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沈毅再叹气,老爷子冲乔安暮招手,“丫头,吃东西没有啊?走,陪爷爷去厨房找点吃的。”
乔安暮和沈阔一起过去了,沈毅坐在沙发上扶额,沈母过去替他捏太阳穴,“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这么多,白头发都多了。”
见他唉声叹气的,又说:“儿子本来就跟你不亲近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想把他弄得一辈子都不回来?”
沈毅转头看她,沈母把他的头掰正,继续说:“我知道你心疼儿子,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高兴就好了。你这个严父当了这么多年,还没当腻呢?”
“你没当腻我还想早点抱孙子呢。”沈母坐下来,“沈阔过了年就二十六了,我这身体时好时坏的,还不定能不能等到那天。”
“好端端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沈父不乐意听她说这些,握着她的手,说:“你会好好地看着我们一双儿女子孙满堂的。”
沈母一笑,“你这是同意了?”
沈父哼了声,说:“全家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里,你还敢怪我反对?”
“这不是告诉你了。”
沈父说:“得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从小到大我也管不住他。”
沈母听明白了,很赞同地点头:“沈先生,等着抱孙子吧。我瞧你刚刚看小妍的表情,眼热着咧。还亲自抱她回来,以前不是挺嫌小姑娘闹腾的?”
沈毅难得有点赧然,摆摆手说:“喝醉了,我先上去睡一会儿。”
第71章
农历十二月二十, 乔安暮的生日,A市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
五点钟,她被沈阔从床上挖起来, 刷牙洗脸收拾行装, 准备飞美国。
生日是他提前给她过的, 陆知希也到场了, 闹到晚上十一点, 本想早点休息, 但两人都有心事, 躺在床上睁眼聊天到转点。
他掐着时间, 送了她一件很特别的礼物……一枚刻着两人名字缩写的戒指。
套在她手上,他亲了亲她眉心,什么话也没说, 乔安暮知道,这是他的承诺。
无论这次去美国的治疗结果怎么样,他都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直到她慢慢变老。
戒指冰凉, 但心却很暖,很甜蜜……免不得又折腾一番,到下半夜才真正睡下。
被叫醒时, 乔安暮还睡眼朦胧, 吊带睡裙松松垮垮穿在身上, 露出漂亮的锁骨, 以及昨晚亲密过后的痕迹, 浑身都酸。
她忍不住嘟哝:“都怪你,我现在整个人就跟散架了一样,还怎么去机场?”
食饱餍足的男人很好说话, 顺手拿了件外套过去,在她脸颊轻轻落下一个吻,“没事,你走不动我就抱你下去,不会耽误去机场的时间。”
“谁要你抱。”
大白天,老大不小了,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说是这么说,下楼的时候还是要他一手搀着。
楼下陆知希和助理已经在等了,见沈阔一手拎个行李箱,一手扶着走路有点奇怪的乔安暮,很快了然,笑眯眯说:“我说你两怎么这么慢呢,原来是干好事去了。”
乔安暮脸色一红,上车之后老半天都不说话。
陆知希凑她耳边笑:“害什么羞啊,都是成年人了。”
乔安暮瞪她一眼,陆知希闭嘴去瞪旁边的沈阔,沈阔轻咳两声,温声细语哄乔安暮。
她眼睛看不见,陆知希又是公众人物,办登机和托运行李的事落到了两个男人身上。
陆知希这次去美国是拍杂志,正好选了跟她同一架航班,一来方便跟她说治疗方面的细节,二来也可以帮着照顾她。
乔安暮有点晕机,但因为要动手术,医生特地嘱咐了期间不能乱吃药,免得影响治疗……所以上飞机之后,她几乎整个人都废了,什么嚼口香糖,闭眼睡觉都不管用,吐的七荤八素,耳鸣头晕,各种症状。
陆知希和沈阔一左一右,全程盯着她,紧张的差点喊机长迫降了。
十二小时之后,总算到达美国,因为有时差,到那边还是上午。
一行人先去订好的酒店休息了几小时,吃了东西,等乔安暮恢复的差不多,才前往眼科专家所在的医院。
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这一晚,沈阔几乎没怎么睡,眼里全的担心,天刚亮,乔安暮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讨论治疗方案时,医生没有给过他们准确的答案,只说可以尝试,结果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料。
沈阔坐在手术室门口的休息椅上,紧张、担心、焦灼、无力,各种情绪交织,无法想象,失明的这几年,她一个人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这才一次,他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心里怕极了希望会落空。
陆知希杂志拍完就赶了过来,见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神情焦虑的模样,就笑他,“又不是你动手术,怎么感觉你比她还紧张?”
