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嘉业哥在你家你怎么不说!”
“巧了,他刚刚还问我你怎么来我家。”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七点半下半,不堵的话路上半小时。”
电热水壶性能太好,王嘉业很快就端着茶水出来,他倒了一杯,极其绅士地放在茶几上,“请慢用”三个字刻在表情里,未说出口。
钱一多微微回头,见到他略带客气地向茶水伸了伸手,大概是让她自便的意思。
有客人在,王嘉业总不能回客房去躺着,他也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面朝门口,望夫石似的干巴巴等着好基友回家。
他们从未这样独处过,上一次坐在一起还是过年吃饭的时候,再上次,高中在钱越恒家里抄作业的时候?他不太记得了,总之很模糊,对钱一多的诸多性格特征也摸不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不开个电视缓和一下气氛?
良久,钱一多的心悸稍微缓解,她端水喝了一口,故作轻松地问道:“嘉业哥怎么有空来玩。”
“哦,我啊,我今天休息,过来找越恒吃个晚饭。”他侧过脸来看着她。
“可我哥哥在食堂吃了回来的,你们约好了吗?”
“……”王嘉业被她堵得一愣,心想自己嘴怎么这么笨,竟然被人挑出漏洞,“啊,约的夜宵。”
“嗯。”但钱越恒很养生的,没有这个习惯啊,
两人继续沉默。
王嘉业偷偷瞄向钱姑娘的侧影,发觉她哪里变了,但说不上来,而后点进她朋友圈翻了一遍,才发现她把头发染成了银棕,外面各色夜光照进来,显得她发质柔润有光泽极了,整体状态就像一张日杂封面。然而,越是看到她可爱,就越容易想起她是个渣女这件事……
以及她和渣男的事。
“还跟欧陆谈着呢?”他问她。
“啊?”钱一多诧异他为啥问她这个问题。
“我跟欧陆是同事。”
“嗯嗯,我知道的。”
“就问问。”
“嗯,”钱一多用力点了点头,“还在接触。”
“他人怎么样?”
“对我挺好的,很有责任感。”
王嘉业不可置否:“你自己当点心。”
钱一多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她看着他:“怎么啦,嘉业哥……”
某人心头一酥,不知为何,钱一多每次喊他嘉业哥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倒不是不适。
“没什么,就提醒提醒你,这么大姑娘了,要好好找准人生的方向。”
“……”钱一多撇嘴,“嘉业哥不还是一把年纪了……”
王嘉业一愣,想反驳,但他想到自己在钱一多面前也算是个有威望的学长和前辈了,总不能和后生斤斤计较,于是随口一说:“我单身主义,比不了你们。”这种男友女友轮着换的类型。
单身主义……嘉业哥居然是单身主义!钱一多又眼睛瞪得像铜铃了,前两天还听大哥说他出去相亲,今天当事人居然说自己是单身主义……
到底真的假的……
她斜眼睨他,但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唉,她曾经喜欢了那么久的男人竟然是单身主义,她为什么不早点知道,这样她也不必暗自等待了这么久!伤心,绝望……
正当她黯然失色的时候,王嘉业的肚子发出了一长串不符合他气质的咕噜声,响彻于这静谧的客室。
肚子的主人默不作声地按住了肚皮。
他尴尬得要命,硬着头皮站起身活动了两下,说:“不好意思啊,躺了一天不太消化。”
“……嘉业哥,你是饿了吧,一定是因为我哥哥回来太晚了耽误你吃饭。”钱一多单纯道,“你上一顿饭什么时候?”
“额,早上,嗯,早上……”王嘉业摸了摸后脑勺,自己倒了杯温水,准备压一压。
钱一多猛地起来,凭着本能道:“嘉业哥,那我给你准备点吃的吧,你肯定饿坏了。”
王嘉业看着她匆匆跑进厨房的背影喊道:“不用了,我等会儿跟你哥哥出去吃就行。”
“我哥哥不吃夜宵的。”钱一多肯定道,“你去坐着,我给你煮面条。”
她举着一包荞麦面咧嘴笑,看她这么热情的样子,王嘉业的肚子实在不忍心拒绝。
“行,谢谢你啊。”
王嘉业不知道是回去坐着好呢,还是来帮帮她比较好,但钱一多动作娴熟,应该并不需要他这种厨房白痴进来搞破坏才对。这时,钱一多给他台阶:“嘉业哥,你去擦擦餐桌。”
“啊,行。”
钱一多发自内心的高兴,具体为什么这么高兴,她也不知道。作为一个有夫之妇,见到了曾经喜欢的男人,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高兴,这个情况究竟对与不对,她也完全无心思考。
没过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培根鸡蛋面端上饭桌,那面里汤清料多,浮着一层青翠的葱花,小磨香油的香气扑面而来。钱一多举着两只手套:“嘉业哥,你快尝尝淡不淡,淡的话给你加酱油。”
王嘉业饿得久了,看见面条的此刻无法再端着,于是拿起筷子就是一大口,烫了嘴也连连点头:“嗯,很好吃。”
钱一多更高兴了:“我去给你拿水。”
开门声又响起,真正的主人回来了,进门看见一个伪主人和伪女主人正在享用他的厨房和餐桌。
“呦嚯,你们两个,还在我家办家家酒呢?”他措辞严重不当。
“哥,你回来啦。”钱一多摘了手套去迎他,“我爸的药呢?”
