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摸了摸,手却觉得累。
手落下去拽住他落在肩上的头发,扯了扯,嗓音软软的撒娇:“她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她如此大胆,对首辅这样放肆,在渠岸边的众人目光一变,只等着这个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被大人吩咐拖起去打死。
想到这么漂亮娇气的一个女孩子就要命丧于此,金陵城里风流多情的公子哥们纷纷哀叹。
只恨不得多看几眼,留住美人一颦一笑。
谢圆几个也看到了,又是不一样的想法。
她们自小受的教导便是男主外,在外要给夫君面子,地位越高,越需要给他挣脸面。
青.天白.日轻浮不说,在这么多人面前她还扯大人头发,她们越发觉得,这个缪缪姑娘显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出来的。
她绝对不可能是佘老夫人为大人定的夫人,只是一个小妾之流,却让大人丢脸,大人一定会罚她。
谁都不觉得白缪会好好活着,正准备讽刺一番,然而,佘舟野摸摸她头,将她拉起来:“缪缪想逛水阁?”
白缪点头。
佘舟野扫了一眼丫鬟:“带路。”
他即是渠芳夫人的侄子、又是谢家老太爷的甥孙,眼神示意下去,谢家的丫鬟立刻为他引路。
佘舟野眼神扫过渠岸边的男子,只一眼,那些人再也不敢看白缪。
倒是宋家的公子,宋戎宋康两兄弟,隔着渠岸和他摇摇举杯。
谢圆只能强牵着嘴角,招呼大家:“既然大雅姐姐和阿姐醉了,咱们就在这儿歇息会儿吧。我差人回去告知各位长辈,晚些回去。”
她是不敢把理由找到佘舟野身上的,只让人回去说,大家玩到兴头,乐不思归,不必等他们回去。
谢家的女眷知道后,在花厅里说给众人打趣了一番,又让人搬了几桌席面和说评书的过去,让他们年轻人好好玩。
岛上有三处空地,分给酒席和说小书的、唱戏的、弹月琴的,喜好哪样的就去哪儿听。
水阁和阁楼那边反倒空静下来。
水阁建在水上,一面临水,其余三面是怪石和四时节气的花木。
赵家小姐和谢九一行人早看不见影了,佘舟野牵着白缪慢慢走着,走到一半她耍赖皮,一只手被他牵着,慢慢蹲下,蹲在梅花渡下数蚂蚁。
小小一团,软绵绵的脸埋着,绯红一片,明显是醉了。
在红艳的梅林下,白的愈白,红的愈红,黑的愈黑。
佘舟野和她一起蹲下去,小声问:“走不动了?”
白缪点了点头:“走不动了。”
佘舟野笑了一下:“醉了吗?”
缪缪崽崽很认真地想了想,嗯,她醉啦。
所以她软踏踏地告诉他:“醉啦,我醉啦。”
佘舟野再也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他伸出手掌,放到她面前。
本意是先拉她起来,但是,缪缪崽崽好像误会了。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手掌,又大,又白,骨节根根分明,好看极了,伸出手指摸了摸,然后把小下巴放了上去,歪头,眨巴眨巴眼睛:“那缪缪睡啦。”
太可爱了。
佘舟野心里突然就被撞了一下,又酥又麻。
他怔怔地看着手心上的脸蛋,小声道:“别在这睡,蹲着脚会麻。”
佘舟野轻轻摇着她的脸,白缪皱着眉头,嘟起嘴吧:“真的睡着了。”
她闭上眼睛,摸到佘舟野的手指捂上自己耳朵,不想听到他在耳朵边上叭叭叭,。
“缪缪。”
但小醉猫完全选择听不到,话音一落,她就软软地扑到了他怀里。
佘舟野只得扶住,默默叹息。
手臂圈着她腰和腿,将人抱起来,耳朵尖尖又红了。
惹得引路的小丫鬟低头捂着嘴巴笑。
小丫鬟回了丫鬟们住的地儿,连忙告诉自己的小姐妹们。
“佘首辅和那个缪缪姑娘相处的时候真是太.....”她想不出形容。
同伴问她:“怎么说?太可怕了吗?太凶了?”
