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像是自欺欺人一般,猛……
约半刻钟前, 青葙正在逛园子,渐渐察觉到身体出现了一丝异样,她本没当回事, 只以为是寻常的肠胃不适。
但不消片刻, 那股异样却越来越浓烈,她便知道不是肠胃上的问题。
嘴唇发干,脸上发烫, 双腿失去力气,身体里像是被人丢进了一个火炉, 那火炉越烧越旺,热气顺着心脏迅速蔓延到全身。
与那热气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难以言齿的酥痒,好似有一根轻柔的羽毛不停地在身体最私密的角落里轻挠,她眼睁睁感受着它的撩拨,却无能为力。
那茶水有问题, 青葙迅速在脑海里做出反应。
她手撑着路边石灯笼, 亦步亦趋往前走, 想叫人去替她叫大夫, 可是走了半晌,却一个人也没遇见。
看见李建深的那一刻, 她已经险些有些撑不住。
此刻, 青葙躺在床上, 身体愈发烧得厉害, 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她满身是汗,难受得皱眉。
李建深坐在床边看着,眼中隐隐带有急切,见屋里站着的下人竟无一人动弹, 便沉下脸,道:“你们是死人么?”
几个下人见太子发飙,这才下去打水过来,李建深不让她们动青葙,自己亲自上手拿帕子沁了水去擦她额上和脖颈的汗珠,一边擦还一边道:
“哪里难受,告诉我,一会儿御医便过来了,别怕。”
王家的下人们面面相觑。
外头都说太子殿下最是冷面冷心,对太子妃也不好,如今瞧着,倒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太子身份高贵,这样身份的人竟会亲自为太子妃擦汗,见她难受,又这样着急,若非她们亲眼所见,是决计不敢相信的。
王婉然赶来的时候,瞧见这一幕,脸色哗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见着青葙这幅模样,便知她怕是喝了杨氏准备的茶水了。
太子殿下没喝,反而太子妃喝了,她们的计划自然失败了,若是事后问起……
王婉然心跳如鼓,一时之间拿不定注意,本想着上前支开李建深,自己给青葙弄一桶冷水泡着再说,然而刚想有所动作,便见李建深突然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就那一眼,便叫她如坠冰窖。
王婉然下意识后退一步,也顾不得规矩,转身便跑。
母亲……母亲一定有办法。
她顾不得下人异样的目光,拼命往杨氏的屋子跑去。
此时,躺在床上的青葙愈发难受,她下意识去扯自己的衣领,露出一大片裸露的肌肤来,然后抓住李建深拿帕子的那只手,像是个孩子一般啜泣起来。
“御医呢?怎么还不到?”李建深扭头喊道。
“回殿下,已经派人去催了。”
对于屋里的吵闹,青葙是半点察觉不到,她只觉得自己身体烧得厉害,需要东西来灭火。
她红唇微张,将李建深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待终于感受到一丝冰凉,方才喘了口气,觉得舒坦了些,可是这些似乎还远远不够。
李建深见她这样,心头一颤。
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主动亲近于他。
李建深目光柔和,俯首,准备另一只手去为青葙擦汗,却看见她张了张口,唤他:“阿兄。”
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李建深的眼神瞬间黯了下去,一股无法言喻的苦涩开始在心间蔓延开来。
他咬了下舌尖,血腥味弥漫口腔。
他早该想到的,为何要有期待?她怎么可能对他如此依赖亲近?就算是在这样的时候,也不可能。
李建深坐在那里,缓缓起身,扭头不去看青葙,任由她将脸贴在自己手背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上去。
“阿兄……”她还在喊着那个人。
李建深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御医终于到了,他见李建深一直在床边坐着,挡住他的视线,不由道:“殿下……这……”
李建深睁开眼睛,放下帐幔,遮住青葙的身子,只漏出她的半张脸来。
哪有叫人瞧病,只瞧半张脸的?但御医素来知道李建深的脾气,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瞧。
他弯着身子瞧了会儿,又问了李建深一些青葙的症状,不觉心头一震。
太子妃这分明是中了逍遥散的模样……
这药在前朝宫中最是常见,主子们行房时通常会用它来助兴,药效十分刚猛。
眼前的景象,瞧着也不像是太子同太子妃的闺房情趣,可除了太子,普天之下还有谁敢给太子妃下这东西?
