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闻天心头一颤。
不知为何,她莫名不喜欢这句话。
“别跟道门那些老家伙学。”
“老家伙……好吧。”楚文茵不置可否。
倘若她还在道门,如果做不了道主,或许也会是道门那些痴迷各种术数或是命数之道的老学究之一,楚婆子那个形象就很合适。
但是一念之差,她还是奔赴了不同的命运。
司徒闻天那点严厉消失不见,还是一张紧皱在一起的妇人面容。
“大景你会去吗?”
“不去,我徒弟替我去。”楚文茵道,“魔域不能离人。”
司徒闻天心道也是,不过姜小楼知道楚文茵这个自然地就把姜小楼划成了那个替她去的人吗?
但是转念一想,姜小楼在林殊面前报自己师尊名号的时候也非常自然,看来这对师徒不愧是面子师徒,很有默契地一边维持着表面的情分一边又相互利用着对方,谁也不会手软……
“我去问一问云师兄。”司徒闻天道。
楚文茵皱了皱眉,但没有表示出来自己的异议。
“景国虽然有些麻烦,”她冷冷道,“但他们剑宗自己才是最麻烦的那个,和幽魂宫差不了多少。”
司徒闻天也附议道:“那要看他们二人如何商议了。”
剑宗的宗门内事,她们是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的,也插不进去,那师门上下一贯的怪脾气。
“所以我说……”楚文茵满脸不悦,没有明晃晃说出来罢了,“好在我那小徒弟还算有眼光,从剑宗早早地跑了。”
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
司徒闻天颇有一些无语,从楚文茵的话语来看,还以为姜小楼真的是她无比疼爱的小徒弟,但是若当真如此,那也就不会有她们如今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和楚文茵谈起别的事由来。
……
姜小楼已经习惯了背后一凉的感觉,甚至开始怀疑天外楼是不是漏风。
器灵当场表演了一个漏罡风给她看。
姜小楼正站在现在天外楼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
如悔的研究中心的防护力度也就是和这里差不多了,更何况那里还没有这样的重重禁制。
这处是天外楼的地牢,关押的东西里面光是一个天魔的尸体就够姜小楼打上八十八重禁制了。
而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囚犯,一直被器灵给封锁着,姜小楼甚至都没有去看过。
不是因为她不好奇,而是想到祈梦的双胞胎姐妹的诡异之处,姜小楼觉得在自己有能力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前,她都最好还是把祈梦好好关着吧,反正天外楼这么大,不缺她一个。
不过,除了这两个重头戏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些杂鱼中的杂鱼,器灵都嫌弃的那种。
这之中还有一些原本不能算是杂鱼的——但是在姜小楼的反复摧残和司徒杨嘉的助力之下,银面白袍人终于从风光无限的邪修头头沦落到了一个凄惨无比的逃犯邪修。
姜小楼想了想,做了一个变装。
银面白袍人的面具她没有摘下来,因为这个面具戴久了似乎已经取不掉了,非常粘人。
姜小楼一锤敲在银面白袍人的腿骨之上,剧痛让他立刻惊醒。
“怎么……是你?!”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被他送上通缉令的一张容颜。
姜大锤微微一笑,转而化作姜小楼的身形。
“惊喜吗?”姜小楼阴恻恻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通缉呢……”
“怎么可能!”银面白袍人垂死挣扎,“魔域早就印满你的头像了。”
姜小楼脸一黑。
显然这个阶下囚非常的不识时务,她也不会再给阴面白袍人什么好脸色,隐含着怒意道,“但姜大锤没有。”
她清清白白的好马甲,就这么被毁了!
银面白袍人腿上又受了一锤,姜小楼只是随便砸了一下,他的腿骨就已经齐齐断裂,这些他总算清醒了过来。
“楼主饶命!”他哭喊着道,“都是司徒六少逼迫我等!”
司徒杨嘉就算在地下也要被扣上一顶黑锅,可惜他已经不能跳出来反驳。
姜小楼幽幽道:“教你通缉姜大锤的也是司徒杨嘉吗?”
