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又一考虑,王妃虽然是已嫁入王府,但毕竟是个陌生人,这桩婚事还是皇上给指的,吴辛天然没什么信任感。
可顾惜年似乎也并不在乎身旁是不是有人。
她继续说了下去:“我与王爷的婚事,很是突然,不止王爷不适应,我同样也是在缓慢接受新的身份当中当中。可既然已然成婚,且不论将来如何,今日我是唐王妃,便要尽一个妻子的责任,替夫君分忧。”
顾惜年站在窗口,背对着床。
从她的角度根本看不见,在听到这番话后,盛宴行漆黑如墨的眸子张开,剑眉轻皱,若有所思。
“至于这桩婚事,我听说,是在王爷昏厥之后,皇上赐婚冲喜,三日便操办完毕,我猜想,王爷还不知道有了我这个王妃吧。”她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低沉落寞。
盛宴行的眼神,转了个角度。
他看着女子姣好的背影,神情复杂。
顾惜年忽的转过身来。
她动作极快,幸而盛宴行反应也不慢,在呼吸之间就已合上了眸子,免去了四目相对的尴尬局面。
顾惜年缓步走回到床榻边,她的眸光,从高处飘下。
“王爷醒后,有了精神,我们再来讨论一下这桩婚事,到时候,如何安排,王爷与我必定能找出共同的结论来。而现在,我既担着王妃之名,便要有身为唐王妃的尊贵。”
她倾身,向他靠近了些,似笑非笑,声音压低,宛若情人间的低语轻喃。
“我曾是领军之人,上过战场,手刃过敌人,脾气向来不大好,更是受不得欺负。在这王府之内,既是无人护我,我便自己护着些自己,王爷也是能够理解的,对吗?”
盛宴行没有反应,呼吸仍是那般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了似得。
“王爷好好保重身子。”
做完自己要做的事,顾惜年便不再停留,直接告辞离开。
吴辛耳力极好,所有的话都听的明白,压抑的表情同样很精彩。
但他绷着脸,一直到将顾惜年给送出了竹林之外,才匆匆的返了回来。
先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盛宴行,已坐回到了桌边。
“爷,事出突然,属下处置不周,还请爷责罚。”吴辛直接跪倒了。
他没有安抚好王妃,也没拦住王妃,让她直接冲到了盛宴行面前,险些撞见盛宴行完好无恙的场景,吴辛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后果严重,他没办好差,就得认了。
“自个儿去领罚。”盛宴行一贯是赏罚分明的个性。
吴辛磕了头,站起来,脸色稍微放松了些。
“爷,王妃的意思是想要在府内行使当家主母的权利,这……是不是早了些?”
哪怕是位名正言顺的正妃,一进府,便想掌权,未免也太不客气了。
这份急躁,顾惜年都不晓得要掩饰一下吗?
“她喜欢,便由着她,这事儿不打紧。”盛宴行左手搭着右手,手指轻捻着戴在手腕上的玉珠手串,眉宇之间尽是沉思。
“是。”
吴辛刚应声,程先便在外求见了。
他一进来,便说起了处置孙嬷嬷和两个婆子的事,她们目前全被关在柴房之内,程先作为管家,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要问过主子才能决定。
“传令下去,本王重病卧床,无力操劳,王府之内大小事务,全交由王妃处断,只要她做事未伤及到根本,便由着她去。”盛宴行重复了一遍命令,而后又道:“皇上最近太过关注本王,接二连三的使些令人不喜的小手段,委实烦人,势必要做出些安排,来分散一下他的关注。本王的王妃站在前头,替本王来当家出头,倒也没什么不好。”
“是。”
吴辛退了出去,程先又讲了一些事,尤其是王妃进府,带的那一队女子,共计二十人,个个武功高强,实在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盛宴行也吩咐程先不必管。
等把琐事全都安排妥当,小太监锦鲤才端着衣物进来,替盛宴行换上。
而几乎是才做完了这一切,从角落的暗门后,走出一人,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乍一看去,与盛宴行竟有九分相似。
他朝着盛宴行了拜礼,便躺到了床榻之上,直接闭上了双眼。
锦鲤将床榻边的幔帐全放下来,轻纱随着透窗而入的清风,微微浮动,依稀能够看得见床上有人躺着,却绝看不清内部的状况。
一只小船,遥遥望见。
不多时,已行至跟前。
盛宴行轻轻一跃,飞纵上船,立即有人打开船舱的门,迎着他走进。
小船未多做停留,迅速朝着湖面划去,转眼间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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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年回到落霞院时,碧落已提早返回,她一脸的焦急,在看到顾惜年平安无事后,才不动声色的散了去。
“大姑娘,以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属下都安排其他人去做,在珠玉她们回来之前,属下绝不会再离开大姑娘左右。”
顾惜年轻笑:“只是几个不开眼的奴才,随便应付了,你无须在意。”
“属下不想污了主子的眼睛和耳朵。”
见碧落一脸坚持,顾惜年也不再说什么了。
当下便问起了碧落此行的收获。
