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情绪很稳定——2月28日
时间:2021-01-31 09:52:17

  他记得,那小娘子,笑起来眼弯弯的。手里的面热腾腾的。吃到口中,落到肚子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除了记得这些之外,再什么也没有了。
  她心里发沉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紧,无法呼吸,鼻子发酸。莫明一股极大的悲恸击中了她。
  “我没听见你写字。”鹿饮溪的声音突然响起,申姜回头看,他闲闲地躺坐在椅上,面目温和,眼并没有睁着。
  听不见她回答,才缓缓抬眸。有些不解:“写几个字,便是这么苦的事?”
  申姜摇头。
  “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申姜也说不清
  前纪灭世后十万年,才有后纪。
  那十万年,她面前的这个人,孤身一个在荒芜世间,是怎么活着呢?
  直到入夜,她一个人在外殿坐着看书时,心情仍然不好。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只是那大石头始终没有移开似地,压在她心上。
  敲门声响的时候,她压根就没听到。
  仍然坐在那里出神。
  直到穿得厚厚的京半夏走到桌前。
  “姜先生,在想事情。”
  申姜回过神,努力让声音平静一些:“我是在想,如果四海真的怎么也保不住,那是应灾而死的比较可怜,还是失去了一切,孤身一个凄惨活着的比较可怜。”沉声说:“我今日知道,写四海前纪的人是谁了……”
  她面前的人,听了并没有问是谁,只是说:“孤身活着那个,若真觉得自己活得痛苦可怜,了结便是。又何来‘凄惨地活着’之说呢?他大概,只是有自己想做的事而已。他既然不觉得自己可怜,自然就不可怜。姜先生不要难过。”
  申姜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不知道怎么,那种心情仍然难以挥去。
  不过想到自己要问的事,打起精神,表情郑重起来:“半夏君,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京半夏却没有应声,只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
  申姜向他耳朵侧向的方向看,牢山已经灭灯了,下面黑乎乎一片,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她有些紧张起来。
  “我今日,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京半夏伸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牵她,但又觉得唐突,不自然地收回手拢到袖中,略略侧身:“请姜先生,抓紧我的袍角,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呆在我身边,不要去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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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最差的结果
  可申姜顺着京半夏听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见。
  会发生什么事?
  难道是各山门的人,都仍然怀有异心,打算起事?
  可如果真是这样, 鹿饮溪为什么会没发觉呢?他步入牢山的时候,几乎从所有人身边经过,并且他又见过那些掌权者。如果真打算晚上做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
  再者。只要鹿饮溪回来,那些人就不可能真的做什么了。
  他们何尝不知道,鹿饮溪对自己所思所想所计划, 心知肚明,谁会伸头找死。
  就在她抓着京半夏的袍角感到不解, 正要询问的时候,突然, 她也听到了那些声音。
  悉悉索索, 像是无数的蚯蚓在爬行。
  不止是在地上,还有四方遥远的石壁上。
  下面不知道是哪里,有‘阵起’‘亮灯’的呼和声传来。
  但并没有任何大阵启动的征兆,亮也没有亮起来。
  此时, 有侍童急匆匆地向殿中来。明明从申姜与京半夏身边过去,但去似乎看不到两人。提灯照亮了他焦急的脸,快步地与光亮一起, 跑向内殿去了。
  但他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见到一条光影腾空而起, 如烟花一般,急冲向天空而去。
