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好不好看。你就不懂了吧。这身躯是姓赵的,赵氏是老氏族了,最先时,曾是仙家座下弟子,得仙家亲自教导,血脉曾受道法浸染。哪怕传了不知道多少代,已经稀薄得不行。但他们的身躯仍是好用的。不像先前那个老头,切,乡野的野人一个,我才入他的身,他的身躯便腐坏了。累得我几十年,成了他的丑样子不说,还做不了人。你看,我现在这个身躯多好呀。用好久好久都不会坏的。”十分得意。伸手伸脸,叫妇人观赏。
妇人大着胆子说:“不是说,过几百年,尊上就要还给那个小娘子了吗。”
‘她’大笑起来:“是呀,我借住了她的身躯,说定了什么时候还,当然是得还给她的。可是,她是人嘛,人之魂魄与身躯为一体。被我一挤自然就消散了。她死都死了,过了百年,还如何找我来讨呢?哈哈哈哈哈!”笑得捂着肚子,前伏后仰。
妇人说话都结巴起来:“尊……尊上好手手手段。”紧张地咽口水。
‘她’说着,这才想起陈三七的事。负手走出去,将地上的繁花袍子捡起来。一脸嫌弃的样子,对妇人说:“我嘛,一向是说话算话的。说不让他死,自然不能让他死。不过,将死人复活,是绝不可能的事。”
说着停了半天,却不见妇人开口。皱眉回头看妇人:“你怎么不问我,要如何应愿呢?难道你不想和我说话吗?”
妇人连忙摇头,回过神又连忙点头,颤抖着 问:“不知道,尊上打算如何办了这件事呢?”
‘她’噗嗤笑:“要不说我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呢。”说着拿着被血浸湿的袍子,转身走到妇人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怀里的几个月大的幼儿,把手里的袍子揉巴揉巴,几下就捏成拇指大小,一伸手,便按进了正睡觉的幼儿眉间去。
妇人吓得一个哆嗦。
想避,却又不敢。眼睁睁地,看着那件捏成一团的衣服米粒,触碰到幼儿眉间,便融入不见了。
“一缕残魂不散,搁在梦境之中。不也算做没死吗?”九天哈哈哈地大笑,对妇人规规整整地做了个揖:“告扰了。我这便要送归神祇去了。”
说着,拍拍腰间装着赵氏神祇和神核的荷包:“这一桩可真是要尽心尽力做了。许三件,其中起码有一件得照原意好好地办妥,这是规矩嘛。”感叹道:“我这样老老实实的好人可不多了。”
说着扭头高高兴兴,一蹦一跳地走了。
边走边唱着自己胡诌的诗:“啾啾之九,在天之昼。如如神祇,随意游走。漫长归路,辗转行之。送神归邸,务必为之。送之不归,就要倒霉。悠哉悠哉,早去早回~~~!”
申姜惊醒,猛然坐起身。
外头天已经快亮了,异兽个正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老和尚一张脸,挤在窗户上头,殷切地看着她,小声叫着:“小娘子,小娘子,如何呀?可想好了吗?你若不愿意,那我少借些时候,不若……不若就借我个三五年,也使得嘛。再不济,至少也得三五个月吧?只要应了,我立刻帮你把神祇送至神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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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后事
申姜坐起身, 扭头就看见在床榻边,有微弱的光一闪而逝。
那大概,就是世界的残影。
赵氏家神曾经抓到过一次。
屋外的老和尚顺着她的目光, 也看到了那一缕闪光。嘀咕个不停的嘴终于停下来,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残影吗?难道……什么东西被改变了?”他猛地看向申姜。这里并没有别人,如果说残影会出现在关键失身边,难道说和她有关?
申姜爬起来, 小心的伸手去抓。
但那光像虚影似的, 虽然存在,却无法被触碰。随后闪烁了两下,便像之前曾见过的那个那样, 消失了。看来, 只有神祗能触碰得到。
旁边还在睡着的鹿饮溪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将被子全抱在了胸前,好像后背露出来不是他的。
但虽然动了,却似乎并没有被老和尚吵醒, 也没有感觉到旁边的人起来。
大约是晚上睡得太迟,才会这么死沉的。
这几天确实是太累了。
他白天背着自己走了那么远, 也很辛苦。
申姜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被子轻轻搭在他身上, 下榻示意外面的老和尚跟自己出去。到堂屋的窗户那里说话。
老和尚不再像之前那样聒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隔窗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申姜拿起写字的玉牌[你并不是神祗?]