“喏,给你。”钱越恒直勾勾地盯着狼吞虎咽的某个饿鬼,“王公子怎么吃得下粗茶淡饭?”
王嘉业一口面差点噎着,紧急喝了两口水。
“哥你干嘛,嘉业哥午饭都没吃,你不要打扰他,你告诉我这个药怎么用的?”
“你还帮他说话,惯得他蹭吃蹭喝的。”
钱越恒拧开药油,滴了两滴在手心,让钱一多露出手臂,然后在她小臂上轻柔地搓着:“就这样,给叔叔按在脖子上,最好是用刮痧板刮两下,效果更快。”
“那你怎么没有买刮痧板?”
“……”钱越恒被灵魂拷问,“下次买了带回去。”
王嘉业很快就干完一碗面,而后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把嘴巴擦干净,他对钱一多抿唇笑笑:“谢谢你的面,很好吃。”
“不要脸。”来自好基友的警告。
没一会儿,钱一多收拾完厨房,说要回去了,钱越恒顺势把王嘉业也推出去,两人挤眉弄眼不知道在表达什么,弄得钱一多云里雾里,她拿上车钥匙:“大哥,嘉业哥,我走了啊。”
钱越恒推搡着王嘉业:“你也走。”
王嘉业瞪着他:“我这,我还有事情没跟你说呢。”
“行了行了,我没想听。你赶紧走吧,你在这儿待着我老婆都不来了。”
一个推,一个抗拒,就差在门口打起来了,钱一多搞不清状况:“我,我真走了啊。”
她从两人推拉的缝中挤出去,关门的前一刻听见大哥说:“你早点回去把那个女人解决了吧,拖三拖四的耽误时间,像个渣男。”
门关上了,她并没听见王嘉业反口一句就是“你放屁。”
第十六章
钱一多这晚睡得十分惴惴不安,因为她充分感受到了自己在面对王嘉业时她的内心有多么的鲜活,她的情绪是多样的,血液循环是加快的,多巴胺分泌旺盛,多瞥一眼都会觉得更加愉快。这样的体验带来的反效果就是,当欧陆的头像跳出来,她就非常有负罪感——昨晚欧陆想找她聊天,却被她糊弄了过去。
今早上起来,她爬得困难,脖子脑袋沉重不说,鼻子堵塞喉头还发炎,受到报应似的一下子就重感冒了。她不想上班,请了个假,说要在家拍视频。
当然她也着实没那个力气拍视频,到了中午,钱妈妈啰啰嗦嗦端汤给她吃的时候,她还躺着不能动弹呢。
“咱们俩前后脚打的流感疫苗,才没多久你就上呼吸道感染,你那个疫苗不会是假的吧?”钱妈妈戴着口罩,狐疑道。
她把抗病毒冲剂放在床头柜,又去窗边揭开窗帘,使得阳光透进来杀菌。迷糊着眼的钱多多受了强光刺激,一下子缩进被子,虚弱道:“妈你别管我了。让我睡会儿。”
“你以为我想管你,赶紧起来把药喝了,咱家这么多口人,别把病毒散播得到处都是!”
钱妈妈本来有个拍拍闺女屁股的习惯性动作,碍于病毒,强行戒了,转身出去带上了门。然后打电话给钱越恒:“多多感冒了,在家病殃殃的,我看抗病毒的药快吃完了,你再带点回来呗?”
钱越恒虽然不介意:“这种好差事不如交代给欧陆?”
钱妈妈一拍大腿:“诶呦你瞧我这脑子,等会儿我给小欧打电话。”
中午那会儿,欧陆在西药房碰到了捂得严严实实的王嘉业。王嘉业排在前边,偶然回头的时候两人对上了眼。
欧陆先开口:“王医生也取药?”
