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她很爽快地从包里掏出了电梯卡和钥匙,然后干脆利落地拖起自己的行李箱,出了门。
很奇怪的是,虽然被扫地出门觉得很难堪,但她并没有讨厌姚瑜然,只是非常心疼。
心疼秦肆,如今被她拖累成了这个样子。
要不是今天姚瑜然来告诉她,只怕她还被蒙在鼓里,依然享受着他的保护,却不知道他已经负重累累。
所以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苦涩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想,或许现在也只能这样,才能帮他分担一些压力,也为自己减轻一些负罪感。
走出了小区,她又回头望了眼他们一起同居过几个月的家,眼睛酸涩的发红。
但是再不舍,也不能继续留下来了。
即便是等他回来以后,她也不能再回到这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克制地抓紧行李箱的手杆,冷静地转身,继续往前走,不准自己再回头。
穿过人潮涌动的马路,又穿过绿树成荫的校园,她再次回归到原来的宿舍。
只是这一趟回来,寝室里免不了又会有一场小动荡。
首先挑起这次动荡的人,当然就是那位被冯娟威胁过并且和她似乎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的小叶。
当时大家都在宿舍午休,见她拖着自己的行李走推开宿舍门的时候,纷纷回头一脸怔愣地望着她,表情各异。
她这副样子回来,其实大家心里立刻便有了个了然的原因,也似乎早就猜到了迟早会有这一天,大家互相对望了一个眼神,讳莫如深谁也没敢先开口。
时笑顶着她们窥探的目光,强装无事一般走到自己的桌前,卸下书包。
最后还是小叶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装模作样的用关心的语气对她怪声怪气道:“哎呀,你怎么突然回咱们小宿舍来了,秦总舍得让你走啊?”
时笑充耳不闻,更没心情搭理她,只是沉默的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小叶又故意问:“需不需要帮忙啊?”
也就是时笑这人沉得住气,真不屑跟这种人计较,将自己的资料书和电脑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依然是没吭声。
郑湮婷从自己书桌前站了起来,转身对小叶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还是不要火上浇油了。然后来到时笑的床边,帮她拉开遮灰层的旧床单:“你的床铺我们一直没动过,只要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就行了。”
曹馨见郑湮婷去给时笑帮忙了,也赶紧起身过去拿了块抹布帮她清理书柜上零落的灰尘,怕气氛尴尬,很自然地笑呵呵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们都觉得宿舍冷清了不少呢。现在你回来了,咱们就又和以前一样热闹啦!”
时笑低声对她们说了声:“谢谢。”
没有在她落魄的时候冷眼相待,明嘲暗讽,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善良。
只是有善良的人,也会有幸灾乐祸的居心叵测之人。
接下来的时间,同学之间的一些流言蜚语以及轻嘲也必定是少不了的。
时笑只能自己捂住耳朵,不去关注,也不去在意,这样才能让自己没那么难受。
可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其实她最大的痛苦都是来源于自己的内心,根本避免不了。
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临睡前想跟龚明发个信息,问问他知不知道秦肆现在的情况,有没有因为资金周转原因影响到他A城的这家科技公司。
老实说,她很希望姚瑜然的那些话或多或少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这样,她可能会好受一点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叫她懊悔内疚到无法平静。
可是电话接通以后,就连向来嬉皮笑脸爱开玩笑的龚明语气也变得正经严肃了起来:“我听说了以后也挺难过,但我相信秦少他也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这几年,他连对我这个没天赋的人都是尽心尽责的照顾引导,更何况是对自己亲表弟呢?我想,他顶多也就是在想帮你的时候,不小心误伤了杜彦而已。”
看来是千真万确的。
时笑心里再次泛起那股尖锐的刺痛,疼得脸都有些白了。
原来他真的是为了她才得罪了杜彦一家,背负了一个冷漠无情的骂名。
“杜彦现在是不是特恨他?”时笑问。
龚明叹了声气:“说起来,这钱真是个好东西,但也是个害人的东西。杜彦也是,每天在朋友圈嚷嚷秦少怎么怎么,完全一点不顾念过去秦少对他的帮助。昨天还跑来公司闹了一通,非说秦少是做了不厚道的事故意躲着他,甚至当着那么多员工的面出言诋毁,搞得鸡飞狗跳的!”
