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闻若丹!他不是还在西北忙着整顿燕云军吗?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这只小狐狸更不好对付!
伍云鹤完全绝望了。
他抽出信来看了看,气得将那信一把撕了。
信上只写了四个字:“缴械不杀”。
闻若丹带着两万步兵到达后,闻若青把一万骑兵留给他,自己带着一万步兵离开了驻地,沿着西南方向往外行了二百多里,远远绕到了高炽围在京都南郊的大军营地之外,然后在夜晚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他领着他的军队,从闻家多年前开始修建的密道一头,往还在闻若檀把守控制下的青云山行进。
如此,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地穿过高炽军队和武陵军的重围,抵达城中与守城军队汇合。
这条密道,也是京都城被围多日,城中还未弹尽粮绝的原因。
闻若翡从南城守军中挑选了两千多名将士,由蔡英桓和蔡英泽两兄弟带队,秘密从这条地道出去,分散到了各地。
这部分将士筹集到的粮食、军需和各种必须物资,通过这条密道源源不断被运进来,使得京都城受困许久,还能保有生机。
所以尽管艰难万分,闻若檀和崔瑾还是带着一众原虎山大营的将士们,誓死守住了青云北山一线。
闻若青率先出了地道,从转轮观音像后面钻了出来。
拂云庵里里外外,布满了闻若檀的原虎啸营将士,不一会儿,燕云军陆陆续续从地道口现出身形,副殿里顿时人满为患。
闻若青出了副殿,来到大殿外的院子里,守在庵门口的杜良朝他行礼,“六爷。”
“咦,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给三爷交点东西,”杜良答道,“四爷让我顺便转告您一声,请您到达后先去北城军营找他。”
闻若青面有难色,“我不能先回家吗?”
杜良笑道:“四爷说给您一个时辰。”
闻若青这才笑着点点头,慢慢迈步出了庵门。
时值正午,天际晴空郎朗,金阳灿烂,早春二月,青云山上下已经漫开了点点新绿和嫩黄。
山间空气湿润清新,他往山下望去,片刻后神色微微一动。
阳光正洒在曲折盘旋的山道上,冒着新嫩枝芽的碧树青盖之间,隐约有一道身影,正驱马往山上飞驰而来。
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闻若青紧紧盯着那道身影,莫名觉得胸腔中的心脏鼓鼓跳动起来。
他甚至不敢眨眼睛,就怕看漏了那人的身影。
下方的人转入一个弯道,被山壁树丛挡住,他不由焦躁起来。
片刻后人又重新出现,这次他看清了。
——是她!
她骑着一匹灰粽色的马,穿着素色衣裙,茶白色披风在身后飞扬,似满山绿意中开出的一朵纯净山花,向着他飘来。
她这次,是真真切切为他而来。
他毫不迟疑,翻上庵门前的一匹马,马鞭狠狠一甩,那马厉声长嘶,立刻往下方冲了出去。
尹沉壁顺着山道一面往上赶,一面抬头往拂云庵前头张望。
她看见庵门位置的山道边,有个小黑点一直在那儿伫立着,等她转过一个山道,能看得再清楚一点的时候,那人却消失了,不过没一会儿,一人一马就挟着风势,从上方冲了下来。
她心中溢满了欢喜,控制不住地想笑。
再转过一个山道,他迎面而来,她看见他脸上灿烂的笑容。
眨眼之间,他奔至她身侧,两人勒紧缰绳,停马相望。
他眉角飞扬,她的笑意藏在眼底唇边。
“你是来堵我的吗?”他说。
“是!”她大声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把她从马背上抱过来。
她终于在他怀里了。
他的笑语散在风里。
“走,回家!”
