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沐管家如何在国公府只手遮天, 当着主子的面承认一个奴才比主子权利还大, 那是以下犯上在打大小姐的脸。难道沐管家是想在大小姐面前立个威,所以才如此问她?
大小姐的面子可以不管,沐管家这个小心眼的小人可不能得罪!
这样一想, 婆子咧开一口大黄牙,笑的油腻奉承:“那是自然,谁不知道沐管家在咱们国公府是一言九鼎的, 沐管家安排的事那是一定要做好的!”
此话一出, 沐管家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要是这婆子死不承认也就罢了,她此刻直接承认她说了以下犯上的浑话,还顺手将他也拖下了水。
很多事情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就比如他确实掌握着国公府的大权, 甚至可以说吃穿用度比个主子还要奢华, 但他名义上就是个管家的奴才。
又像是皇上身后的安平郡王, 再受百姓爱戴, 再权势滔天, 他也只是个残废,上不了台面的。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贱婢还非要拎上台面来说。今日在场的是冯岁岁便罢了, 万一这话传出去,传进了国公爷的耳朵里,那他这个管家之位也就是做到头了!
但这贱婢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算是他塞进厨房的眼睛,若是这样将她弃了,却也是十分可惜。
沐管家脸上的笑容僵住,试图挽回道:“你这婆子说话真是没有分寸,我虽然是管家,有着支配奴婢的权利,却是在为国公府当值。哪里来的主子支配不动的人,我就能支配动这一说?”
婆子垂下头,颇有些委屈,知道自己拍错了马屁,懊悔的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沐管家见婆子不语,知道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笑了笑道:“大小姐莫要听这些贱婢们胡言乱语,你若是喜欢那个丫鬟,随便带走便是了。”
冯岁岁见沐管家三言两语就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眼中的神色骤冷,面上却笑呵呵的道:“沐管家说的是,这贱婢应该是年纪大了,就容易说胡话了......”
沐管家见她被糊弄过去,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今日这事说起来还是挺好笑的。正好我一会去探望父亲,可以当作笑话和父亲一同分享。”冯岁岁不紧不慢的说道。
沐管家愣了愣,刚落下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这下等奴婢的事,还是不要与老爷说了,不过是这婢子的胡言乱语罢了,届时万一污了老爷的耳朵,那便不好了。”
冯岁岁装作无意的笑道:“沐管家此言差矣,父亲日日上朝听多了国家大事,偶尔来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调味一下,也是不错的。”
沐管家听出来了,她这是被这婆子顶撞了,心里不如意,非要处置了这婆子才算满意。
他咬了咬牙,心想大不了过几日再去人牙子那处,买几个婢子重新培养便是。抵不过冯岁岁大小姐脾气,万一真的跑去跟国公爷说了这事,那他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贱婢,你怎配污了老爷的耳朵?!来人,将这贱婢打死扔出去,免得将厨房搞得乌烟瘴气,带坏了厨房的风气。”沐管家恶狠狠的瞪着眼睛,挥了挥手喊来了壮丁。
他话音刚落,就有汉子要上来拖拽婆子,旁边的婢子们尖叫连连,婆子也被吓得尿湿了裤子,想不通怎么沐管家就突然要杀了自己,她不住的跪在地上求饶。
冯岁岁仰视着地上苦苦哀求的婆子,微微有些感叹。
在这个男尊女卑,尊卑分明的世界,卑微的那一方如果不能自保,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身后的映月轻轻的拽了拽她的袖子,如清潭般纯净的大眼睛眨了眨,小声的说道:“小姐,我......奴婢害怕。”
冯岁岁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尤其是在这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世界,善良就是累赘,是无用之物。
所以在沐管家下令将她处死时,她的内心也毫无波澜。但直到身后的小家伙用那双干净的眸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冯岁岁突然有些羞愧。
说好了要把映月这个未来的反派往正确的道路上引导,她又怎么可以以身作则的带着映月往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冯岁岁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在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不要害怕,有我在。”
映月歪了歪脑袋,感受到面前这个温暖的女子传递给自己的力量,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
“沐管家无需如此,我一个大家小姐,可不愿意沾上这等血腥的东西。且听她刚才说愿意去倒夜壶,不如沐管家便将满足了她这个愿望。”冯岁岁砸吧了两下嘴,一脸害怕道。
“这......好吧!既然大小姐心善替这贱婢说话,那便按照大小姐的意思来吧。”沐管家佯装为难的样子,顺着她的言语里的台阶下了去。
婆子一脸惊恐的朝着冯岁岁的方向磕着头,嘴里还含糊的念叨着什么谢谢大小姐之类的话。
冯岁岁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弄得本小姐心情都不好了。”
沐管家也不愿多留,让人拖着婆子软塌塌的身子,一同出了厨房。
“映月,帮我生火吧。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我会做鱼,你且等着大开眼界吧!”冯岁岁呼了口气,笑眯眯道。
厨房里的婢子们全跟着沐管家散了出去,一时间这屋子里就剩下了冯岁岁与映月二人。
她的声音不大,听在映月耳朵里,却极为响亮有力。
映月听见自己咽了下口水,嘴角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好。”映月弯着明亮的眸子,笑道。
两人干活极为默契,映月将火烧的刚刚好,不会太旺却也不会太小,热腾腾的蒸汽从大锅里缓缓升起,香喷喷的鱼肉味将厨房都映的有了家的味道。
“好啦,哎哎哎,好热!”冯岁岁时不时的张望着灶炉,看着差不多了,用手掀起了锅盖:“可以吃啦!”