银面白袍人诡异地瑟缩了一下。
“教你召唤天魔的,也会是司徒杨嘉吗?”姜小楼又问道,“还有你们的求道会。”
她每说一句话,银面白袍人的气势就颓了一分,说到最后,他彻底萎靡了起来。
如果只是围攻姜小楼之时他还可以把黑锅丢给司徒杨嘉,而且这本来就是一个事实。
但是天魔和求道会,那就不是他能够轻飘飘揭过的了。
姜小楼拍了拍手。
天魔巨大的身影在银面白袍人面前出现,让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你……”
银面白袍人磕磕巴巴地,心中已经被畏惧填满。
但到了这个时候,心知自己在姜小楼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他却难免会有一些恶向胆边生之感。
“都是有人引诱我的。”银面白袍人道,“召唤天魔的阵法,求道会的宗旨,都是别人给我的。”
姜小楼一挑眉,“那你就还死心塌地为背后的人做事?”
“他是利用我,但那又怎么样呢?”银面白袍人道,“他给我引了路!”
“哦,然后把你引到了一条死路。”姜小楼淡淡道。
“我什么都能告诉你。”银面白袍人道,“只要你能饶我一命。”
“好。”
“你发誓!”
姜小楼冷冷扫了他一眼,“掂量好你自己的身份。”
她没有明着说,但银面白袍人知道姜小楼的意思,以他的身份,还不足以让天外楼主发誓。
他如今唯一能赌的,就是姜小楼说话算话罢了。而姜小楼既然应下了,想来也不会食言。
银面白袍人狼狈地靠在一边,又道,“给我一口酒。”
姜小楼道:“给他。”
器灵传送到了银面白袍人的手边。
银面白袍人心知自己是插翅难逃,抿了一口酒,但他还没开始叙述,姜小楼就又提了一个问题出来。
“除魔会和求道会有关系吗?”
银面白袍人眼中惊愕更甚了,点头道,“有。”
姜小楼也神秘莫测地点了点头,似乎心中有数。
但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她只是除了银面白袍人以外又抓了一个人而已。
第128章
天外楼的地牢非常之宽敞, 而且相互之间根本无法传递任何的声音。姜小楼并不急着去见荆长青,至少要先把银面白袍人给掏空。
银面白袍人有酒壮胆,又已经认命, 此时倒也还算坦白。
“我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年纪修为。只知道他在中州给人算命, 散修都叫他命师。”
又是中州。
姜小楼轻轻皱眉,但没有打断银面白袍人的话。
“修者不信命, 所以命师的生意很差, 当时我在的地方, 没有散修会去光顾他。但也有人给他送钱, 那些都是什么人,您一定想象不到……”
银面白袍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来,“根骨尽废的散修, 有缘望到修道之门但资质差劲终生进阶无望的道士, 被大门派逐出宗门的弟子,他们不甘心于命运,所以想要去求命师逆天改命。”
“我亦不知命师能够逆天改命的名声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我那个时候也不信,但是相信的人并不少,而且命师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处处流传着他的传闻。”
姜小楼问道:“有很多人相信他?”
“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的。”银面白袍人道, “有时候与其说是相信命师的本事,倒不如说是相信自己可以逆天改命, 与命师并无什么干系。”
这番话姜小楼虽然不赞同, 但可以理解,求神拜佛,原也不过所为如此。
银面白袍人话语之中带着一丝惨淡的意味出来, “我原本也并不信,直到有一日,我不得不选择去相信他。”
他没有等来姜小楼的疑问,只能自己接着往下说。
“我本是中州散修,修为只是勉强,但也没有什么进阶的野望。然而在秘境之中因为意外修为被废,和凡人没有什么差别。”
这样的境遇,他能有的最好的下场就是回归凡人身份,然后平淡地过完一生。
“可是我并不甘心,我本以为我能看得开的……”银面白袍人声音懊恼,带着痛意在其中。
姜小楼漠然看着,这里面几分真几分假她还是能看明白的。
银面白袍人道:“所以我也去求了命师。做邪修,创立求道会,就是他给我指的路,而召唤魔神,是我应该付出的报酬。”
这一番话的逻辑听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而且前后也都对得上。
姜小楼冷冷问道,“你是会乖乖付出报酬的人吗?”
