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幻伏首跪下，“民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轻声道，“将头抬起来。”
姜幻将头抬起来。
只是长睫微垂，并未直视不远处坐在凤榻上对她稍稍露出敌意的人，谨遵着宫里的一切规矩。
虽然那个男人说，出了事他担着，但在对方看起来还算友好的情况下，她不想惹麻烦。
离的近了，年轻的太后打量起来便也肆无忌惮起来。
姜幻能感觉到那目光似乎从头到尾将自己巡视了不下三遍。
良久，上面的人开口，“怪不得。”
姜幻挑了挑眉，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的扫了眼上面凤榻上坐着的人，这个表情她似乎刚刚在带她来的小太监脸上看到过，不过也并未说什么，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就听年轻的太后接着道，“能将摄政王迷的神魂颠倒，不惜为了你对抗满朝文武。”
眼前这个女子只是简单妆点，便有了国色天香的容颜，若是盛装，恐怕京城所有大家闺秀便都会被比下去。
不得不说，她的确有令男人臣服的资本。
姜幻不卑不亢，“太后言重了，摄政王曾告诉民女，家父虽然违背苍国律法，但其为官多年，对朝廷和百姓的付出也是有目共睹，是以才会从宽处置。”
这话不过是为了唬外面的平头百姓的，如今这女人竟然拿来搪塞她。
年轻的太后坐在凤椅上，脸色顷刻便不好了，本来就不喜姜幻，如今更不喜了。
她轻嗤一声道，“姜姑娘巧舌如簧，哀家佩服。”
敌意满满。
姜幻也没接话，只安静的跪着。
上面的人似乎也忘了让她起来。
挑衅失败，年轻的太后眼眸轻轻一转，再度道，“哀家今日叫姜姑娘来是有一桩喜事要与姜姑娘说。”
姜幻抬头，“什么喜事？”
太后轻蹙她一眼，似乎对于她直接直视她有些不满，却也未直接表现出来，只在轻皱了眉毛后道，“哀家听闻姜姑娘与摄政王两情相悦，有意为姜姑娘与摄政王赐婚，姜姑娘意下如何？”
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她勾引当朝摄政王，当朝摄政王为了她的美貌徇私，现在又说他们两人两情相悦。
姜幻心底轻嗤一声，唇角勾起一抹看不见的弧，道，“娘娘想必是消息有误，民女与摄政王不过是普通朋友，两情相悦，委实谈不上。”
太后眉头紧蹙，“姜姑娘说笑吧，京城谁人不知，姜姑娘现在住在摄政王府，摄政王为了讨姜姑娘欢心，日日命府中的厨子研究新的吃食，甚至不惜亲自下厨房。”
姜幻波澜不惊道，“以讹传讹罢了。”
太后有些听出来了，眯了眯狭长的凤眸，“姜姑娘的意思，是拒绝哀家的赐婚了？”
姜幻眼睛垂着，看地面，“并不是，只是民女觉得，既然是赐婚，那么摄政王的意见也至关重要，不如问过了摄政王的意见之后再做定夺不迟，娘娘以为呢？”
太后没说话，只将一双沉下来的眸子重重落在她身上。
使得姜幻即使没抬头，也感觉到了那视线落在身上的压力，但她连当朝摄政王陆玖都不怕，别说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后。
是以，身姿虽然跪着，却依旧笔挺。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开口，“姜姑娘觉得，哀家要给谁赐婚，还要问当事人的意见？”
姜幻唇角勾了勾，“娘娘身份贵重，当然……也可以不问。”
太后眯眼看着下面虽然跪着，气势却丝毫不输她的女子，捏紧手里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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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寿安宫出来，姜幻就被一名小宫女拦住了去路，“姜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姜幻疑惑，“你们主子？”
小宫女道，“就是姜美人。”
姜幻，“……”
她差点忘了，受姜家的事牵连，姜梦瑶虽然没和丞相府的人一起流放，在宫里的地位却是一落千丈，直接从贵妃贬为了美人，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姜梦瑶这时候找她是要干嘛？
想了想，她点头道，“前面带路。”
后宫之人是不能随便见宫外之人的，尤其姜梦瑶现在是一个小小的美人，为贵妃的时候还有意无意得罪了不少人。
宫女带她走的都是隐秘不常有人踏足的小道。
大约半柱香后，姜幻见到了久违的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边放了壶茶，茶壶旁放了两个茶杯，一本倒满了茶水，一杯空荡荡，似乎就是在等着人来。
比起几个月前，她憔悴了不少，眼睛失神的看着一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两百四十四章 熊孩子欠收拾
