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信某个菩萨、信某个神。”
“是有的。有些山门上下都是同姓人,这种被称为‘家学’,一般信奉的是氏族之神灵,也就是自己的祖先。山门上下有各种姓氏的人,则被称为‘杂学’,一般信奉的则是古神祇。比如蚩山的梵天。”
申姜觉得奇怪:“神灵是真的存在?有人见过它们吗?还是说只是一种信仰与寄托?”
仆鬼的起源在哪里,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
她在想的是,仆鬼如果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那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给了英女启发?
如果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那它从什么时候存在又是以什么形式存在?
她隐约在想,自己能不能从鹿饮溪的梦魇中找到答案?
所以不论是什么信息,都想知道得更详细。
鹿饮溪摇头:“我也不知道。”脸颊挨到了申姜的脸颊,连忙微微退开一些,语气尽量平静:“你切切不要随便问人家这些。‘不可轻佻言其名、议其形、说其事’是经年的规则。大概是因为每个山门信奉的神灵,与他们修行息息相关,恐怕别人会窥探其心法优势与劣处,所以不会说与人知道。如果随便与其它灵修议论提及本门神灵,会被视为叛逆,这个罪,与那些将本门修习心法教授给外人是一样。若你随便开口询问,会被视为轻视神灵之力或是轻视其山门。轻则你询问的灵修会与你决以生死,重则人家举山门之力,也要割你的头颅献于神龛。以扬威名。”
申姜听着,发现他离远,伸手拽:“漏风了。”
他拘谨地再移回来。
申姜是不管这些的,向他的方向挤一挤,直到两个人紧紧挨着才停下来,舒服地叹气。路上虽然做足的防备,但风实在是像针尖一样无孔不入。这里虽然简陋,但不被风刮,实在舒服得多了。睡袋又质量好得很。不一会儿就叫人暖哄哄的,昏昏欲睡。
少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烧起来似的,身边的人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乳香,像小孩子身上的味道。
他父亲的小妾生的异母的妹妹小时候,他抱过一回,就是这样香香的。
后来继母厉害,妹妹便早早地没了。那名小妾翻过年来也撒手人寰。
他看了一会儿风雪,过了一会儿,小声对身边的人说:“你要实在是想知道,等我入道,拜入山门见过本门神祇之后,就告诉你。”
申姜已经有些迷糊,脑子迟钝迷迷瞪瞪地听了这句话,并不深思,只是含糊地顺着问:“你会受罚吗?或者要拜入山门是不是很难?”京半夏是有前科的。
每每她向京半夏求助,京半夏总是答应,可为了达成到底有多少付出,是从不说的。都是她从别处知道:“要是很难的话,我到也并不是很想知道。”她含糊地说完,就睡了。睡相到是并不怎么样,头歪到少年身上,嘴巴微微张着的样子,看着智力好像有点低。
少年鹿饮溪一直没有睡,笑一笑,十分腼腆。见她睡着,帮她掩了掩围巾挡着冷风,更警醒地坐着,听着外面的响动。
半夜时,终于听到有异声,立刻轻手轻脚地从睡袋里钻出来。掏出揣在行囊里的匕首钻出神龛去,才发现并不是野兽,而是三个灵修。
为首的是个女子。莫约看着二十岁的样子。身后跟着的一个是眠川镇守,一个是白须老人。
他们见到鹿饮溪有些意外,眠川镇守连忙上前:“京半夏,本地镇守说,你和那位小娘子出来在路边神龛里落脚,我还不大相信,原来是真的。”
“我不叫京半夏。”鹿饮溪告诉他自己的新名字。冷眼打量这三个人:“你们有什么事。”目光凛然而警觉。
他并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小孩子。早就晓得世道险恶,所以身为嫡长却还是能在京府里生存下来。
眠川镇守连忙退开一步介绍那名女子:“这是我师妹。我觉得有趣便把那位小娘子的说话,传回师门,师妹觉得好奇,因闲着没事,索性便想来与那位小娘子说一说话。”
此时申姜也被惊醒,头发乱蓬蓬爬出来。
京半夏立刻收敛的眸光。
领头的灵修审视申姜时,申姜并不畏惧,因为怕冷,她裹着睡袋出来的,走路的姿势笨拙。
站稳后上下打量来的这三个人。等对镇守灵修开口时,语调虽然平缓所说的话却并不十分客气:“我要说什么,已经全告诉你了。你们若有答案,便拿来。若是没有,自该快快去找寻。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无外乎此次前来,是想看看,我年纪多大,修为几何,请了比你更厉害的人前来探灵来的。那么,这位必然也不是你的师妹。而是你师门中更了不得的人。”
