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此人在河东郡,一部分上代表了周越权的态度。
杜明卫不给他们放盐,也就相当于周越权不给他们放盐。
陆玖原本还挺烦躁,可是看着递到面前的极其可爱的小兔子型糕点,心情忽然就好了。
那种感觉像是一个兴致勃勃等待赏月的人,等了一个晚上却只看到密集的云层,却在某一个瞬间,忽然看到云层散开,见到久违的月光。
他微微抿着唇,掩饰唇角的笑意,“你做的?”
他们来这里三天了,他并没有在客栈菜单上看见这种糕点,这个点,也不可能到外面买,所以在看到的糕点的第一眼,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她做的。
姜幻嗯了声,略微期待的看向他,“怎样,好吃吗?”
嘴里的糕点只嚼了一两下,还未彻底嚼碎,闻言,他微抬眸看向她,嗯了声,囫囵咽下嘴里的糕点,点头肯定道,“好吃。”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做的美食被肯定,姜幻也不例外,唇角小小弯了了下,也捏了块放进嘴里,顺便道,“好吃就好。”
嘴里的糕点细细咀嚼了下。
除了有点甜,其它皆在正常值范围内,算是一次比较成功的糕点,她给自己打六十分。
看她吃,刚刚脸色还不怎么好的人比自己吃还高兴,兴致勃勃问,“怎样?”
他满瞳满眼写着“好吃吗?”三个字,略有些稚气的模样和曾经的孩子很像。
姜幻顿了下。
当然,自己的做的东西,面子还是要给的,她极其捧场的嗯了声,“好吃。”
陆玖,“……”
怎么感觉他们的对话有点傻?
一盘糕点,一半进了姜幻肚子,一半进了陆玖肚子。
月华重新从爬上云头的时候,姜幻回房间睡觉。
月光悄悄从窗口的缝隙钻进屋内,照亮床上人睡觉的侧颜,一室温馨明亮。
然而,就在几百里之外的另一片大地,境地却大不相同。
刚吃过饭搭好帐篷的彭森抬头看着天空极短的时间内聚集的大量乌云,对着姜宏海道,“相爷,等会恐怕要下雨,我们要不要趁夜赶路?”
夜间露宿在荒山野岭本也没什么,但经历过前几天的惊魂一夜,一行人对夜间露宿在荒山野岭皆心有余悸。
就是彭森,想起前几天,也是有些后怕的情绪溢上心头。
前几天,他们本踩着点到达最近的城镇,谁成想,半路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本以为没什么,可道路湿滑,直接影响了他们的行进速度,天黑的时候,距离最近的城镇还有四五十里。
没办法,只能找了一处地方先休息。
可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子时刚过,本以为已经停歇的雨势再度袭来,且是以更加迅猛难以预料的姿势。
山石被吹飞,树木被吹倒,他们休息帐篷被吹上天空,就连他们头顶临时当做遮风避雨场所的巨石,也在狂风骤雨的拍打中摇摇欲坠。
担心出什么危险,他们只能趁夜赶路。
可就在他们动身的前一刻,头顶的巨石似是再也承受不住风雨带来的压力,轰然倒塌。
一声,“跑啊!”
惊醒了呆愣中的众人。
众人慌不择路逃命。
接连落下的山石和滚落的泥土使得狂奔的马车差点散架,姜宏海坐在马车里,第一次这么狼狈。
头被不停晃动的马车磕出一个大包,衣袍被窗户灌进来的雨水打湿,束发的发冠因马儿剧烈奔跑歪歪扭扭倒在一边,整个人披头散发,犹如厉鬼。
再没有一次让姜宏海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那些不断落下来山石和泥土像是催命的恶鬼,就算马儿已经疲于奔命,再也没有逃跑的力气,也依旧催着它不断前进,因为一旦停住不动,他们就会一起被从山坡滚落下来的泥土淹没,从而丢掉性命。
好在动物天生对待危险的本能并不比人弱,那一刻,不管是人还是马,都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意识,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离开了那片夺命森林。
想起那晚,姜宏海整理衣袍的手顿了下,和彭森一样抬头看了看天空。
虽然不觉得今晚会经历那样可怕的事情,但还是在稍微思索了后做出趁夜赶路的决定。
姜宏海,“好。”
刚刚准备休息的众人再度起身,却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天空就再次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也幸好,他们在那之前已经找好了休息的山洞。
彭森拿来一壶水,恭敬的态度一如往昔,“相爷,喝点水吧。”
水是经过火堆上烧开的,里面还泡了茶叶。
姜宏海端坐在一块巨石上,接过彭森递过来的水。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流进胃里,身体多了丝暖意,他脸色也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出几分柔和,“还有几天到河东郡?”
