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高高的塔台上一排装备精良的将士举着弓箭对准他们,刷的一声,锐利的箭雨破空而来。
蒋家的队伍中,前排的士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钉死在地上。
府兵们倒还沉稳。
后面的虎贲营中人吓得枪都快拿不稳。
“怎么回事,将军”
“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将军!”
“来者何人,擅闯宫城者,死!”
蒋二郎握住马缰的手收紧,望着城墙咬牙道:“佘首辅狼子野心,妄想造反,我们乃勤王之师奉命前来护驾,各位同袍速速放我们进宫!”
宫城上的人听了冷峻的眉峰凝成一股:“大胆,首辅已经将兵符和府兵赠与公主,由公主带回,将军奉谁的命护谁的驾。”
蒋二郎面色阴沉,顷刻又道:“我等奉大殿下之命,陛下被佘首辅和公主骗了,里应外合围困皇宫,陛下那时再反应过来为时晚矣。”
“皇后和蒋氏伏法,陛下已经下旨剥夺蒋氏封号,赐白绫一条,鸩酒一杯。”
“大殿下贬为庶民。”
“将军奉谁的命!”
听到楼上大将军的话,包括蒋二郎在内的将士具是惊恐万状。
大殿下被贬为庶人!
陛下认为他们是造反!
他们是不是要完了。
大殿下从马车里钻出去,抓住蒋二郎的袖子,嚎啕大哭。
天快亮了。
蒋二郎忍不住闭上眼睛,脑海中各种决定在翻滚,最后定格在某个画面上,鬼婴尖锐的啼哭,小姐裹血的身影。
蒋二郎打了一个抖。
某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陛下已经定了我们的罪——谋反,与其被捉住牵连九族,为何不拥戴大殿下挣一个从龙之功!”
“大殿下有白家神女相助,天降神旨,大殿下为王!儿郎们冲啊!”
漫天箭雨如流星般射下。
蒋二郎带着人,藤条编制的盾护在前方插满了箭,队伍在缩减,大殿下在嚎叫。
白缪垂眼看着车厢外血红如炼狱一般的场景,无数士兵被射中滚落进护城河,一条护城河被染成了红色。
箭阵惊了马匹,拉车的马不住嘶鸣挣扎想后退。
一支穿云箭飞射而来,擦过缩在车厢角落里的大殿下的头顶,直直钉入木板。
大殿下瞪大眼睛,抖抖嗖嗖地尿了出来:“快撤!快撤!保护我!”
但蒋二郎一点也听不见。
布满血丝的双眼牢牢盯住城门,犹如困兽之斗,只有一个目标,他要活下去!
只有在天亮之前攻进去,他才能活。
蒋二郎犹如屁股后有黑白无常在追赶,兵卒损失惨重,勉强护着他往前冲刺。
“天没亮,城门打不开,皇宫没有支援,待我们打到城墙下就翻过墙去,皇位一定是大殿下的,给我冲!”
十几人合包撞木,架上云梯,城墙上的将士虽装备精良,可人数太少。
蒋家造反来的突然,宫里刚派人捉拿贵妃和皇后一系,清查各宫残余势力,众人都在深宫中,对前朝的反应慢了些,完全没有准备。
天色破晓之际,金色的朝阳光辉在远山模糊的山影后逐渐升起,然后——
宫城城门破了。
蒋二郎欣喜若狂,硝烟弥漫中城门被撞木撞开,几人奋力将城门推开,迎大殿下和白姑娘进皇城。
车轱辘缓慢地在宫道上行进。
一路尸体。
蒋二的人一路走,一路用长.枪将尸体挑开为后面部队和马车开道。
路上遇到逃窜的宫人和低位嫔妃,杀红眼的将士要杀要掳,华丽的马车路传来淡淡的女子声:“慢。”
那将士是蒋家子弟,哪能听进她的话,杀.人的欲望被打断,沉着脸痛骂:“老子在外面杀人拼命,坐车里的娘们儿少管。”
“这江山老子们打下来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对!对!这天下我们打下来的,将来这小皇帝的天下坐不坐得稳,还得仰仗我们鼻息!”
