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青壁——翔子
时间:2021-01-31 09:54:39

  谢霜很生气:“你怎么能由着她去看,你不知道拉她走远点?”
  闻思齐小声嘀咕:“我这不好奇吗?”
  林氏赶紧问:“璎姐儿看见了吗?”
  璎姐儿嚷道:“看见了,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都鼓了出来,满脸都是血,比上回七叔叔给我买的青鬼面具好看!”
  林氏赶紧去捂她的嘴。
  朱氏无奈道:“咱们赶快回去让老人家看一看,齐姐儿好生照看着你六嫂。”
  草草收拾完毕,大家也无心再玩,两名护院交替背着闻嘉珏,闻思源和闻思明扶着谢霜和朱氏,闻思齐扶着尹沉壁,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别院已是掌灯时分。
  进了院子,不免一阵人仰马翻,几个老的听到消息都赶了过来,混乱之中,尹沉壁进了门就抽开闻思齐的手,像个游魂似的,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闻思齐赶紧去报告老太君,老太君吃了一惊,忙让人扶着去了东跨院。
  这边闻嘉珏伤口包裹得扎扎实实地躺上了床,又喝了压惊的汤药,别院门前又是一阵喧哗,原来是闻家的几个男人下了值,约着两家的武师傅提前从城中一起骑马赶来了。
  听说孩子们出了意外,几人都吃了一惊,丢了马鞭赶紧跑到内院去查看情况。大部分人都拥簇在谢霜房里,女人们见男人来了,都觉得找到了主心骨,朱氏抱着闻嘉铭,林氏牵着闻舒璎,两人眼泪汪汪的,很想扑过去抱住自己的丈夫。
  闻若青在一边听闻嘉铭把事情说了,上前摸了摸闻嘉珏的头,温声问道:“怕么?”
  闻嘉珏摇了摇头:“先有些怕,现下不怕了。”
  “好孩子。”
  谢霜和江氏听了,就拿帕子去抹眼泪。
  这时丫头扶着老太君进来了,老太君一看这情形,就喝道:“好了好了!既然没事,哭什么哭?咱们闻家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小孩子都不怕,你们这样子也不怕孩子笑话!”
  谢霜含泪道:“是。”
  老太君道:“青哥儿还在这干什么?快去看看你媳妇要紧,我刚从那边过来,人像是走了魂儿,正想叫你二叔过去看,你既来了,你二叔就不必去了,现下你二婶和源姐儿她们在东跨院里陪着她。”
  闻若青忙起身把床边位置让给谢霜,自己出了房门,疾步往东跨院而来。
  跨院里静悄悄的,闻思源和闻思明一脸焦急地瞧着尹沉壁,闻思齐烦躁地在房内走来走去,木棉和望春站在一边抹眼泪。
  花氏坐在尹沉壁面前,手里拿卷老太君的经书,一本正经地对着她念经文。
  闻思源见他来了,眼睛一亮,“六哥,你快来看看,六嫂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花氏赶紧放下经书,“苍榆来了,我就说念这经书不怎么管用嘛。”
  闻若青上前一看,尹沉壁呆呆地坐在窗下,灯光晃着她的眼睛,眸子里一片黯淡,瞳孔没有焦点,他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这副样子,他真是太熟悉了。
  军队里新来的兵,刚杀了人时,很多都入了迷障,回不过神来。他听了闻嘉铭讲述了事情经过,知道那两人被尹沉壁一箭射死,死的模样不怎么好看,又被她看了个正着。
  以往在军营里,他一般会扇这些新兵几个耳光,把他们的神思魂魄扇回来。
  可是……看着她灯光下凝脂一般柔和的脸颊,他显然下不去手。
  他想了想,吩咐木棉:“去打一盆水来,要冷的,越冷越好,最好是冰的。”
  “什么?要冰水?”木棉以为自己听错了。
  “快去!越冰越好。”
  木棉赶紧跑出去打水。
  没一会儿水来了,闻若青把尹沉壁架到水盆跟前,毫不留情地把她的头往水盆里按。
  “哥,你干什么?”闻思齐惊叫起来。
  花氏斥道:“别出声,你六哥有经验。”
  没一会儿,水里一阵翻腾,尹沉壁大声呛咳着,双手乱抓,挠开他的手,把头抬了起来。
  “咳咳咳,”她大声咳着,不断喘着粗气,头上和脸上湿得一塌糊涂,眼睫毛上都是水,水珠不断往下滴,肩膀上和胸前的衣服马上就湿透了。
  “你干什么?”她怒道。
  闻若青笑吟吟地看着她,“回魂了么?”