小丫鬟扑到同伴身上,摇头:“别人都是风花雪月,他俩蹲着数蚂蚁,太可爱了!像两个小学童!”
同伴想想不到高冷雅贵的佘大人数蚂蚁的画面,她抓着小丫鬟问:“那个缪缪姑娘,真的有她们说的那般美吗,比宝月楼的姑娘还美吗。”
宝月楼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花楼,每逢初一十五的夜里,宝月楼的花船会在秦淮河上游.河,满船花香,香风能飘一里。
船上彻夜欢歌,上面的花娘偶尔会在靠岸时探出头来。
小丫鬟疯狂摇头:“岂止,宝月楼最美的飘飘姑娘也不及她一根手指头,她就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小仙女。”
“你又没见过飘飘姑娘,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就知道。”
-
佘舟野选了一处小楼,独门独院,没有其他人会来打扰。
丫鬟扑了新被褥,点上香和炭盆便告退出去。
白缪被放到床上的时候,眼睛眨了眨,朦胧地问他:“是哪里?”
佘舟野坐在床边给她脱鞋子:“谢家的湖心岛上。”
白缪没什么反应的大脑没让她想明白谢家是哪家,湖心岛是哪。
她一点不客气地打开佘舟野的大手,蹬掉鞋子,道:“屁股硌得疼。”
然后就变成小猫猫,把尾巴畅快地放出来。
屁股怎么硌得疼?
他又没做什么。
佘舟野笑着看着枕上的猫。
白缪两只爪爪捏着薄薄的床帐,堆成厚厚一团,严严实实将心口和小肚肚盖住。
一只猫睡觉还要自己盖被子??
他第一次看到学会给自己盖被子的猫猫,不免有些新奇。
因为往常都是他负责给她暖被窝,她爬到枕头上就睡。
现在她乖乖地躺在那,‘分外安详’四个字直接蹦出脑海,把佘舟野逗乐了。佘舟野一边小动静地出去,一边笑。
他出去后让人不许靠近这边打扰,出去找了一处地儿晒太阳。
白缪睡了一会儿酒就醒了,茫然地盯着头顶,分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还是到了第二天早上。
周围也没有人。
她从被子里爬起来,爪爪抓着床帐,挂在上面伸了个懒猫腰,“血盆大口”张得大大的,把粉色舌尖和上颚都露了出来。
湖心岛上也有鬼,是淹死的水鬼。
此时这些鬼正贴在窗缝上,狂拍巴掌,手掌上湿淋淋的水汽洒了一窗户。
他们对着白缪拍猫屁:“好棒好棒!仙君好棒!”
“啊!好威武的嘴巴,奴家好害怕,仙君真厉害。”
“老虎!是白色的小老虎下山了!好威风啊~”
白缪昂着猫猫脑袋,小脚脚有节奏地抬起,一摇一摆,尾巴却害羞地卷着。
哼~
猫猫当然最厉害了~
祖上吊睛白额大虫哦!缩小版的哦!怕!不!怕!
-
白缪从房间里出来后,已经恢复了人身,她从楼上望下去,湖心岛上好多地方都热热闹闹的。
但这几处院落却非常安静。
在楼榭区的高楼上望下去,只能看到怪石嶙峋,望不到里面,而且梅林、紫藤架、竹林那些挡着,只能看到大致风景很好,里面有什么人走动也看不到。
白缪想找佘舟野,但她不知道佘舟野跑去哪了。
她知道这一片是休息的地方,不能大声说话。
白缪只能自己一边走,一边用眼睛搜索。
她走到一处白色的假山群,假山是一座打通的真山和假山石组成的石林,山体里面黑黑的,本不想进去,里面却传来男人低低的说话声。
很冷很淡,带着慵懒。
普通人也许听不到,但她的猫耳朵很敏感。
白缪小小声地叫了声:“佘舟野?”
“是你在里面吗?”