时笑越发心如刀绞,眼睛一下子又红了。
杜彦早就把她拉黑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朋友圈是如何指骂秦肆的。但是想都不用想,用词肯定不会很好听。
所以挂了电话以后,她整个人就更不好了。
难以置信,这场噩梦,真的是由自己而起。
她本就因为当初隐瞒他那事,愧疚不已。如今,又因为她当初一点私心,把他拖累成这种糟糕的境地。
老天啊,她现在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这辈子犯的最大的罪,就是愧对于他。
他费尽心思帮她,以至于给自己招来骂名。
而她却始终对他保持着怀疑和戒备,贪婪的待在他身边,享受着他的庇护,并且还在无形之中一点一点的消耗伤害着他。
她躺在昏暗之中,想着过去他为她做的一些事情,难过到不能自已,任由眼泪滑过了脸颊,哭到后颈都是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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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情沉重,所以她这次回来,比过去变得更加沉默了,宿舍里的三个女孩子都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压抑气氛。
但是大家都只当她是和秦肆的关系崩裂,沉浸在失恋的悲伤当中,一时间走不出来而已。
所以这段日子,作为室友的郑湮婷和曹馨对她都特别关照。帮她占座,帮她打饭。更担心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胡思乱想,所以去哪里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
可是时笑却只想一个人单独待着,害怕人安慰,害怕人同情。只想安安静静的,独自一个人消化这段无法与人提及经历。
直到几天后,秦肆突然抽出空给她发了个信息,告诉她那边的事情马上就要忙完了,明天,最迟后天就会回来。
当时时笑正一个人坐在宿舍里,读完这条短信,强撑的情绪更加崩溃了。
因为她知道,只要他一回来,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家里,肯定会来着急找她问原因。
到时候,她要怎么面对他?
和好如初必然是不可能的了。
她不能再这么自私的只想着自己,眼看着他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也不管不顾。
他怨她也好,恨她也好。
总之,这一次,她不能再向过去一样摇摆不定,更不能再继续欺骗他。
从当初和他见第一面起,就注定是欠了他的。
到了今时今日,甚至越欠越多,她这辈子已经还不清,难道还要亲手将他推下深渊么?
所以她现在唯一还能为他做的,就是将他的损失降到最低。
而能降低损失的最有效办法,就是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在事情演变的更糟糕之前,让他看清一切事情的本质。
只是想到一旦做了这个决定,今后可能再也不能堂堂正正和他在一块;想到自己最爱的的男人以后会一直对她充满恨意,胸口那块位置又抽搐一般的疼了起来。
即便是之前早就知道这天迟早会到来,也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可是正当快要面临这一刻时,还是令她心伤到潸然泪下。
她拼命的劝自己不要难过,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讲,只有这样才能对他最好。
只要他好,其它什么都不重要了。
但眼泪就是不听话,接连不断的从眼眶溢出。
曹馨进门的时候,见她趴在桌上默默流泪,心里跟着一急,想起自己当初被岑辉抛弃那会儿,也是这样伤心欲绝随时都忍不住痛哭流涕。
所以她特别理解时笑的感受,放下了手里的开水瓶,立刻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温地安慰她:“不难过不难过,咱们一定要坚强,都会好起来的。”
时笑很想忍住,更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但就是没办法克制。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摇摇头,还是努力强撑着着,说:“我没事。”
曹馨也跟着难过叹气,继续抚摸着她的头发,一直陪她慢慢平复了下来。
**
而这残酷的一天,终究还是随着秦肆从北京回来,真正的来临了。
那天老天就好像知道世界的某个角落即将会发生一件悲伤的事情,所以从早上开始,就乌云密布,预示着风雨欲来的前兆。
到了中午,她上完两节课,拒绝了和郑湮婷他们一块儿去食堂吃饭,掏出手机一看,
果不其然,有十几通秦肆的未接来电。
他必然知道她上午是在上课的,但还是接连不断地给她打着电话,可想而知,他回家知道她已经搬走了的事情,一定特别的着急和生气。
时笑本想下楼去操场找个无人的角落再给他回过去,然而才到楼梯口,秦肆的电话又再次打了进来。
她低头看一眼,提着一口气,努力对自己笑了下,才接起来。
电话里静了一瞬,两人都在克制。
又过了好几秒,终于,秦肆隐忍着火气,开口问她:“你在哪儿?”