第110章 新生 我从没见你这么美过……
夫妻俩很快进了城, 直接去了闻家二房的镇北将军府。
闻二老爷闻存正早年在边关时曾立下赫赫战功,将军府比之国公府,另有一番严整沉稳, 屋檐舒展平远, 廊柱敦实古朴,东厦西亭, 南堂北屏均是高大坚阔, 园中石壁涧水,藤萝缠绕,松伯争翠。
两人先去了正院, 家里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此刻都坐在老太君屋里等着闻若青。
大家见了他都很欢喜, 闻嘉铭和闻嘉珏极为开心, 扭着要六叔讲西北的战事, 老太君喝道:“好了, 你六叔还有正事要做,铭哥儿也快了, 过几个月就该去西北了。”
江氏也对儿子道:“你们夫妻如今住你四哥四嫂的院子, 你过去歇会儿就走吧, 你二叔和你四哥还在城北军营等着你呢。”
闻若青笑着辞了众人,跟妻子回了四哥四嫂的院子。
两人的房间在东厢, 他牵着她进了房,几乎是在房门关上的同时,吻就落了下来。
鸷猛、热烈, 像火焰一般撩炙着唇内的每一处地方,带着丝丝疼痛,但她一点也不在乎, 抱紧了他的颈脖回应他。
他原本只想浅尝即止,但触碰到的那一刻,身体有了自己的意志,好像她的身体原本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他紧紧地把她按向自己,力道沉沉。
她的唇舌被吻痛,吻麻,身体被他的手臂压得又疼又热,清楚地感觉到他衣衫下起伏偾张的肌理和他侵略的意图。
她不退反进,抱紧他的后背,凌乱急促的心跳交错在一起。
他一把抱起她,走了两步,把她放在梳妆台上,略有支撑后,他一面深吻着她,一面腾出一只手去拉扯她的腰带。
她也在解他的衣扣,但她手指发软,半天解不开,他只好暂时放开她,把自己的上衣扯开脱下。
片刻之后他发现她停住了,身体僵硬起来,不肯配合他。
“怎么了?”他吻着她的耳根问,他早发现了,这里是她很敏感的地方,很容易被他撩起情绪。
可是这次不管用,她把头避开,埋入他的颈窝,只轻轻地环着他的腰。
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稍稍离开一点,抬起她的下巴审视她。
她双颊还留有余晕,眼眶里却饱含晶莹泪水。
“我弄疼你了吗?”他不安地低声问。
她摇头,“你怎么,怎么多了这么多伤?”
他释然,笑道,“不是写信告诉过你么?打仗哪能不受伤?”
她心情完全低落下来,只把头埋入他怀中,一动也不动。
他轻声安慰她,“不疼,一点都不疼。”
“……你就骗我吧!”她闷声说。
这段时间她处理了各种各样的伤口,知道这些伤痕在愈合之前是怎样的情形。
他无奈,只得把那份速战速决的心思暂时抛到一边,搂紧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紧闭的窗棱中,透进来的阳光慢慢西斜,两人衣衫半褪,相拥许久,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推着他道:“不早了,你快换了衣服走吧。”
他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她也换了一身青布旧衣,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插了根乌木簪子,坐在外间等着他。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她,她笑着摸了摸髻角:“看什么看?快走吧,我和你一起。”
“你是要去营里的医帐?”
她嗯了一声,再度过来抱住他,片刻后他万分遗憾地说:“四哥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跟催命似的,哪里就急在这一时。”
她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笑道:“正事要紧。”
两人携手出了将军府,各自上了马,往城北军营并肩行去。
闻若翡把城北靠城墙位置的一排民居都征用了,中心一个较大的院子,就是北城守军的临时指挥处。
他坐在一张桌子前头,正和几名将领说着事,见闻若青进来,笑着起身道:“终于来了。”
他交代完军务后,领着六弟上了城楼。
闻若青拿千里镜往远处的武陵军军营看,闻若翡在一边笑道:“估计伍云鹤快撑不住了,今晚你跟我出城,咱们去找伍云鹤。”
“你要劝降?”
“时机差不多了。”
闻若青放了千里镜,转身走开几步,打量着城墙下方的军营。
他眼光在不远处临时搭建起来的一个医帐周围打转,果然不一会儿看见尹沉壁从医帐里出来,也抬头往这边看。
他的目光追着她,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时候?”
闻若翡道:“子时吧。”
闻若青心里暗暗叫苦,只得应了。
闻若翡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他,“你瞧瞧。”
他展开一看,是一封劝降书。
“……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于此。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将军之所知,不假仆一二谈也。朱鲔涉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世。夫迷途知返,往哲是与……”
闻若青不禁笑道:“谁写的?有理有据,言辞恳切,很有说服力啊。”
“是你小舅子。”
“怀洲?”闻若青大吃一惊。
闻若翡笑道:“咱们兄弟虽然也读了几年书,跟这些读书人相比,还是差了好大一截……京都城被困后,瑞庭书院的几个学子虽未断了功课,在学习之余也常来营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其中就有你家小舅子。”
“你准备拿这封劝降信去给伍云鹤看?”