  他松了口气,转身又往外跑,遇到了像他一样急匆匆往殿中来的其它侍童, 只用寻常的音量说:“主上知晓,已然去了。”表情固然还是有些慌乱,可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苍术已经下去,叫上院其它人,快往布阵阁去。我们要快启动护阵。把牢山封起来。”
  快步一起跑出了大殿去。
  申姜站在外殿檐下,抬头看,半空中有个金色的人影,身姿挺拔如天人一般,衣衫与长发猎猎飘舞。围绕着他的空中,浮起了无数的星芒。
  这些星芒远比最初她见到的那一次,更加明亮,简直是如同是无数的太阳一般。它们的光照亮了整个洞底的空间。
  申姜张目望去,才发现石壁上的原本影影重重并不是不平整的表面产生的阴影,给人‘那里有什么在动’的幻觉。而是真的有东西。
  那每一寸地方,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肉、甚至是无法描述的人形……它们匍匐爬在石壁上,厚厚地将石壁遮挡得无影无踪,人形与血肉一层码着一层。
  每一只人形都在快速地四处游走。每一块血肉都在蠕动。
  它们相互踩踏、又相互交织。
  它们的身体在经过彼此的时候,会短暂地融合,在分开时,甚至还会带走并不属于自己的腿脚、手臂或者另个一人的头。
  许多暴躁急驰在石壁上的东西,甚至很难形容为‘人’。申姜觉得,如果叫她那说,她根本无法确认,这些东西到底还是不是人。
  光明之下,地面上无数的青衣与值人在奔走。
  到处都有灵修手中光华乍现引发的亮点。远远地看着,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开放在地面上的烟花大会。无数灵宝带着自身的华光,受命急驰来去。凛凛长剑呼啸而过。血腥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洞穴空间。
  从所有仆鬼的走向来看,它们似乎是要顺着石壁往上去,离开牢山。可是不知道受到了什么阻力,而无法向上。
  申姜看到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线内的仆鬼,几乎堆砌到了可怕的程度,而线外却什么也没有。就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
  这大概就是侍童个所说护阵。
  现在为止,似乎仆鬼虽然从牢狱里冲出来,但并没有完全失控。
  可京半夏的表情并不轻松,他望向四周,身上散发着凝重而悲怆的情绪。
  随后申姜立刻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那些被星芒击杀的仆鬼,就像之前她所遇到的那个被羁押进牢山,后来又企图逃跑的那个仆鬼那样,虽然碎成了肉泥,可却并不会死亡。而所有的血腥肉沫都在不停地汇集、聚拢。它们或者在灵修面前,并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它们无法被杀死……
  而在无数次地被击杀成肉沫之后,有一个无比巨大的圆球在慢慢形成。
  不论是禁封颂咒,还是任打过去的符都只是叫它身上的血肉掉一些,可掉的速度没有它补得快。星芒对它的效果也是同样。
  “它想做什么?”申姜站在京半夏身边,紧张地抓紧袍角。
  京半夏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但声音太小,申姜没有听见。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那颗圆球的形状有了改变。
  虽然很抽象,但申姜还是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深深凹陷两个黑窟窿是眼睛,而下面正在形成的是嘴。
  她猛然意识到,这仆鬼想干什么。
  所有的青衣也好、禁役也好,各山门在牢山任值的值人也好,都纷纷向那边聚拢,合作竭力想把它打掉。
  可眼看是不能成的了。
  星芒巨大的消融力、灵宝的攻击都没有用。
  被打掉而缺失的部分被源源不绝的血肉填补着。
  牢狱的所在处,如同一个狂喷不止的井口,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无数的血沫与异化人形源源不绝地向涌出来。
  这是积攒了数千年的仆鬼。它们被抓捕后无法杀死,尽数关押在这里。
  现在,它们倾巢而出,逃脱了出来。
  发现这样不行之后,下面的人立刻改变了策略。
  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一层层排列,以某种规则站定,然后一齐开始使用隔绝的颂法。企图将整个头颅,用颂法与外界隔绝起来。
  但并不是物理上的隔绝,因为申姜已经能看到像厚玻璃一样的东西,包裹在它的周围,可这并不防碍前仆后继的仆鬼血肉,它们畅通无阻地穿行,扑到巨大头颅上。使它越来越壮大,越来越精致。
  一个闭睁沉睡的脸,渐渐清晰。
  它的面容千变万化,只是瞬息就会无数的面容在那张脸上浮现又消失,它是老人又是小孩是男人下一瞬间又是妙龄少女。这大概,就是所有变成仆鬼的人的脸。随后,它缓缓睁开眼睛,启唇吐出了第一个字。
