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给暴君之后——泊烟
时间:2022-01-03 13:29:54

  其实娘子在王家这么多年,除了主君在时,何曾活得轻松过,何曾被人重视过。
  竹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萧衍今日登门,着重想敲打王允,但来都来了,也不好不看看王氏女就回去,便跟在竹君后面,弯弯绕绕地走过许多路,终于到了沁园。这个园子的位置很偏僻,可见主人在家中的地位不怎么样。就像宫中受宠的妃嫔一般会安排在离中斋较近的宫殿,而不受宠的,则迁到角落里,省得在皇帝眼前乱晃。
  萧衍好像明白她身上那种总是拒人千里的冷淡,是何缘由了。
  本来苏唯贞等随从要留在外面,萧衍准备单独进去。但苏唯贞不放心,非要跟着。反正他是一个去了势的人,也算不得正经男子,不会冲撞了王家娘子。他怕主上长年戎马,身边都是男人,没跟女子相处过,难免粗鲁了些,自己跟着,好歹能多提醒两句。
  竹君为萧衍打起珠帘,提醒道:“陛下小心。”
  话音刚落,一条链子就勾到了萧衍的护腕。他随手扯开,不想链子脆弱,被拉了下来,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
  萧衍皱眉站在那里,满屋的侍女也目瞪口呆。
  “不要紧,婢子会命人收拾。”竹君赶紧说。
  这女子的闺房,对于高大的陛下来说,确实有些局促。
  竹君立刻指挥别的侍女把屋中的摆件拿开,以免碰到陛下。萧衍不懂,女子房间为何要布置得这么麻烦?在花瓶里放那么长的花枝,看起来不怎么牢固的琴案就放在过道旁边,顶上悬下来的香球,不停地碰到他的头。
  苏唯贞看着侍女满屋忙碌,叹了声,看来主上离一个好男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竹君只当自己没看见,径自将床帐掀开,用银鱼勾勾住。王乐瑶躺在床上,身上压着两床锦被,整张脸苍白憔悴,瘦得下巴都尖了。她犹如花团中的一簇新雪,让人想捧在手中,又怕化了。
  萧衍觉得许宗文说的话还是保守了,问道:“你家娘子药都喝了?”
  竹君回答,“按照许奉御的叮嘱,一日三服,只不过喝了两日,还不见娘子醒。”
  萧衍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王乐瑶的额头,依旧是滚烫的,这么烧着,只怕人都糊涂了。
  忽然,他感觉到一只小手抓住自己的手掌,她轻声道:“父亲,带我走。”
  竹君正跪在床边给娘子擦汗,看到娘子竟然抓着皇帝,大吃一惊。
  “是朕来看你了。”
  王乐瑶却像没听见萧衍的话,接着呓语:“父亲,我不想入宫。”
  竹君听到娘子说的话,大气都不敢喘,连忙趴在地上,这话岂能当着陛下的面说?可是大不敬的。
  “陛下恕罪,娘子只是烧糊涂了……”
  萧衍抬手制止她,问床上的人,“为何不想入宫?”
  “宫里没有自由,还要跟很多人争陛下。”王乐瑶自顾地说,“我不想……陛下很凶,我怕。”
  萧衍垂头看着她的小手,那么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掌,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就这么怕他?
  萧衍倒不至于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走到这一步,满朝皆知,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放手了。
  萧衍反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这手细腻光滑,微微冰凉,就像上好的白玉,跟他粗砺温热的掌心,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摩挲着这双手,会下棋,能写一手好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是被甲族之鼎的王家悉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纵然他已经贵为帝王,面对她的时候,还是有几分自惭形秽。就像当年置身云端的她走到低微的自己面前,他甚至都不敢多看两眼。
  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和纵容。因为她曾对绝望中的自己施以援手,没有因为他卑微而像旁的士族那样踩上一脚。
  那份温暖,他一直珍藏在心中。
  她好像又昏睡过去,萧衍怕她着凉,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皇帝就那样干坐着,不说话的时候,威势压人。满屋寂静,侍女们噤若寒蝉,不敢弄出丁点儿的声响。
  厨房正好熬了汤药端过来,竹君要上前喂药,萧衍说道:“给朕。”
  “主上还是让侍女来吧。”苏唯贞说道。主上哪里伺候过人,更别提喂药了。
  萧衍不信喂药这种小事,还能难倒一国之君?