因为她在梦中,看老和尚的样貌十分清晰, 并不像上次梦到赵氏神祗的时候, 那么模糊不清。并且赵氏神祗能感觉到梦中的无意对视, 似乎哪怕只是梦到他,他都会有知觉。
但老和尚却不行。
“你怎么知道?”老和尚被打断思绪,下意识地问完, 又略不自在,干咳掩饰。
申姜没有回答[你与神祗不是同一种存在,那你是什么?是水境的怪物,只是能力比较出众?]
老和尚嚷嚷起来,觉得她轻视了自己,侮辱自己似的。
[你可以送归神祗,是不是因为你不是神祗,是水境中的东西,不像这世界其它的东西甚至是神祗一样,会被死去的神核污染。再加上你本来在水境中很有权势,别的水境之物不敢冒犯你。]
老和尚觉得这话比较中听,趾高气扬地说:“对呀,我就是这么厉害。所以我说,叫你托给我。这是给你机会,让你占我便宜呢,你少不识好歹。”
见申姜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
下意识地摸摸脸,可脸上没什么呀?莫明心虚起来:“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你送不过去,又不是骗人的。我跟你讲的每句话,都是真话!”还妄想着,达成这笔交易,十分肯和申姜展示自己的本领。
申姜没有理会他,继续问。
[如果神祗死在外面,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老和尚瞪大眼睛,一脸莫明其妙的样子:“小娘子,我可是好心帮你的。”
听上去像是她做了不必要的怀疑,可却并没有直接否认。
[你不是说,你不能说谎吗?]申姜举着玉牌,直视他的眼睛[那你重复一遍‘神祗死在外面对水境和你没有任何影响’说给我听]
老和尚表情僵了一下,有些讪讪,又生气:“你到底要怎么样?”就是不肯说。
[我只是不大相信你能做得到送归神祗这件事,毕竟这是很难的。]申姜故意说。
“这点事难什么?我为什么做不到?”老和尚怒道:“你怎么如此糟蹋人呢?”
[那我问你,就算你不会被污染,异兽也不敢对你放肆,那你拿着它,难道它就不会影响时间了吗?难道你就不会朝幼暮苍老?你能如何抵御,回到过去的诱惑?]
鹿饮溪白天背着她的时候试过了,只要两人一直顺着指引向前走,时间就会不停地流转,两人从一个时间,跨越到另一个时间,还是在时间之流中行走。
但只要进入某个时间之后,停下来,转身向后走,放弃指引的方向,不再向着目标前进。
那时间便会永远停在这个时候。
也就是说,人回到了过去的那个时间点。
不论是对谁来说,这都是难以抗拒的。
谁心中没有遗憾,没有希望改变的事?
京半夏就是因此而在孤独中死去。
老和尚急得直跳脚说:“我最希望的事就在现在,我的愿望就是大公无私地帮助你呀。我为什么要回到过去?过去有什么好回的?并且这种方式回去,那岂不是在过去,会有两个我吗?”
[这有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一个幼时的,一个长大的。那两个我,因果纠葛,他病我也会病,他伤痛我也会伤痛。万一运气不好,相互触碰到,更是要出大事。我消失得一干二净。并且就此,成为一个回环。”
[什么]
“回环啊,懂不懂?他长大,就是我,我来到这里,被他吞噬了,然后他继续长大,又成为了我,我来到这里,又被吞噬了。未来呢?我就没有未来了呀!就如同被关在时间之牢狱中。”
老和尚讲得口干舌燥:“小娘子,我又不是傻子!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去干这倒霉事儿做什么?”
[你……会不会想回去,劝自己不要占据这老和尚的身躯?或者,别的,总之就是类似于这样,遗憾的事。不想改变吗?]
“我干都干了,不想成为老和尚也成了,并且苦都受完了,我干嘛还回去,劝自己不要占据啊?这就好比,我吃了屎,好不容易嘴里味都要散完了。你跑来给我说,有个机会,让我冒着永世被困的风险回去,劝自己不要吃屎?我有病啊?”
老和尚震惊了。并且嘀咕个不停:“我真的是很不能理解你们这些人了,这个遗憾那个遗憾。过都过去了的事,老惦记当年吃的那点屎做什么?”