碧落答道:“属下一路追到城外三十里的破庙之内,确定的确有人曾在那儿落脚,从种种迹象表示,应是从天牢内带走了顾花朝的那一帮人,往南是去南疆,往北便是北域,属下却认为,这些人的目的地,并非是南或是北,他们更有可能带着那个罪女,去了……”
“边关。”
顾惜年与碧落是同时开口的,但主仆二人的判断,却是一样。
“大姑娘,是否派人,沿路拦截?”碧落仍是一脸的不干。
没有人可以在如此对待了她的主人后,还能不露痕迹的全身而退。
未免太便宜了她。
“一出了京城,便是大海捞针了,京中最近不太平,我们人手有限,不需要分散人力。”顾惜年仍是拒绝。
“是。”碧落把拳头捏的咯吱响,满是不干。
但她也知顾惜年说的没有错,凡事欲速则不达,还需等待一个时机到来。
“属下回城时,去了四福客栈,吃了一碗白茶,得了个消息。”碧落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继续说下去:“楚国有个公主,名叫楚玉环,她在半年前来到了京城,便流连忘返,至今不归国。她与七皇子过从甚密,经常结伴出行,且从不避人。京城内有传言,这位楚国公主大概很快便会嫁过来了。”
“楚国是被东盛国的铁骑应是打怕了,签了割地赔款的条款后,便温顺的以属国的姿态存在。这个楚国公主若是真的想嫁,似乎应该选定太子为目标,于楚国更加有利。”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楚玉环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做,却朝着七皇子使劲儿,难道真是意乱情迷,乱了眼了?
当然不是。
在宫中长大的金枝玉叶,没有哪个真的蠢笨到,会让男女情爱,来左右判断。
“楚玉环是在押宝啊。”
顾惜年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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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国大比,未雨绸缪
太子的前皇后的遗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教养长大;
七皇子却是中宫嫡子,母亲是现在坐在凤椅上的皇后;
旧爱已逝,新欢正宠,太子能不能稳稳当当的登上大宝之位,仍是个未知数。
近些年来,皇上明显是更加宠爱着七皇子,那楚玉环会朝着七皇子这边多花心思,也是能解释的通。
“七皇子何尝不是在下注,他本是看中了顾家的兵权,皇后当年便极是上心,撮合七皇子与大姑娘的婚事,而顾家一旦失势,他们翻脸比谁都快。”碧落义愤填膺,“如此人品,失了也不可惜,算不得良配。”
顾惜年看着一直在暗暗替自己打抱不平的碧落,轻轻笑了。
“四国大比,四年一次,今年又到了群雄争霸的日子了,怎么样,京中可有动静?”
这件事,才是她派碧落出去打探的真正原因。
“已然筹备起来了,在南街的菜市那里圈出了好大一块地,夹路两边修建起了一排戏台子,最中间的地方搭起高架,应是比武所用的擂台,用不了两个月,便可完工。”
碧落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忧虑:“大姑娘,您场比试,四国皆会派强手来比试,胜与负皆是权衡的结果,但几乎是每一届,都是诸多乱相,您如今已贵为唐王妃,并不过问或参与。”
顾惜年抿唇不语。
碧落心底一惊,立即跪倒在地。
“大姑娘,并非是属下多言莽撞,阻拦大姑娘行事,实在是夫人未失踪前,早有严令,不准大姑娘和小少爷参加四国大比,属下不敢不听大姑娘的号令,但也不敢违背夫人的严令。”
见碧落搬出了她娘,顾惜年神情之间的凌厉,消散了几分。
“碧落,我娘失踪已有六年了吧。”
这一声叹,差点没把碧落的眼泪给逼出来。
她猛的吸了一口气,“足足六年整。”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即使身在边关,也不停的派人去那处断崖边寻找过,也曾命人一一排查周围的村落,寻找母亲和弟弟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因为此,父亲平日里从不提起与母亲和弟弟有关的任何话题,但偶尔酒醉,他总会对我说,他有预感,母亲和弟弟都还好好的活着,说不上在哪一天,时机到了,她们便会回到顾家人面前来。”
“夫人那般风华,小少爷聪明伶俐,自是吉人自有天相,遇难转危为安。”碧落嘴上如此说,心底却是一片沉寂。
当年,顾夫人从京城出发,带着才八岁的小少爷顾曦决与顾家军会和。
途中遭遇了杀手,千里追杀,守着顾夫人的侍卫奋勇护卫,但对手太多、太强,哪怕以命护主,还是让那些人将顾夫人和小少爷逼上了绝境。
为免受辱,顾夫人便抱着小少爷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那日之后,便失了踪,遍寻不到,生不见人,可也没寻到尸身。
生死未定总会让人产生一种期待,希望故人平安。
但碧落在外游历三年,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寻找顾夫人和小少爷。
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对顾夫人亲手建立起的情报网更是有信心,若夫人真的还在,绝对有无数种办法,能最快的与她联系上。
然而什么都没有。
就连顾鹰将军在边境遇难,顾家五子一同战死沙场,顾夫人与顾将军如此恩爱,不也没再出现么?
