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这个,萧令娴就恨得咬牙切齿,“那个登徒子,不过长得好看些。若他不是北魏皇太子,我定剥了他的皮!借着醉酒耍酒疯,要不是旁人拦着,我已经阉了他!”
张太后道:“你这孩子,怎么口无遮拦的?你好端端地跑到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去做什么?哪有一副做县主的样子。”
萧令娴扁了扁嘴,又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听说未央居有美酒喝,有美人看,就去凑凑热闹。我怎知道那个混账太子故意隐藏身份,在那儿喝花酒!我要让阿兄把他抓起来,吊在宫门前三日三夜!”
“净胡说。”
张太后听过萧令娴在荆州做过的那些“好事”。
曾经有个书生对她出言不逊,她就把人剥光了,吊在军营前面几日几夜,那人虽然最后被放下来,但是羞愧难当,直接就跳了河。
还有她喜欢美男子,就在全荆州到处找好看的男子养在身边。有更好的,旧人就会被无情地赶出去。
张太后摇了摇头,跟这个冤家相比,外甥张琼做的那点事,忽然就觉得不算什么了。
“皇上,皇后驾到!”宫女在外面喊了一声。
萧令娴没想到阿兄回来得这么快,睁大眼睛,惊慌地四处看了看,一溜烟跑到太后的寝殿里去躲着了。
第47章 顽石。(一更)
萧衍回来后, 就直奔寿康殿而来,王乐瑶跟着他,自然也没有空闲换掉身上的服饰。
张太后看见他们两个穿成这样, 还愣了一下。尤其是皇后, 从来一副高贵精致的样子,穿上这身平民百姓的布裙,居然有种亲切感。
王乐瑶行礼, “母后,听说始宁县主出事, 我们就着急赶回来了。忘记给您买东西,请您别怪罪。”
张太后摆手道:“那都是小事,不打紧的。”
萧衍一直板着脸,沉着声音道:“人呢?还不给朕滚出来!”
他发怒时,高大的身躯积蓄着强悍的力量,十分吓人。殿上的宫人全都垂头站着, 有的还忍不住发抖。
王乐瑶看到有颗脑袋在寝殿的门扇旁边探出来, 似是不敢面对萧衍。萧衍知道她在那儿, 喝道:“过来!”
然后少女才慢吞吞地从里面移步出来。
她垂头站在萧衍面前, 双手背在身后。细长的眉毛如柳条一般,皮肤白嫩, 樱唇轻抿着。
单论相貌, 她应该是迄今为止所见到的萧家人中最好的。
萧衍抬起一只手臂, 萧令娴尖叫一声, 赶紧躲到太后的身后去了。
“你有话好好说。一国之君动手打妹妹成什么样子。”张太后无奈地说,“阿娴去未央居是不对,但那个北魏皇太子不醉酒胡来,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你光打她, 这事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吗?”
萧令娴点头如捣蒜,“阿兄,您现在是皇帝了,不可以像过去一样打我。这有损您的威严,传出去不好听的。”
萧衍不是那种会在乎名声的人。他现在恨不得打这个死东西五十军棍。
“你看看你那个样子!你是大梁的县主,你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朕还在乎什么!”萧衍怒道,“朕先打你二十杖,叫你长长记性!”
“大伯母,阿兄要杀了我!”萧令娴扑进太后的怀里。
萧衍却要内侍去抓她。
苏唯贞犯了难,这可是长沙王的掌上明珠,真打下去,长沙王那边可不好交代啊。他求助似地看向王乐瑶,王乐瑶这才说:“陛下息怒,此事也不能全怪县主。您还是先去看看那位太子,听他怎么说。”
萧令娴这才看向王乐瑶,这位就是她那个出身高门的嫂嫂?长得是不错,好像阿兄挺听她的话。看着她时,整个人都柔和了。
“对啊,阿兄,明明是那人对我无礼,您为何要打我?您最好把他丢进地牢里,饿个几日几夜,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喝花酒,玩女人!”萧令娴说,“要不是我身手敏捷,清白早就没有了。”
她越是说话,萧衍的脸色越难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闭嘴!”
萧令娴缩了一下,这才不开口了。
王乐瑶暗自叹了口气,一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家里是如何教的,半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难怪把长沙王府弄得鸡飞狗跳。
“朕回头再跟你算账。”萧衍横了萧令娴一眼,又对王乐瑶说,“你先回显阳殿,让她在这里好好反省。朕去见北魏太子。”
萧衍私心里,并不希望萧令娴去打扰王乐瑶。
他的家人都出自寒门,教养谈吐不是必修的,时常让他觉得汗颜。他的皇后,所接触的都是如谢家娘子那般,学识不凡,才比子建的贵女,优雅又懂得大体。她就是美玉,而萧令娴就是顽石,放不到一块去。
王乐瑶今日走了许多地方,身上早就出汗,刚好也想回去沐浴更衣,就依萧衍所言,向太后告辞之后,便离开了。
张太后正想问萧令娴饿不饿,可殿上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如意,她人呢?”
