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来面纱。”她淡淡吩咐。
丫鬟不疑有他,从梳妆的小匣子里取出一块天蚕云丝制成的面纱,动作轻柔的给她系上。
冯岁岁再次打量铜镜里的女子,即使带上了若隐若现的面纱,却还是让人动心不已,魅惑人心。
她叹了口气,好歹戴个面纱安全一些,不然万一以后她在京城恢复了原本的面貌,若是被人认出黑历史,那就糟了。
“姑娘,时辰到了,该上台了。”一个丫鬟提醒道。
冯岁岁没说话,任由她们将自己扶起,带出了屋子,
她在沐浴时,想起她在原书里曾看到过关于韵梅苑的描述,能利用上的信息却也不太多。
韵梅苑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妓院青楼,保密性极好,所以喜欢来此的达官贵人不少,因此每年一次的花魁之夜皆在此举行。
京城有六大青楼最有名气,每年每个青楼选出一个花魁参加花魁之夜,所以说参赛的花魁就是代表着青楼的脸面,也和这个青楼接下来一年的生意挂钩,因此这些青楼很是重视今天。
众青楼的女子都挤破了脑袋想参加花魁之夜,原因无他,只要能被选上,哪怕是垫底,也有很大的机会被贵人赎身买走。
另外,今夜韵梅苑只对达官贵人,身份显赫之人营业,一张门票就是一百两黄金。
也就是说,冯岁岁有很大的几率会撞见熟人。
她叹了口气,就听到丫鬟道:“姑娘,到了。”
冯岁岁抬头一看,她已经被扶上了比赛的台子,而台子上除了她,还站了另外五个神态各异的花魁。
台下散坐着些穿着显赫的富家子弟,正在评头论足的调笑着。
眉娘清了清嗓子,笑靥如花:“各位老爷少爷们,多谢各位的捧场,今个又是一年一次激动人心的花魁之夜......”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让众人都能听清,冯岁岁暗暗想,难道这运用的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眉娘看着底下有的少爷已经不耐烦,便快速的结束了开幕致辞,笑道:“今年的规矩和往年不大一样,所以奴家简单的说明一下。今晚上一共有三场比拼,分别是比琴技,歌技和舞技。”
她顿了顿道:“各位老爷少爷们手中每人有三枚绢花,每场比拼皆可以投给自己心爱的花魁。比拼结束后谁的绢花最多,便是绝字花魁,其次是天字花魁,继而是地字花魁......”
台下一片起哄的声音,冯岁岁蹙眉分析着自己该如何巧妙的避免成为绝字花魁,又能拿一个天字花魁或地字花魁,还不至于垫底。
这三场比赛,其中琴技应该是指古筝类的琴,她虽然略懂一二,却没有认真学过,这算是她的弱项。
歌技和舞技就不用说了,她拿手的很。当然,这还要托她之前演过一部青春校园剧的福,她在里头饰演一个穷匮潦倒的酒吧小太妹,能歌善舞,常年混迹于各大酒吧。小太妹在被男主感化后,逐渐走向正规,最后考上舞蹈学院,成了一名舞者。
当初为了演好那个角色,她生生的在三个月内速成,拉筋劈叉疼的她差点上天,到了后面她将现代舞,民族舞,街舞,爵士舞,钢管舞等等都学的八九不离十。
至于唱歌,她天生好嗓子,现在换了这幅身体也一样是好嗓子,她一点也不担心。
就在她的胡思乱想中,眉娘已经道了开始。
这三场开场前都需要抽签决定先后顺序,第一场她随手抽了一个签,抽到了第四个。
楼下花台上琴声袅袅,二楼雅间上,三个男人细细饮着酒杯里的桃花酿。
“这六个花魁长得还真是各有特色,尤其是那个带着面纱的姑娘,虽然看不清面纱下的容貌,却是勾人心痒的很。”姜堰笑意吟吟的点评道。
离王也随着他的话音,看向花台上那个眉眼娇媚的女子,抿了一口酒道:“的确迷人。不知哪位是堰所道的韵梅苑花魁若水,小王倒是想看上一看。”
姜堰摸了摸下巴,道:“这我倒是不大清楚,不知安平郡王如何看?”
东方岭眸子轻抬,神色不清的扫了一眼花台,随即饶有兴趣的对身后面无表情的侍卫轻声道:“新来的?”