李建深用帐幔完全挡住青葙,道:“直说便是。”
御医垂头道:“回殿下,没见着东西,不敢确定,但依微臣之见,多半是……是逍遥散,且瞧着太子妃所服剂量不小。”
李建深不是未经过世事的无知小儿,听见这番话,又想起方才王婉然的异样,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沉下脸来,眼中满是冰凉。
不过如今还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他得先解了青葙的难受再说。
“如何解?”
御医对此事似乎司空见惯,直言道:“最直接也是最快的法子,便是阴阳交合,除此之外,用凉水浸泡也可解,只不过费时些。”
一声微不可查的呻.吟从帐中传出。
李建深抬头,道:“出去。”
屋里的下人连同御医连忙下去,顺带关上了门,不消片刻,屋内便只剩下李建深和青葙两人。
李建深回头去瞧青葙,只见她的衣衫已经褪了大半,嘴唇因为难受,已经被咬出血来。
他掐着青葙的两颊,将手指塞到她齿下,道:“咬这个。”
青葙眼中满是水汽,眼尾发红,鬓角因为发汗湿透,瞧着便惹人怜爱。
很快,一股疼痛便从李建深的手指传遍全身。
然而李建深似乎是没感觉一般,只是垂眼瞧着青葙。
疼好啊,疼可以让他保持清醒。
他听着青葙的喘息,看着她,不死心地问:“我是谁?”
青葙此刻还在被无尽的燥热折磨着,她目光迷离,眼睫上满是泪珠,她看着眼前人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她松开李建深的手指,坐起身来去抱他,她的手臂如藤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不由得轻叹一声。
李建深仍旧僵持着不动。
青葙去扯他的衣领,顺着他的喉结往上,在看见他的嘴唇时,不带丝毫犹豫吻了上去。
李建深万没有想到,他一直期盼的青葙的吻,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得到的。
他不觉得高兴,只觉得满心的悲凉。
青葙仍在缠他,李建深闭上眼,决定不再问,他像是自欺欺人一般,猛地抱住青葙,用尽全身力气去回吻她。
还问什么呢?就这样吧。
如此,也挺好。
不去想她爱谁,不去想她此刻在想着谁,不去想所有的一切,就只是她和他,两个人一起而已。
月亮已经爬起,屋里没有点灯,只是一片黑暗,静谧的夜色里只有帐幔后传来的轻响。
就在两人彼此坦诚相见,要进去的时候,青葙忽然抱着李建深,又喊了句:“阿兄。”
李建深的身子一僵,停下了,他手攥住青葙的手臂,却不敢用力,唯恐伤了她。
他看着青葙,眼睛里是一片暗淡的红。
青葙在那一片红里,神色有了短暂的清明,她张了张口,道:“殿下?”
原来方才她当真一直没有认出来他。
李建深目光深沉,那深沉里是隐隐的疼痛,暗藏在这黑夜里,很快消失不见。
“是我。”
他滚了滚喉咙,哑声道:“要继续么?”
青葙虽然脑袋昏沉,但方才那御医说了什么她还是听见一二的。
她微微挣了挣,轻声道:“有劳殿下……叫人抬桶凉水来。”
黑夜里,月光惨淡,青葙瞧不见李建深脸上的神色,只能察觉到无尽的寂静正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呵。”
不知过了多久,李建深嘴中终于发出了一声自嘲,他松开青葙的手臂起身,穿上衣裳,猛地掀开帐幔出去。
青葙躺在床上,拢了拢披在臂膀上的单衣。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很快又离去,等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青葙便费力撑起身来,想要下榻,却见李建深又去而复返,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他一句话没说,将青葙放进浴桶里,便出去了。
青葙被冰水一激,身上的燥热方才慢慢降了下去。
屋外,李建深站在廊下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他下颚绷紧,身上散发着凛冽的寒意,王家的下人们都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分毫。
李建深看着那月亮又升了些许,不自觉咬了咬舌尖。
若是身边能有一壶酒,让他大醉一场便好了。
醉到不省人事,醉到忘记里头的妇人。
他抬手,看了看方才青葙在他手上留下的咬痕,眼下一片冰凉。
怎么不再要重一些呢?他想。
这样他方才也许就不会自欺欺人了。
明明已经开春,可是他却觉得今夜的天气比寒冬腊月里都要冷,直冷到他心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建深终于转身,看向青葙在窗户上影子。