彭森沉默了下,按照他们这个速度,再有七八天也不见得能到河东郡,但还是道,“若顺利的情况下,大概四天会到。”
只要不再下雨,道路就会好走很多,他们也可以适当加快赶路速度。
姜宏海,“好,明天开始,加快赶路速度。”
彭森,“……,是。”
从怀中掏出一封刚刚写好的信,姜宏海递给他,“明天一早,派人快马加鞭交给河东郡守周越权,告诉他,注意这几天河东郡内任何可疑人物,必要时直接将人关进大牢,等候本相处置。”
彭森,“是。”
-
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日一早,彭森将信交给手下时,因为前几天淋雨受寒迟迟得不到医治的手下快马加鞭不过半日的时间,便眼前一黑,从马上栽了下来。
由于抄的是人烟稀少的小路,更是直接导致他在路边的草丛里直直昏迷了两天才悠悠转醒。
当然,这是后话。
-
被风雨侵蚀过的道路更加泥泞不堪,山石横亘在道路中央,像是突然出现的拦路者,阻挡住众人的脚步。
树叶树枝经过一夜风雨的肆虐,落进道路中间的水坑,片片枝叶被泥泞污染,失去的原本的颜色。
姜宏海站在山洞口,看着骤风暴雨过后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小路,心底隐隐冒出来的不好的预感更重了,并且这种感觉随着越靠近河东郡也越来越重。
他眉头紧紧蹙起。
彭森端着刚刚熬好的稀粥走上来,“相爷。”
饭菜的香味略微驱走心头的烦躁。
姜宏海看着来人。
彭森望着他紧锁的眉头的道,“不出意外话,我们中午之前便能赶到下一个城镇。”
若非这些天天气恶劣,雨水不断,他们也不会原本十天就能到的路程走了半个月还未到。
姜宏海眉头略微舒展,接过他递过来的稀饭一口口喝了起来。
简单用过膳之后,一行人重新出发。
-
客栈
陆玖看着今天早上加急送过来的信件,早饭都没吃。
姜幻敲门进来。
陆玖眼神示意,谢绍退下。
姜幻手里的端着热腾腾的饭菜,陆玖让她坐到自己旁边。
叫来店小二再上一双碗筷,姜幻和他一起吃。
信件被放在桌上。
姜幻凝着他眉宇间的忧色道,“王爷是因为水患的事情烦恼吗?”
这几日陆续有靖江上游村庄农田被淹的消息,隐隐的有波及河西郡的趋势。
饭菜其实很香,又是她亲手端来的来,陆玖吃着却没什么味道,听她问,道,“没错,不过幸好经过去年的洪灾,今年的河西郡有了一定的应对之力,前段时间陈大人又派人加固堤坝,目前为止,还不至于太过担忧,上游波及的村庄和良田也只是少数。
但如果上游河域继续降雨的话,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这也是姜幻担心的。
不过,她看着窗外今天依旧艳阳高照的天气,安慰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如此晴好的天气,河西郡距离此地不远,想来是不会再下雨的。”
陆玖嚼着嘴里没什么味道的包子,“但愿吧。”
被河西郡的事情所扰,导致两人在街上逛都没什么心情。
姜幻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思考着要不要给身侧的男人也买一串,就见他身影顿在了那里。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一个花甲老者在和路边一个卖凉茶的老汉闲聊,模样甚是轻松随意。
眉头皱了皱,她的身影随即也顿在那里,脑海闪过抹模糊的身影,却怎么也捕捉不到,看着身侧的男人,她道,“王爷在看什么?”