“信给他先看一看,然后咱们俩再说一说,应该就差不多了。”闻若翡说完,又笑了笑,“你猜枫默的降书怎么写的?”
“不会超过八个字。”闻若青断然道。
“只有四个字,缴械不杀。”
兄弟俩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大声笑了起来。
闻若翡半晌道:“枫默掌管西北大营多年,干脆利落,这是他的风格,不过伍云鹤可不见得会吃这一套。”
这时户部尚书沈宜宣亲自领着人送军粮过来,远远看见城楼上的两兄弟,翻了个白眼,正要走开,那两人也瞧见了他,远远朝他躬身行礼。
沈宜宣只得不情不愿地回了个礼,虽说闻家这次撑住了大局,但他看这两人还是觉得很碍眼。
他是个记仇的人,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这两人对他威逼利诱的事,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拿着军营后勤兵画了押的文书走开,一面走一面感慨,真是没想到啊,当初他居然一语中的,这闻家老四果然把萧山大营和虎山大营都给策反了。
不过策反得很好!
话说回来,这人这么能说,怎么不去把武陵军给说降了呢?
这晚闻家在外奔波的男人全都回来了,闻若檀也从青云山的一处大营赶回来,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
因在战时,家里也就没这么讲究了,没有分男席女席,大家挤在一张大圆桌上,老太君发了话,几个年轻媳妇也上了桌。
苏慕之已经快到分娩时刻了,这时哪儿也不敢去,安安分分地呆在朱氏的院子里。
尹沉壁从军营里回来,先回房沐浴过,换了早上去接丈夫时穿的衣裙,坐在谢霜身边。
她和闻若青的目光总会隔着人有意无意地碰到一起,对视片刻,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
一顿饭两人都吃得无滋无味,好不容易捱到散席,闻若青眼见妻子牵着璎姐儿回了院子,四哥居然又把自己叫住时,他有点生气了。
“还有什么事?”他语气不善地问。
闻若翡看他一眼,笑了起来,“我是想跟你说一声,我改主意了,明儿一早再去找伍云鹤吧。”
闻若青回了房,尹沉壁正在院子里陪闻舒璎翻手绳。
林莳君从花氏的院子里回来,赶紧把璎姐儿抱开,笑道:“今儿我带璎姐儿去她祖母那儿,沉壁帮我看好院子。”
尹沉壁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说什么。
院子里的灯光很快熄灭下来。
悠悠长夜行到尽头,月落参横,窗下陶罐内插着的两枝连翘渐渐在黑暗中显出轮廓。
尹沉壁枕在丈夫的手臂上,轻轻摸着他胸前的一道疤痕。
锦被下的身体尚有微微的薄汗,亲昵地交迭着。
谁也没有睡意,他轻抚着她的裸背,许久轻声道:“我该走了”。
她“嗯”了一声,却没有挪动身体。
他侧身吻她的额角,寻到她的唇,纠缠着,发出低低的叹息,“夜这么快就完了。”
她不舍他离开,他也流连于这片花香馥郁的秘地,迟迟无法抽身而去。
“等内乱平息了,你跟我去辽东边境吧。”他搂着她,埋首在她颈窝,嗅着她发间清香。
她没有一丝犹豫,“好。”
“五哥来时跟我说,辽东的倚堑关,暂时没有合适的人去驻守,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如果你愿意去,我就跟爹说。”
他迟疑了一会儿,又道:“只是那里条件很艰苦,气候也不大好,关内附近只有一个月洄镇,方圆几十里都很荒芜。原来驻守在那儿的吴将军年事已高,很多事都没精力来做,咱们去了,会有一大摊子事。”
她笑道:“我想去。”
“就知道你想去。关内不远就是月牙谷,咱们守在那儿,也算是给大哥和岳父守灵了。”
她眼中溢出泪水,“我都等不及了。”
他注视她片刻,笑着亲亲她的脸,起床穿衣。
这日清晨,多日紧闭的京城北门开了,闻若翡和闻若青并未披挂铠甲,只穿着寻常衣服,带着杜良和闻竣去了武陵军的军营。
半日后几人回转,傍晚时分,武陵军的军营里升起了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