随后便走到墙边,颓然将身子倚在墙壁上,垂下了眼帘。
第50章 “非要如此对我说话么?……
寂静的夜里, 摇晃的竹影映在窗户纸上,显得格外寂寥。
青葙手扶着浴桶,指尖泛白, 有水珠顺着指尖滑下去, 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她脑袋枕在藕荷色的臂膀上,眼睛紧闭,眉头微微蹙着, 脑袋里昏昏沉沉,走马观灯一般, 闪过一个又一个人影。
最后,她看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很旧,显然是临时找来的,一路摇摇晃晃,像是要散架。
车里除了她,还有一位显得有些许狼狈的青年和妇人, 那妇人抱着她, 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显得很是急切。
青葙张了张口, 听见自己对妇人唤了声‘母亲’。
那妇人听见声音,低下头来, 青葙便瞧见了杨氏的脸, 那是比如今的她年轻许多的一张脸。
“阿葙乖, 别闹。”
杨氏脸上并没有后来面对她时的不耐烦, 手拍着她的背,反而显得有些许温柔。
一旁的男人自然是王植,他的脸色苍白,手指微微发抖, 似是在害怕什么。
杨氏道:“咱们已经跑了很远了,那些人定然是追不上的,夫君,你到底撑起来些,别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叫孩子瞧不起。”
王植喏喏地不说话,然而不停左顾右盼的动作却泄露了他的紧张。
忽然,一阵马蹄声隐隐从远处传过来,王植身子猛然一震,急忙掀起车帘往外看,脸色大变。
“他们……他们追来了——!”
杨氏亦是吓得不轻,手指甲不知觉掐入青葙的手背里,她皱着眉头高声对车夫喝道:“快点!”
马车更加颠簸。
“夫人!马车太重,跑不动啊!”车夫的声音在一阵马蹄嘈乱中传到车厢里。
杨氏的脸变得惨白,终于开始变得有些六神无主。
“马车太重……太重……”
忽然,青葙看见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好孩子,算是爹娘对不住你。”
杨氏胡乱扯过一张布,往里面塞了一件青葙的冬衣,打成一个包裹塞到青葙怀里,然后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地将她从马车上推了下去。
身子落地的瞬间,青葙看见马车正在扬长而去。
她猛地睁开眼,清醒过来。
她用双手捂着脸,将额头抵在浴桶边沿上,肩膀微微颤抖。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这么想他么?”
青葙将手放下,抬起头,看着李建深的脸,眼角满是泪珠。
李建深只当她是为那人哭的,目光黯淡,他扭过头去不看她,随手从衣架上拉过一件外裳,道:“起来吧,泡久了容易得风寒。”
青葙站起身来,屋里哗啦啦一阵水声,她整个上身赤.裸着暴露在他的面前。
然而如今两人之间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来,李建深抱青葙出来,用帕子将她身上的水珠擦了,然后用厚厚的外裳将她整个人裹上,抱起来往榻边走。
青葙道:“多谢殿下。”语气客气又疏离。
李建深脚步一顿,唇角抿成一道直线,“非要如此对我说话么?”
青葙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李建深将她放在床榻上,发现她脸上竟然有一个轻微的巴掌印,不由沉声道:“你母亲打的?”
青葙淡淡点了下头,轻声道:“没什么,已经不疼了。”
李建深眼中染上一丝冰凉。
未几,他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她的脸,但见她仍低垂着脑袋,并没有想过多与他交流的意思,不禁顿了顿,将手收了回来。
“好好休息。”
李建深说完这句话,便起身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便有下人端了碗姜汤过来,“这是太子殿下嘱咐的,怕您得风寒,叫奴婢看着您喝。”
青葙对这样的李建深有些不适应,不过她此刻本就心情低落,对今夜李建深的举动还是感激的。
不过,也只是感激而已。
她接过碗,捧着暖了暖手,将姜汤一饮而尽,然后蒙上被褥躺下,疲累很快席卷了她整个身体,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她睡得沉,自然不知道此刻,整个王家已经翻了天。
正堂外,王家的下人们黑压压跪了一大片,四周尽是身着铠甲的带刀侍卫,堂门上还挂着几张大大的‘寿’字,与如今肃穆威严的气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