姜幻想起，姜宏海曾经提起过，因为丞相府的关系，姜梦瑶在宫里过的也算如意，小皇帝宠爱，太后也对她不曾有过多苛责，后宫嫔妃也大多不敢对她不敬，她在后宫里的宠爱算是独一份。
如今一下子受丞相府连累，从贵妃降为美人，想必日子不好过。
姜幻缓步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这才发现，她刚刚没注意到的另外半边侧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她皱了皱眉，道，“找我过来什么事？”
她并不觉得她和姜梦瑶有什么能聊到一起的地方，她和她的关系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姜梦瑶无神的眼瞳这才稍稍聚焦，脸像是机械一样，慢慢转向她，问，“为什么这么做？”
姜幻没想到她找她过来是为了这件事，声音顿时凉下来几分，“没有为什么。”
丞相府的覆灭无可避免，她只是做了她认为应该做的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姜梦瑶继续问，“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的眸底隐隐的闪过丝压抑的很厉害的情绪。
想来这些天她过的真的很不好，姜幻不欲与她多说，也无话可说，转身就走。
姜梦瑶忽然拉住她的手。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情绪忽然就崩溃了，“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荣华富贵丞相府给不了你吗，你要去攀附摄政王府？
姜宏海对你不好吗？你要把他推下万劫不复的深渊？你还有没有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姜幻一言不发。
就这么被这个名义上是她姐姐的女人，瞪着，愤恨着。
这幅模样落在对面人眼里，无异于默认。
心底的愤懑无法发泄，姜梦瑶一巴掌扇了过去。
姜幻伸手抓住她甩来的巴掌，眸色一厉，狠狠将她甩开，“姜梦瑶，比起在这里怨天尤人，你现在最该想的是如何将你和崔耀的事瞒下来，秽乱宫闱，别说是你，就是崔耀到时候也难逃一死。”
姜梦瑶本来还想反抗，听到她这句话后，直接瘫坐在地上，惊恐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姜幻轻蔑的瞧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能知道，别人一样能知道，所以，你现在最好给我清醒一点，出了事，没人可以帮你。”
说完，姜幻转身走了，留姜梦瑶一个人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路过宫门口的时候，姜幻看到一锦衣华服的公子坐着轿子堂而皇之的就进去了。
问身边的暗影，“那人是谁？”
暗影道，“好像是崔家前些年寻上门的远房亲戚，叫……唐俊。”
“唐俊？”
姜幻微微眯眸，这个名字她有些印象，唇角一勾，又道，“回去之后，查查他住在那里。”
暗影虽疑惑，但现在整个摄政王府都知道姜幻和陆玖的关系，颔首道，“是。”
姜幻看着远去的锦衣公子哼笑一声，抬步踏上了马车。
马车内，她微微闭上眼睛。
如果没记错，这个唐俊就是后期书里和太后厮混并且成功让太后怀上孽种震惊朝野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两人这么早就厮混到一起了。
看那人刚刚那满面春风的样子，这次的进宫想来也是香艳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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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姜幻就被告知，姜瑾在府里不仅不吃不喝，还打砸东西，打骂仆侍，熊的简直不能再熊了。
姜幻揉揉额头。
这就是她利用那个要求让崔耀办的事，丞相府阖府流放前一晚，她让崔耀将一枚药丸带到廷尉诏狱，让姜瑾假死，将丞相府唯一的男丁保了下来。
无处可去，她便将暂时他安排到了这里。
她道，“带我去。”
丫鬟带着姜幻往姜瑾的院子走去。
姜幻边走边问，“这两天他都做了什么？”
姜瑾来摄政王府两天了，但这两天她一直在忙，还没来得及顾上他。
丫鬟的表情一言难尽，她还从来没见过这难侍候的主，简直比王爷还恐怖，艰难开口道，“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不吃饭，打砸了些东西，和不高兴的时候打骂了些下人。”
姜幻，“……”
来到姜瑾现在居住的院子，姜幻才知道，丫鬟含蓄了。
硕大的院子，简直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摔碎的茶杯茶壶，打翻的桌椅板凳，扔出来的床单被褥，被人为损坏的用来晾晒衣服的架子，堆满了整个院子。