她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跟他一样,担心着乔安暮。
沈阔从椅子另一端抬起头,郑重地跟她说了声:“谢谢。”
陆知希眯了眼:“谢什么?”
“谢谢你这些年对她的陪伴和照顾,也谢谢你费心安排了这次治疗。”
陆知希摘了墨镜和行头,坐到他身边去,翘起了二郎腿,“安安是我好朋友,你不用谢我。以后对她好点儿,她这个人呢,表面上看着很坚强,其实内心很脆弱的,也需要人疼需要人爱,想要有肩膀可以靠……总之,好好对她。”
沈阔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嗯,我会的。”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当太阳走到正顶,乔安暮终于被推出了手术室。
陆知希和沈阔都没急着问医生结果,第一时间上前查看乔安暮的情况,陆知希握住她的手,“安安,还好吧?”
乔安暮眼上缠着纱布,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头还有些昏昏沉沉,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轻轻晃了晃脑袋,“我没事。”
两人都松了口气,主刀医生这时站出来,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跟她们说:“恭喜,手术很成功,剩下就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了。”
不能保证完全恢复,但能保证能看到东西……这是他当初的承诺。
沈阔和陆知希都明白,询问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就推着乔安暮回了病房。
一星期的休养期,终于等到拆纱布那天,所有人都很紧张,陆知希特地推了拍摄,早早到病房守着,陪她说话缓解情绪。
沈阔紧紧握住她的手,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别怕,无论怎么样,都有我陪着你。”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乔安暮稍微镇定些,朝病房里紧张的两人笑笑,故作轻松说:“拆纱布而已,怎么被你们搞得生离死别似得……”
陆知希和沈阔同时笑了,医生笑着询问病人准备好没有,她点点头。
随着眼前纱布一圈圈揭开,她感觉到光线越来越强烈,心也随之剧烈跳动着。
很快,眼前的遮挡物被完全卸下,她久违地睁开了双眼,首先看到一件白大褂,褂口袋里装着医用器具,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从她头上拿下来的纱布,这是医生,她想。
脑袋稍微抬高,是穿着白色羽绒服,裹得较为严实的陆知希,四五年没见,她那张脸几乎没怎么变,依旧跟打了胶原蛋白似得,青春靓丽,白里透红……保养的不是一般的好。
再往前,是穿着黑色羽绒,身形高大的男人……他鼻梁高挺,剑眉斜飞,薄唇轻抿,眼睛里是浓浓的爱意和担忧。
见她一直不说话,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能看到吗?”
那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一点也不像男人所有。
她点头,眼看着笑容从他脸上裂开,一眨眼,又恢复了黑暗……
那一刻,她是绝望的。
“又看不到了。”她说,语气低落而挫败。
沈阔笑容凝固,上前抱住了她,用力地抱住,“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陆知希转头看向旁边的医生,医生也叹了口气,捋着白色的胡须说:“病人之前失明了很长一段时间,要恢复需要一定的时间。具体多久,我也不敢保证。但能告诉你们的是,她情况比以前好了很多。兴许哪天突然复明了也不一定。”
三人叹气,美国之行以医生的几句话告终。
回国那天,正好跟沈澜同一个航班,沈阔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穿空姐服的样子,跟乔安暮形容了好久。
沈澜知道乔安暮晕机,巡查的时候,特别关照她们。
她去美国治疗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沈澜还以为沈阔带她去美国旅游的,下了飞机之后,拖着行李箱,跟在他们后头,问美国之旅的情况。
沈阔看了乔安暮一眼,最终告诉了她实话,她听了之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上前抱住了乔安暮,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嫂子,咱好事多磨,慢慢来,总有一天愿望会成真的。”
那一刻,乔安暮感觉到,沈澜是真的接受她,把她当家人了,眼眶微红。
元宵节那天,她带沈阔去见了乔母,她住在A市偏郊的一栋套房里,由老郑亲自照顾。
他们进去的时候,老郑正在厨房给她煲鸡汤,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开门,看到两人,当场就愣住了。
老郑好半天没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谁来了?”