侍卫:“不是。”
东方岭用折扇敲了敲实木桌子,眯着眼道:“是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
此言一出,离王和姜堰同时看向带着面纱的女子,却怎么都窥不到面纱下的绝色真容。
“到她了。”姜堰轻声道。
离王满怀期望的看向她,期待着她的精彩表演。
只见她一双玉指轻扬,抚上了琴弦,一双慵懒的眸子轻轻垂下,如溪水淳淳般细水长流的琴声缓缓响起,她额间的青丝被清风吹落,看起来令人怜惜。
一曲终了,离王摇了摇头,点评道:“虽容貌过人,琴技却不过尔尔。”
姜堰点头附和:“是了,这琴声乍一听婉转动人,却毫无灵魂,看来这若水应是空有美貌。”
东方岭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哦?本王觉得这琴声甚好。”
第16章 有眼无珠
离王好奇的问道:“不知皇叔觉得这琴声哪里好?”
东方岭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忘忧。”
“什么忘——”离王疑惑的继续问,说到一半时却停住了。
他猛然醒悟,他的皇叔是在说她弹得曲儿,听着虽然没什么内涵和灵魂,但那缓缓如流水般的琴声,却能让人暂时抛却烦恼。
皇叔怎么知道他有烦恼,而这话是否在暗示他些什么?
他还想再试探一下,就听见姜堰笑哈哈的道:“果然还是王爷懂美人,在下惭愧!这场已经结束了,不知道王爷可是要将绢花投给若水?”
东方岭眸子低垂,长而微卷的睫毛在他的侧脸上打下淡淡的阴影,他轻笑道:“不投。”
姜堰纳闷道:“为何不投?王爷不是喜欢这琴声?”
“本王喜欢的东西太多。”比如滔天的权势,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垂下的眸子里,是欲望,是毁天灭地的恨意。
离王再次将这话过度解读,他刚才还在犹豫是否理解错了皇叔的话,这次他能肯定,皇叔就是在暗示他。
他不禁苦恼的想着,皇叔到底喜欢什么?他要怎样才能笼络到这个王牌......
*
第一场比拼,冯岁岁收到的绢花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再多一点,不过即便如此,她拿到的绢花也是六个花魁里最少的。
她倒也不是故意如此,只不过当初她学古筝也是为了陶冶情操,但不管她怎么练都无法将琴声弹出共鸣,久而久之,她也就放弃了。
要是早知道有一天她会穿书,还会被弄晕了扔进青楼,她绝对在现实生活中将十八般武艺练得样样精通。
眉娘上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着冯岁岁的目光不怎么友善,甚至带着一丝威胁。
冯岁岁耸耸肩,这老鸨对她的期待有点太高了,随便从大街上截一个人塞进青楼,还准备让她发挥的多好?
随着一阵敲锣打鼓,第二场比拼开始了。
冯岁岁抽了个签,这次她是用心抽的,还是第四。
她傻呵呵一乐,看来她的运气真的是不怎么好。
她暗暗欣赏着几位花魁们美妙的嗓音,唱的小曲儿,那叫一个婉转动听。要是放在现代,没准参加个中国好声音,还能得个奖。
见她心不在焉,眉娘皱着眉头看着她,心想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她本以为这姑娘气质非凡,却从未在京城里听说过,应该是哪个外来大户人家的姑娘,再不济也能挡挡场面。
鬼知道这姑娘弹琴弹成这样,那几个给姑娘绢花的公子哥,没有一个不是冲着姑娘的脸蛋去的,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瞎了眼觉得这姑娘不一般。
她后悔的一口老血险些没吐出来,再看冯岁岁,一脸陶醉的沉浸在歌声的海洋。
第三个花魁上场,冯岁岁开始思索自己唱首什么歌,反正随便从她现代的曲库里掏出来一首,都比这里的歌好听。
她想了想,决定唱一首她原来最喜欢的歌。
她刚出道的时候,家人病重,男友劈腿。那一段时间她迷上了一部叫做《宫锁心玉》的电视剧,这部电视剧是她的偶像杨幂主演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她也可以说是追星族。
这首歌就是这部电视剧的插曲《明月》,那段时间她反复看着电视剧,反复唱着这首歌。靠着这部电视剧,听着这首《明月》,她硬生生的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眉娘上台,笑着道:“有请咱们韵梅苑的花魁若水献曲儿。”
冯岁岁愣了愣,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这一笑不要紧,把底下的富家公子哥,看的眼睛都直了。
甚至有些人已经暗暗摩拳擦掌的准备好一会开价,将她买走好好享受一番。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冷清的声音,在殿内缓缓响起,如同山涧溪水汩汩流淌。歌声悠长缠绵,如同一缕红色残阳,撬开心扉,偷偷将夕阳洒满心间。
冯岁岁的眼神有些哀伤,她想起了家人病重时的无奈,想起被男友劈腿时的绝望,想起走投无路时的窘迫,仅存的一点希望,支撑着她走向光明。
是谁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又是谁在希望的彼岸回望深渊。
没有琴声伴奏,她仅仅是清唱着。
余音袅袅,所有人都被这歌声吸引。
姜堰和离王看向花台的眼中皆有着惊艳,没想到这女子清唱的曲子竟如此美妙动人,不光如此,那曲子作的也是极美。
所有人都沉迷在这醉人的曲子中,只有东方岭皱起眉头打量着花台上那个看不清表情的花魁若水。
他看不到她面纱下的情绪,却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他穿着金盔铠甲,披着血色战袍,挽起一头墨发,在夕阳下意气风发的跨骑着他的坐骑白枫。
即使四面楚歌,即使围困城中断粮,即使屡遭质疑白眼,几度濒临死亡,他依旧坚定不移的走着自己的路。
是什么支撑他?