陆玖,“前廷尉卿谢大人。”
姜幻了然,怪不得她觉得眼熟,原来是前廷尉卿大人。
又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陆玖道,“三年前,就是他开口,你爹才放了杜明卫一命,下放他到河西郡当一个普通县令。”
姜幻一点就透,“王爷想通过他催促杜明卫尽快出手,同意之前约定好的两万石私盐买卖的事。”
陆玖眸底蓦的绽出抹精光,“没错。”
杜明卫迟迟做不出决定,无非就是对他的身份存疑,若是有曾经的救命恩人开口,相信此事很快就会定下来。
姜幻,“……”
-
回到客栈,陆玖当即叫来谢绍,“查一下前廷尉卿谢大人的居所,顺便查一下他都和什么人来往。”
想要通过他将盐晶的事敲定下来,首先必须要知道此人在杜明卫心中的地位,若是微乎其微,那找了也白找。
谢绍,“是。”
姜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最终全都吃进了自己的肚子。
调查结果很快送来。
下午的时候,谢绍敲开陆玖的房门。
陆玖听着谢绍汇报,微微眯了眯眸,“也就是说寻常谢大人并不和什么人往来,除了上街喝喝茶,和茶摊的老板聊聊天,就只有杜明卫前去拜访?”
谢绍,“没错。”
这就好办了。
陆玖唇角勾了下,“安排一下,明天我要会会这位前廷尉卿大人。”
谢绍,“是。”
第两百二十九章 谢怀
晚间的时候,姜幻来找陆玖用膳,明显感觉到他心情好了不少,她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看来王爷忧心的问题解决了。”
陆玖嗯了声,眉目间的喜色异常明显,“事情很顺利,杜明卫的确很敬重这个救命恩人,这些年谢大人在河西,也多亏他时常照顾探望。”
谢怀其实有儿有女,为苍国奉献了一辈子,朝廷在他告老还乡之时给他安排了非常好的地方颐养天年,但他惦念亡妻,谢绝了朝廷的好意,也拒绝了和儿子一起留在京城的请求,选择一个人来到和亡妻居住多年的旧居,孤独终老。
姜幻咕哝着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嗯了声,“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见他。”
陆玖看她一眼,“明天。”
翌日一早
陆玖吃过饭就在茶摊等。
谢怀每天巳时准时来茶摊喝茶,因此等了没多久,便等来了那抹身影。
谢怀一开始不确定,等到走近了才彻底肯定,眉宇间诧异之色难掩,“王爷?”
陆玖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谢大人,坐。”
谢怀坐下。
陆玖倒了杯茶给他,“谢大人,请。”
谢怀接过茶杯,小小抿了口,静静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眼前的人和三年前,有区别,却又没有区别。
他告老还乡时眼前这个年轻人才十八岁,那时的他锋芒正盛,如今三年过去,他已然从眼前这个年轻身上看不到太过鲜明的棱角,他感慨道,“王爷较前几年变化很大啊。”
陆玖闻言,笑笑。
的确大。
三年前的他刚从边疆回来,朝堂上那一套还不是太熟悉,在姜宏海手下吃了不少亏。
但三年过去,他早已不是那个除了在战场上领兵打仗在朝堂之上一无所知的摄政王。
不过,眼前这个老头的变化也让他稍稍吃惊。
很难想象,曾经固执守旧的老头,如今竟也能放下成见坐在路边喝劣质茶水,和摊贩老板相聊甚欢。
他道,“谢大人亦然。”
想起两人曾经不太好的关系。
那坐在座位上的老头在眼神微顿之后,冷哼一声,“王爷不用打趣老夫,活了这么一大年纪,该看开的老夫早就看开了。”
陆玖笑着解释,“谢大人误会了,本王并未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谢大人如今这样挺好,不必再为朝廷和百姓的事忧心,活的轻松自在。”
这小子终于说了句人话。
谢怀似有感触,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两人静静喝茶,谁都没有再开口,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谢怀其实不太能猜到陆玖来找他的目的,但他既然来,就一定有事,所以也不急着开口。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到底是年纪大了,静静坐了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身体就有些受不住,哼了声,先开口道,“王爷有话可以直说。”
陆玖刚刚一直在斟酌,前来找谢怀到底靠不靠谱,但想起这些年这老头这些年往来的人除了杜明卫再无他人,便也没想那么多。
道,“谢大人久居河东,不知可有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蹊跷之处?
他自然是发现了的。
他和亡妻的旧居,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子,寻常并没有什么下人,是以家中的一切都是自己打理,也早在搬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河东郡作为苍国为数不多的产盐大郡,盐晶售卖价格竟然同京城不相上下,这显然不合理。
但他早已告老还乡,在朝中虽还有些威望,却不足以影响这里的人,也早就不想管这摊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