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是我辜负了你。”
我摇头:“不,不是的,不是的,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司宣朗你若敢死,那我宋慈便去陪你。”
“那我真得要多活一会儿。”他说。
苏恪面色深沉,终于开口道:“宋慈,你放手吧!他不行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你一定是骗我的。”
“阿慈,随你怎么想,只是这一次,我需要帮你一把。”
“你想干什么?”我眼神警惕地看向他。
我只看到苏恪冷笑一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弓射箭。
我亲眼看到司宣朗再次被我最爱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射中,然后跌入悬崖。
我不敢相信,这是苏恪做的。
我静静地看向他,突然间觉得看开了所有。
从前我将这个男人看得无比重要,甚至真得可以为他付出生命。
我连我的摄政王郡主都不想做了,抛弃了所有想要同他在一起。
可最后呢?
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
这辈子我失去的太多,但愿下辈子我同司宣朗会有一个好结果。
我一步步退至悬崖边,崖外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看不清底。
只要稍有不慎,大抵便是血肉模糊。
断壁残垣,碎石连续性得往下掉。
“阿慈,你过来。”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之力,可真正了解过后,才明白他是多么冷酷无情。
我想如果真得要死,那么就此时此刻。
我闭眼,张开双手,往后慢慢倒去。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不想要醒来的梦。
在梦中我听见苏恪略带焦急的声音,他大喊着我的名字:“宋慈。”
可是宋慈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真得不想听。
……
我后来才明白,苏恪这样毫无顾虑地射杀司家少主,是因为他早就看好了另一个人。
御史大夫司夷息,也是司家的旁系。
苏恪想要将司夷息扶上司家家主之位,因为司夷息是苏恪的人。
而司宣朗正是他们计划中最大的阻力。
只要他一死,他们就可以逼退司宣朗的父亲退位让贤。
这样不仅可以扩充自己的势力,而且还能够与秦相形成抗衡之势。在朝堂之上,也能够平分秋色,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我现在能够确信,是我自以为是掌控了全局。
原来这都是一场虚幻的泡影,而司宣朗是那个牺牲者,也是最大的傻瓜。
原来,司宣朗还是那个司宣朗,而宋慈却不在是那个宋慈了。
人是会变的,守住一个不变的承诺容易么?我常常这样问自己。
我想起他说:“我司宣朗没变过,对于宋慈的爱也没变过。”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时司家正在内乱,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答应他私奔,也不会连累了他。
他为了我抛下了所有,而我却安安稳稳地活着,悲哀而卑微地活着。
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哭,我痛恨自己的不争气,痛恨自己的懦弱无能,痛恨自己的爱情。
我从来不觉得我有多好,我只觉得欠了司宣朗太多。
私奔的路上,司宣朗将闻风笛送给了我。
我问他:“司宣朗,我又没有给你梵天镜,你怎么舍得了?”
他说:“他是我的。”所以他愿意将我所想要的东西都奉上。
爱一个人,总是心甘情愿。
……
突然想起以前,那片夕阳。
我对于感情明白的迟钝,处理的也不到位。
就像我从未想过司宣朗会喜欢过我,我也没什么知觉。
年少时的欢喜多得是轻狂,是无知。可也从所畏惧,一往无前。
我想起在落云山的那个夏天,那年燥热异常,连带着夕阳的晚风都比平常要热上几分。
山间花鸟虫鱼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有不少。
加之大夏天的,什么毒物都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所以落云山的夏天一般会封山,避免弟子们被毒物咬后受伤。