她不信。
银面白袍人顿了一顿,才又道,“我不是。”
这一点他自己明白,姜小楼明白,命师当然也明白。
姜小楼问道:“你的功法有问题,还是你的神魂有问题?又或者是什么肉身禁制?”
能控制人的不外乎只有几种方法罢了,姜小楼虽然知之不详,但是她出身剑宗,又见识广博,懂的不会比银面白袍人少。
而能够威胁银面白袍人的当然是他本身的安危,若说是什么亲人之流,姜小楼才不会相信。
银面白袍人道:“有问题的是我的命数。”
“……?”
“在我试图赖账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命运开始转变了。”银面白袍人道,“我开始变得诸事不顺,路边的一枚石子都可能要了我的命,就算我闭门不出,也可能被在我居处附近的修士们争斗给牵连进去。我探查过,但都没有任何结果。并非是故意,而像是天定一般。”
“所以我屈服了,按照命师的吩咐开始在仙魔战场继续布局。”
这番话姜小楼是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的。
银面白袍人似乎也能够猜出她的心思来,继续凄惨地道,“不论您相信与否,这都是事实。”
“但你背后那个命师,可也没能让你一路顺风顺水。”姜小楼冷冷道。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操纵命运,那他何必装一个神神叨叨的命师,直接给自己最好的命运就行了。
“因为他做不到。”银面白袍人坦然道,“但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那看来你招惹的是一个瘟神。”姜小楼道,忽然觉得这也是有可能的。
“你是在哪里遇见这个命师的?”
“景国南方。”银面白袍人道,“但或许不是我遇见他,而是他遇见我。”
显然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背后揣测过命师的心思,想过要如何挣脱,但是因为做不到这桩事情,所以最终作罢,可怀疑还一直埋在银面白袍人的心底,姜小楼一问他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求道会呢?”
“宗旨和理念都是命师给我的,能够召集到那么多人参与,我也始料未及。”银面白袍人道,“名单我会写给您。”
姜小楼点了点头,看不出来是否满意。
“至于除魔会,”银面白袍人道,“我只是偶然探听来的,并不知道内情。而且命师似乎另有一条路径在大门派之中,和我等散修分开。”
姜小楼沉思片刻,问道,“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倘若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天外楼主,银面白袍人是不会回答她的。他垂眸思索了许久,然后道,“我从没见过他的真实面貌,所以也只是猜测,以他的所作所为,我觉得他深恨所有的修道者。”
求道会也好,除魔会也好,都是在挑起修道者之间的斗争,能争个你死我活那就更好了,正和命师之意。
姜小楼皱眉道:“看来你是明白的。”
“是,我什么都明白。”银面白袍人道,“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银面白袍人深恨修士,可别的修士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想握住自己的权利罢了。
在姜小楼面前他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天外楼主的眼神太透彻,银面白袍人已经破罐破摔,把自己的本质完全暴露出来。
他提醒道:“您答应过我的。”
姜小楼点点头,不打算食言。
“召唤天魔的方法,求道会的人员名单,还有你能想起来的所有的事情都写下来。”姜小楼道,“你就还能活着。”
银面白袍人欣喜万分,尽管他也明知道姜小楼口中的活着未必是再作为修士活着,可能捡回来一条命他就已经甚是欣喜了。
姜小楼离开银面白袍人的囚室,并没有急着去见荆长青。
器灵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真的要让他活下去?”
“活着很好啊。”姜小楼道,“等他交代完,就把人给钟阿桃,告诉钟阿桃不要弄死了。”
银面白袍人的境遇虽然有些悲惨,但是他犯下的罪行也是毋庸置疑的,光是召唤天魔,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了。
所以,让他接着活下去,他也必须要给修真界做一点贡献,为修真界的伟大未来献身就是一个不错的活法。
想到钟阿桃,器灵默默地保持了沉默。落到钟阿桃的手里面,银面白袍人的下场可想而知,有时候活着都未必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