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七重血纱
时间:2022-01-03 16:20:08

  腰上和背上的擦伤用了药,冰凉凉的感觉盖过了刺疼,颈侧的伤敷了药用软绸裹着。
  大夫进了门,瞧着虞卿靠在床头,朝苏有辞和虞卿施礼后在床边坐下,搭脉问诊。
  仔细检查了一番,大夫在纸上写了几味药。
  “劳烦公子命人随老朽回去抓药,姑娘这伤不打紧,不过需好生养着,别又扭了气,腰背的外伤在愈合前不可沾水,至于后脑……”
  大夫停顿了下,见苏有辞一下紧张起来,忙道:“有一点肿块,但属于正常,并无淤血,明日我再来一趟,若消下去了,便没事了,只是姑娘可能要遭些罪,可能会出现恶心作呕的反应。”
  “那这扭伤何时能好?”苏有辞起身送大夫往外走,问了一句,“小半月左右能好吗?”
  大夫笑笑,“公子当真年轻,伤筋动骨一百日,小半月哪有好全的,不过姑娘运气好,只动了气,想来半个月差不多,但也要当心才是,别再扭着了。”
  苏有辞松了口气,朝大夫点了下头,看向林原,“林原,从大夫回去。”
  林原会意,朝大夫抱拳施礼,“大夫请,我送您回去,顺道把药拿回来。”
  送走大夫后,苏有辞回到房中,见虞卿盯着床帐发呆,便知晓她还在想着余家的事,走上前坐下。
  “盯着看了这么会儿,眼睛不累?”
  虞卿动了动嘴唇,目光转而看向屋内的陈设,有衣柜、木箱、梳妆桌还有盥洗用具。
  屏风后是一个小书房,上面还有苏有辞寻常时候练字的书册。
  “公子。”
  虞卿忽然喊了一声,也没下文,让苏有辞疑惑不解。
  伸手摸了摸虞卿的头,苏有辞接话问:“怎么了?”
  虞卿眨眼,扭头盯着苏有辞,“余家会被抄家吗?”
  说完虞卿又道:“我不要余家的半个子,但余家若是被抄了,我想去看看,我——”
  “余家的东西会悉数充公。”
  苏有辞接过虞卿未说完的话,“此事我不能应你。”
  看着苏有辞,虞卿笑了起来,忍不住道:“还好你拒绝了我,若你答应我,我便是罪人了。”
  虞卿坦然得很,尽管有些失落却更多是庆幸,庆幸苏有辞是个清醒的人,“看来,脑子真给撞坏了。”
  “不过有一事我可帮你。”
  苏有辞见虞卿神色变化,替她拉好被子,握住她的手,“带你去看余家如何被抄的。”
  看别人被抄家?
  虞卿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苏有辞是如何一本正经说出这么……让她难以拒绝的事?
  平生头一回赶上这样的热闹,虞卿笑着点点头,“这不去倒不合适了,毕竟被赶出家门时,我也没想到还有这一日。”
  心上笼罩着的阴霾散去,虞卿粲然一笑,“可惜腰扭了不能喝酒——”
  话音戛然而止,想起那日醉酒后的模样,虞卿脸上微热,轻咳了一声糊弄过去。
  “往后喝酒找我——”
  “公子,府上来人了。”
  门外响起的妙玲声音打断了苏有辞未说完的话,屋内两人皆是一怔,虞卿先反应过来,没有松手也没装傻。
  “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虞卿盯着苏有辞的眼睛,“我说过,我会乖乖守在这里。”
  苏有辞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退开一些对上她莹润的眼神,“没什么事,有事也没人拦得住我。”
  “说得像是要上阵杀敌,你快些去,我这里有妙玲和六子,自在得很。”虞卿揶揄了句,待苏有辞真正起身时,心里漫开不舍。
  她又不是圣人,哪里会真如表面看上去一样淡然。
  直至苏有辞离开房间,门关上,虞卿闷在心里的那声叹息才缓缓吐出,轻轻将被子拉高了一些,几乎快没过鼻尖。
  细致的眉眼间染上一丝不安,她知道,晋国公府是为了今日的时来寻苏有辞回去。
  这一走,她不知道苏有辞是不是又要挨一顿打,打得背上没一处好皮肤,又怕苏有辞犯倔,和家中父母顶撞起来。
  她愿为外室,却不愿苏有辞因自己挨打。
  午后,虞卿喝了熬好的药,昏昏沉沉睡去,梦里看到苏有辞跪在一尊佛像前,背脊挺直,嘴唇发干的狼狈模样,出了一身汗,周身好似被一圈圈荆棘缚住,挣脱不得。
  耳边传来呼声,虞卿浑浑噩噩从梦中醒来,呆愣半晌才看向床边站着的妙玲,又看了眼窗户外。
  天色已黑,她是睡了一下午。
  “我……睡得太久,有些不安生而已。”
  虞卿不知是在安抚妙玲还是安慰自己,任由妙玲替自己擦去额头的汗,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下意识探头往外看。
  妙玲见她有动作,生怕牵扯到腰,忙按住她,“姑娘,你有伤,别再动了,可小心些。”
  刚说完话,六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姑娘,妙玲姐姐,有客人来了 。”
  又是客人,她这一方青竹小院,这段时日倒是来了不少客人,还都是贵客。
  —
  虞卿被扶着坐起时,脸色还有些苍白,拢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直至对方开了口,才勉强稳住心神。
  该来的迟早要来的,她只是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她想象中,至少自己是衣冠整齐坐在厅堂之上,接受盘问。
  “今日不慎摔倒,大夫交代不能下地,还望郡主海涵。”
  虞卿朝坐在对面的元安郡主点头示意,“郡主突然到访,不知道所为何事?”