我这文慧师侄前段时间下山游历去了,结果前两天奄奄一息被发现在山门口。
恰巧的是,无道子师父半月前便有事离开山门。急急忙忙请了山中名医,
眼下正缺了一味药引子——茯苓草。
文慧伤得很重,一直昏迷不醒。
这茯苓草不是茯苓,而是一株青色白花的小草,功效极大,不仅能够安神定心,也可以用于解毒。
文慧从小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而我身为她的师叔怎么能对她不闻不问。
我便踏上了去寻茯苓草的路,可我这半吊子的功夫加上那一点霉运,轻而易举就能碰上我的克星。
譬如,我这人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对蛇怕得要死。
这山中绿荫多,密密麻麻地遮挡了刺眼的阳光,光却还可以斜斜地穿过斑驳陆离的树影。
一条粗而长,灵活中带了些许慵懒的竹叶青匍匐在树干上。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踪迹,发出呲呲呲的响声。一瞬间只觉得肌肤里的血液都凝结成了冰,只能一动不动地瞧着它。
它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不遗余力地朝我扑来,然后在我的小腿上吧唧了一口。
腿部倏地一痛,先是只觉得血液同经脉倒行逆施,头部沉重。紧接着心口开始发闷发麻,一点一点的麻痹我的心智和神思。
此种情况从心口逐渐蔓延至全身,到最后我晕乎乎地天上地下竟然都分不清了。不知是疼痛还是窒息,只觉得死亡的感觉几乎完全淹没了我。
我以为我会死,可幸运的是我得救了。
司宣朗救了我,原来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我艰难地看了一眼伤口,包扎虽然潦草了些,可毒性勉强止住了:“司宣朗,谢谢你救了我。”
“宋慈,你这条命是本公子耗尽心力捡来的,便是本公子的,以后在你没还本公子恩情之前,你可不许胡来。”他低头,悠闲惬意地烤着山鸡说道。
刚醒来,身子还有些发虚,这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司宣朗,这时候还趁火打劫,也就属你一人了。”我心中虽然感激,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他淡笑:“宋慈什么时候你也能趁火打劫本公子一回也算是你的本事了。”
我撑着身子看向他:“你这人可一点都不让我,与女子争论不休,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是么?”他抬眸,突然靠近我,然后眉开眼笑:“宋慈,原来你是女子啊!”
我楞楞地瞧着他清晰可见的脸,不得不说那一刻的心思已经流转了千百回。
明眸皓齿,凤眼微挑。这俊美绝伦的小子当真是越发惑人了,不得不说美色这东西对我还是有些效果的。
我这原本就皮薄的脸蛋一点也不争气地泛红了。
“……”
我一下子推开他,别开眼,可脖子处却已经红云围绕:“司宣朗,就算……就算你救了我,我依旧不会手下留情。”
司宣朗听后,勾唇一笑:“我也不奢望你手下留情。”
这是什么意思?我悄悄抬眼去瞧他,见他自顾自地烤着山鸡。发现我偷偷打量他时,唇角微扬,更加笑得从容淡定,春风如沐。
“好了,时候不早了,到时候山门中的人该着急了。”他将刚烤完的山鸡扔给我,“侬,给你,补充体力,吃完便走。”
闻到这垂涎欲滴的香味,我这气刹那间便消了一大半。
“好吧!本姑娘暂时原谅你了。”
这才刚咬了一口,口感滑腻,入口即化。
这三下五除二便被我吃了个彻底,因为这事从此被司宣朗多了一条嘲笑我的理由:“只长胃口不长脑子的女人。”
我感叹道:“认识你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手艺?”
他笑了笑,发自内心的骄傲:“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本公子的技艺多着呢!”
“夸你两句就上天了。”我心中不屑。
“那也得有上天的本事。”
……
下山的路程很长,却又很短。
直至现在我都能记得夕阳余晖之下的那座长桥,又直又长。在林木幽深中,在清波秋水之上。
伴随着落霞与孤鹜,还有淡淡的青草香。
我余毒未清,身体虚弱,没走几步,就累得不行。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他。
他走得很快,可总不时得往后看,生怕我跟丢了。
“喂,司宣朗你怎么总是往后看我?”
