自己两耳光。
  让你瞎得意,让你整天说自己也是有过未婚妻的人,让你被那群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一捧就飘乎乎充当起什么最有经验的花花公子……有时候想要享受同伴的尊敬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于是,现在他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来给他们的老大提供正确的方向……
  说实话,如果不是道尔顿是他们的老大,副官真想跳起来,滔滔不绝地倒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拜托!老大!你这是在追女孩子啊,要什么尊严要什么骄傲,深更半夜靠在石墙上能隔着岩石让女孩子知道你有多喜欢她妈?做梦吧,顶多心上人挽着别人的臂膀走进教堂里的时候,你换了个地方继续靠在石墙上听着管风琴被拉响,连个想私奔的机会都没有……
  等等。
  副官忽然惊醒,道尔顿早就靠在墙壁上,听过陛下订婚仪式的管风琴了……
  一时之间,副官满身经验,竟然无从谈起。
  “去干活。”
  道尔顿瞥了副官一眼,又冷又利。
  副官心想的确是出大事了,麻烦大了……
  道尔顿虽然有自己的宅邸,可其实他很少住在自己的宅邸中,以前几乎一天到晚都待在军营中。那些贵族怕他怕得发抖,贵族小姐们都觉得道尔顿是个一言不合就把枪杀人的冷酷战争机器。但其实道尔顿他们说的那种战争机器。
  他待在军营里的时候,会和火枪手们一起喝酒,听他们在火堆边吹牛放屁。以前他们也没少抓着道尔顿喜欢女王陛下这件事私下吵吵嚷嚷,一天到晚净给道尔顿出馊主意。道尔顿一边擦枪,一边冷着张脸,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但如果道尔顿真的禁止,就算借他们这些人三个胆,也不敢在道尔顿面前瞎扯啊。
  道尔顿那时候擦枪,动作虽然还是仔细认真,但视线的焦点不知道落哪里去,分明是在听着他们鬼扯,要气不气地默许着——私底下他们还说,老大这纯粹就是死要面子,老是惹陛下生气又拉不下脸问别人怎么办。
  这回却是货真价实地警告他们别多嘴。
  副官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转身要走。
  脚抬了一半,又停下。
  “哎呀,老大。”副官没胆子回头,只是干巴巴地说,“但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没机会啊。”
  就像他明明可以带那个脸颊上有小小雀斑的女孩离开,她有车矢菊般湛蓝的眼睛,带着百合花冠看他的时候,眼神像粼粼的河水一样,波光闪闪。他有那么喜欢她,靠着那一点喜欢在泥里摸打滚爬……可他没有去牵她的手,没有带她离开。
  他什么都没做,最后就没有机会去做了。
  ……………………
  副官丢下话,狼狈地逃走了。
  道尔顿不知道他是因为怕挨骂,还是因为在逃避他说过的那个戴着百合花冠的女孩。
  靠在石柱上,道尔顿慢慢地沉默了下来。
  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因为常年握枪,虎口和掌心都有着厚厚的老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双适合去握住玫瑰的手。但偏偏就是有一枚黄金玫瑰躺在他的掌心。道尔顿垂着眼看那枚灼热过他肩膀与心脏的徽章。
  华丽昂贵的元帅外套随意地披在黑发军官肩膀上,在阳光里,外套上的金线银线和珍珠闪着夺目的光。他的睫毛其实很长,垂下时投落的阴影便把那些一贯的桀骜和戾气遮住,颜色很浅的薄唇唇角线条微微下压,目光和神态隐约就像离群的狼,站在岩石上低头打量着什么恨不得丢掉,又舍不得丢掉的东西。
  副官和那些不省心的家伙,天天吵吵着,说他不知道怎么喜欢女孩子,不知道怎么追心上人,最近还嚷嚷着他居然错失良机,不知道落井下石。
  道尔顿听了连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都没力气。
  他一贯觉得无所谓,女王不喜欢他也无所谓,女王把他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也无所谓。反正他就是这样野心勃勃,贪欲蓬勃永不知休止,不知好歹的东西。给他个影子,他就能放纵自己的贪婪,一直追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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