  “咳咳咳,你……”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往盆里吐了好大一口水。
  这一吐就止不住了,她吐了个昏天黑地,最后连胆汁都呕了出来。
  还好闻若青早有准备,眼明手快地闪到一边,伸手在她背上一下下地拍着。
  尹沉壁喘着气,无力道:“你轻一点。”
  木棉见她差不多了,便端了盆子出去倒掉洗过,又换了盆子重新打了水进来。
  望春拧了帕子细细给她试擦。
  花氏和几个姑娘都长长舒了口气。
  花氏笑道:“能说话就好了。”
  尹沉壁定了定神,手扶在桌子边上,抬起眼睛看着闻若青:“我杀人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
  她的眼神已经回复了清明,但里面隐藏着一丝恐惧:“杀了两个。”
  闻若青捉住她的双肩,望进她的眼睛里,沉声道:“你杀得好,如若你不杀他们,死的就是珏哥儿和铭哥儿,那两人罪该万死,你杀得再好不过。”
  尹沉壁也看着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好样的。”闻若青赞了一声,眼睛不经意往下一滑,就看见她胸前湿透了的衣服此刻正紧紧地裹在身上,现出玲珑的曲线。
  ……
  “你换衣服吧,我问问那两个护院。”
  他嗓音微沉,丢下一句话,出门去了。
  他刚出了东跨院,迎面就撞上了谢霜和朱氏。
  谢霜含泪道:“弟妹怎样了?刚忙着珏哥儿,疏忽了她,这就来给弟妹赔礼。”
  闻若青笑道:“大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她没事儿了,你们进去吧。”
  谢霜和朱氏进了屋子,尹沉壁正在换衣服,她脸色苍白,手指还微微发着抖,看见两人不觉一愣。
  “珏哥儿和铭哥儿没事了吗?”
  谢霜和朱氏没搭话,朝她敛衽行了大礼。
  “两位嫂子这是做什么?快别这样。”尹沉壁赶紧把两人扶住。
  谢霜道:“今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出手相救,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说完眼泪又滚了出来。
  她素来刚强,只是丈夫去世多年,她心头郁结悲怆,此时一场意外,倒把她隐忍多年的泪水勾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朱氏想起来也很是后怕,诚心诚意地谢过了尹沉壁,三妯娌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尹沉壁先笑道:“两位嫂子快坐吧,好在有惊无险,珏哥儿和铭哥儿没事就好。”
  花氏在一边呵呵笑:“我就说咱们家老六是个有福气的吧,如今看不仅是他,咱们闻家有这么个媳妇儿,这福气也不是一般的好。”
  众人都笑着点头。
  闻若青去了前院,正厅里,闻若蓝已找了那两个护院问了一会儿话。
  他上前坐下,闻若蓝便道:“那几个歹人恐怕是冲着咱们家来的。”
  “怎么说?”
  闻若蓝朝那两个护院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道:“走之前我们问过那寺庙的方丈,说是以前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儿,那几个人他也从未见过,若是只为打劫财物,突然跑到这种偏僻少人的地方,明显不合常理,况且大少夫人把钱和东西给他们了,他们也不放人,说要把两位小少爷带回去……”
  “带回去什么?”
  那护院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说玩够了再卖掉。”
  “呯”地一声,闻若蓝已气得一掌拍在桌上,正好这时闻若檀和闻若翡安顿好了夫人和儿女也过来了,听见这话也是气红了眼,闻若檀听见那伙混蛋居然这般算计着糟蹋自己的儿子,更是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杀人。
  闻若翡若有所思:“最近咱们惹了什么人,要做这种狗急跳墙之事?”
  闻若青把护院遣出去,跟几个兄弟说了些事。
  说完了,几人便去见闻存正。
  闻存正在东厢的茶室里陪着两位武师傅说话。两人在闻家教授武艺多年,早与闻家休戚相关,因此闻若青也就没避开两位师傅,直接把事情说了。
  闻存正赋闲已久,年轻时那股子莽夫脾气已是消去不少,但此刻听说有人要加害自家子孙,脾气又不由上来了,冷笑道:“好啊!还敢来警告咱们闻家,要干就明着来,还藏头露尾装成抢钱的,明日就叫人去端了他的锅底!”
  闻若翡皱眉道:“爹,你冷静点,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你拿什么去端他的锅底?你知道他的锅在哪里吗?”