缪缪扫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大哭的小胖孩儿,抿了一下嘴巴,细细的手臂伸出宽大的衣袖,捏着他领子将他提溜起来。
另一只手掀开插满箭的车厢们,素白柔软的手指探出布帘,蒋二郎见了,连忙低着头走过去:“姑娘有何吩咐。”
那几个领头的蒋家人看不惯他这个模样,忙骂道:“蒋二你作甚!”
蒋二郎没理会他们,他们得罪了白家的神仙,有他们的苦头吃,他还得靠神仙救命。
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杀到皇帝寝宫前,老皇帝和宫妃公主们躲在里面。
高高的阶梯上,宝珠公主带着百来个人守在宫门口。
里面有残留在宫中不肯逃的太监,有平时讨她欢心的伎人,还有父皇赐予她的护卫她安全的暗卫。
现下能用的人只有这么多,忽然,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阶梯下。
宝珠轻轻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向前前进了一小步。
缪缪撩开车帘,蒋二郎马上弓腰下去,俯趴在她脚下的地上为她做人形马凳。
“神女天降!护佑我皇!”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二郎身边的将士们浑身是血,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也跟着跪下去。
蒋二郎是蒋家这一代中顶梁柱般的存在,他的言行意志也代表整个蒋家的意志。
虽然不甘打下的皇位拱手送人,但所有人跟着跪下去,也许家族有别的打算。
反正,白家的人在他们手上。
然而缪缪根本没有搭理他们。
她拎着大殿下,没有搭理蒋二以及那些士兵,着软缎坠绒花绣花鞋的脚探出罗裙,稳稳踏在蒋二郎的背上,稳稳落地。
她没说话,大殿下哭得发抖,没有叫他们起。
所有人余光里只能看见绣鞋踏上长阶,一步,一步,混合着大殿下的呜咽,忽然,空旷的四周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快了起来。
蒋二郎心中涌起不安,一瞬间,原本属于胜利的欢悦被恐惧代替,他豁然抬起头:“贱人!”
佘舟野带着乌压压的人,包围在他们身后。
他本可以更早些赶到,临近时遇到宝珠的人。
宝珠公主带回的四千多府兵不能进宫,只能叫人带着虎符出去找佘舟野。
听到皇宫将破的消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然而眼神可怕得让人不寒而栗。
冰冷的虎符在手中握着,却好像握着碳火,灼烧得险些握不住。
好在,好在及时赶到了。
-
缪缪拎着大殿下的领子快步往宝珠公主那跑,蒋二郎不甘地盯着她的背影。
一双眼睛红得快爆裂开。
他身上杀气必现,长久被怨鬼的鬼气影响浓黑的怨气一照拔出,如有实质。
他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杀了,都杀了。
白家的人又如何,再类仙又如何,都是凡胎肉身,死了就是死了。
听说佘舟野宠爱他,他倒是看看,佘舟野是要保他父母舍命打下的江山,还是保这个白家的小美人。
杀了他们,他做皇帝,谁还敢害他,哪个鬼神敢害他!
蒋二郎趴在地上,眼里闪过疯狂之色。
就在这时,他抢过身边士兵手里的枪,迅速爬起来,一手提着长枪,一手大刀,三步化作一步冲上去,长枪脱手,直冲那到倩丽的背影而去。
“缪缪——!!!”
“小神仙,当心!”
撕心裂肺的喊声从身前身后传来,听见那抹熟悉的声音,缪缪崽崽下意识扬起甜丝丝的笑回头。
染血的长枪,冰冷的大刀,疯狂的男人,还有那迎风而来的男孩儿倒映在她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毕业在家,表姐让我给俩侄女补课,快疯了Q口Q,再也不想看到她们了。
第68章
“噗呲——”
锐器入体血液迸溅的声音传来。
喵祖在识海里尖叫:“不行!你不能这样做!”
