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太子特地请他担任婚仪正使,足见东宫对这门婚事的重视。
从隅中时分开始,一抬抬系着大红绸缎的箱笼,流水似的,络绎不绝的抬入永平侯府的门槛。
钦天监的官员立于左边报时,礼部的官员手捧厚厚一沓礼单,每抬入一样聘礼,便高声唱名――
除了黄金白银,珍珠珊瑚,翡翠玛瑙,项圈耳坠,各色妆花绸缎,狐皮、貂皮、獭皮等皮草,还有各式袄褂被褥、日用的银盘银碗银壶银碟,骏马牲畜等……直叫人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
永平侯府所在的永兴坊,从坊口到坊尾,熙熙攘攘,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天爷呐,这么多聘礼!这都抬了快两个时辰了吧,还没抬完?”
“还早呢,你没看到那礼官大人手中的礼单才唱完一半么。”
“啧啧,可不得了,这永平侯府嫁个女儿,可赚大发了!”
“你这人就是眼皮子浅,张口闭口就是钱的,堂堂一侯爵府能缺钱么?我可听说这永平侯爷和侯夫人最近购置了不少东西,想来这侯府姑娘出门的时候,嫁妆肯定也不菲。”
“那当然,谁不知道永平候和侯夫人最宝贝女儿了。哎哟,你们快看那株珊瑚树,那起码有五尺高了吧?可真漂亮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珊瑚!”
百姓门议论声不断,那足足一百八十八抬的聘礼,从早上送到了傍晚。光是唱礼单的官员都换了三个,嗓子喊得都冒火了,不换吃不消。
外头热闹喧嚣,侯府内也是忙忙碌碌。
永平候和顾渠父子负责在正厅招待太子与裕王爷,赵氏与白氏则是张罗着酒宴,接待前来吃过定酒的宾客们,婆媳俩忙得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整个侯府上下,最清闲的莫过于未来太子妃本人了――
溪兰院内,顾沅正与卢娇月坐在窗牖旁下棋,张韫素则是盘腿坐在一旁,捧着长长的礼单惊叹不已。
“我的天爷呐!”
这句感慨,张韫素说了不下五十次。
等她好不容易将礼单看完后,圆脸上依旧挂着震惊之色,瞠目咂舌道,“沅沅,太子这是把整个东宫都搬空了?这聘礼也太太太太多了吧?”
卢娇月抬起眼,看向对面一袭藕荷色裙衫的顾沅,莞尔笑道,
“我听我父亲说,按照礼部的规格,太子娶正妃原该是一百零八抬的聘礼的。可礼部那边准备好了后,太子又另外拿出一笔银钱来,愣是多加了八十抬聘礼。啧,若不是看在他是娶你的面子上,我父亲都想写折子弹劾他奢靡铺张了。”
御史大夫的职责,便是监察百官的言行。就算太子是储君,行为有差,御史照样弹劾不误。
顾沅抬起头,哑然失笑道,“那月娘你回去替我谢过卢伯父。”
“好说好说。”卢娇月缓缓落下一枚棋子后,又道,“沅沅,我觉得你嫁给太子,应当会过得不错。就看他今日送来的这些聘礼,足见他对你的心意。”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裕王爷本来是去五台山游玩的,车马都出了长安城,愣是被太子截回来当媒人了。”张韫素摇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盈盈笑道。
“竟然还有这事。”顾沅乌黑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是啊!可见太子对你真是上心了。”
张韫素一只手托着腮,耳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前院传来的热闹礼乐声。
或许是被这份喜庆给感染了,她满眼期待的看向顾沅,“说实话,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看你成婚的模样了。你平日里就够漂亮了,等穿上嫁衣,那得美成什么样子呀?太子会不会一揭盖头,就被你美晕过去了?”