  元安郡主出身皇室,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自幼得宠,从出生到现在可以说几十年从未受过半点亏待。
  性子养得温和,却也不乏锋芒,但相较于虞卿之前见过的几位贵人,倒也算得有眼缘。
  “子辞今日回了府,你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元安郡主并没有咄咄逼人,反而像是话家常一般问了句,“我以为你见着我,会先问他如何。”
  虞卿摇头,“公子回去时我知晓,也未阻拦,国公府是他的家,他不论何时回去都是应该的,何况,国公府的事我打听了又如何?公子还是公子,国公府还是国公府,不会因我在这里问郡主几句,便不一样了。”
  她这话倒不是在讽刺元安郡主,只是她的确这般想的,问了也白问,不如不问,苏有辞既然回去了,那也不可能因她几句话就回来了。
  元安郡主失笑,“倒是忘了,听婉儿提过,你是个玲珑心思的姑娘,心境明亮,看得透彻。”
  听到这句话,虞卿瞬间紧张起来。
  元安郡主口中的“婉儿”不出意外就是苏有辞的大嫂孙氏,心里暗暗感叹,国公府里的女眷,的确一个比一个更难应付。
  比起她们来,余二夫人那样情绪外露又心思藏不住的人,好应付得多了。
  “郡主的夸奖,虞卿不敢当。”
  虞卿四两拨千斤推了回去,也猜不透元安郡主来这里的用意,只隐约摸到了边缘,始终看不透。
  仔细想想,她如今还未年满十七,在元安郡主面前算得上乳臭未干,要能看穿对方的心思,那说不定是稀世奇才。
  妙玲站在一旁,呼吸都快止住,只觉这两人多说一句话,周围向自己压来的空气就挤一分,她快要把自己给憋死了。
  元安郡主伸手去碰了一下茶杯,垂眸的瞬间眼里闪过迟疑,不过很快恢复,复又抬眼看着虞卿,“婉儿出身也算不得好,家中堪堪是个六品官,但我与公爷都喜欢这个孩子,机灵、懂事,最重要的事,不会干涉焕之的事。”
  终于说出来了。
  虞卿松了口气,知道元安郡主在意的是什么了。
  不是外面的流言,更不是她是苏有辞的外室,这些或多或少在意,但最在意的是苏有辞替她办了余家。
  这是滥用职权。
  虞卿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情要如何解释,这才发现这件事情如何都说不清。
  余家有罪,征虏将军府有罪,的确该揭发,也该定罪,但唯独不能是因私情去做这事。
  不管苏有辞是不是因为她才去查这些,在旁人眼里,苏有辞就是为了她才迁怒余家和将军府。
  “我……抱歉。”
  虞卿不怕余二夫人那样的恶人,只怕元安郡主这样明事理的人,垂下眼道:“他还好吗 ?”
  “不好。”
  元安郡主很快回了一句,“他大哥大嫂此刻正在府里向他们的父亲求情,他跪在祠堂里,背上有伤,没人敢去上药。”
  虞卿猛然抬起头,看向元安郡主,“他挨打了?”
  心里的那一丝歉疚,在听到苏有辞挨打后灰飞烟灭,过于激动地情绪牵动身上的伤,顾不上疼不疼直接道:“伤得如何?”
