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一个个的为什么接二连三抛出来,太累人了。
“你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这是王嘉业第三次直击球,他心想,如果她还是逃避或者拒绝,就像上次她还他相机那样,那他就彻底收起念头。
他跟自己打了个赌。知道结果之前的几秒钟,他是很紧张的。
没想到的是,钱一多脑袋侧过去,两滴眼泪就这么轻巧地落了下来:“嘉业哥,你别逗我了。”
“我怎么是逗你?你是被人逗大的吗?”他倒没想到这是位小哭包。然而他并不慌乱,他总觉得,她的眼泪和撒娇是同一个功能,见到她哭,他心就软了。
“我没有!”钱一多气鼓鼓的,擦把眼泪别过脸去,一只手又极度想要推开王嘉业的阻拦。
他干脆扣住她两个手腕,要求她看着他说话:“你好像不信任我。为什么?为什么把相机还给我?为什么删除我微信?为什么突然把我当外人,不想看见我?”
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他是用最温柔最耐心的语气问出来的、好似诱哄。他不想给她压迫感,但他又迫切想知道答案:“你说说看,我认真听。”
钱一多猛摇头,又垂下眼睛,刘海坠落挡住了她的脸颊,此时她睫毛上已经挂着泪珠子了。她断断续续地:“你不是、不喜欢我嘛……”
“我哪里不喜欢你了?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吗?还是阿恒跟你说的?说我喜欢别人?”
“是你自己说的!”钱一多脱口而出,“你……”
“我怎么样?”
“你……”她不能告诉他,她已经发现了他的账号,否则她就会变成一个偷窥狂,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暗中观察一切——这实在太变/态了。
钱一多情绪已经很不对头。她吸着鼻子,两手使不上力,挣脱不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她无力思考他到底想干什么:“放开我,嘉业哥。”
王嘉业并没有放开她,他用了另一种形式,撒开手,抱住了她:“我知道你喜欢我的,你跟我在一起吧,我们都别考虑那么多。”
“……”
怀里的人僵住,王嘉业能感受到。他抚摸她的长发:“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错过你。你知道我年纪已经很大了。”
“如果不试试看的话,我会后悔,你也会觉得很可惜吧。”
良久,钱一多扯了扯他的T恤,埋着的脑袋终于抬起来,腾开的是一片濡湿的前/胸。她模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上方:“那、嘉业哥,你喜欢我吗?”
王嘉业松了一口气,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嗯,喜欢。”
钱一多的眼泪喷涌而出,她抱着喜欢的嘉业哥呜呜大哭起来,委屈散尽,心里全是感激。这一辈子她期盼的不多,王嘉业能对她说一句喜欢,算是了了她前半生的心愿了。这是真实的吗?嘉业哥温暖的怀抱确实是在她双臂之间啊……竟然被她等到了这一天……
她并不明确自己是否即将与王嘉业交往,能获得肯定就已经让她满足过了头。过一会儿她想起手里冰冰凉凉的可乐罐子,一个劲儿往王嘉业手里塞:“嘉业哥,给你喝。”
王嘉业接过,在手里掂了掂,想起每次他过来吃饭,她都会特别憨憨地给他夹臭鳜鱼吃:“嘉业哥,吃臭鳜鱼。”不由得笑意丛生。多多是一个善良的好女孩,只是不知道,他冲动的决定最终是对还是错,如果辜负了她,那千古罪人就是他自己了。
“中午吃什么?我给你做。还是出去吃比较好?”她很客气地问。
“吃外卖吧,我来点个全家桶,一起喝可乐。”
“好!”