顾沅脸颊微微发烫,美目流转,娇嗔道,“你昨日还说舍不得我嫁呢,今日就巴不得我嫁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张韫素嘿嘿一笑,小猫似的往她身上腻,无赖道,“我哪里没良心了,我和月娘不是天天都来找你玩嘛。”
卢娇月拿起浅色绣帕,掩着唇轻笑,“沅沅说的是你没良心,你可别拉上我。”
“月娘!还能不能当好姐妹了!”张韫素佯装生气,上前就要挠她痒痒。
“哎哟,好素素,我错了我错了……”卢娇月躲着。
仨人在屋内闹成一团,欢声笑语不断。
前院正厅里,青鹤瓷九转顶炉燃着上好的沉香,清香袅袅,格外雅致。
裕王爷与太子居于上座,永平候和顾渠在左右陪坐。
裕王爷是随性风趣之人,有他在,屋内的氛围还算融洽和谐。
只是顾渠会时不时瞥向上首,面容严肃,深沉的目光一点一点的,从头到脚将一袭朱色圆领斓袍的裴元彻打量了一遍。
裴元彻端坐在紫檀透雕卷草纹圈椅上,素日冷淡的面容因着这大好日子,也温和不少。
他知道顾渠在打量他,也知道他这位大舅哥一直看他不顺眼。
前世他强娶沅沅,下聘的那日,喝得酩酊烂醉的顾渠就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文明晏死讯传来,顾渠又记了他一笔。
等沅沅去世后,顾渠更是直接藏了把匕首进宫,想要了他的命。
其实,当那把匕首刺过来的时候,凭着他的身手,是完全可以躲开的。
但那一刻,他没躲。
他只想着,死就死了吧,没准还能追上沅沅去黄泉的脚步,与她做个伴。
他由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胸口,温热的鲜血立即濡湿了一片。
他倒也不觉得有多痛,只是想着,沅沅是服毒而死,毒药蔓延到五脏六腑的时候,她肯定更痛吧?
可惜顾渠那一刀每刺中要害,偏了一点,不等刺第二刀,就被反应过来的侍卫给拿下了。
那之后,他昏迷了七天七夜,求生意志基本为零。
他是不想活了的――
直到他听到小太子悲伤的哭声,那是他与沅沅的孩子,才将将五岁。
小太子的泪落在他手背,啜泣着,“父皇别丢下儿子……”
儿子才没了母后,若是再没了父皇,该怎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活下去?
他这般想着,一口气还是缓了过来。
再后来,满朝上下弹劾顾渠弑君之罪,永平候为了保住儿子,以死谢罪。顾家爵位被褫夺,满门流放至西北。
“殿下,殿下?”
一声低低的呼唤将裴元彻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稍稍敛神,侧眸看向身侧的裕王爷,语带歉意,“侄子刚才有些分神,没听到四叔说的话。”
“我是说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告辞了。”裕王爷捋了捋胡子,又笑呵呵朝永平候父子解释道,“太子这是高兴昏了头,都不舍得走了。”
永平候也很上道,笑容满面的接话,“左右婚期也近了。”
又一番客套话后,永平候父子亲自送了裕王爷和裴元彻出门。
裕王爷与永平候走在前头聊着,裴元彻故意慢了一步,等了等后头的顾渠。
顾渠见主动接近的太子,浓眉拧起,难道是自己刚才打量太子的次数太多,惹得他不悦了?
“殿下有事交代?”
他试探的问了句,当看到太子英俊的面容满是严肃,深邃的黑眸直勾勾凝视自己时,顾渠愈发觉得是自己惹得太子不高兴了。
他停下脚步,打算赔罪。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太子一脸郑重的对他道,“兄长放心,孤会好好待沅沅,绝不会让她受到半分委屈的。”
顾渠,“……?”
他脚步顿在原地,刚毅的脸庞上表情十分复杂。
兄长?
才刚过定呢,这就叫上了?未免太自来熟了。
还有,他刚才称呼妹妹为沅沅?
妹妹还没嫁过去呢,他就叫得这么亲密,实在是孟浪无礼!
顾渠站在原地腹诽时,永平候那边已经将裕王爷和裴元彻送走了。
永平候转过身,见自家儿子依旧杵着,不由得板着脸,沉声教训道,“你也不过来送送太子与裕王,站在这发什么愣。”
顾渠尴尬的摸了下鼻子,旋即抿了抿唇道,“父亲,我觉得太子殿下与我印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永平候也怔了怔,伸手摸着胡子,缓声道,“好像与从前相比,是端方守礼了些。嗯,大概是快成婚,人也稳重了一些。”
顾渠拧起浓眉,是这个缘故么?
永平候仰头看了眼天色,绯红的晚霞将天空染红一片,他不由得想到,女儿身着嫁衣出阁的那日,一定比这漫天红霞还要漂亮吧。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自己乖巧懂事的宝贝女儿就被旁人定下了。
老父亲心头感慨,须臾,抬手拍了拍顾渠的胳膊,“好了,咱们去看看你母亲和你媳妇,她们今日肯定累得不轻。”
“是。”
顾渠收起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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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天色沉沉,无星也无月,反倒起了风。
裴元彻从净房洗漱回来,看了眼天边,心道今晚怕是要下雨了。
他缓步走向寝殿,见谷雨和秋霜两人守在门口,随口问道,“怎不在里头伺候?”