那位女子也不遮掩:“这位小娘子到是头脑清楚得很。不过我是谁都不要紧。你修为如何,虽然我不可洞察,但不可洞察就已经是结果了。想来我世代承袭的九千年修为,都确实比不过你。你说的话,应该并不是戏言?”神色间对她是有些忌惮的。九千年往上,那可就是万年为单位了。而面前的人,无数无何也不像是活了上万年的人。
“自然不是。我可没有那闲功夫。”申姜不耐烦的样子。
那三人神色却是即紧张又隐约兴奋。只要她说的是真的,也就意味宝藏是真的可能存在。宝藏中的修炼之法,比他们最初想的有更大的进益。自己也有可能像面前这个小娘子一样,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获得更高的修为了。
“不知道你说的,自己来自于山野,是哪里的山。你与你阿父又居住在山中何处?”那女子追问。
“就像你到底是谁,我不关心一样。我住在哪里,也不与你相关。答案难道会写在我住所上吗?真是不知所谓。”申姜上下打量她,十分不客气:“你们只需知道,只要给我答案,我就会兑现承诺,这样就足够了。”
那女子有些不悦,应该是久居高位习惯别人对自己唯唯诺诺有问必答的人。
但修为相差太多,也只得就此算了。申姜想,这世界到底是强者讲话更大声些的。又或者那女子手轻微地弹动那几下,是已经施放了不少颂法攻击,只是自己没有知觉?
申姜拿不太准。
总之最后女子知难而退,勉强对她礼一礼说:“即是如此,便请静待佳音。可若是到时候你言而无信,那我四海内灵修合力一击想必你修为就算是有几万年,也未必能够承受的了。”
说着便拂袖便要走。
申姜想起来,立刻叫住她:“我有一件事。”
“什么事?”那女子皱眉,驻步回头。
申姜试探着说:“我家的神祇,想见一见你们的神祇。”人是不可以轻桃谈论神灵,但这可不是她的要求。是她家神祇的要求!神祇不是最大吗!
她想的是,如果对方回答说‘哪有神祇想见神祇的说法!’‘不知所谓’,那大概率‘神灵’这个概念,真的只是一种信仰,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对方回答说‘什么?你的神祇竟然跟你说话了?’或者‘要回去问一问’那说明,神灵确实是真实存在,和自己的供奉者沟通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如果对方伸手要打人,那说明……自己得要快点想个谎话圆一圆。
不过,因为宝藏和修为差异的原因,大概率是不会认真要翻脸的。
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
最近她胡说八道的功能渐涨。
实在也没想到,最后要靠这个行走天下。
问完之后,申姜实在有些兴奋。
在鹿饮溪都还小的时候,难道四海之内真的存在神灵吗?
目光炯炯看着那女子,等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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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十三川
申姜甚至有些兴奋。目光炯炯看着那女子。
她面前的女子, 有一双古井似的波澜不惊的眼睛,一看就活了很多年,虽然年轻, 可身上有一股‘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厌倦气质。
听了她的话,只是深深了看她一眼。便说了一句:“改日再见。”御风而去了。
另外两个人紧随其后。
这算是什么回答?
申姜皱眉搂着睡袋,目送一行人消失在天际。满头雾水。
算了。
来日方长。还有三个月, 总能打听到什么。
申姜这么想着, 转身叫鹿饮溪一道回神龛里。
两人在神龛将就一夜。
因为睡袋里实在太暖和了,再把头完完全全地包起来,心情放松的情况下,仿佛是难得的假期,以至于第二天申姜醒得很迟。
说到心情到底为什么会放松成这样,她觉得大概是因为, 她已经决定变得豁达起来。尽人事而听天命算了。
毕竟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 不论怎么样的结果, 都随便吧。
不然可能世界还没毁灭, 她先毁灭了。
于是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老高了,鹿饮溪也不见踪影。
外面有几个小孩在神龛周围玩耍嬉闹,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抱了把琴坐在神龛旁边, 百无聊赖地玩手指头,晒着太阳。但小孩们要是太吵闹,她就会做出严厉的样子将他们驱赶开。
见申姜睡眼惺忪从神龛钻出来, 立刻一脸紧张站起身自我介绍:“我叫十三川,听闻小娘子是流地人,要回流地去?”