  苏唯贞忙给竹君打了个手势,竹君会意,过去将娘子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里,又在娘子的身前铺上巾帕。
  萧衍觉得这药也不烫,直接喝更方便。
  苏唯贞看着主上要把整碗药送到四娘子的嘴边,赶紧把托盘里的勺子递过去,小声提醒:“主上,用勺子,吹一吹再喂。这汤药可是刚熬的,烫得很。四娘子人不清醒,可能很难下咽,所以要喂得慢一点,动作轻一点。”
  萧衍拿过勺子,看了苏唯贞一眼,喂个药这么复杂?他自己喝的时候都是灌下去就了事。
  苏唯贞点了点头,主上不知道,士族里的讲究多,为了端的时候不烫手,药碗都经过处理,所以药还是滚烫的。
  王乐瑶的意识有些清醒了,她听到苏唯贞的话,先是有些震惊,陛下来了吗?而后感到嘴唇碰着温热的液体,苦味缓缓流入口中。她微微睁开眼睛,刚开始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出现萧衍低头吹汤药的样子。他似乎做不惯这些,眉头微皱,但还是一脸严肃地吹着。
  那模样还挺有趣的。
  萧衍见她醒了,要起身,便道:“别动。喝药。”
  他把勺子递过来,放在她唇边,她不得不张口,喝了下去。
  这药真的非常苦,但她每日喝,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原先算得好好的,落水生病必定会惊动宫里,王姝瑾绝不能轻易逃脱罪责。她只是没想到萧衍会亲自来,这人可是帝王,日理万机,那么多国事等着他决策,他竟在这里耐心地给自己喂药,笨拙却又很努力。
  她的心里有小小的触动,再苦的药也不觉得难以下咽了。
  萧衍原以为她那么娇气,会很怕苦,没想到一碗药喝得很快,并且不吵不闹,看起来非常乖巧。
  等药碗见了底,萧衍看到托盘上还放着一碟果脯,就拿到了王乐瑶的面前。
  王乐瑶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甜味瞬间驱散了苦味,蔓延在唇齿间。
  萧衍伸手将她嘴角沾的一点药汁拭去。
  王乐瑶微怔,抬眸看他,又迅速移开目光,自己拿手巾擦了擦,“多谢陛下。”
  “谢家已经退婚。朕命太常卿和宗正卿,择吉日,合八字,等有了结果,就会下立后的诏书。”萧衍的意思是,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了,她休想躲开。
  王乐瑶垂眸不说话,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轻轻扇动,便投下一道温柔的剪影。
  满室馨香,美人娇软,萧衍有点心烦意乱。
  “你休息,朕走了。”
  “陛下,小女有一事相求。”
  萧衍本要起身,闻言坐着未动,等她继续说。
  “小女家中有个弟弟交好,陛下可否让他入宫当值?”
  若是以后,免不得跟宫中的各家女子周旋,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深谋远虑。她不敢奢望帝王的宠爱,坐稳中宫之位,只能依靠自己。
  苏唯贞看了这个四娘子一眼,若说她贪慕权势,但皇后之位好像都不放在眼里。若说她无欲无求,可尚未入宫,竟然就向陛下求官,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可是陛下的大忌啊。
  “何人?”萧衍问道。
  “小女的堂弟,扬州刺史王赞之子,名叫王端,今年十五岁。”
  萧衍看着王乐瑶,停了一会儿才说:“朕会酌情处理。你好好养病。”
  王乐瑶想过萧衍不会轻易答应,毕竟士族子弟弱冠方可起家,更别提入宫近侍天子,就意味着将来仕途坦荡。她提了,萧衍便会注意到王端,对王端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而萧衍没有一口回绝,她还挺意外的。
  萧衍从沁园出来,脸色不佳,苏唯贞也不敢乱说话。主上是生气了?在气什么?若是气四娘子动的小心思,刚刚为何又要答应?真是君心难测啊。
  萧衍径自走到王家门外,看到牛车旁边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妇人还有几分眼熟。
  好像是王赞之妻?
  陆氏看到萧衍出来,眼前一亮。她听说皇帝亲临王家,拉着王芙一路狂奔,这才算赶上了。
  皇帝登基之时,在宫中设宴,她也去了,特意在皇帝面前露过脸。
  陆氏虽然惧怕天子的威严,但为了家中的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她硬着头皮也要上。
  “陛下!”陆氏将王芙强拉到萧衍的面前,“您还记得臣妇吗?”
  萧衍嗯了声。
  “陛下果然好记性。”陆氏厚着脸皮笑,“这是臣妇的女儿,今日特意跟着臣妇,来探望她姐姐的。”
  陆氏掐了一下王芙的腰,王芙这才行礼。
  她平时见的人本来就少,一下让她面圣,手足无措。陛下怎会生得如此高大?像座山一样,而且一脸的凶相,她的腿都软了。
  萧衍扫了王芙一眼,就要上牛车。
  陆氏怔住,难道陛下不喜欢这样的女子?可阿芙明明跟二房那个有几分相似的。
  “陛下!”陆氏大着胆子追了过去,“听闻陛下后宫空虚,臣妇这个女儿也算乖巧听话,不如陛下收入宫中,哪怕做个贴身的宫女,将来跟四娘子也好做个伴……”
  萧衍上车的动作略停顿了一下,看向陆氏。
  这个眼神,似有千钧之重,虎狼之威,吓得陆氏连连后退,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臣妇失礼,请陛下恕罪!”