谷雨和秋霜脑袋垂得低低的,回道,“太子妃让奴婢们在殿外守着。”
裴元彻想大概是今日出去了一趟累着她了,早些睡也正常,于是沉沉嗯了声,抬步往殿内走去。
外间的窗牖半开着,初夏的晚风透过纱窗吹进殿内,内殿的烛火却是亮着的。
裴元彻眉心微动,灯还亮着,难道她还没睡?
待绕过那扇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他的脚步猛然一顿,整个人怔在原地。
烛光在微风中摇曳,顾沅慵懒的趴在美人榻上,内着素色绣云纹的缎面小衣,肩上披着件浅杏色云织纱衫子,松松垮垮,如云如雾的堆积着。她那头丰茂长发用白玉簪子斜斜的挽了个矮髻,乌黑如缎,愈发衬得她肌肤如雪般细嫩。
似是听到脚步声,她纤浓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朝他这边看来。
粉腮红润,秀眸惺忪,回眸这一瞥,说不尽的妩媚风情。
“殿下。”榻上美人柔柔唤了一声。
裴元彻顿时觉得身子酥了半边,魂都要叫她勾去。
垂下的手握成拳,他定了定心神,抬步朝她走去。
“你喝酒了?”他走到榻边,居高临下,黑眸凝视着她绯红的小脸,两道浓眉拧起。
顾沅撑起身子想要坐起,可她头晕的厉害,只好继续躺着,一双莹润的眸子仿佛泛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娇憨道,“嗯,喝了点!”
说着,还举起四根手指,“不多,就三杯。”
裴元彻,“……”
他从不知道她的酒量这般差,更不知道她喝醉酒后,竟是这般……勾魂摄魄的妖精模样。
今晚,怕是难捱了。
“殿下,我想去床上歇息。”榻上之人又出了声。
裴元彻压低眉眼,见她直勾勾盯着他,眸中透着几分依赖,心头不由得一震。
有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他喝醉了,才会出现这种幻觉。
须臾,他俯下身子,温声道,“孤扶你回床上。”
顾沅摇头,娇美的眉眼间偏偏是无辜的神色,“不要扶,要抱。腿软……走不动。”
裴元彻眸色深了几分,薄唇抿着,弯下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很轻,柔软的像是一团云,小脑袋靠在他的怀中,因着这样的姿势,那件素白色小衣显得愈发鼓鼓囊囊,显露一道浅浅的沟壑,每看一眼,身子更热一分。
裴元彻本想挪开眼,下一刻,这念头就被打消。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他有何看不得?这个时候装正人君子,实在虚伪至极。
大红色床帷轻轻晃了晃,周遭的光线暗了下来。
顾沅刚躺在柔软的锦被里,下一刻,一具炽热又坚硬的身躯覆压了上来。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盯着眼前那张轮廓深邃的俊颜,有些迷茫似的,轻轻软软道,“你好热啊……”
男人狭长的凤眸眯起,其间浓郁的墨色翻涌,嗓音沉哑道,“衣衫脱了会凉快些。”
丝绸衣料滑动,响起oo的声音。
随后,一件件衣衫从幔帐里丢了出来,堆在印团花的羊绒地毯上。
帐内的温度在节节攀升。
感受到即将发生的事,顾沅攀着他宽阔肩膀的手忍不住收紧,嗓音带着怯,“殿下……”
裴元彻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但还是强忍着,吻着她的唇角,哑声诱哄道,“乖,闭上眼。”
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眨了眨,随后轻轻阖上。
一声吃痛的闷哼。
她的唇被堵住,那吻炽热又疯狂。
她的手指划过男人的背,眼角有些湿润,倒不全是疼的,更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感觉她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不等她细想,她就被男人坚实的双臂抱了起来,抵在了墙上。
束发的玉簪子被晃得掉了下来,一头乌发散下。
夜愈发深了,隐隐约约传来几道闷雷声,雨很快就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敲击着窗子。
殿外,兰嬷嬷听着里头传来的声响,笑得像颗晒干的枣子似的,转身就吩咐宫人去准备热水。
谷雨还有些不解,秋霜凑到她耳畔嘀咕了几句,她才明白过来,一张脸火烧一般。
约莫一个时辰后,殿内响起低哑的吩咐声,“送水。”
早已准备好的宫人们抬着浴桶与热水鱼贯而入。
裴元彻将顾沅抱到一旁,宫人们立刻上前换被褥。
看着忙忙碌碌的宫人们,顾沅不好意思的将脸埋得低低的,声音细弱,“殿下,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