  闻若蓝也劝道:“二伯别急,我们从长计议。”
  闻若檀和他爹一个脾气,这时便没说话。
  闻若青道:“如今咱们且按兵不动,暗暗查访,总会找到线索。”
  纪师傅也道:“苍榆说的有理,今后我们出行都要极为小心,几个孩子尽量少出门,若是在京都城里,谅那些狗崽子还没这个胆子敢公然来挑衅。”
  闻存正这才点了点头。
  大家商议定了,闻若青又去看了两个侄子,两孩子此时都已入睡,老太君和江氏去看过尹沉壁后也歇下了,他和谢霜说了几句,便回了东跨院。
 
 
第044章 吹灯   闭上眼睛睡吧,我在……
  他进门的时候, 木棉正端了水出来,他看木棉手中还拿着换下来的裹伤布,忙问道:“怎么了?背上的伤还没好?”
  “本来已经差不多好了, 今儿少夫人用了大力, 有些刚结痂的地方又崩开了。”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他进了房间, 尹沉壁伏在床上, 见了他忙坐起来。
  “你别动……有没有帮我拿衣服过来?”
  “箱子里有两件,我帮您拿吧。”
  “说了让你别动就别动,我自己去找。”
  他洗漱了换过衣服出来, 就见尹沉壁往床内侧让了让。
  “您赶路也累了, 快歇了吧。”
  他看了看她身边空出来的床榻, 脱去外面的长袍, 只穿着中衣上了床。
  尹沉壁本没想到他们会提前过来, 因此根本没准备他的被褥, 刚刚她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情,虽然心中有点忐忑, 但还好……今晚两个人明显做不了什么。
  两个人第一次同塌而眠, 她却发现自己居然没什么别扭的感觉, 甚至有点隐隐的庆幸。今天的事情给她带来的震荡还真不小,平生第一次杀人,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两人死不瞑目的样子,那两双怨毒的眼睛也一直在她脑海里晃悠。
  有他在她身边, 她真是觉得安心许多,也没那么害怕了。
  他看她一眼,问她:“背上的伤又裂开了?”
  “没有, 就一小点,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好了。”
  她这方面还挺让人省心的,总是轻描淡写,既不娇气也不会借题发挥。
  他又问她:“吃了点东西没有?”
  “吃了,我让木棉去厨房要了碗面。”
  他心里就更满意了,他最见不得折腾自己的人,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生命和健康是最宝贵的东西,偏偏有些人就不拿这个当回事,比如他母亲和妹妹,一有点不顺心的事儿,动辄就要吃不下饭,真真是看了叫人心堵。
  “现在还怕吗?”他转了头,盯着床顶上的帐幔问她。
  “刚有些怕,现下不怕了。”她有点言不由衷地说。
  怎么跟他侄子说的一样?他有点好笑,再次转过脸来看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摸他侄子的脑袋一样。
  他想起了他十一岁那年的事。
  那年他接到大哥战死的消息,一时冲动偷跑去北疆,路上遇到强盗抢他东西,他杀了那人后也是凄凄凉凉地蹲在野外,睡觉都不太敢合眼,那时很想有个温暖而又活生生的人可以依靠一下,可惜没有——谁也不是天生硬心肠,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把手臂从她颈下伸了过去,揽住她的肩头往自己这边靠了靠。
  “闭上眼睛睡吧,我在这里呢。”
  “嗯……谢谢您。”她很配合地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要不要吹灯?”
  “吹吧。”
  他下了床,把桌上的灯吹灭,又躺上来搂着她。
  过了片刻,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要不……还是把灯点了吧?”
  “行。”他很好说话,下来把灯又点亮了。
  上去后两个人半天都没有睡意,不约而同偏着头盯着那盏灯。
  “……还是吹了吧。”她说。
  他只好放开她坐起来,不过很谨慎地没下床。
  “你确定?”
  她有点犹豫,没吱声。
  “到底吹不吹?”
  “你别这么大声行么?我这不是怕亮着灯你睡不着吗?”
  “我无所谓,怎么都行。”
  “那就不吹!”
  “不吹就不吹!”
  他重新躺了下来,“挪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不然怎么搂你?”
  “你不能过来点吗?”
  “好吧,我过来就我过来——现在能睡了吗?”
  “嗯,可以了。”
  “那就快睡吧,不准再叫我去吹灯!”
  次日清早,闻若青打着呵欠,领着人去后山的古刹。几具尸体还横在寺庙外,寺里的僧人动都没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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