她从一旁拿起一只青花瓷的碟子,将蒸的白嫩的鱼肉,全都盛了出来。而后又用一只小碗,盛了少许的鱼汤放进食盒里,准备一会将这鱼汤给镇国公送去。
映月的大眼睛盯着那只碟子,咽着口水,踌躇了半晌,垂下了脑袋。
冯岁岁注意到她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拿起一只盆,将剩下的鱼汤都盛了出来。顺手拿起一只炒菜用的大勺子,递给了映月。
“喏,尝尝我做的鱼汤怎么样?有点烫,要慢点吃。”
映月手里被硬塞了一只小盆,呆愣愣的傻在那里,等反应过来后,她缓缓的朝着冯岁岁那里望了两眼,见她笑意吟吟的,才接过勺子喝起了鱼汤。
第一口,第二口......
不知道上次吃荤是在什么时候,也不记得上次吃饱肚子是哪一天。
映月感觉暖暖的鱼汤,滑过她的齿间,顺着喉咙到达自己已经饿到没有知觉的胃里。一大滴泪水,从她红通通的眼眶里溢了出来,掉进干裂开来的唇角,她却丝毫不觉得苦涩。
冯岁岁也没有闲着,她用筷子细心的将鱼肉里的小刺一根根的挑了出来,生怕映月饿得太过,再被鱼刺卡到。
等映月喝了小半盆的鱼汤后,冯岁岁将挑出鱼刺的鱼肉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好喝吗?好久不做,我都怕做不好了。”
“谢谢......”映月垂着头,望着鱼肉发呆,喉咙一涩,鼻子一酸,一下子憋不住哭嚎了出来。
她爹娘被砍头时,她没有哭。她被变卖成下等奴婢时,她没有哭。她在国公府受尽欺凌时,她还是没有哭。
她将自己的憋屈和难过忍在心中,她没有资格去哭。
冯岁岁被她哭的手足无措,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学着剧本里男主安慰女主的样子,将映月一把搂了过来,按在自己怀里,轻声的哄道:“没事的,都过去了......以后有我罩着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映月闻言,哭的更厉害了,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往外扔。
由此可见,人在受到委屈的时候不一定会哭,但在受到亲近之人安慰的时候,却往往会将眼泪喷洒成河。
*
三日后。
“小姐,你快起床啊!三小姐和五小姐都已经乘着轿子走了!”翠荷崩溃的看着床榻上睡得正香的自家主子。
“翠荷姐姐,小姐昨夜没有睡好......不如再让她睡一会?”映月拉了拉翠荷的衣袖,悄声道。
翠荷抓了抓脑袋,有点想把脑袋撞在墙上的冲动:“小姐若是昨晚上熬夜给离王殿下做个荷包什么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小姐她昨夜是在熬夜看话本子!还是宫廷野史!!!映月你看看你眼睛底下的大黑眼圈,小姐如此便也就罢了,你竟然也陪小姐一起看野史......”
映月的脑袋被数落的快垂到了腰上,她小声解释:“那是因为小姐道话本子上有不认识的生字......”
被吵得不得安宁的冯岁岁,在床榻上打了个滚,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去这么早作甚,不就是个春宴吗?”
她又不是受虐狂,总不见得上赶着要去春宴上被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东方岭出没,请注意!
第28章 美到窒息
翠荷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可置信道:“小姐,您难道不知道今日离王也参加春宴吗?”
冯岁岁打了个哈欠,翻了个白眼:“离王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小姐!!!”翠荷不甘心的拉着自家主子的手臂。
“这倒也是。”冯岁岁闻言若有所思的想。
如果她在春宴上故意出丑, 好好的扮演一只绿叶, 把冯云云这朵白莲花衬起来, 没准离王一琢磨, 就把这婚事给退了。
冯岁岁的小心思, 翠荷可不知道, 一听见自家主子想通了, 连忙拉着映月的手臂, 笑道:“映月,我教你如何给小姐梳妆!”
