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溆手上一顿, 心下一时间有些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便又是问了一句,“哪个镯子?”
小姑娘动了动,自他怀里退出少许,将纤细苍白的手腕抬起,“就是这几日我戴的镯子,上面有花很好看的那个。”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埋怨和委屈,江溆忍不住按了按她发顶的呆毛,状似不经意间问她,“这么喜欢那镯子?”
谢姜重重点头,很是理直气壮,“好看,所以喜欢。”
江溆顿了顿,向她靠近了些,定定的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思索什么。
眼看着二人的鼻尖就要靠到一起,谢姜果断伸手,啪叽一下拍在了他脸上,同时后退少许,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江溆这才回过神来,讪讪着站直了身子,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我方才想到了一些事,走神了。”
他的语气依旧是淡定的,如果面上表情不那么躲闪的话,应该会有一些可信度。
这样明显欲盖弥彰的解释谢姜也是难以相信的,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个解释,只握了握自己的手腕,腼腆一笑,“皇叔方才在想什么?”
男人这才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故作正经的咳了咳,“没什么,你若是喜欢那镯子,我再送你一对便是。”
谢姜挑眉,短暂的愣怔后露出惊诧的表情,“那是皇叔送的?”
“不错。”
江溆神秘的眨眨眼,“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
果然是他送的。
谢姜目光微动,长睫敛去眸底思绪,扯了扯唇角笑了。
镯子上的“溆”已经足够说明它的来处,如今看来,她的猜测不错。
只是,生辰礼物的话,她应该印象很深才对,更别说镯子上还有“契阔”二字。
见她沉默,江溆以为她又不舒服了,刚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手背便是覆上软软的掌心。
谢姜淡定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娇憨的吐了吐舌,“这里有些冷,皇叔早些回去休息吧。”
反正她该问的也问完了,想要得到的答案也有了,其他的暂时不急。
注意到江溆略显委屈的表情,谢姜嘴角抽了抽,刻意忽略了心头的异样移开视线,“皇叔的伤势尚未痊愈,不宜着凉,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再去给皇叔请安。”
说完,她干脆利落的关上窗,江溆本想凑上去再说些什么,差点没被撞到鼻子。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唤了声“姜姜”,怎么听怎么委屈。
确实委屈啊,方才若是他再靠近些,就要被拍到脸了。
谢姜转身的动作一顿,无奈的揉了揉额角,好脾气的安抚他,“现在真的很晚了,皇叔该早些休息了。”
江溆有些不情愿,“你现在困了?”
谢姜点点头,又想到现在江溆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补了一句,“困了。”
既是如此,江溆也没有多逗留,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谢姜缩回被窝时感受到了明显的困意,她打了个哈欠,眼尾晕出了细微的泪意。
自上次看到那镯子上的字,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对江溆那没来由的亲近与依赖暂且不去追究,但既是他们这般亲近,他送的生辰礼她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那镯子还戴在她手上呢,自己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总觉得她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又想不到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除了……
自己体内那突然被发现的毒蛊。
苗苗说她是江溆特意到苗疆去请回来的,说明他早就知道她体内有毒蛊了,也知道是什么蛊,专门去苗疆一趟就是为了找苗苗。
她自己对于这什么毒蛊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何江溆会知道的清清楚楚?
这般想着,脑袋又开始痛了,谢姜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暂时将这些抛到一边,小声的嘟囔了几句,缓缓睡去了。
第二日她醒的很早,但也没有急着起床,而是缩在被窝里发呆。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昨晚梦到江溆了,是很真实的一个梦。
梦里的江溆似乎很开心,将她扣在怀里细细的揉着她的发,而她似乎心情也不错,乖巧的窝在他臂弯把玩他的发丝,还调皮的抓了他一缕发丝编了个小辫子。
对于她这般大胆的举动,江溆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而是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在她额际落下轻轻一吻。
若是在之前,谢姜定然会觉得这是个荒唐的梦,不过她已经看到了那对镯子上的字,这样的梦不过是对应到了她的一个猜测。
或许,她应该再去问一问。
这般想着,她便是猛地坐起来,脑中一阵眩晕,她又是栽倒在柔软的锦被里。
“哎?殿下?”
刚进来的苗苗见她倒下去,当即咋呼着跑过来,扶住了她纤瘦的肩,“殿下哪里不舒服?”