  看口型应该是类似于“哞——”的声音。
  这就是仆鬼唯一的进攻方法。它们想要附身于修士的话,太难,所以索性,要将牢山内所有的人,都变成自己的同类。
  但那层罩子起了效果。任何声音都没能传播出来。
  不只是申姜松了口气,所有下面的灵修们也都松了口气。
  她看向京半夏正要说话,却见他看的方向并不是那个巨大头颅的方向。
  而是四周山壁。
  虽然他视线非常不好,看得不够远,但那运作就好像虽然他看不清,可却非常清楚山壁之上会有些什么。
  申姜扭头正要看过去,只将将看到,满山壁的血肉,都似乎扭曲成了什么图案的时候,就被身边的人猛地按在怀中:“不要看。”
  “是不可说之词句吗?”申姜急忙问。
  京半夏没有否认。
  如果只是一句二句还好说,毁掉就可以了,可满天满地,满世界的仆鬼血肉,都拼凑成了这句话。不远处,还不停地有这种即杀不死,又无法毁灭的东西疯狂涌来。
  这些仆鬼的血肉,似乎比以前更为智慧。
  今天的它们,有能力克服聚拢的本能,并有意识地摆出字句。
  很快就有人发现这异状。
  高空中的鹿饮溪,操控着的巨大的禁封颂法,想再这些东西全部重新封存,那颂字如太阳爆炸一般,带着星芒的光,铺天盖地地荡向洞底每一寸山壁与地面。一瞬间血雾四起,血沫肉沫如同暴雨。一切字都消失了。所有仆鬼都停滞下来。
  申姜被拢在大氅之下,可也还是感受到了那种浓郁的腥臭。
  但这样的大的颂法,也只得了片刻的安宁,随后这些血肉之海便又快速地重新聚集。更加疯狂地涌动。
  当它们集结在一起,就算是鹿饮溪的力量,也无法压制。
  申姜在缝隙抬头向天空看去,鹿饮溪本来就有受梦魇伤损,又在乌台受创,后缝补缝隙而耗损灵识,撑到现在,又用了那么强的颂法。
  此时正在尝试再次召唤的星芒,但召唤出来的东西,由先前太阳变成了星光那样渺小。
  已经是强弩之末。
  申姜猛然意识到,这就是牢山覆灭之时了。
  预言中一年之后大祭不成而灭世,但早在此时,其实就已经开场。
  今天之后,世界虽然并没有立时崩坏,但不过是剩下一群无能为力的人,苟延残喘地等死罢了。
  而如此惨烈的战场,虽然明知道没有胜算了。
  但并未有人溃逃。
  灵修们大声呼和,关闭五感。不听,不看,甚至连灵力都不能放出去,以避免感应探知到那些字句的形状。毕竟它们不是死物,而是活物。
  灵修们,在失去眼视与听觉与感应能力的情况下,操控着法器四处胡乱击打。而灵兽也不能避免。不知道是谁操控的灵兽,正哀嚎着异化。
  哪怕有禁封的颂法,许多青衣正在拼命补救,想把这些仆鬼都重新禁封起来。
  可连鹿饮溪都做不到,他们又怎么做得到。
  与处处失势的灵修相比较,聚拢成为人形的仆鬼,却耳聪目明,行动迅捷。
  它们快速且巧妙地绕开了胡乱击打的灵器,扑向灵修们。
  四处都传来被附身的惨叫。
  不过寥寥一二声,惨叫的人便静止下来,区区几秒之后,就完全成为了仆鬼的容器。转而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
  申姜想冲下去。
  宋小乔还在那里。
  可京半夏用力的抓紧她。她的头紧靠在并不宽厚的胸膛上,瘦骨嶙峋的人像一副骨架,身上冰冷没有温度。可却格外地有力量。
  “你放开我。我朋友在下面。”不止朋友,还有路洐,鉴天司,青衣们。苍术,小青衣。甚至那些根本还没有入道的侍童。
  并且一但仆鬼冲出去,一切都结束了。所有能制约它们的人,都死在了这里。
  它们如出笼的猛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身处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制霸世界是必然的。
  它们不止会毁坏这里,还会去到乌台,毁掉缝补禁封裂隙用的灵宝,去到另一个世界,将一切都摧毁。
  申姜透过大氅的缝隙,只遥看着天空那个人影。一片漆黑之中,他身边的带着微光的人影正在不停地坠落,但他一直仍在那里。
  操控崩裂了三五次星芒之后,那些光已经开始一次比一次更微弱。
  但他并没有停息。
  哪里传来一声凄惨地叫喊:“没用了。尊上自去吧!”
  也许是苍术。
  或者是其它青衣,抑或着值人。
  但他没有动。又再一次的挥动双手结印吟诵,召唤起星芒来。
  申姜趁着京半夏不防备,给自己下了一个颂言,整个人如不可触摸的雾气一般穿透了他,然后快速地向浮岛边缘大步跑去。
  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向四面的墙上看,但一低头,就看到了那片‘海’。
  如果说,只是乌台一批少少的血肉过去了,让申姜还保有一些乐观的心态,觉得世界也许还有救。
  那现在,她则是完全的绝望了。
  因为她所见的,这是真正的仆鬼之海。
  不只是墙面,所有东西表面,都浮动着那句并不十分长的词句。
  甚至是血肉之海的海面上,也有肉沫蠕动,形成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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