  她亲眼见过苏有辞浑身是伤的从马车上下来,替他换药的时候还能听到他一声声疼得抽气。
  元安郡主并未答话,反而看向妙玲,“我命你好生照顾二公子,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闻言妙玲膝盖一软,低着头答道:“郡主开恩,奴婢、奴婢只是听公子吩咐,而且姑娘、姑娘是个好人,外面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也未——”
  “妙玲,住口。”
  虞卿呵斥住妙玲的话,垂眼道:“郡主,余家和将军府的事,公子在我说出身世前,便已经在查,我知晓这件事揭发得这么快或许有我的原因,但我想公子并非是徇私的人,他是你的孩子,你应比我了解他才是。”
  沉默的那段时间,虞卿一直在想,到底是不是自己让苏有辞在朝堂中受人弹劾。
  她思前想后,都觉得苏有辞并非是徇私的人,他有原则,也有自己的处事作风,偶尔会有些放浪形骸,但绝不会徇私枉法。
  余家有罪,将军府有罪,因谁而起的揭发,很重要吗?
  她是受害人,若因为她和苏有辞的关系,便不能向苏有辞告发这两家人的行径,那王法又有什么用?
  或许她很幸运,比起那些投状无门的人,她至少还有苏有辞,那些走投无路之人,又该怎么将自己的一纸状书投到官府,让朝廷为自己做主,告发那些贪官污吏,而不是落得一个杖责致死的下场。
  “郡主今日来,想必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若郡主回去能见到公子,可否帮我带一句话给他?”
  虞卿不知道元安郡主会不会答应,有些不安地看着她。
  刚才那番话的确是有些鲁莽了,又有些气急,可虞卿不后悔,她有错,却也没那个本事能撼动到朝廷里的栋梁。
  元安郡主语气仍旧是之前那样淡淡的,“什么话?若是你们二人的体己话,便不用说了。”
  “我会一直在这里。”
  虞卿并未说在这里等他,也未说什么让他别一直犯倔,简单一句话,却知道这是苏有辞最想听到的话。
  世上的人那般多,在京城里擦肩而过的人,说不定一辈子也再碰不上第二回 。
  冬至雪夜,并不算繁华的巷道,拐角处那般隐蔽的地方,苏有辞也能撞上她,许是注定的就要在那刻碰到对方。
  念及此,虞卿唇边牵开一抹笑,看向元禾郡主,神色温柔,不带半点杂念。
  元禾郡主盯着虞卿一会儿,也未开口说答应还是不答应,朝身边的顾嬷嬷看了眼,起身离开了房间。
  待人离开后,虞卿一下虚软往后靠着,抬眼看向妙玲。
  “妙玲,你在柜子里拿药出来,我背后的伤好像不对劲,得换药。”
  妙玲怔了下,连忙起身,“我这就给姑娘换药,姑娘你先趴着,我马上过来。”
  见妙玲慌慌张张的样子,虞卿不由得失笑,小心趴在床上,闭眼想着元安郡主临走时的神情。
  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
  晋国公府。
  苏焕之站在祠堂院子里,身边跟着孙婉,两人看了眼对方,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苏有辞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臭,跟苏允辑一个样,父子俩一个臭脾气。
  “你说小叔这么倔是为了什么?”
  孙婉拉着苏焕之的手,给他揉手腕,“原先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对那小姑娘起了怜爱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一时兴起也有这般长的时日了。”
  苏焕之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因为这事才不愿意低头,是爹那话着实过分了些,阿弟再犯浑,也不会徇私帮那位姑娘的。”
  “你们兄弟倒是一样,小叔也的确不像是那样的人,当初锦宴楼那位,他都不愿意用自己的身份来逼人家,如今倒也不像是会为了余家这小姑娘就徇私的。”
  孙婉说着,余光扫到院门口,一下没收住劲儿,掐了一下苏焕之的皮肉。
  苏焕之连着伏案处理公务好几日,突然被人这么一掐,吃痛蹙了眉,还来不及问就看到了院外站着的人。
  这下夫妻俩默契地看了看彼此,朝来人点了一下头,便一起走到了廊亭里去坐着休息。
  姜瑟其实并不常来这里,一开始她甚至不被允许离开自己的院子,她身份尴尬,既不是被迎进门的姨娘,也不是一般做工的女使,府里知道内情的觉得尴尬,不知道内情的又好奇,她也不愿再出门。
  随着苏有辞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了,她才得了些自由,能够在府里走动,只要不去不该去的地方,倒也都是把她当客人一样恭敬对待。
  想着,姜瑟走到了门外,轻轻敲了一下门。
  “公子,是我。”
  门里的人半晌未做答应,就在姜瑟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时,苏有辞开了口。
  “回去吧。”
  姜瑟一怔,“我不是来劝公子向国公爷服软,是想说,虞卿姑娘是个玲珑心思的人,却又有一颗坚韧的心,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
  她服输了,因为在虞卿身边的苏有辞太不一样了,不一样到她觉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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