“帝君醒了会生气的!”他已经能预想到帝君醒来生闷气的样子了。
白缪翘着嘴巴关闭识海, 单方面和喵祖切断联系,任由它在识海里打滚耍赖。
至于东岳以后生不生气,她现在管不着。
她就是不想佘舟野这一生就这样草草结束。
不管是作为东岳, 还是作为佘舟野,他都应该成为自己要成为的样子。
做他想做的事,无憾此生。
如果是劫难, 是选择。
那就让他成为她的死劫,让她的死成为他的情劫。
她是神仙, 可受伤是真实的, 死亡的感觉也是真实的。
会疼, 会害怕,会流血,会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会无能为力。
佘舟野抢在缪缪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血,全是血,不知道她小小的身躯怎么能流出那么多血。
大殿下被丢在一丈远的地方,胖手捂着眼睛, 一边哭, 一边往后缩:“她, 她要死了。”
长枪穿透了缪缪的肩膀, 蒋二郎被孟含一脚踢倒, 他还想挣扎, 随后被一涌而上的府兵扑倒在地。
他额头砸在地上,头破了,鲜血如注,疼痛使他回神:“我没想过的, 我没想杀她,我不知道怎么了!”
“饶我,饶我一命,皇位我不要了,让给你,我让给你们。”
“大殿下就在那,随你们处置,真的,随你们处置。”
他还要挣扎,被孟含一把堵住嘴巴,党羽被府兵们包抄围堵。
那只拿枪拿刀的手被人抓住按在地上。
见到缪缪姑娘受伤,不必佘舟野开口,孟含提起长刀,背过刀刃,用刀背狠狠砸下。
刀刃砸在手指上,十指连心的痛,蒋二郎眼睛赤红,大声嘶吼,越加挣扎,却无济于事。
佘舟野没有去看他如何,他听不到,看不到,那些嘶吼、咒骂,他全然不关心,他扶着那恐怖的穿透了她整个胸膛的银枪,无助地喊:“太医,太医!”
宝珠公主红着眼圈跌跌撞撞地跑下来,伏在他脚边,看着他怀里的缪缪泣哭出声,他也听不到。
眼里看到的只有缪缪虚弱的笑,亮晶晶的眼睛。
听到的是她小声的抽气声。
缪缪转头看了一眼想碰她又不敢碰的宝珠,嘴巴张了张,想安慰她,出口却只有血沫子,沿着白皙小巧的香腮往下淌。
她想说什么,可声音混合着血,在声带里咯咯响。
“别说话,求你别说话。”
眉目漂亮的小首辅抱着他的小姑娘,扶着那可怕的银枪,她漂亮的脸蛋被血染红,他却没有办法。
他甚至没办法为她擦净腮边的血沫,没办法让她不要那么痛。
缪缪红了眼睛,颤巍巍伸出手,捂着他的眼睛。
干干净净的手捧在他脸上,细细描摹着佘舟野的眼,不让他看自己这幅样子。
小姑娘揪了揪他的耳朵,让他低头,下巴勉力往上抬察觉她的动作,佘舟野低下头靠近她的唇。
“你要说什么?”
小首辅眼泪忍不住流下来,他哽咽着,配合她:“你不要用力,我来低头。”
缪缪笑了一下,虽然疼,但还有心思想,真是一个小哭包,谁是小哭包,他才是!
她撇了一次嘴巴,委屈地说:“你...别怕。”
“...不要看,不要害怕。”
往后余生,不想你想起我时,是这幅样子。
不想你这一世,记住的是这样的我。
不想你午夜梦回时,我却是你的噩梦。
我想用最好看的样子,在你回忆里出现。
佘舟野低着头,听到她的未尽之意,猛的揪住自己的衣领,痛苦地弓着身子无声痛哭。
“你别这样说,太医马上就来,他们会治好你。”佘舟野跪在地上,将脸埋进她的肩窝。
鼻尖嗅到的全是血液的味道。
他浑浑噩噩地抱着缪缪,天光大亮,老太医被人从太医院背过来,他尤不知晓。
孟含忙道:“大人,张太医来了,您让他来看看。”
张太医已经是个小老头,医术高超,在特招进皇宫之前是民间杏林满天下的神医。
他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小首辅,摇了摇头。
孟含揪着心,不愿懂他摇头的意思,慌了,只问:“张太医,您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能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