谢姜闭了闭眼,尽量去忽视脑中的昏沉感,任由苗苗将自己扶着靠好。
“无事,只是方才动作太大了,有些头晕。”
她揉了揉额角,靠着床头缓了片刻才起床洗漱。
因为还在养伤,月棠又没了,姜府派过来照顾她的侍女又是有些拘谨,谢姜便简单的让她给自己挽了发,穿了一身稍微宽大的裙衫,避开了身上尚未痊愈的伤。
谢曙和宋沉是和早膳一同到的,看着谢姜乖乖的喝了药,又是哄着她喝了热粥。
见小姑娘满足的放下筷子,熟知她一些小习惯的谢曙及时递过去一方帕子,谢姜笑着接过擦了擦嘴。
漫不经心的拨弄了一番腰间的禁步,谢姜忽的想起一件事,“对了,外婆和姨母她们怎么样?这几日我估计不能去请安了。”
她伤的太重,现在面色还是苍白的,文氏本就缠绵病榻,若是她去了刺激到她们,那便不好了。
谢曙目光微暗,细微的笑了,“她们无事,我已经让人去报过平安了,她们让你好生休养,莫要挂念她们,待痊愈了再去请安也不迟。”
谢姜点头应下,垂首饮了口热茶,见对面二人还在看着自己,忍不住蹙起眉心,“你们今日无事可做吗?”
“自然是有事的。”
谢曙笑着摇头,屈指敲了敲桌面,才继续道,“这几日我与你阿沉哥哥会有些忙,你乖乖待在房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小姑娘疑惑的眨眨眼,苍白的小脸因为热茶而出现浅淡的一层红晕,“那我不出门,只在姜府里走一走,可以吗?”
谢曙与宋沉几乎是同时拒绝,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不行。”
见他们少有的这般默契,谢姜被小小的惊了一下,定定的看着他们,语气有些不确定,“为什么?”
这里是姜府啊,是外公的地盘啊,总不至于这里也有人会对她不利吧?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里所有人都是有危险的。
许是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严肃了,谢曙偏首咳了咳,掩饰住自己的异样,“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还是莫要乱走了,在院子里散散步就可以,毕竟这里不是宫中,若是被人冲撞了也不好,苗苗姑娘要替你准备解药,无法时刻看顾着你,若是出现什么意外,会很危险。”
谢姜挑眉,若有所思的点头,乖乖的捧着杯盏小口小口的饮茶。
见她安静下来,谢曙和宋沉这才暗戳戳的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下一刻,小姑娘忽的抬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二人同时紧张起来,呼吸微紧。
就在他们以为这小祖宗又要闹腾时,谢姜却是歪了歪脑袋,软着声音撒起了娇,“那我去找皇叔可以吗?我想听他讲故事。”
谢曙大大的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自然可以。”
说着,似乎还是不放心,他又是嘱咐她,“皇叔伤的也很重,现在还未痊愈,你到了他那边,要乖乖听话,不可以闹腾,知道吗?”
谢姜连连点头,笑的狡黠,“知道了。”
谢曙和宋沉是亲自将谢姜送到江溆那里的,生怕她乱跑,离开后才松了口气。
他们很怕谢姜发现什么或是撞到什么人,毕竟此次的事太过严重,必须要等太子谢珺过来才能彻底的处理,就算是谢曙也不能越俎代庖。
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放心江溆,自然是因为这位皇叔对谢姜独一无二的宠爱,说句纵宠都不为过,他自然不会让谢姜发现什么端倪,毕竟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此刻,他们非常放心的那个人却是愣在了原地,一双手抬起停在了半空,无措的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他刚拿了话本准备递给身后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怀里却是冲进来软软的一团,腰身环上柔软的手臂,力道不大,却是足够让他不知所措。
这是谢姜前世今生以来,第一个主动的拥抱,还是在她不曾记起的情况下。
谢姜脸皮薄又害羞,他是知道的,是以二人互诉衷肠之前她都是被动的在接受他的情义,就算是他在她耳畔说着动情的话,她都不曾这般主动过。
至于互诉衷肠后?