钱一多整个下午都恍惚在蜜里。她坐上了王嘉业的副驾驶,陪跑了一趟医院却全程没有动过手,所有的行头都是男人来搬,她有种自己是个被呵护的公主那种错觉。
唐璐璐眼睛尖,很快就发现她不对劲,支开王嘉业悄悄问妹妹:“你们俩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啊。”她笑得开心,给出了否定答案。
如果要公开,那一定是要嘉业哥哥去说的,她只管享受当下就好了。
“我看你们俩有东西瞒着我。”越是不让她知道,唐璐璐就越是好奇,“你跟我说,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璐璐姐,要我告诉你事实嘛?在你这里是没有绝对的……”
唐璐璐当场尬住。
置办完生活用品,照顾唐璐璐生活起居的阿姨也来了,钱妈妈本想回去做营养餐,正好晚上阿恒下了班送过来,唐璐璐拉着婶婶不放:“婶婶你陪陪我,阿恒下了班直接过来,我们三个一起吃这边的供餐好了,省得麻烦。”
钱妈妈这哪还能走得开,只好支使两个年轻人:“行了,你们走吧,这儿有我。”
唐璐璐朝钱一多眨眨眼,即使不透露消息给她,但基本的眼风她还是有的。王嘉业看这俩姑嫂之间信息交换这么快,便顺水推舟:“行,我们先走了,晚上让阿恒来接。”
一出门可不,手就牵上了。是王嘉业主动牵的钱一多。
珍惜短暂的幸福感,珍惜当下,钱一多暂且只想这么活着。所以王嘉业带她去看电影吃晚饭,她都一一答应了。
晚上送她回来的时候,王嘉业在车上问她:“你有勇气吗?如果家里人不同意我们的话。”
“……嘉业哥,说实话,我从没想过真的能跟你在一起,就像做梦一样。如果后面真的碰到什么事情,只要你还在坚持,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她诚挚道。
“好,我知道了。”王嘉业拐进钱家的院子,没有开进院门,“今天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见。”
“哦,好。”钱一多慢一拍解开安全带,“嘉业哥,你回去路上小心,回去了给我发消息。”
“嗯,只要你别再给我删了。”
“……”
钱一多囧然,吐了个舌头,一溜烟儿跑了进去。
这一边,钱妈妈在回来的路上,她跟钱越恒念叨:“今天多亏了小王,要是没有小王,你还这么忙,我们一帮女人干不成啥事的,累都累死个人。”
“嗯。”钱越恒中肯评价,“难得让他干次活,他要是干不了,那还是兄弟吗。”
“你别说,他挺有头脑的,有风度,上下车门都给璐璐开好,怕撞到她头。”
“是啊,他在替代我的职责……”钱越恒这话说得酸溜溜。
“我要是有个这样能顶事的女婿就好了。唉,等以后小王成了家,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行了别惆怅了,有时间多给多多相几个靠谱的。总能碰见合适的。”
“安排了她也得去呀!不知道在犟个什么劲儿……你说,不会是欧陆那劲儿还没过去吧?”
“……”钱越恒沉默。
说来说去,其实钱妈妈就只想表达一个意思:“那这个没根底的人,我见多了也觉得害怕。最好是大家都了解的小伙子,我看还是小王可靠,我今天问他有没有对象,他说没有。你说能不能撮合一下?早点把孩子的婚事安顿好,也算了了我们二老的心愿。”
“婶儿,我问你个问题。”
“啊?”
“你选女婿第一标准是什么?”
“那当然是对咱们多多好啊!”说完,钱妈妈不甘心地补充道:“还得有钱,养得起多多;房子也得有,得大套,多多太能造了;工作要稳定,不然退休了难办;人品也得好,要孝顺顾家,绝对不能出轨、那些个黄/赌/毒的,家都让他们败完了……”
第三十七章
钱一多不明白姜绿现在对那个姓杜的还有什么执念:人不是个好人,钱也给得够够的了,姜绿难道不应该及时止盈,赶紧把人踹了,以免耽误自己的时间吗?
为什么等她恢复上班没几天,她却突然听到同事在议论老板的婚事?大家还要摆出一副“你不知道?你们不是好朋友吗”的面孔来反问她。把她搞得又惊又气。
工作时间,钱一多气急败坏地来到顶楼,姜绿在空调房里喝冰拿铁,姿势正惬意,见到来势汹汹的人:“呦,谁把我们多多小姐得罪了?”
钱一多把房门关紧,也不说坐下,两手撑在她帐台上质问:“他们说你要和杜思明结婚,还说下半年要重点开发你的婚纱,是真的吗!”
姜绿的手滞在杯沿,明了对方来意的她面不改色:“是啊,趁我还年轻,好歹也要去围城里走一回,方方面面的经验都得完善不是?”
“你放屁!”
“……”
“杜思明是个什么货色你不清楚吗?他会背叛你的,就跟8年前一样,骗走你的钱,和别的女人跑路!”钱一多怒气蹿到脑门儿,恨不得把刚刚说的这些话全部印在姜绿脸上,让她天天照镜子照到清醒为止。
“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钱一多憋着气坐下说道:“我宁愿你找个最最普通的老实人嫁了。”也不要你跟渣男过危机四伏的生活!
