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才刚回来,先别烦那些事,我怎么都不会吃亏,遭了这点小罪,从此府上安宁,值得。”
顾惜年本是有一肚子的话要与珠玉说,可一看到珠玉那满身的破损,风尘仆仆,便强把一腔欣喜给压制住了。
“不忙着说话,碧落先带着珠玉下去,让小厨房做些合口的饭菜,一定再加些热汤,吃饱了再去泡泡热水,洗去一身疲惫,明儿睡好了,再过来吧。”
珠玉听到了这些话,顿时吸了吸鼻子,直接哭了。
才见顾惜年时的浅浅陌生,直接一扫而空,她现在真是想扑上去抱住主子,好好倾诉一番,那久别重逢的心情啊。
顾惜年同样是慢慢的激动,但还是微笑着说:“以后都一直在一起了,不忙一时,今儿回门,早早便起了,也不知忙了些什么,总之就是觉得身子乏,你去休息,我也休息。”
珠玉一听,生怕真的累到了顾惜年,又叮嘱了几句一定要记得擦药,才跟在碧落身后,依依不舍的去了。
不过,出了房间,才走远了一些,珠玉的小脸上再此染了寒霜:“主子消瘦成了这般模样,想来都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糟透了。”
碧落恨恨:“额头的那道伤还是轻的,真正严重的还在身子上,明儿主子沐浴,你去一旁伺候,亲眼见到便知了。”
“我们应该早半年去边关与主子汇合,碧落,我真的好恨,好后悔。”珠玉恼火不已。
若是她们四个,在最艰难时跟在顾惜年左右,以命守护,顾惜年就不用一人抵抗,伤的如此严重。
“现在说这些也有些晚了,过去的遭遇虽是艰难,好在主子也非是寻常女子,终是熬过来了。”越走越远,碧落的声音慢慢的变小,她还在劝:“往后的日子还长,可也更是凶险,老爷和少爷们不在了,夫人也不在了,主子与唐王的婚事至今有名无实,我真觉得这座王府也是处处凶险,并不安全。你回来的这么早,真真是太好了,稍后我还要与你好好商量一番,看看往后该怎样子筹划,能安安稳稳的护住咱们家大姑娘。”
“所言极是。”
珠玉回归,手上能用之人,又多了一位。
顾惜年一整晚的心情都不错。
在顾家时,总想着多多安慰祖母,还有几个嫂嫂,她在回门宴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到了晚饭时,烧了多日的心火就这么悄悄的褪了,一下子胃口大开,吃了大半碗的粥。
等撤去了饭菜时,珠玉也已经修正完毕,匆匆的返回来了。
顾惜年才换了一件舒服的衣衫,缓步走出,便看见沐浴过后的珠玉,清清爽爽的站在那儿,笑吟吟的看着她,天生的两颗小虎牙,与其他牙齿一般都是白白亮亮,说不出的可爱。
“怎么不去休息?”
顾惜年在妆台前坐了下来,浅梨走上前,拿了把篦子,想要帮她梳头发。
珠玉上前一步把篦子接了,轻声的说:“我来。”
顾惜年看着镜子里的珠玉小心翼翼的帮她梳理长发的模样,打趣的说:“小财神的一双招财手,点石成金,日进斗金,平时得多抹些花油好好养护着,却让这双纤纤玉手来给我梳头发——碧落啊,我过得这种日子,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碧落掩唇轻笑:“小财神是主子家里养的财神,跟天上的大财神不一样,你回头瞧瞧,她做的可开心了呢。”
“家养的财神”那是在过去,顾夫人还在,姐妹们也都还在时,大家经常拿出来调笑她的称呼。
许久没听到过了,做梦都在想呢。
真的冷不丁重回到如此美好的情境当中,珠玉难免感伤,小嘴一扁,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唉,怎么掉起了金豆豆呢?可别哭,一会眼睛要肿了。”顾惜年抓住珠玉的手腕,把人给拉过来,用帕子轻轻的帮她沾沾眼睛。
“谁流金豆豆了?属下才没有呢!属下这一路,快马加鞭,每天都想着赶路赶路,哪怕早一个时辰能见到了大姑娘,那也是很好的;如今,真的见到了,真真是心满意足,快活极了。”
毕竟是乐观的性子,哭了一鼻子,还被主子笑,珠玉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把泪水全给收了回去。
珠玉伺候着顾惜年,碧落去小厨房端了莲子羹,还加了些熬出胶的银耳,和切碎了的红枣、花生、枸杞,小小的一碗,却是极为诱人,看着都有食欲。
“珠玉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就在念叨个不停,说主子最近真是清瘦了许多,得好好补一补才是。