申姜没忍住,无声地张大嘴笑起来。
这该是严肃的话题。
大概是老和尚还没有经历过太多,并没有真正遗憾的事,所以无法理解别人的执拗与偏执。所以才会这么说。
可她听了老和尚的话,莫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觉得他说的,正是自己所想的。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要回到过去。
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被遗弃的事实,改变自己变残疾的事实。她只想向前走。
可又为京半夏感到伤感。
就像老和尚说的,一个人经历的一切,造就他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京半夏会做这样的选择,他经历过什么呢?
申姜回头,看向侧间的房门。门关着,看不到里面。但她知道,鹿饮溪睡在那里。
他自幼丧母,父亲不慈,后母歹毒,被骗入水境,无法想像经历过什么才回来,自生来,不知人间情暖为何物。哪怕是对十三川,也并非他所说的那么单纯。
直到某天,他遇到了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被亲生父母遗弃后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为赵氏养女后,饱受不公待遇的小姑娘。
那时她一定,待他很好吧?
好到,他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死死抓紧不肯放手。
成了老和尚口中的傻子。
即使对方不记得任何事,所有一切都在他一次次的回溯中被抹去。
即使面对面坐着,说到一些过去的事,他也只讲了一件自己与十三川的片面故事,做为幌子。一句也不曾提,自己真正喜欢过什么人。而且这个人就在眼前。
如果没有虚无之地小木屋中的手册,身为当事人的她,永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有人为自己做过什么。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
连一句话也没有。
老和尚见面前的小丫头垂眸站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急得不行,打断她:“小娘子,天可快亮了。我们快立契吧。”
说着,上下打量她,又有些疑心:“刚才世界的残影,是不是因为你?”
想了想更加确认了,大声说:“一定是因为你!这里又没有别的事了。一定是因为,来送归神祗的人变了。和命定的不同了。”
[为什么一定是人变了?也可能人没有变,只是想法改变了。比如,原本我是会与你达成交易的。但现在不愿意了]
老和尚翻白眼:“嘁,你们这些人,把选择的改变说得太轻巧。一个人,决定要做什么选择,做决定的力量,来自于他由小到大吃的每一口饭,见过的每一个人,听到的每一句话。人会做某样的选择,从来没有一个,是因为脑中灵光一闪,而是自生来种种,决定这个人就是会这么选,脑中就是会这么闪。只不过,因当事之人身在山中,无法看清山貌。自以为只是一时思量。误以为可以轻易更改罢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申姜:“小娘子,如果人没有换,那选择是永远也不会变的。同样的人,重来一万次,只会做同样的选择。”
说着上下打量申姜:“即使世界的残影在此时出现,说明命定送归神祗的人,原本不是你。你会做和命定之人不一样的选择。”
他有些紧张起来,嘀咕:“似乎是不好的结果”审视申姜,似乎感觉到自己会失望,却还是不肯放弃,把丑陋的老脸挤在窗棂上,睁大那双老眼昏花的眼睛:“所以,快告诉我,你是同意了吗?”
申姜被惊醒,抬头看他,笑一笑,最终摇摇头。
老和尚都惊呆了:“啊?”
[我不会与你做交易的。因为我已经见过,与你做交易的人是什么下场了,确实,命定之人并不是我,但我在残影中已经看到了你怎么窃取她的身躯,害死她。]申姜歪头看他,认真地写道:[你害死了我姐姐,我怎么会让你如愿呢?]
老和尚气得一掌拍在窗户上。一瞬间,整个人脸涨得通红。鼻子里要喷火似的。
这一掌,其力之大,申姜甚至能感觉到,连外面的地面都在颤抖。可这屋舍,却纹丝不动,丝毫也没有摇晃。
“你骗我!”他愤怒地急急踱步,怒气冲冲:“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同我交易。可恶之极!你是个极坏之人!”
猛地扭头似乎使尽了全力,一次次击打在屋墙上。甚至转身飞纵上天,又整个人向地面急击而来。
可这墙看着只是泥土夯实而成的。却竟然颗灰尘都没有被打落。
这叫他更加暴怒起来。
可就算他用尽毕生之力也好,这小小的破房子,比坚因不可摧毁的城堡还要□□。
“苍天不公!我不能撒谎,你却可以骗我!!!”老人嘶吼着,屋外地面,到处都是他弄出来的坑洞:“苍天不公!!风一吹就倒的屋子,人一推就开的门,我如此卓越之辈,却不能毁不能进?!天道总护着你们!总护着你们这些卑劣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