“普普通通的老实人,对我来说,有意思吗?”姜绿轻笑,“跟杜思明结婚,好歹我能获得一些趣味。至于钱不钱的,我自己也有,不重要。”
“不。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就是沉溺于渣男的花言巧语不愿意清醒,我拜托你了,你是个生意人啊,几分受益几分亏损你不清楚吗?”钱一多苦口婆心,但姜绿仍然没有感觉。
“他喜欢我,你不觉得么?正巧我对他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感情。”姜绿两指轻缓地敲击在桌面上,深沉道:“我跟他之间很多事情你没有搞明白,也搞不明白。现在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好了,所有的后果我会自己承担——就像当时一样,你觉得我当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下场吗?我只是赌输了,现在我要翻个本。”
“有人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去赌/博的吗?”
姜绿从容地笑了:“你看,你还是没有搞明白,婚姻从来就不是大事。它只起到加固我们关系链的作用。而且我们互相缺乏安全感,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我确实不懂你。”钱一多赌气似的。
“我走在你前面,替你积累一点经验。”
“我不需要你走在我前面,我也不想听你找任何借口,尤其拿我做借口。”
“那你让我说什么?让你别管我,让你闭上嘴?”姜绿也有些恼了,“多多,我知道你会跟我争执这个问题,所以我的确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跟你沟通这个事情,我们之间的沟通是无效的,我是做决定的人,我也很讨厌有人反对我的决定。”
钱一多听到这里,两滴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她又不争气地哭了,这么多年,每逢吵架必哭。今天她本来是很快乐的,还想跟姜绿分享她跟王嘉业的好事,然而她现在却被标榜为一文不值,在这段长达12年的友谊里。
……那她还能说个屁啊?
“对不起,是我干涉太多了。”她擦了把泪珠子,起身欲走。
“当你决定要去结婚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有无条件支持你的人多么重要。”
“我要准备下午的活儿了,你的婚纱不要派给我做。”
“……”
她们的关系并没有比钱一多之前负气离开公司时好,可能好过几个小时吧,但又很快恢复了僵持状态。
员工们在工作的同时看老板眼色,老板上个班儿还得看员工眼色。下班时,姜绿望了望二楼,心想要不把公司转给钱一多做得了?想必她对她也是眼不见为净。
这一天,钱一多也产生了类似的念头。要不她跳槽吧?成立独立设计品牌?或者在家休整一下干脆转行吧,趁年轻,踏踏实实考个公务员?
她快气死了,无处发泄。
晚上八点,王嘉业下班后过来,说是把车停在了她家小区附近的停车场,让她出来拿个东西。钱一多很颓丧的,王嘉业老远就看到她摇摇晃晃的脑袋——走路不看路。他打起双跳示意,钱一多很快上了他的副驾。
“怎么了多多,又跟阿恒吵架了?”他现在也敏感得很,生怕她家里有什么差错。
“没有。”钱一多两手插在运动T恤的袋鼠袋里,缩成个宝宝,“嘉业哥,你要给我什么?”
“哦,”王嘉业越过车位中缝摸到后座的相机,“这个,你要是再不收,很快就要被你哥发现了。”
“奥。谢谢。”她这回但是爽气得很,捧到膝盖上摸索一阵,自言自语说:“这东西太烧钱了,我就不能有个朴实的业余爱好吗?”
“嗯?”王嘉业被她的自我吐槽逗笑,他摸摸多多的后脑勺,“这点爱好哥哥暂时负担得起。”
他自称“哥哥”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的。钱一多想起那天在高铁站,他也是这么自称“哥哥”。
“你对我真好。”她有一个像哥哥的男朋友。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啊?对你哥吗?”王嘉业贫嘴到这里,忽然感慨,“以后我就得喊你哥哥一声大哥,逢年过节还得送礼,没准儿他还要欺负妹夫,我的地位很卑微的……”
“那是结婚之后的事。”钱一多心直口快。
“嗯……”王嘉业不否认,他关了车灯,保持车子发动仅仅是为了开空调,吹去夏季带来的过度燥热。
街市上没什么人,路灯也忽明忽暗。两人干坐了一会儿,王嘉业拉过钱一多的手,先是用虎口丈量了一下她的手腕,而后是揉捏她的手掌,用一种十分安抚的语气:“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没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