王嘉业可没精神,吸了吸鼻子:“嗯,有点感冒。”
欧陆点点头:“我家滢滢也感冒了,这不给她取点药。”
这一句可把王嘉业整得无语,这就你家滢滢了?但他只能眨了眨眼表示:好吧,知道了。
“王医生什么症状?有病毒感染吗?”
王嘉业对于欧陆的关心其实是相当回避的:“不严重,开点感冒药吃就行了。”
“嗯,那就好,如果是病毒性的还得回家静养,不然留着就成了病毒传播者了。”
在欧陆看不见的角度,王嘉业朝他白了一眼,去你妈的病毒传播者。他往前几步,前边还有六七个人,等待的期间他心急如焚,因为他老妈说今天中午有空的话要来医院找他的,虽然他暂且还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空,但他必须做好准备。
欧陆在他后边打电话,语气温柔,像是打给钱一多的。王嘉业神不知鬼不觉就昂起脖子多听了几句:
“嗓子还很疼啊?测过体温了吗?有没有发烧啊……不行就来医院吧,我过去接你……不麻烦,正在午休我有段时间空的……好吧,那你继续睡会儿,晚点我把药送过去,你记得多喝热水……”
好一个多喝热水!王嘉业口罩内的嘴角不禁扬起,然后又给了欧陆一个白眼。
抓紧时间取了药回到科室,原本办公室只有他和他老师两位医生,现下除了他老师,却还多出了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坐在他位置上——王嘉业心里咯噔一下,他母亲大人最终还是驾临了。
快要退休的刘老师轻咳一声,继续玩电脑扫雷。
“妈,你怎么来我办公室了。”王嘉业是想请她走的,然而话一出口,他体贴的母亲就发现他感冒了。
“你声儿什么情况,感冒了?”
“哎呀没事儿,你坐这儿不合适,咱们出去说。”
他各种姿势邀她母亲出去,但是这位母亲关心儿子心切,根本想不到外人在场应该遮口避嫌:
“好小子你,离家出走夜不归宿,还把自己整感冒了,你可真行!”
“……”
王嘉业在老师的目送下把母亲请了出去。两人坐到食堂边上的小咖啡店,四下安静无人,他才能耐心听他母亲训话:
“长辈定的饭局,请你们晚辈吃饭,你不说一声抱歉就擅自不来,你有没有把你爸爸、把你爷爷放在眼里啊?你爷爷这么大年纪了,高血压,心脏病,你是不清楚吗?你知道你爷爷坐在饭桌上有多生气么?好在对方一家宽宏大量,不与你这晚辈斤斤计较,那如果换了脾气不好的呢?你这么大个人了做点事情,怎么一点都不动动脑子思考思考……有的时候我也很反感你爷爷老头儿做派,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完全没有遗传到上一代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优良基因……唉,我是说不动你,总之你爸爸说了,你要是再这样子逆反,就干脆回来住吧,大家一起好好管管你。”
王嘉业听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对她老一套的道德绑架非常失望。
“怎么,你还有什么反对意见?”王妈妈叹了口气,心里憋得慌:“你爸爸没亲自过来找你,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你说他今天要是非要你回去,还有你不回去的份儿吗?”
“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求您各位别再为我操心了行吗。”他一想到那个vivian头都快炸了,就因为她这朵鲜花,他非常乐意放弃家庭资源网里的整片森林。
“怎么叫好呢?你看看你的黑眼圈,你再听听你这嗓子,出去过了个夜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可别乱七八糟的,被你爷爷知道了,我也是跟着一起挨骂的份!”
王妈妈说的话属实的。他爷爷是个因伤退役的军人,军衔比较高,还立过不少的军功。虽然年近80,但为人一直延续这战场上的做派,说一不二,威风霸气,教育孩子就像教育小兵一样。
王嘉业一直很怕他爷爷,从小就怕。等长大到现在,虽然没那么怕了,但内心仍然敬畏,毕竟全家都非常敬畏,哪怕碍于母亲面子,他也不敢违抗他。
总之,王家爷爷是老大,而他王嘉业时最卑微的。
“我今天来你这儿,就是想看看你的工作情况怎么样。每次听你舅舅说你挺招小护士喜欢的,我也没放在心上……要是有人看上你啊,也不至于我们大家这么急……”说到这儿,王妈妈简直觉得自己有点悲哀了,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