属下和珠玉虽然也会熬制一些药膳,但厨艺有限,远不及琼宵那般厉害。
只能是让大姑娘先将就一些,忍上一忍,等琼宵回来,便有口福了。”
珠玉笑盈盈的把银勺送上:“主子,您一定不能嫌弃,就算是真的不太好吃,您也要给属下留一点面子。”
“你煮的?”顾惜年颇为意外。
“嗯嗯,属下是按照琼宵姐姐从前留下来的方子来熬制,只是,有点点没自信。”
珠玉回来以后,这房间内,多了些许欢乐的氛围。
顾惜年知道,她这是在努力的想让自己开心些,也不忍拂了她的心意。
便接过,尝了几口,满意的点了点头:“小财神的厨艺渐长,好喝极了。”
简单的一句夸赞,惹的珠玉又克制不住的空了眼睛。
回家的感觉真的好。
那种漂泊在外,永远在赶路,永远待在旅程之上的感觉,一下子全都没了。
没人急着聊正事。
大家都很喜欢此刻难得的平静安宁。
浅梨站在门口,有些羡慕的偷偷瞧着,她心想,若是一直尽心侍奉,不要再出差错,也不要让大姑娘对自己失望,是不是有朝一日,她也可以像是碧落和珠玉那样子,可以用最自然的心情跟大姑娘相处,感觉就好像是……像是……亲姐妹似得。
这种念头,简直是种妄想。
可是当浅梨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把眼神落过去时,又觉得,这个念头似乎也不是那般不切实际吧。
浅梨终于还是掀起帘子,悄悄的退出去了。
珠玉和碧落陪着顾惜年又聊了一会,她们才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
碧落走出房间,吩咐值守的女侍卫们站院一些,她自己便背着手站在廊檐之下,望着天上明亮的圆月,亲自守着身后的房间。
珠玉将账册和银票,从一只木箱内取出,摆在了顾惜年的面前。
“这是记载着几年来在外经营所有的盈利的账册总录,往来的账目太多,数字也大,细账足有百来册,不方便携带,因此属下只带了总录,请主子过目;
这里是三万两白银,五千两黄金的银票,随时可去银号兑换出来的真金白银,交到主子手上,方便您动用。”
珠玉每报告一样,便会取出相应的物件,摆在顾惜年的面前。
她也在观察着顾惜年的表情,但很快,她发现顾惜年仍是那般平静。
唯有在她取出了顾夫人亲笔所书的小册时,顾惜年的情绪才有了波动,双手接过来,轻轻打开,眼神里深藏着那么多那么多的感伤。
“这是夫人留给珠玉的考核,金银、人脉、生意,夫人的要求很是细致。
当年珠玉离家时,夫人也给珠玉最大的权限,最得力的助手,最全面的助力。
可以说,珠玉手上的号令,是可以动用顾家和白家在四国的全部力量,
属下每每想到有了这么多的依仗,若是最终仍是不能完成任务,属下怕是真的没脸回到主子身边来了。”
珠玉碎碎念着讲完,便伸展了手臂,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再长长的舒展了一口气。
仿佛是卸下了压在身上的全部重担,连笑容,都轻松了很多很多。
“珠玉,你辛苦了,欢迎回家。”
顾惜年拉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上。
“主子,账册和其他财物,都放在江南的几处别院之内,有专人看管着,决计出不了差错;
另外,投下的那些产业,有的还在酝酿,有的却已是源源不绝的带回了盈利,等以后,主子有时间时,属下带您亲自去转一转可好?”
珠玉的小脸上,满满全是炫耀。
年岁毕竟不很大,一人闯荡,挣下了这么大的产业,不负小财神之名。
她积累了那么久,各种辛苦全尝遍了,各种艰难也硬是闯了过来,为的不就是此刻吗?
呜呜呜,珠玉真的特别想要哭。
她完成了任务,通过了考核,从今往后,再不用担心,会再回不了家了。
刚刚,大姑娘不是在说,欢迎她回家了吗?
珠玉是又高兴,又不安,又急切,又低落,百般情绪都集中在了一起,五味俱全啊。
心底,难免生出茫然之感。
接下来,她又该做些什么呢?
顾夫人的命令,让她不停不停的在努力,朝前走,努力做。
可是,当完成了任务,过惯了压力跟动力并存的生活,她真的能适应回到大姑娘身边,每天帮她熬一熬药膳,梳一梳头发的生活吗?
曾经以为那就是她最终极的目标。
但此刻,就坐在这儿,看着顾惜年的双眼,珠玉有些迟疑了。
“小财神,你、碧落、琼宵和震华, 我们五个从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无论是我,还是娘亲,都不曾将你们四人真的看作佣仆,这一点,你心里是清楚的吧?”