如意刚才也没注意,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张太后忽然头疼,不知这个小冤家还要惹多少麻烦。
*
中斋里头,沈约正对着北魏皇太子。这位皇太子在北魏素有美名,其母出自北魏士族冯氏,外祖父拜太师,北魏太后也是出自冯氏。冯氏是有名的后族,族中女子多美艳绝伦。
“殿下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沈约笑着问。
男子人生得很高大,比沈约还高,本该是疏朗英气的,但面相又带了几分柔美,秋水为神,男生女相。
“是她闯进房中,要轻薄我。”元翊说,“一个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孤是正常男人,也没有阻拦的道理。我们大魏人讲究你情我愿,别说我没碰她,就算是睡在一起了,只要当事人反悔,再各自婚嫁便是。”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此事根本微不足道,不至于大梁兴师动众。
沈约深知始宁县主的为人,她能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地纠缠沈约。后来萧衍发了军令,不准她出现在沈约周围,否则军法处置,她才消停了。
“这是大梁,不是在殿下的国中,还是得按照大梁的礼俗来办。”
元翊傲慢地看着他,“你们扣着孤,难道还要孤娶她?她愿意的话,孤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孤已有太子妃的人选,委屈她做个妾吧。”
“太子真是好大的口气,要大梁的县主给你做妾。”
萧衍负手从外面走进来,沈约立刻行礼。
元翊回头看向萧衍。当年萧衍出使洛阳的时候,他们见过一面,还交过手。元翊轻敌,自认大魏弓马天下无敌,一个小小的南朝刺史,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可他却输了。
那时南北的境况是北强南弱,大魏陈兵于边境,只等挥师南下。情况万般危急之下,萧衍被齐废帝逼迫北上,进行和谈,甚至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萧衍孤身入虎穴,受到无数的屈辱和质疑却绝不服软,让大魏朝堂记住了南朝有一个骨头很硬的刺史。
父皇看中萧衍的胆色,曾想招降,可萧衍宁死不从。父皇还想杀他,可后来还是中了萧衍的计策,让他顺利回到南朝。若干年后,萧衍已经成为了南朝之主。
如今身份互换,元翊也做好了萧衍会刁难自己的准备。
“陛下,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元翊抱拳说道。
萧衍坐下来,神色淡淡地看向他,“元翊,你一来大梁,倒是给朕不少惊喜。孤身潜入都城,欺辱朕的堂妹,怎么,还当这是洛阳?”
他的口气虽然很淡,但目光压制,元翊只觉得双肩不由地往下沉。
“孤仰慕建康的繁华,先入都城,也不过是在民间游玩一番,只是没有惊动陛下。”他勾了勾嘴角,“至于贵国的县主,容色倒是不错。孤说了,可以带她回洛阳,只要她肯。陛下舍得吗?”
萧衍冷笑一下,“始宁县主是朕的堂妹,你让她给你做妾,与侮辱朕有何区别?朕倒也不是那种古板守规之人,太子既然不愿娶,朕也不勉强,留下一根手指赔罪就是。”
元翊见到左右真的有内侍来押他,玩世不恭的神情才收敛起来,“萧衍,你不要太过分!孤可是太子,你敢断孤一指,不怕两国重新开战吗?”
“朕有何惧?”萧衍轻蔑地说,“手下败将,还敢放肆。”
元翊这才慌了,知道萧衍是认真的。他忙看向沈约,沈约却装作没看见。
苏唯贞接收到萧衍的目光,让人将元翊压在地上,展开五指,元翊冷汗直冒,面色大变,“萧衍!你敢!”