——希望。
哪怕是再渺小不可见的希望,他都要抓住。
他在这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忧伤,那是曾经渴求希望和光明的悲戚。
这个女子让他忍不住联想到上午时,国公府那个报复心极重,满肚子坏水的小姑娘。
他本不喜多管闲事,只因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跟自己相似的韧劲,所以莫名的不想让她死。在他知道她因那些猪食晕倒时,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幼时的事。
他一出生便被送到了寺庙,每日接受和尚们的念经洗礼,大一点后更是日日跟着住持礼佛诵经。
住持是他母妃的老友,所以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那时候他除了见不到母妃外,过的也还算舒坦。
每每住持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尽是柔情。
直到他七岁那年,住持死了,被他父皇的一杯毒酒赐死。
理由可笑的让人发指,母妃为了偷见他一面,找了借口去这寺庙上香,而住持在这时被人瞧见与母妃的宫女偷情。父皇一怒之下,赐死住持与宫女。
东方岭却知道,什么偷情,不过是他父皇的自尊心在作祟。
年少时的母妃与住持曾有婚约,是他父皇看上母妃,将她强行掠进宫中,强要了她。本想一死了之的母妃,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才罢了自裁的心,万般无奈的成了令妃。
住持死后,没人再照看他。
母妃也因住持之事不吃不喝,日渐憔悴。硬生生的熬了三个月,便去了。
母妃去的那天,皇后暗中买通了寺庙的和尚。和尚断了他的粮食,将他关在柴房里,饿了他三天三夜,然后拿着一只残破的灰碗,出现在他面前。
碗里有半只窝窝头,干硬的窝窝头上,沾杂着黝黑的泥土。
他认得那只碗,是寺庙的看门狗大黄的碗。
他饿红了眼,顾不上咀嚼,将窝窝头塞进嘴里,坚.硬的窝窝头划破了他稚嫩的喉咙,一缕腥甜的血液和着窝窝头被他一同咽下。
东方岭想到这里,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声音狂妄而阴戾。
后来那些和尚怎么了?
八岁时,他将那寺庙并着那些欺凌他的和尚们,一把火送到了地狱。
那场烈火,烧了三天三夜,烧碎了他们的骨头,混合着尘土飞扬在空气中,他却觉得那空气异常的甜美。
他在寺庙外,为他们超度亡魂,愿他们下十八重无间地狱,受尽苦难却不得投胎。
“好一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东方岭大笑着,笑声刺耳,令人窒息。
离王皱了皱眉,被笑声打断,才发觉一曲已经终了。
“此曲甚妙,若水姑娘这般才情,原来竟是我等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了。”姜堰附和着笑声,感叹道。
离王瞥了他一眼,道:“下一场比完,不如将若水姑娘唤来一见,小王倒是好奇那面纱下的容颜。”
“那是,我也好奇的很。安平王爷应承在下将此女买下送予我,可还作数?”姜堰笑着问。
东方岭的酒杯刚拿到嘴边,听闻这话,不由得一愣。
不知怎的,他突然不想将此女送给姜堰了,方才她的一颦一笑都与那国公府的小家伙像极了,他下意识的想护住这个女子。
她不属于这肮脏的圈子,她应该是游在水中的鱼儿,是飞在空中的自由翱翔的鹰。
他的手一抖,满杯的桃花酿顺着他的唇角倾斜,洒了一身。
“皇叔?”离王惊诧的看着他。
东方岭骤然回神,道:“嗯?”
“酒洒了。”离王提醒道。
东方岭低头一看,失笑:“看本王,不光是腿残了,头脑也不好使了。”
说罢,他淡淡的吩咐身后的侍卫:“推本王去隔间换衣。”
侍卫抿着嘴,面无表情的推着他往隔壁走去。
刚才别人看不真切,侍卫却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家王爷是故意把酒杯弄洒的。至于原因,那就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