顾惜年轻轻开了口,她讲的是真心话,所以她可以坦然的与珠玉的眸子相对,眼神里没有一丝躲闪之意。
就让她,直直的看到自己的心里去,知道她出口的每个字,全是出自于真心。
珠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意思是她清楚的。
顾惜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在我心里,你们四个就是我的亲姐妹,可以信任,可以倚靠,更可以彼此成全。”
“大姑娘能把属下看作是姐妹,属下……好开心……真的好开心的……”
珠玉可怜兮兮,抽了抽鼻子。
本来生的便是一张可可爱爱的娃娃脸,大大的眼睛,圆圆的小嘴,她这么不顾形象的表情一垮,瞬间将自己还原成了,她这个年纪,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所以,虽然你回来了,我却是没办法让你真的来做我的丫鬟,我的珠玉是真正的小财神,是极其有本事的女子,不输给任何男儿,如果就困在了这座王府之类,受规矩所累,不得自由,那简直是作孽。”
珠玉似懂非懂。
她眨了眨眼,“大姑娘,您是想到了要给珠玉安排什么事情去做了吗?”
怎么办!!
心里好激动呀!!
她并不想离开顾惜年左右,是真的想要好好的陪伴着她,保护着她。
可是,若是有什么事,能利用到她更加擅长的部分,珠玉心里边却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当她看到自己问出问题后,顾惜年便点了下头,便激动的心脏狂跳而起。
“大姑娘,您吩咐吧,是要珠玉去做什么呢?要赚多少金银?还是开多少铺子?您说,您尽管说。”
手里的金算盘,摇晃了几下,算珠劈啪作响。
珠玉翻手,将金键盘压在桌上。
呲起了虎牙,笑容灿烂,满脸都写着跃跃欲试。
顾惜年凝神,一字一句,显然都是出自于深思熟虑的。
“你手上的生意,仍是按照你之前的安排,正常运转即可,这个我不多过问,只看每年账目。”
珠玉点头:“完全可以!有我在,只会多,不会少,属下要让主子,有花不完的金银。”
她不能弱了小财神之名。
顾惜年被珠玉逗笑,继续说了下去:“另外,我要安排你做的事,以东盛国为根,放眼四国,找寻到一门生意,如开枝散叶一般,将大大小小的铺子,安插到每一座大城、小城,每一座大镇、小镇。你可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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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编渔网,她要掌控情报
珠玉屏住了呼吸。
她才刚想要回,自己所投的产业之中,首饰铺子和当铺全都符合顾惜年的要求,大城有总铺,小城放分铺,每铺都有一名掌柜一名东家,配着几个小伙计,独立运作。
可是转念一想,对于铺面的情况,顾惜年心里早已有数,因为这些铺面和生意,珠玉每年都会详细做出汇报,她不能亲自去到顾惜年的身边,可每三个月,她都会用暗语书写好,再分数次送到边关大营,顾惜年只需要接到了所有的信笺,再按照提前约定好的办法,组合在一起,便可阅读到完整的汇报。
她明明应该是知道的很清楚,那么,为什么又要提起已做到的事?
珠玉不愧为小财神之名,圆圆亮亮的眼睛透着聪慧,转了几转后,她似有了然。
“大姑娘是在编渔网。”她试探着讲了下去,“属下的意思是,编渔网的法子,便是将渔线横穿,竖斜,点对点相连,最后便成了一张网。而铺子,相当于渔网里横着的线跟竖着的线交集时的那个点,那么若是设置得当,这些铺子除了赚银子之外,还可以……”
珠玉的小手,立时捂住了嘴巴。
她好像是知道,顾惜年要做什么了。
但她,却不敢说,更不敢妄自揣测。
“除了赚银子之外,这些铺子之间要有一个特殊的沟通方式,可以最短时间,将消息传递回我这里,更可以将我想要传递的消息,扩散到四国各处;”
顾惜年屈指,敲了敲桌子,整个人的神情,为之大变。
此刻,她的打扮是那般的慵懒,如鸦羽般的黑发,顺滑的披在身后,整个人身上,看不出半点强势的感觉。
可那双眼——
雷霆万钧,万马奔腾,仇恨与懊悔在交错。
她的人坐在这里。
可她的魂,却还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
随着那战死的顾家男儿,有一部分生机,被永远的埋葬在了黄土之下。
“我要这些铺子,变成安插在四国之内的眼睛,我要所有的情报、信息,最早最快的汇集到我面前来。珠玉,你明白了吗?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