苏唯贞拿出匕首,重重地刺了下去,元翊一声惨叫。
*
王乐瑶泡在浴桶之中,闭目养神。
她一闭上眼,就是六疾馆前那些百姓的模样,挥之不去。
她是被迫当这个皇后的,一开始并未把责任挂在身上。她觉得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把家族的体面和尊贵延续下去就可以了。可是萧衍让她看到了,许多百姓还在为温饱和疾病挣扎,那些人需要她的帮助。
她既然居于此位,就应该做点什么。
当个念头如魔咒一般进入她的脑子,就好像在不停地推着她往一个未知的地方走。
身旁忽然有了响动。
王乐瑶警觉地睁开眼睛,水汽氤氲之中,看到一个人趴在她的浴桶旁边,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啊!”她尖叫一声,立刻从浴桶里出来,大呼来人。
竹君带着人冲进净室,不一会儿,就把萧令娴拉了出来。
其余的人伺候王乐瑶更衣,王乐瑶被萧令娴吓得不轻,用手不停地抚着胸口。
她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如何进来的,又在净室里看了她多久。那种感觉,就如同暗处有一条毒蛇,不停地对着她吐信子一般可怕。
等她穿好衣裳,重新坐在榻上,萧令娴还在悠闲地东碰西摸。
“嫂嫂这里布置得不错,这些器皿值不少钱吧?不如送我几个玩玩。”
王乐瑶冷冷地看着她,“谁让你来的?”
萧令娴不以为意,“这整个皇宫都是我萧家的,我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王乐瑶本来怜她孤身一人进都城,又刚刚遭遇了不幸。可看她这个样子,实在太目中无人,缺乏管教,难怪把长沙王气得将她赶出家门。
萧家本是寒门,几个男子又常年在军中,把一个好好的女孩养成这般模样。
王乐瑶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可这次是真的发了火,命竹君和侍女压住萧令娴。
萧令娴起先还挣扎,后来寡不敌众,被按着跪在了地上。她看着王乐瑶,愤怒地说:“你敢这样对我?连阿兄都不敢要我跪!”
王乐瑶一边喝水一边淡淡地说:“你既然唤我一声嫂嫂,我又是皇后,自然受得起你这一跪。”
“我可是姓萧的,你不过是个外人。”萧令娴邪魅地笑着,“你不知道吧?我阿兄拥有过无数的女人,他以前在军营里,有一回打了胜仗,把一个貌美的俘虏弄进帅帐,三日都没出来,人家最后还是哭着喊着要跟他。我阿兄从来都不会缺女人,你也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王乐瑶反而笑了,“你觉得这话能伤到我?竹君,把她带去便殿跪着,不背完十遍《女诫》不准起来。”
“我不背!”
“二十遍。”
“你!”
“三十遍。”王乐瑶扫了她一眼,“你敢反抗,我自有别的惩罚等着你。你尽管等你阿兄来,向他告状。看他是站在你那边,还是我这边。”
第48章 心意。(二更)……
萧令娴哪里能想到, 她这个嫂嫂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很好欺负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软硬都没用。
她被带到便殿, 来了一个很凶的嬷嬷,两个板着脸的女史,并几个宫女站在她面前, 嬷嬷手中还拿着一本《女诫》,一根戒尺。
辛嬷嬷把戒尺放在萧令娴的两肩, “双肩要平直,下巴抬起,目视前方。”
萧令娴不想这个嬷嬷碰她,躲了躲。辛嬷嬷说:“县主还是乖乖听话,您没有从小在宫中长大,规矩都要从头教。老身在宫中那么多年, 前朝皇后太后都侍奉过, 一定能把您教好的。”
“你敢动我!”萧令娴喝道, “你不怕我告诉陛下, 说你以下犯上!”
“老身奉皇后娘娘之命,教导县主。一不打, 二不骂, 也并非不敬。县主尽管去告便是。”
萧令娴第一次知道宫里的人厉害, 她们跟荆州那些父亲的姬妾可不一样, 出身大族,规矩严苛,不会容她放肆。
辛嬷嬷见她不说话,便一句话一句话地教她, 要她开始背。
萧令娴觉得屈辱,狠狠咬着牙。迄今为止,她都是随心所欲地成长着,反正也没人会管她。
每次她闯祸生事,想要引起父亲的注意,哪怕是一句关心。最后也不过换回个巴掌,一顿打。父亲还是一样不管她,整日流连在一群姬妾之中。
什么始宁县主,什么长沙王之女,她根本就不稀罕。
她要的是家人,要的是父母的陪伴。
既然无人在意她,就让她如同野草,蛮横地生长。
竹君站在门外,看到始宁县主在发呆,便说:“县主还是听娘娘的话,把《女诫》给背了,早点离开。否则饿着肚子,睡不了觉,就在这里耗着,怕您也是受不了的。反正我们显阳殿人多,大家轮着来陪县主就是。”
“我要见阿兄,我要见大伯母!”萧令娴嚷道。
“陛下正在跟北魏太子会面,恐怕无暇来见县主。至于太后那边,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去说过了,太后说县主擅闯皇后宫殿,任凭娘娘处置。”
萧令娴的肩膀塌下去,这个皇后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阿兄母子俩都向着她!
她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掉了,不想跪死在这里,就得乖乖地背书。
辛嬷嬷道:“《女诫》也不长,县主还是乖乖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