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沐将匕首拔出刀鞘横在胸前,时刻准备着要与之一战。
“没想到我睡了一觉,居然还真有地球人类给了我惊喜。”
时沐微微蹙起眉头,虽然没有放松握着匕首的力道,但看向男人的目光变得稍稍没有那么戒备。
他的声音和统子哥,几乎一模一样。
男人漂浮在半空,单手向周遭挥动了一下,之前消失的画面重新出现,以数十倍的速度加速播放。
“真不错。”他夸赞道,声音清润却带着丝高傲,“看到你们这么努力乖巧,我感到很欣慰……”
“……你在说什么?”
似乎是神明的男人停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发出质疑声的时沐,思考了一下:“我在说,我很高兴选中的上百个小家伙中,有一个小家伙这么乖巧,带着她的……国家?带着国家一起,为了唤醒我而努力。”
“如果你们能把小世界也经营好,我得给你们一些奖励。”
时沐微微仰头望着他,虽然他的声音和统子哥几乎一样,但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统子哥可能有的表情。
她摇摇头:“没有。我们努力不是为了唤醒你。”
“我们所有人拼尽全力,是为了不再看到更多的家破人亡,是为了能重新拥有安定和富足和生活,是为了能有未来和希望。和你无关。”
时沐不知怎么有点想笑,笑这些高级意识不可一世的傲慢。
“我的国家,那些你口中乖巧努力的人们,他们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我们绝大部分普通人呢,只相信自己的劳动和拼搏,只相信自己的国家……尤其是在这种天灾‘人祸’之前,不信什么所谓的神明。”
时沐说了几句,忽然转头一想,觉得这个所谓的神明,很可能和之前那些画面一样,也是统子哥口中会诱使她寻错方向的迷惑点。
她耸了耸肩,不再搭理这个男人,重新平定心绪,一步步踏入黑暗中,感知周遭的能量波动。
漂浮在半空的男人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喃喃自语:“她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正常,她还威胁过我,即便是明知道我比她的力量强太多。]
[身处劣势也不代表要屈服,要恪守本心。他们这些小家伙从小就学一个词,叫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哦,叫“气节”。]
男人似乎听不太懂,沉默了一会儿,晃了晃头,伸出手指朝着女生离去的方向轻轻点了一下。
[谢了啊。]
“……你怎么一点尊卑意识都没有了?”
[哦,我还学了个词,叫“平等”]
时沐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蹒跚了多久,这里仿佛没有时间在流动,也看不到任何空间的变换,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她甚至觉得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思绪也逐渐混乱。
就在时沐决定用疼痛保持清醒之刻,一丝微弱的光亮了起来,伴随着光,还有她一直在寻找的能量波动。
她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看到了一团丑陋的怪物。
它蜷缩着身子,脸上皱巴巴的,像只脱了毛的猴子,背上生出几对蝇翅,双手处是镰刀状的螳螂前肢,后腿则短粗有力,看起来有些像兔腿。
怪物睁开眼睛,目光对上时沐的眼睛,露出完全是人类的情感。
懦弱、羞耻、恐惧、憎恶和疯狂。
它爬起来才有大概小腿那么高,似乎在进攻和躲避之间摇摆不定,身上的动物器官也不停地变换着,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令人作呕。
时沐皱紧眉头,走上前,在怪物准备逃跑之时,一把抓住了它的脖颈,和它一起跌入了凭空出现的时空漩涡中。
·
白豹惊喜的声音忽然在时沐耳畔炸开:“你醒了!”
时沐晃了晃头,适应了一下周遭的亮光,才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经历了时空缝隙中无边的虚无,她忽然觉得下着雨雪的冬夜实在是有些过于明亮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什么时间了?”
“凌晨五点,天快亮了。”
余佳佳见时沐醒了过来,跑过来想要拥抱她,忽然抱着头蹲了下去。
时沐忙抱住她:“佳佳!你怎么了!”
小姑娘摇了摇头,反而仰起头咧嘴笑起来:“忘记停下感知了。”
“突然多了好多哥哥姐姐们啊!”她跳了起来,“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也出现了!”