里面的动静多了一点,盖过了她在外面的声音,好像还有女孩子的声音。
她皱起眉头,没意识到自己嘴巴鼓着,慢慢走进去。
山体里凿了很多个小小的孔,用来透光,即便是不点灯,里面也有一层弱弱的光,可供人视物。
白缪绕过弯弯曲曲的通道,走路没留下半点声音。
她一路走到一块大石后,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有男人的声音,还有女孩子在哭。
有个男人在欺负女孩子。
她的心跳跳得飞快。
手里捏着风诀,想要把里面的臭男人一招削个半条命。
她给自己鼓足气,决定站出去,歪着脑袋往里面一看。
眼睛突然瞪大。
谢家新认回来的那个小姑娘,衣衫褪了一半多,只有一件小衣挂在身上。
此时正被人按在山壁上,脸上神色既痛苦又紧张,红红的脸蛋被汗湿了,发丝黏在脖子和肩上。
谢家小姑娘身前的男人,牢牢握着她雪白的手臂按在墙上。
眼神沉稳又危险,手抵手,脚抵脚不让她乱蹭,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那人用牙咬开小瓷瓶上的红布塞子,倒出一枚药丸子,喂给了谢九。
白缪还没见过这种场面,脚脚扎在地上,紧张得拔都拔不动,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回头发现她。
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猫猫绝对不会好奇进来。
她一颗猫心怦怦跳,手一抖,风诀没捏住,“咻~”地一声,彪了出去。
白缪惊恐地张大眼睛,迅速抬起两只手捂住眼睛:“哇哦——”
“谁在那里。”
! !
“喵呜~”
白缪迅速变成小猫,往外跑去,听到耳边传来的风声,她闭上眼睛,一头扎进阳光明媚的洞口。
撞进一个温暖熟悉的胸膛。
她被一双大手轻轻接住,抱在怀里往旁边走。
白缪猫鼻子嗅了嗅,是熟悉的气味,她睁开眼睛,爪爪揪住他的衣襟,紧张得舌头打架:“嗷呜~嗷呜呜!”
呸,这不是人话。
她迅速在他怀里化成人,紧张得不得了。
佘舟野看着她紧张的小样子,脑袋还四处乱看,不由颠了颠她,打趣道:“做了什么坏事?嗯?”
白缪感觉自己毛茸茸的耳朵都要吓出来了,在虚空中颤动。
还好她捂住眼睛了,猫猫这么纯洁,怎么可以看到污污叫呢?
佘舟野见她没回应,将她放下,揉了揉她红红的脸:“怎么了?”
白缪四周看了一圈,白色假山那边也没有人再追出来,脚步停在了后面。
她放松下来,踮起脚上前,仰着脖子,红润的唇贴在佘舟野耳边。
还是差了一截,她扯扯佘舟野头发,佘舟野配合地低下头。
甜梨香味扑在脸上,佘舟野听到她说:“我看到,有一个人没穿衣服,和另一个人贴贴了!”
“是贴贴哦!”她强调。
佘舟野:“那他们发现你了吗?追你了吗?”
白缪老老实实点头:“昂,追了呀,假山后面。”
佘舟野:“!!!”那我俩站在这闲聊不跑咋地!
他倒吸一口凉气。
“跑啊!!”
他俩刚准备转移,此时石林外却传来一群人的声音。
“人呢!姐姐~阿姐~你别吓圆圆。”
不远处,谢圆正带着一群人过来,她鼻尖都哭红了,用帕子捂住眼睛:“谁看到我阿姐了,丫鬟说一转眼,她就不见了。这里这么大,这么荒凉,万一有歹人闯进来与她撞上怎么办。”
她身边的人不断安慰她,谢圆一定安全,湖心岛主人家虽然不常去,但一直有人安管维护。
可谢圆听不进去,一定要往里找,她换了一身素白绸缎做的衣裳,裙底绣着双面云纹,连斗篷都未穿,一改往日的娇奢,看起来柔弱中不失庄重。
看起来就是个一心爱护长姐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