我看不清他的面色,只听到他清澈而温暖的声音:“你这样的小迷糊,若是跟丢了,师叔将罪名怪在本公子头上可怎么好。”
“关心我就关心我嘛!”我不禁有些好笑,这人还非得找那么多理由。
“你爱信不信。”
“哎呦!”我一下子倒在地上,噘着嘴,可怜兮兮地瞧着他:“司宣朗,我腿疼,走不动了。”
他走近,看向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试探性地说道:“那要不你先下山找人……”
话未说完,他便背对我,半蹲着身子,用不允许拒绝的口吻:“上来。”
“喂,你怎么能将背对着我,就不怕我偷袭你?”我调侃道。
“不怕。”司宣朗一下子脱口而出。
我怔了怔,看向他,手却惊慌失措到往哪里放也不晓得。
“还不快上来!”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若是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还以为你转了性,也罢!你若真得待我好了便不正常了。”
“随你怎么想。”
“……”
我靠在他温暖而宽厚的背上,想着能让司宣朗吃瘪,心情莫名的好。
不由得哼起了歌。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难听死了,又吵又闹。”
我打了一下他的背:“本姑娘难得一展歌喉,你还不领情。你若觉得难听,自己唱一个试试!”
他满头黑线,不再理我。
而我则是继续唱得欢腾,却没有发现他嘴角的那一抹浅浅的笑意和无奈的宠溺。
横波秋水之上缥缈如烟,且听渔舟唱晚,且闻风吟花睡。
一双背影一双人,一时情深一世缘。霞染天边三层色,不是夕阳不是红。
作者有话要说: 多日不更,加更
第74章 回忆如花(九)
秦昭华来见我的时候, 我已经生了好些天的病, 一直没缓过来。
自司宣朗走后,朝凤宫就变成了冷宫, 悲凉得不像话。
我不肯原谅苏恪,也不肯原谅自己。
这大半年,春去秋来, 寒来暑往。
秦昭华来得时候是依旧是冬季,这个冬季却冷得不像话, 比之往年还要寒冷。
没有人愿意去一座华丽的冷宫,
秦昭华有意无意地离间我宫中的人, 自从樱桃离开后,我经常梦见她。
我梦到她质问我,为何不帮帮她。
我也梦到司宣朗,在落云山的时候还去山上摘过桃子吃。
这桃树林原本是闻师兄用来酿酒的,结果因着桃树结出的桃子果大水又多。我爱吃桃子便总是瞒着闻师兄去摘, 经常一下子就停不下来。
自从司宣朗来了落云山, 我们又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东西我自然不会瞒着他, 虽然本意是想要拉一个垫背的。
两个人挨罚总比一个人挨罚要热闹些。
司宣朗虽然对于这些俗事不屑, 可我还是好说歹说地将他拉进了我的队伍。
从此之后,彻底地在桃林里放飞自我。
司宣朗神情淡定地看了我一眼:“你再吃便真成猪头了。”
我笑了笑,讽刺他:“这也比阁下打着不吃的幌子到时候却又想尝一口来得光明磊落。”
“你以为本公子是真得想吃?还不是怕有人一个人被闻师兄念叨。”
“你……还真会捡本姑娘短处说。”
“彼此彼此。”他假装作揖道。
“……”
如果可以真得想回到在落云山的日子,无忧无虑,自由快活。
那时,我还是我, 司宣朗还是司宣朗。同一众师姐妹们一起练功,玩乐。
阳光明媚,春和景明。
……
我半阖着眼,躺在摇椅上。
北风不暖,微风不燥。
今日好不容易有太阳,冬橙说我整日闷在屋子里都快发霉了。
也该出去走走,就算是晒晒太阳,还能去去霉。
这一年苏恪踏进朝凤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总会梦到我同他以前的画面,
刚成亲的那会儿,也是这般冬日。
寒冬腊月,我喜欢荡秋千,他便特意在朝凤宫里搭了个秋千。那时候,他有空就会帮我摇啊摇,阳光洒在朝凤宫的庭院里,映在他颀长的身影里,就连北风都变得柔柔弱弱。
我喜欢吃核桃,却是懒得剥,虽然有一大片宫人伺候着,可到底不大习惯。
剥核桃也是一门技术活,若是剥得极碎,那便流失了原本的味道,反而得不偿失。
樱桃若是让她绣花倒是个顶个的高手,可一遇到要用到力中带巧的事情,就不够看了。
外头轻飘着雪,里头早已点上了暖炉。
沉水香袅袅地浮起,缓缓得飘散在朝凤宫中,安神又清新。
长安是一个喜欢下雪的都城,从前在建康却很少看到雪。这样一来感觉回到了小时候,阿娘还在时,她便会陪着我数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