乔母没回他,他以为出了什么事,从厨房跑了出来,待看到门口的人时,也呆住了。
“妈,郑叔叔。”乔安暮神色如常地跟他们打招呼,“不请我进去坐坐?”
老郑反应过来,赶紧说:“快请进。”
两人进去了,老郑问及沈阔,乔安暮云淡风轻:“我未婚夫。”
沈阔跟他们两打招呼,乔母笑得不太自然,“怎么要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家里也没买什么菜。”
乔安暮说:“不用了,我们还有事,坐一会儿就走。”
乔母让老郑给两个人泡了茶,乔安暮端在手里没喝,暖了一会儿手,抬头问:“妈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吗?”
“我还不是老样子。”乔母还以为乔安暮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吃得好睡得下,就没什么不好的。”
她想了想,又要解释说:“我和你郑叔叔……”
“我早就知道了。”乔安暮笑了一下,打断她。
乔母怔愣,复又想到什么,“你爸爸告诉你的?”
乔安暮摇头,“不是。”
却没有解释,而是问她:“孩子……还好吗?”
乔母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她望向沈阔,“你告诉她的?”
沈阔不语,乔母立刻认定是沈阔多嘴,脸上露出不悦。
乔安暮淡淡说:“那天在医院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也就是在那天就知道了。
乔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继而故作轻松笑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我还想着该怎么告诉你……”
乔安暮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很早很早……”比你想象中,早很多。
尾音很长,乔母微震。
她却没再多说什么,让沈阔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两人,站起来:“你们注意身体,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乔母神情有些复杂,她看不懂乔安暮是什么意思,话中有话,说到一半又不说……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妈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你了。”她说。
乔安暮笑了笑说:“不了。我还要去爸爸那儿。”
乔母这回不留她了,心不在焉地送他们出门。
走到电梯口,她终于想起来,张了张嘴,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怕她误会,还特地解释:“我知道我不是个好母亲,但你总归是我的女儿,我想看看你穿上婚纱的样子……”
乔安暮抿了抿唇,说:“还不知道。等时间定下来,会告诉你的。”
再怎么样,她也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母亲。
乔母应了声好,目送二人下了电梯,才跟男人转身回屋里去。
二月,她早产,剖下一名女婴,只有四斤重,心脏有点问题,在保温箱养了一个月。
乔安暮去看了,出来时心情有点微妙。
三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天气回暖,万物复苏,乔安暮的咖啡馆和沈阔的甜品店组织联合春游,目的嘛……增进两家友谊。
咖啡馆随着陆知希某次不经意的造访,名气大增,客流量越来越大,单靠叶贝贝和甄智杨加个送货的小表弟,压根忙不过来,又新招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帮忙。
咖啡馆变得女多男少,跟沈阔那边清一色和尚庙,正好相配,他们秉承着“一家人”的理念,组织了这次春游。
爬山,烧烤,骑车,玩得很尽兴。
晚上,一群人在山上露营,乔安暮比较经不住折腾,睡得早,迷迷糊糊间,听到帐篷外有动静,男人还没回来,她一时好奇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披了衣服走出去。
耳边响起了悠扬的音乐,一首门德尔松《无词歌集》里的钢琴曲《春之歌》,曲调单纯而浪漫,是她平时常听的一首曲子。
周围有细微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经过三个多月的休养,她眼睛比以前好了很多,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帐篷外的空草坪上有星星点点的亮光,这些亮光组合在一起,是道心形。
心形的四周站了人,手里似乎拿了什么,她看不清。
其中一人盘腿坐在心形中央,怀抱着什么。
音乐停了,她被叶贝贝拉了过去,“老大,你来的正好,刚才玩游戏沈帅哥输了,他说要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高歌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