第55章 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秦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早已经等在了学校门口。
要不是知道时笑刚才在上课,他早就闯进校园去找她了。
这会儿电话一接通,他就命令她马上到校门口找他。
时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其实压根也没想拒绝他的要求。甚至还心平气和的宽慰了他两句:“你先别生气,我马上就出来了。”
秦肆气得直接挂了电话,估计是怕她又耍什么花招,说只给她五分钟时间。
但是他不知道,时笑并没有想过要逃避,只不过是有些害怕,害怕和他见过面之后,她要怎么面对一些注定的事实。
她收了手机,大步朝校门口走。
秦肆的车子还是和过往每次一样,停在一个醒目的位置,每次只要她一出校门,就能第一时间精准的找到他。
她站在校门口隔着来往的人群和车流,拽着书包带远远地望着他车子的方向,渐渐放缓了脚步。
而秦肆在车里头,一直盯着学校门口在,早就发现了她的身影。
天空乌云密布,好像下一秒就要狂风骤雨而来。
时笑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异常的缓慢和沉重,这一刻,她多希望时间停留在这里就好。
但是不可能。
时光在不断的流逝,所有该来的都必须得去面对。
她不能再自私,不能再贪婪,不能再因为自己,将他推向万劫不复。
所以她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勇敢一点,再坚强一点。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与其让他将来知道真相后追悔莫及,倒不如她先跟他坦白,让他还有及时反悔的余地。
于是重重地吐出一口郁气,再次加速步伐,穿过马路,径直朝他走了过去,然后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秦肆扭头看她一眼,时笑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立刻垂下了眼睫。
他眼神扫她一秒,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语气太难听,静静问:“你又抽哪门子疯?”
“....”时笑心惊胆战的,抬眸匆匆看他一眼,才解释:“没有,是因为有原因。”
“原因?”秦肆神情冷漠:“什么原因你必须搬出去,还一声不吭的?”
时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还不知道他的母亲姚瑜然找过她了。
她又暗暗吐了一口气,干脆也就直接道:“因为你为我亏了几千万,因为你为了我和自己姑父一家闹翻了脸。”
秦肆眉心一跳,立刻不耐烦地问了句:“谁跟你说的?”
时笑也不看他,因为没有勇气:“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不需要别人跟我说。”
静了一瞬,秦肆好像也猜到了什么。
他靠在座椅里沉默了两秒,还是觉得很无语:“所以你知道了这些就决定当个白眼狼?”
“....”时笑终于诧异地抬头看向了他:“不是。”
“那不然?”秦肆恼火道:“我帮你还帮错了?”
时笑急红了脸:“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肆也气急道:“那是什么意思你倒给我好好说说?!”
时笑羞愤地一扭头,把脸别向了窗外:“因为我不想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秦肆愣了下,越发的莫名其妙,觉得这丫头简直不可理喻,开口奚落道:“我看你多少脑子有点不正常。”
“..”时笑回头,急恼:“脑子不正常的是你!”
“”这下换秦肆懵逼了。
他怔愣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之前拼死拼活到底帮了个什么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缓了两秒后,他脸色彻底塌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也是你脑子不正常!”她还从来没有跟他用这么激烈的言辞对过话,今天是第一次,也是因为压抑太久,或许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表达,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冲他很没良心地质问了出来:“我是你什么人啊?你花那么多钱就为给我安排一个工作?你不是一个稳重睿智的大老板吗?那么多年的书白读了,那么多年了社会经验白混了?怎么突然脑子这么不好使,去做这种幼稚的事情?!”
秦肆皱紧眉心,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可时笑还在继续指责他:“我让你去为我做这些了吗?你知道我想要的目的是什么吗?你搞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就因为我随便一句话就把自己的亲姑父给得罪了?是不是我现在要你去杀人你也会去做啊?你说脑子不正常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她把话说得如此过分,秦肆脸色也一度一度变得难看,终于也无法再迁就,咬牙道:“我看你是疯了!”
想他风光数十年,何时被人这么抨击辱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