他还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毕竟小姑娘每次都会在和他互诉衷肠后忘掉一些事,好巧不巧还是他与她的感情。
所以,谢姜今日主动扑到他怀里,江溆直接失去了所有的动作,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若是他主动,他自然能够淡定应对,甚至还能撩一下小姑娘,只是……
没想到,今日他倒是成了被撩的那一个。
注意到他的愣怔,谢姜细微的扯了扯唇角,软绵绵的唤了声“皇叔。”
江溆耳垂一热,用力的闭了闭眼,顺着自己的心意环上她娇小的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嗯,在呢。”
许是为了掩饰自己方才的无措,江溆选择主动开口,“看来姜姜是真的越来越会撒娇了。”
他的语气是明显的温柔,谢姜感受到他在揉自己的脑袋,像在给小动物顺毛,而她也确实对这个做法很是受用的。
说实话,她方才主动扑过来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江溆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
她轻笑出声,自他怀中探出一颗脑袋,笑嘻嘻的继续撒娇,“我昨晚梦到皇叔了。”
“嗯?”
男人手上动作顿了顿,眸底隐隐间透出几分期待,“梦到我什么了?”
谢姜眼珠转了转,忽的勾唇一笑。
江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梦到皇叔穿裙子了,很好看呢。”
小姑娘边说边比划,眉眼生动,“就是我上次及笄的时候,最后穿的那一套,皇叔穿着真的很好看的。”
江溆:“……”
他并不需要这份夸奖。
小姑娘扬着一张小脸,还泛着病态的苍白,笑的却是烂漫的,澄澈的目光满是真诚,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所以……
她是真的梦到他了,梦到他穿裙子了。
一时间,江溆心里有些复杂。
他扯了扯唇角,屈指在她额头敲了一记,“你啊。”
他没舍得用力,只能无奈摇头。
行吧,梦到他了总比没梦到要好,就算是穿裙子,那也是梦到他了。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可以理解为他的姜姜白日里是在念着他的。
这样一想,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呢。
谢姜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表情从惆怅到沧桑再到欢喜,也不知道他的心情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当然,她也没有要去多问的意思。
她不过是要逗逗他,逗完了便可以进入正题了。
江溆让人上了茶点,拿了话本给小姑娘,自己动手开始剥瓜子。
谢姜托着下巴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待眼前的小碟里有了一小堆的瓜子仁,才移开视线专心吃瓜子。
江溆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半束的乌发下,耳垂已然染上了红晕。
“皇叔,阿璇是谁?”
闻言,江溆指间的瓜子直接掉在了桌案上。
对上她懵懂的眼神,江溆细微的皱眉,“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个名字?”
谢姜挑眉,“我看到苗苗带了一副画像,那上面署名是阿璇。”
江溆在心底将不靠谱的苗苗说了一番,面上表情却是没有什么变化,“许是她认识的哪个画师吧,我也不知道,等晚上你可以去问她。”
在这之前,他要去将那不靠谱的苗苗敲打敲打,告诉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这一番解释似乎也说得通,谢姜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扔了几颗瓜子到嘴里。
她咂了咂嘴,继续道,“那个阿璇为何生的与我母后那般相似?”
江溆:“!!!”
第49章 契阔是何意
她的发问来的猝不及防, 江溆也不知道小姑娘到底知道了多少,心下思索了一番,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淡定的, 刚要开口,却是被谢姜直接打断。
“皇叔要说实话哦。”
江溆果断闭嘴, 将原本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定定的看了她半晌, 终是叹息一声,“你当真要听?”
阿璇为何与皇后生的那般相似,当然是因为有关系啊。
谢姜不傻, 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自然能发现一些端倪, 加上从苗苗那边套来的话, 心底已经有了猜测, 只是还不确定。
她眯了眯眼,平复了一番心情,才抬眼对上他郑重的目光, 点了点头, “二哥和阿沉哥哥什么都不说,我只好来找皇叔了。”
这般故作轻松的语气倒是缓和了气氛,江溆放下手中瓜子, 耸了耸肩,“为何这般肯定我会告诉你?”
小姑娘摸了摸下巴, 俏皮的眨眨眼,“感觉啊,我觉得皇叔不会骗我。”
闻言,男人却是直接笑出了声, 撑着下巴看向她,“所以你就是觉得我好欺负?”
“不是不是。”
谢姜连连摇头,努力睁大了水润澄澈的眸,眼巴巴的看着他,“皇叔这么好,怎么会好欺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