什么东西?
申姜觉得少女的话仿佛是一道炸雷。十三川怎么会在这里?
按历史,应该是, 鹿饮溪回到老宅,发现老家荒废没有亲人可投奔,生活无以为继的时候,街角面铺家的女儿十三川,送面给他吃,接济他过完了整个严冬。两人的感情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再有后来的种种的。
“我确实要去流地,你……”申姜满头问号。
十三川看上去有些拘谨,小姑娘发育不良似的,头发又细又软有点发黄,脸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完全看不出来多么悍勇心机又多么深沉,面对申姜十分忐忑,大约是怕她怀疑自己的身份,连忙解释:“不满小娘子说,我是个杂家弟子,但我师门前几日被人给端了,师父死了师父兄们也散了,我便准备回家去。但昨日,在街上听说,小娘子也要去,所以过来问一问,可不可以结伴同行。我并不是什么坏人。”
“啊?”申姜目瞪口呆。
十三川不是应该,在鹿饮溪回家之后,端着面与他相识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十三川这个名字,你们这儿,很多人叫吗?”申姜问。难道这是另一个十三川?
小丫头不解她提问的原因,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答:“这到也不是的。我的名字是十三座山川的意思,是因母亲不识得字,请镇里的先生取名时出的钱少了些,先生当时手里正在看的,是十三川游记,所以就给我写了这个名字。我在家乡也好,在外头也好,都没有见过重名的人。实在是很少人取这样奇怪的名字。”
确实是有点奇怪。
“你家是干什么的?”申姜追问。
“我家……我有几年没有回家了,现在做什么的不太知道,只晓得我离家前,家里是开面馆的。”十三川虽然长相很一般,但眼睛大,面容比例幼态,叫人很难相信她是心地不好的人。
“你家是流地开面馆的,你叫十三川。”申姜再次确认。
“正是。”十三川应声。
申姜实在为她真的是十三川这件事震惊。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十三川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不过她镇定下来后,发现依照现在已知的信息,再叠加鹿饮溪讲过的自己的记忆,原本的剧情其实不难推测。
应该是十三川师门被灭了之后,熄了修道登仙的心回老家参与经营‘家族生意’,然后才认识了孤苦无依的鹿饮溪,于是十三川递出去的那一碗面,成为了她和鹿饮溪之间的一切的开端。后来鹿饮溪投身济物山,成为济物弟子附带的要求是,要济物收下与他感情颇深的十三川,再后来,十三川死在济物。
这个推测准确吗?
申姜计算了一下。
鹿饮溪靠自己走,原本要花很长时间才走到这里,那么等他走到这里时,从这里出发回家的十三川早就走了,所以两人并不会在这里相识结伴。
申姜意识到,确实是自己的出现,引发了一连串的改变。将梦魇中原本会依照历史重现的事情,都打乱了。
十三川怕申姜不肯带着自己,有些可怜的样子:“到还有别人,也是去流地的,但他们看着凶悍,怕不是好人,我也不敢与他们做伴。昨天我夜里,在路上徘徊,见到本地镇守灵修带着蚩山的人到这里来找寻小娘子,知道小娘子是有些本事的人,为人也心善,便想请小娘子将我也带上。我是什么事都肯干的,并且还有些积蓄。”说着连忙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一小袋子铜钱来:“尽可当做回报小娘子护佑我的报答。”一脸羞愧:“虽然是少了一些。”
说起自己入山门的事,更是闻者伤心见者泪。
“我母亲原是侍婢,受主家侮辱才有的我,后被擅嫉主母不容,母亲连夜逃走才得一线生机。只是成了逃奴便不敢在内域呆着,一路到流地去。生我的时候孤苦无依,多亏小痷庙里的姑子收留她,才不至于将我生在野地里。可她即没有谋生的手段,又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哪能活得下来。才出月子便只得自卖予废城中一个缺胳膊少腿的屠户为妻子,可惜,那屠户人好,却命短得很,他一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便说是他家里的人,来争铺子。母亲没有依靠,带着我被赶了出来,好在……”
说着似乎有些羞愧,停顿了一下才再开口:“好在有些姿色,又嫁与隔壁面铺的,这才有容身之所。后我大一些,我母亲便偷了面铺的钱,送我上路往内域来投效山门,希望得前途。但我资质不好,大山门都不肯收。好不容易有个小山门看我勤勉,愿意收我为弟子,却不想……我才来一年,山门便因与人斗法而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