“他”出现的位置距离几人很近,时沐知道她在时空缝隙中见到的四不像怪物就是那个“他”的化身,却没想到他居然在现实中也是个怪物的模样。
虽然同是怪物的样貌,但他现实看上去要威风和厉害许多,脸也不是个皱巴巴的猴子脸,是个挺英俊的男人。
只是他章鱼的下半身、蝙蝠的双翼、螳螂的手臂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混搭,让他完全没有了人类的模样。
“……是……你。”
他一眼就认出了时沐,可惜一对血红的复眼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仿佛腔体共鸣的声音也没什么温度。
时沐蹙眉望着他,忽然出声问道:“那个高个子的女人,应该是爱慕你这个主人的吧?她爱慕的是你这个模样吗?”
怪物似乎僵了一下,然后章鱼下身疯狂地蠕动,向着时沐的方向整个弹射过来。
“你……死!”
被禁锢在怪物空间内的支援队伍终于也同他一起回到了现实,被困了数天的战士们憋着一股劲发泄不出来,化成了此时城市内绵延不绝的枪弹声。
他们开着作战车,沿途清理被怪物释放出来的其他变异生物和丧尸,同时把战斗了一夜的其他战士们拉到车上,该休息休息,该治疗治疗。
境况几乎是在凌晨五点这一瞬间发生了反转。
天快要亮了,最终结果如何,在此一举。
怪物之前肯定不是躲在时空缝隙中的,但是却能认出时沐,显然其中也有些她不知道的关联,只有他们这种能触摸到时空之力的存在清楚。
“他”和时沐在缝隙中看到的小可怜有些不太一样,身形扩张了数倍,器官可以转换,但是要缓慢许多,似乎也有一定的冷却时间。
诸多变异生物的能力汇总在一个人的身上时,解决起来虽然麻烦,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是十分难以对付。
“他”太过于贪婪无厌,把各种自认为是生物长处的东西搬到自己的身上,却缺乏应用,也没有考虑过配合,巨大的体型有时也是靶子,被动地承接着来自时沐等人的配合攻击。
但他毕竟本身是一名容器,还吸收了数十名其他容器的能量。
当他忽地同时释放出数种元素的能量时,时沐并没有感到意外,而是紧急做出了反应,用卷轴包住另外三人迅速后撤。
在时沐失去意识后,路禹和余佳佳并没有放弃继续寻找,以至于此时体能虚弱,只能在一旁掠阵。
白豹护着三个大大小小,高强度移动和战斗了近七个小时,此时体力也趋近了极限。
时沐硬闯入不该涉足的时空缝隙,在里面跋涉了无法衡量的长度,现在也不是个可以同多面手怪物硬碰硬的最佳时刻。
地面上散落着各式各样动物躯体部分的残骸,都是来自于“他”一人,疼痛和挫败反而让他陷入到了极度的疯狂之中,仿佛不要本钱一般地释放着元素能量。
“所有……都得……死!”
枪炮声不绝于耳,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人找过来,腐蚀性愈发强烈的大雨也让他们攻击和抵抗的动作变得艰难。
一条隐隐约约黑色似龙的存在自西北方云端盘旋而来,发出震彻云霄的龙吟声。
雨停了,黑龙也消失不见。
就在怪物和他们都被震惊了一瞬之时,一颗红色的信号弹忽然炸在几人的头顶上空,发出尖锐的嘶鸣。
白豹一边有些吃力地躲避着攻击,一边喊:“得亏被……吓了一下!当独狼……当惯了!差点忘了……叫救援!”
几乎是在信号弹被发出后几秒内,一头银白的巨狼忽然从巷道中蹿出。
它的皮毛上沾着点点血迹,却更衬得整头狼威风凛凛。
“艹!”白豹震惊,“怎么把它的援兵叫来了!”
