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月野樱紧紧贴住她,她安抚的握住月野的手。
她想起昨晚加班时,大和守安定端来的那杯茶。本以为是毒/药,却没想到是安眠药……
血腥气……很重,死亡的人数应该超过了四十名。
“视野”反馈——
青木先生已经死亡。大厅里的那些是刀剑的本体?真品?入室杀人后还抢劫了吗……
大楼内的死伤情况……是这样啊。
000076号本丸……不,应该是全部的刀剑付丧神,在几天前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了吧。
当时气氛有点奇怪,但没有杀意,因此没有意识到……
现在想来,并不是没有杀意,而是拥有杀意的刀剑避开了自己。
三日月先生说相信她,那句话是真的,于是她松懈了……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擦掉嘴边的血迹。
月野樱握住她的手在发抖。
“血……你,你受伤了吗?”
“没事,”她轻声说,“是先前中毒的后遗症。”
月野樱看起来更担心了。
“接下去的场面会有些血腥,”她对月野樱说,“请您待在房间里,别出去,早餐我待会送过来。”
她被月野樱一把拽住了。
“大家……”
月野樱死死盯着戴西西的脸,想从上面分辩出什么,苍白的辩解着。
“大家……不是故意的,一定还有、没被杀的人……他们肯定不会伤害我……他们不是坏人……请别对他们……”
那双眼神自下而上恳求的注视她,说出口的请求连自己也知道虚弱无力。
仿佛此刻的戴西西比门外浑身是血的暗堕刀剑更可怕。
“……”
戴西西顿了一下,稳住身体。眩晕在慢慢的褪去。
“……嗯,我知道。”她放轻声音,“请放心吧。”
踏出门时,日光灯落在发顶。她说了声抱歉,触碰最近的大和守安定的手背。
庞大的灵力注入。
短暂的痛苦后,黑色的雾气一瞬散去。
大和守安定对她露出微妙的笑容。
下一刻,粘稠阴郁的黑气再次如跗骨之蛆般大量的涌出,缠绕住他的身躯。
“……”
回应无声的她的是衣角凝固的血迹已发黑的鹤丸国永。
“连您也没办法清除暗堕吗?”
他饶有兴致的歪着头看她的一举一动。
“这可怎么办?不过正好吧,暗堕成这样,对那边的政府来说,不正是证明了失去理智的付丧神,无法被审神者约束而自行去杀了仇敌吗?”
龟甲贞宗接着笑道:“太好了,您的责任可以撇清了。”
“……”
戴西西垂下眼睛,向身侧看去。
窄长而灯光明亮的走廊上,新鲜的血色覆盖住下层氧化发暗的颜色。慢慢的,自其他房间内扩散的血液浸到她的脚下。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厚得让人生理性作呕。
这样的场景她曾经见过。
很多年前,偶尔,威尔弗雷德会避开她,在德克斯特的地下室里,让残肢断体布满,她回去后仍能闻到充斥整栋建筑的强烈血气。
现在,和那时完全相反。
她抬起手,水墙轻微的泛起波动,在手指下如同月光般碎裂了。
蜿蜒的水流空中凝结,浮空岛屿上的水汽不够,她从下方的海洋里提纯水流。
她轻轻关上还活着的人的房间门,他们有的睡着,不知道这栋楼中发生的一切,有的深陷恐惧,颤抖蜷缩在角落。
长而蜿蜒的水流分散开,进入有着死者的房间。
被碎尸的身躯仔细拼凑好,一刀毙命的身躯擦干污血,走廊墙壁的痕迹清扫。
她从办公室里拿出清单,再次核对死者的姓名。
大楼里没有裹尸袋——正常来说也不会有——水布铺开,将尸体整齐的一排排安置在大厅,一共四十六具。
原本想来帮忙的平野藤四郎,见她动作井然有序,感到了异常而进退不得。
她在想什么?生气了吗?愤怒了吗?为什么不拷问他们?
她会保护三日月他们吗?还是不会?
又有同伴——要被碎在人类的手中了吗?
没有戴面具而完全暴/露在外的脸庞上,什么情绪也分辨不出,平野藤四郎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感到胆怯。
他想让她别去注意000076号本丸的刀剑,但后者大咧咧的立在大厅里,生怕没人见到他们似的,不顾自己是不是会在下一秒被碎刀,盯着自家审神者看个不停。
“您对尸体真是熟悉啊,见过很多次吗?杀过人?”
鹤丸国永甚至还引火上身,一边拧干袖口,把血弄得满地都是,一边好奇的问。
……这种时候就请您别说话了……!
平野藤四郎急迫的埋怨,明知自己的身高完全遮不住鹤丸国永,依然鼓足勇气走上前。
“远山大人,很抱歉,没有尽到守卫的职责,昨夜我是负责大楼的安保队长,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过失,无论有什么责罚都会毫无怨言的接受。”
喂喂,这和说好的可不一样。鹤丸国永心想。
“胡说什么,瞧不起我们吗。”
膝丸把戴西西视线的落脚点拉过来,没好气道。
“你们的守卫再完美,能抵挡住我们?一群非满级刀就别自满了。”
平野藤四郎气得小小的胸膛起伏。
“夜视能力差到会摔到沟里的太刀才是,瞧不起短刀吗?”
“又不是大太刀,怎么可能会摔倒沟里!”
原本没准备加入的次郎太刀:“喂、这种话可不能听过就算啊,有三日月在,哪怕白天都可能进沟好么!”
“反正我们也有责任!你们就别说话了!”
“听好了,杀人的是我们这边,你们不过是没来得及阻止,这算什么责任!”