  萧衍没理她,直接吩咐回宫。苏唯贞忽然反应过来,一开始,主上就没打算要别的女人,所以四娘子那般筹谋,他才生气。
  苏唯贞走到陆氏面前,“好心提醒夫人一句,主上若要人伺候,想进宫伴驾的娘子可是排着长队,貌美的,出身好的,任由主上挑选。主上今日驾临王家,就是因为二娘子算计了四娘子,他最不喜欢那些阴私手段。我的话,夫人好生掂量掂量。”
 
 
第23章 她回来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王乐瑶醒来后,病好得快多了,只不过浑身无力,胸闷咳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许宗文又亲自过府一次,调整了药方。
  尚药局的典药奉御可是堂堂四品官,并且历来只给天子看病。
  都城中能劳动许宗文几次登门的,也就王家独一份了。
  王姝瑾被罚去城外的庄园思过,一年不得回都城。王允不许她穿华服,也不准人贴身伺候,更不准庄上的人将她当作娘子,打定主意让她吃番苦头,记住教训。后来还是姜鸾求情,才让竹韵跟随。
  本来王姝瑾还打算参加春日宴,竞选临川王妃,连衣裳都已经备好。
  此番被连夜送出都城,哭得都快岔气了。
  事后,竹君说:“幸好没让二娘子去选临川王妃,若是娘子跟她做了妯娌,恐怕宫里宫外都不得安宁。”
  王乐瑶已见好转,一边喝着大补汤一边说:“她去了,未必就能选上。”
  “这倒也是。都城里的贵女那么多,相貌好,性情好的不少,二娘子也就仗着家世罢了。”竹君又说,“娘子,门房要见您的帖子都堆成山了,真的不管么?”
  “就说我养病,一概不见。”
  萧衍立后的诏书虽然还没下,但那些耳聪目明的人,早就听闻风声,知道王家的宗主房要出一位皇后,赶着上门巴结。旁系,族亲,打着各种名目求见她,甚至有人还从老家千里迢迢赶来,天天堵在大门外面。无非要她提携那些叫上不名字的兄弟,又或者是推荐不熟的姐妹入宫。
  这些人想把她当成平步青云的踏脚石,着实可笑。
  从前默默无闻时,也不见他们来关心,如今谁也别想沾她的光。
  “娘子,桓家娘子和谢家娘子来了。”侍女在门外说。
  桓曦和来过几次了,谢鱼这是第一次登门。
  两个人到了门口,在外面好生拉扯了一会儿,迟迟不进来。还是王乐瑶开口:“阿鱼,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吧。”
  谢鱼这才进来,低头小声道:“瑶姐姐,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只是听说你病得厉害,本来想托曦和姐姐给你带平安符和一些补品过来,可曦和姐姐非要拉着我来……你若不开心,我这就走。”
  “阿鱼。”王乐瑶叫她,“就算两家的婚事不成,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是你的错。”
  她们出生在士族高门里头,皆是身不由己之人,有些话不用说透,彼此之间都明白。
  谢鱼听了,眼睛泛红,几步走到王乐瑶的床前,趴在她的身边,呜呜地哭起来,“我以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王乐瑶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怎么会呢?还想着你手巧,帮我绣两个大婚用的被面呢。”
  谢鱼连忙直起身子,眼角还挂着泪花,“我,我可以吗?”
  这套被面,以后是要放在显阳殿里的。一般是皇后家中的姐妹才有这个殊荣。
  王乐瑶点了点头,谢鱼破涕为笑。
  “好了好了,我早说过,阿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你想得多。”桓曦和坐在一旁,“我看阿瑶的病好多了,明日的宫宴,一起去吗?”
  王乐瑶本来没打算去,但太后特意命人来探望了几次,强烈希望她能出席。她在家中窝了一阵子,正好趁此机会去透透气。而且,日后主持内宫,这样的场面是免不得的,趁早适应也好。
  王乐瑶手指着挂在一旁的衣裳,“自然是去的,衣裳都备好了。”
  桓曦和看了一眼,口中的水差点喷出来,“兰花?你居然准备兰花!”
  “怎么了?”
  桓曦和嫌弃地说:“我未来的皇后殿下,你该不会不知道,太后一直叫你去参加宴会的原因吧?她要把你介绍给内外命妇和官家女眷。你倒好,配个兰花,你得配牡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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