然而银白巨狼并没有向时沐等人发起攻击,而是忽然周身亮起淡淡的光,紧接着整头扑向了发狂的怪物。
光刃、火焰、岩石、水浪、藤条……由元素构成的各式攻击齐齐砸在巨狼的身上,几乎是瞬间就将它身上的光芒扑灭。
厚实的皮毛被割裂,血水涌了出来,但巨狼并没有停下。
它违背着生物的本能,迎着攻击而上,凶狠地咬住了怪物唯一还保留了人形的上半身,利齿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
可怪物并没有因此而丧生,反而挣扎得更厉害了。
巨狼将前爪拍向“他”的头,却在击中之前被整个弹出。
时沐忽然意识到什么,给巨狼砸上数个新的护盾,然后趁着怪物的仇恨被巨狼拉得满满的,一个猛跃,跳到了他的背上。
她抓着其翅膀借力向上,窜到他的脖子上,取出系统给她的那把,在时空缝隙中也能使用的匕首,眼睛眨都没眨,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入了怪物的头颅中。
匕首像是割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地扎进了“他”怪异不似人形的大脑。
怪物发出惨烈的嘶鸣,僵持片刻,轰然倒塌在地,彻底断了呼吸。
时沐借着跌落一个翻滚,急急忙忙地冲向巨狼被弹落的方向。
银白的狼体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男人,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鲜血将他的本就是深色的衣服染得更深,也模糊了他的面容。
时沐掏出空间里所有的治疗用品,胡乱地想要全部用在他身上。
“别……别这么浪费。”程越的嗓音有些哑,“也有之前受的伤……我现在身体好,能恢复过来。”
时沐不听他的话,偏执地同白豹等人一起,将大半药物都敷在他的伤口上。
程越没再拒绝,只是扫了一眼白豹后,便再没把目光停留在自己队员的身上,只定定地望着时沐一个人。
[我先打个岔,一会儿就要溜了,不打扰你们叙旧。]
[你刚刚看到的,是真的神明。虽然祂看上去也确实不太像。]
[你做得很好,你们做得都很好,打败末世对你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到这种程度,也就没必要再考验什么了。祂因为自己的私心,给你们和你们的文明添了麻烦,决定送你们一个小礼物。]
[末世的考验到此结束了,不会再有继续的扩张了。]
[当然,异界那边的任务还是要继续的,我相信你和你们的国家,也不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尽快处理完如今的局面,适应改变,抓住机遇,迎接崭新的未来吧。]
时沐被这好消息砸得头脑发蒙,但也听出统子哥语气中不对劲的地方。
“统子哥……你要走了吗?”
系统没有及时回应,在时沐以为它已经离开的时候,忽然轻轻地说了句——
[但是也还会再见的。]
时沐被一波又一波的大起大落搞得又想哭又想笑,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化过来。
白豹等人看出她情绪上的波动,便让时沐留在原地缓和,同时照顾受伤的程越,他们则先行前去通知其他人胜利的消息。
时沐一边消化消息,一边给程越擦拭脸上的血迹。
程越轻轻动了动手,被她一把抓住,一根根手指擦干净。
“怎么手上都是伤?”时沐下意识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他的伤口,“狼没有肉垫吗?”
程越觉得有些痒,轻轻笑起来:“有,但是跑太多了,磨破了。”
“你怎么……”时沐咂了咂舌,“算了,以后慢慢说。”
她想要强行保持镇定,但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程越敏锐地察觉到异样,柔声问:“怎么了?”
时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在脑海中再次呼喊了几遍统子哥,果然没有得到熟悉的回复。
她怔了一会儿,轻声道:“统子哥走了。”
程越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时沐继续道:“末世停止继续扩张了,我们通过考验了。”
她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听起来还有一些不太自信。
程越躺在地上望着她,凌晨的光渐渐亮了一些,照在她有些蓬松凌乱的发顶。
他费力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非常老式的小玩意儿:“你要对着它说吗?”
时沐不解地接过它,用眼神询问这东西的用途。
“知道南区信号被切断后,研究所整出了这个东西,隔一段距离放置一个小设备,不通过信号传递,也可以进行超长距离通话。”程越笑了笑,“我也不太懂,但你能通过这个,直接跟龚首长对话。”
时沐将信将疑地拨了拨小玩意儿的按钮,没几秒钟的时间,小喇叭里居然真的传来了龚华荣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家中的长辈,充满了担忧和关切:“是小时吗?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时沐忽然就绷不住了,皱着鼻子,委屈巴巴地哭了起来。
“首长——我们赢啦!”她虽然在报喜,哭得却差点破音,“末世——也停啦——”
“咱们赢啦——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大麻烦了——”
时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磕磕巴巴地把事情就讲了个清楚。
“好!”龚老的声音在小喇叭中有些失真,但也十分的激动,“好!孩子们!你们都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