“什么?!”
戴西西:“……”
眼瞧他们吵起来,她默默移开视线,继续安置尸体。
龟甲贞宗的手腕转着刀鞘,对她露出漂亮的笑容,追问着。
“您杀过人吗?”
“没有。”
“要碎掉我们吗?”
“不。”
“能在大楼外动手吗?今天天气看起来不错,消失之前,想看看阳光。”
“我没有限制您的行动,您现在也可以去散步。”
“啊——死前的最后宽慰吗,真是残酷。”
“……”
戴西西觉得和对方的交流完全没有达成一致。
墙壁上的血迹很难清理,正考虑是否要重新刷白时,通讯器剧烈的响起了。
“滴滴滴——!!!”
比以往更急促的声音尖锐的充满大厅,来自23世纪政府的加急信号,显然让不远处零散站着观察她的刀剑们吓了一跳,而000076号本丸的六柄刀剑则很平静,从容的引颈待戮。
接通后,投影屏幕在她脸庞偏上的半空位置打开了。
杉本先生阴沉的盯着她。
“以防万一,我先问你,以政府的名义,请老实回答。”
他没有打招呼,直截了当的说。
“青木先生被杀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早上好,杉本先生。我是刚刚知道的。”
“是你做的吗。”
“不是。”
“那么,是你指使的吗?”
“不是。”
杉本先生的脸色更难看了。
“……果然,你知道是谁动手的,对吧。”
“是的。”
“是你那里的刀剑?”
“是的。”
“开什么玩笑!”
杉本愤怒的拍上桌面。
“这是杀人!性质极为恶劣的虐杀!你竟然说‘是的’?!分明就是有预谋的谋杀!你知道青木先生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我知道,杉本先生,抱歉……这确实是有预谋的。”
她放缓语速,不想与他起冲突。
“……抱歉?”
怒气上升到极致时,反而会让人冷静。
杉本坐下去,咬牙切齿的深深呼吸,注视她的神情冷漠到在看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你就想说这个?”
“给您的工作添麻烦了,对不起。”
滑稽到脱离常理,杉本甚至想要笑出来。
“给我道歉,而不是给凄惨死去的青木先生?要不把他的死状给你看看?见到那样的现场,你还能保持平静吗?!”
……看来争吵是无法避免的了。
她克制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更礼貌些。
“除此之外,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知您,大楼内共四十六位前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也同样死亡。”
“——什……!!”
她说出的话语毫无预兆,巨大冲击令杉本的大脑陷入空白。
“尸体我正在安顿,但……由于动手时刀剑先生的情绪比较激烈,有几位的身体或许会有残缺,大部分是完整的。处理好后,请问是我直接联系相关的时空政府,移交尸体,还是您这方的政府处理呢?”
“……”
杉本难以置信的看她,喃喃的重复。
“你在说……什么?多少人被杀了?”
“四十六位。”
杉本像在看什么怪物。
“你……就这样……安置他们的遗体?没有别的……?”
“您是指什么?”
“那群杀人的刀剑,你没有处理吗?!”
戴西西安静的回视他。
“您是一位对工作尽职尽心的人,所以,您也一定看完我递交上来的证据了,对吧?”
“……别拐弯抹角,你要说什么。”
“青木先生成立时之政府后,刀剑先生们被碎刀的数量,您知道吗?”
“……哈……?”
“被杀的四十六位,全都直接间接的参与杀人或碎刀,被虐杀的死者都曾犯下同样的罪行。没有命案的其他人安全的在这栋大楼里活着。”
“……那又,怎样?”
杉本从喉咙里挤出气音,感到荒谬。
“你的意思是,那些机器……工具、兵器一类的东西,你把它们和人类相提并论?”
他气得猛地站起,大半屏幕几乎被极具压迫的遮住,怒气冲冲。
“因为打碎了花瓶,人就该碾成肉泥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敢对青木先生的遗体说出这种话吗?你敢对其他被虐杀的人说吗?!那些血淋淋的现场,你敢去面对吗?!”
“很遗憾,我认为他们罪有应得。”
她平静的说。
“同样的,除了‘辛苦了’之外,我没什么要对刀剑先生们说的。”
“!!!”
“受害者只能依靠强者获救报仇,以此伸张正义这种事,我看过太多了。”
在鲜血浸满土地的玛丽乔亚、在奴隶遍地的格布邻岛、在尸体布满海岸线的科特斯岛、在那整个世界——
“假使按照您们的法律,判处青木先生最高级的关押二十年,我会尊重这个结果,这也是人类社会需要遵守的规则。不能以个人的意志去动摇法律的权威。但现在,并非人类的、不需要遵守人类法律的受害者,通过自己的双手取得了正义,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是杀人犯,算什么正义?!”杉本愤怒的咆哮。
“我认为这是同态复仇,并非犯罪。”
“复仇难道不是犯罪?!”
“我以前和同伴们制定法律时,原则是杀人偿命,以牙还牙。为自己和同伴报仇的做法,我无法否定。”
“……”
杉本停在原地,颤抖的、盛怒的吐出一口气。
“果然,是你吧。”
“……”
“指使兵器杀害青木先生和其他人,为了得到那群刀剑的本体。”
戴西西摇摇头。
“我没有那样做。”
“是啊,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青木先生所有的刀剑本体确在这边,但此前我已经做好准备,想要与他的家族商谈购买事宜。”
杉本冷笑一下。
“青木家根本不可能同意。”
“这一点我不知道。”
“是你指使的罢。”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不是。”
“哈、这可由不得你辩解——还有那群兵器,绝对不会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