映月看着自己被拉住的小手,脸上绽放了一个纯粹的笑容。
冯岁岁见两人笑的如此开心, 不禁有些汗颜,翠荷准备将自己如何化妆的更丑教给映月吗?万一把映月教坏了,以后映月回到了南清国, 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跟个肥猪流小公猪一样, 那南清国的帝后不得气死......
“等等,我觉得今日我自己很美,就如同清水芙蓉一般, 还是不用锦上添花了。”冯岁岁面不改色道。
翠荷和映月看着她那张化的红的像是要吃人的血盆大口, 白的像是刚从面缸里把脸按进去又拿出来的惨白脸, 黑漆漆的像是两条毛毛虫的在蠕动的大粗眉毛, 还有那像是两个小太阳一般红彤彤的腮红, 陷入了自我审美的怀疑中......
“小姐......是认真的吗?”映月喏喏的看向翠荷,小声的问道。
“应该......吧。”翠荷抽搐了两下嘴角,无语的回道。
冯岁岁又是一个哈欠, 颇为满意的下了床榻,跑到梳妆镜旁,照了照镜子。
这几日她每天都要起个大早,在映月进屋前,将自己的脸化好妆。
倒不是不信任映月,只是觉得在春宴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下让映月知道太多,她也怕吓到映月。
今日也是,为了应付春宴,她特意起了个大早,给自己化了一个美的惨绝人寰的妆容,又给自己套上了之前定制好的新衣裳——一套红的像是喜服的衣裙,上面还按照她的要求,绣了绿色的大牡丹。
俗话说得好,红配绿,赛狗屁。
就今天这一身打扮,要是不把离王给吓到退婚,她冯岁岁的名字倒着写!
冯岁岁在翠荷的催促下,喊着映月一块吃起早饭,喝了一大碗绿豆冰荷粥,还食欲大开的吃了两个鸡蛋,并着些腌小黄瓜。
美滋滋的吃了顿早膳,冯岁岁打着嗝被抬上了轿子。
翠荷已经隐隐有些怀疑自家主子上次撞柱子给撞傻了,映月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看着自己的新主子,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当丫鬟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等被抬到了地方,冯岁岁下了轿子,险些把早上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坐轿子,晃晃悠悠的让她有些怀疑人生。她听说过晕车晕船晕飞机,却是第一次知道,还有晕轿子这个词。
本来国公府是有马车的,但却只有三辆,一辆是镇国公专用上朝用的马车,另外两辆则是备给她们这些小姐们用的。
她出门晚了,马车被小五和冯云云一人一辆的分走了。
“小姐,您没事吧?”翠荷看着自家小姐本来就惨白的小脸,变得更白,不由得担忧的问道。
映月也是小脸煞白的看着她,担心的快要哭出来了。
“我......我没事......”冯岁岁弯着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挥到身后,安慰着她们。
她还没刚说完,就看到了一旁不疾不徐被缓缓推着往前走的东方岭,他的身边还跟着离王和姜堰。
冯岁岁晕乎乎的想着,她怎么不记得原书上东方岭也参加了春宴?
想着想着,她就听到离王略微惊讶的声音。
“真巧啊。”
冯岁岁看见他的脸,更想吐了,她捂着自己的嘴,拼命的想要把嗓子眼里的东西咽下去。
东方岭见听见离王的声音,轻蹙眉头,手里的折扇轻轻一挥,示意白枫将轮椅转过去对着她。
白枫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示意,为了不耽误主子泡妞的大事业,动作迅速的将轮椅转向不远处的那位小姐。
只见东方岭刚对上她的脸,她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面色痛苦的弯着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东方岭:“......”
白枫:“......”
离王:“......”
东方岭皱起了眉头,眸子里全然是冷色,他微微眯起眸子,道:“本王看起来这么让人作呕?”
白枫知道主子是在问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幸灾乐祸,他轻咳一声,正色道:“王爷俊美的让人窒息。”
“窒息到想吐?”东方岭迷人的脸侧上,出现了一丝危险的笑容。
白枫:“......”
他闭嘴还不成?
离王也有些忍俊不禁,这女子真是太有趣了,看见他皇叔如此倾城绝美的脸,不被迷惑住也就罢了,竟然还哇哇大吐起来。
“大小姐可还好?”离王上前两步,走近她的身旁,从身上掏出一块精致的帕子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