而罪魁祸首的某人此刻依旧在院子里大发雷霆，“滚，你们这些狗奴才都给我滚，我要娘亲，我要回家。”
姜幻头疼的揉揉额头。
几年前，她其实见过这孩子一面，粉雕玉琢挺好的一个小孩，现在呢，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还动不动就发少爷脾气，打骂下人。
兰小钰可真厉害，生生一个聪明机灵的孩子养成了一个二级残废，还是一个胖成球的二级残废。
丫鬟见她在院门口驻足不前，以为她是嫌弃院子里的狼藉，忙拿来扫把，想要打扫一番。
姜幻抬手制止，“不用。”
说着，脚尖拨了拨脚下的茶壶碎片，提步走了进去。
姜瑾原本还在发少爷脾气，见到姜幻来，像是愤怒的小鸟一样就扑了过来，“坏女人，都是你这个坏女人，你还我娘亲，还我娘亲……呜呜呜……”
打着，打着，情绪直接崩溃，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的情况其实和姜梦瑶差不多，丞相府一夕倾覆，巨大的落差，让他们这些娇养的公子小姐根本不能坦然面对。
能做的就是在情绪崩溃之后大哭一场，之后收拾碎了一地的尊严和心情。
能坚持下来的，之后会活的轻松很多，不能坚持下来的，差不多这辈子也就毁了。
但眼前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姜幻叹息一声，摸摸他的头，任由他将情绪发泄出来。
两天没吃东西，姜瑾的身体和精神早就在崩溃的边缘，一番大哭下来，竟是直接哭晕了过去。
姜幻抱起他，将他抱进屋里，让人请来顾神医，给他开了些药，又命人熬好，等他睡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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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早已被打扫干净，姜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两天多没吃东西，他就算醒来，也再没了撒泼的力气。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姜幻，其中的蕴含的意思明显，他饿了。
见他终于求饶，姜幻叫来丫鬟，先将汤药端进来。
顾长浩走的时候说了，汤药必须在饭前喝，不然与身体不利。
熊孩子见丫鬟进来，不仅没饭，手里还端着一碗浓黑泛着腥苦味道的汤药，一张圆脸顿时皱子一起，“我不喝。”
丫鬟为难的看了姜幻一眼。
这碗药若是由她端过去，肯定会被毫不要犹豫的打翻。
姜幻手伸出来，“给我吧。”
丫鬟松口气，将药递给她。
姜幻端着药来到床前，问，“想喝吗？”
姜瑾鼻子皱着，一张圆脸皱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死命摇头，“不想。”
姜幻嗯了声，将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笑眯眯问，“那想吃东西吗？”
纵使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低头，但饥饿还是战胜了理智，年近十岁的小男孩点点头，“想。”
“想啊~”姜幻拉长了尾音，之后将药碗往他手边一推，“想就将这碗药喝了。”
姜瑾还是那句话，“我不喝。”
“不喝啊？”姜幻从床边站起来，“好，那东西你也别吃了，我不是你娘亲，不会纵容你的无理取闹，这里也不是丞相府，不会让你永远这么长不大下去。”
说着，就这么将姜瑾丢在了这里。
走到门口，用屋里刚好能听见的声音道，“看着他，不喝药，不准给他东西吃。他若是想打砸这里的东西，任他砸，但若收拾不好，同样不能给他送东西吃。”
丫鬟应，“是。”
脚步声渐远，姜瑾见坏女人真的就这么将他丢在这里，让他喝黑乎乎的东西，嘴一撇，差点又要哭出来。
姜幻走的时候还吩咐了，任何人不准靠近他，除非他自己愿意喝药了为止。
所以也没人安慰他。
平日里千呼万唤的小少爷，此时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又累又饿，还要喝难喝的汤药。
一个没忍住，真的哭了出来。
这一次，比刚刚还要哭的昏天黑地。
由于刚刚睡过，他也没有再哭晕过去。
姜幻双手抱胸，站在院门口，极其平静且冷静的听着里面的堪称惨痛的哭声，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小荷担忧的看向姜瑾的院子，“小姐，公子不会哭出什么事吧？”
姜幻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
无非就是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罢了，但他早晚要适应，丞相府已经没了，他若能站起来，她愿意帮他一把，他若站不起来，她最多给他一个无忧的后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