若真还在世上,哪里忍的住。
心中是如此想,当着顾惜年的面儿,碧落却还是要挑着好听的话来宽慰。她心疼主子这些年来过的太艰难了些,若能存着一丝美好的期待过日子,也是好的。
靠坐在椅边凝视插着红梅的青花瓷瓶出了神,顾惜年闭眼,用力攥紧裙摆,气息不稳。
“我跟父亲一样,相信娘和弟弟定然平安无事,一时见不了面不要紧,未来等到时机到了,总是能见到的。”
言毕,不等碧落再接口作答,顾惜年自然转了话题。
“我刚刚,去王爷那边探了探,找了个机会,搭了他的脉。”
碧落神色一整:“可有发现?”
“脉象急乱,孱弱无力,气血逆转,无力回天。”
顾惜年于医道,只知些皮毛,她所学不多,但最简单的脉象是懂的判断的。
“而且,的确是有中毒的征兆,他的眼角、眉梢、嘴角、鼻下、耳下皆有毒素淤积而形成的黑斑,至于身体的其他部位是否还有伤处,便来不及进一步确定了。”
碧落心里愈发的不痛快,语气不善的说道:“王爷身体差成这个样子,皇帝却还是要指婚给大姑娘,分明就是故意的,没存什么好心思。”
顾惜年闻言,正色对碧落提醒:“我知你心中始终觉得不平,但我已给你讲过,能嫁入唐王府,由明转暗,避开所有人的关注视线,于我而言,已是上上之选。如此算来,我们是欠着王爷的人情呢。”
“是。”见主子不高兴了,碧落咬住嘴唇,不敢再多说。
“往后我不想再从你和下边那些人的口中,听到唐王一丝的不好,也不要再替我打抱不平,说起皇家的是非,你明白口舌上的抱怨素来无用,倒是很容易招惹事端,这些浅显的道理不需要我再与你多做解释。”
“属下记在心里,再不敢说了。”碧落双手交叠规规矩矩行礼,认错之后,低眉顺目,这次应是听进去了。
顾惜年未曾过多纠结,压抑着内心里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琼宵精于医道,震华擅长制毒,若她们二人月底能赶回来,还得找个机会, 让她们给王爷瞧瞧身子,若还有得救,还得尽力试试。”
“主子,您是想要出手,帮一帮唐王?”碧落有些诧异,她是真的没想到,大姑娘会生出这样子的念头来。
“我没打算那么早就做寡妇。”顾惜年摇了摇头,“不论情愿与否,我与唐王目前是牢牢捆绑在一起,他好,我才能好;他若在这时没了性命,又或是一直昏迷,无法醒来,我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的。”
碧落明白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可是,顾惜年与盛宴行昨日才成婚,婚礼办的马马虎虎,一丝欢喜的气氛都没有,这便很难让人生出真实而归属感,连顾惜年自己都还在懵懂中,更别提碧落这帮人了,她们甚至还没正式见过唐王盛宴行呢。
又聊了一阵,碧落领受了顾惜年的想法,便出去安排了。
她养的朱雀,最近又飞回了几只,再给琼宵和震华发了催促的消息,而珠玉那边依然是石沉大海,没有动静。
另外还有便是从边关传回来的军报,虽顾惜年一到了京中变交回了虎符和军令,可几十万的顾家军,认的是顾家的血脉,可不是那冷冰冰的一块令牌。
军中自有传递消息的方法,顾惜年这边,与顾家军从未曾中断过联系。
碧落捧着从朱雀的腿上取下来的字条,急匆匆的往房内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