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味药引 ·
沈临烟瞧着那花房里并无女子身影, 地上花盆倒是跟前几日一样摆放着,上头的花瓣也落了一地。
莫不是出去了?
白月衣袖下,指尖微伸拾起枯败的粉瓣来, 轻嗅一口倒也没了之前的气味。
正瞧着,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位小姐, 莫要碰……”女子气喘微微盯着花盆底部, 提醒着眼前人。
沈临烟这才转过身子,言语温和:“姑娘放心,我并不曾碰过花盆里的。”
花娘瞧见眼前女子的面容先是一怔,又很快松了口气:“还好没……这位小姐可是又迷了路?”
沈临烟倒是心里疑惑起来, 问道:“这花娇弱碰不得吗?”
花娘轻叹口气, 瞧了她一眼低低嘟囔道:“这花也并不娇弱, 不是碰不得,而是不能碰……”
“不能碰……又是何意?”沈临烟问。
花娘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禁后退几步低头说道:“小姐还是莫要问了, 奴婢还是送小姐出去吧。”
女子那头低得更低了些,又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沈临烟瞧了那花一眼, 掩下心里的好奇解释道:“我此番并不是迷了路……”
“小姐您……”
“我来向你道谢罢了,谢你送来那日的花。”说着女子将自己手腕处挂着的翠色银丝镯子小心取下,缓缓塞到了花娘手中。
“这实在贵重……奴婢不敢。”花娘心里诧异,自己不过是让眼前女子拾了些花瓣去, 却给了这般报酬,实在不妥。
“不过是些花瓣,小姐又何必?”花娘声音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沈临烟摇摇头轻笑一声, 自己在花娘眼前想来还是某家不知名小姐, 她要谢的也并不完全为了花瓣那事,更主要是为了那几支玉簪花罢了。
见花娘推脱, 双手将那镯子往外推。她索性直接戴在了手腕处,轻轻按着。
“你再不收下这镯子,我可不走了。”她佯装生气,眼尾倒是沾染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花娘也不再推脱,向眼前女子福了福身:“奴婢谢过小姐,还请问小姐是哪家的?”
沈临烟摇头回应道:“小姐倒是谈不上,唤我小烟便好。”
这沈家嫡长女的称呼,恐怕从始到终只是个笑话罢了。
“谢过小烟,若是今后有需要花娘的,尽管开口就是。”花娘又再度郑重向女子行了一礼。
倒也不为别的,她自小便被人轻.贱排挤,好不容易等到长大了些,父母双双撒手人寰留了她与年幼弟弟相依为命。
好不容易来了王府寻得差事,虽说受了她人非眼,倒也勉强可以维持生活。
可怜弟弟年弱多病,她便潜心研究起草药来,那花盆里也未尝是表面瞧着的团团锦簇。
可眼前女子送得镯子,显然是花娘得过最贵重之物,她心里又岂不动容。
沈临烟顺势扶起女子,握着通红的指尖示意:“花娘姑娘,就此别过。”
“别过。”
待那月白身影翩然而去,花娘才缓缓将视线收回,定定看向手腕处的镯子。她又很快从袖口抽出一块白方帕,将镯子细细包好妥善放在贴身衣物处。
瞧着沈临烟从花房里头出来,白茗也迈着碎步小心迎了上去,扶着女子手臂,低低问了一声:“王妃娘娘,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便出来了。”
沈临烟扫了身后一眼,由她扶自己向前走着,轻笑:“那几支玉簪花可还开着?”
“自然开得极好。”白茗摸不着头脑,轻轻回了一声。
女子轻轻颔首,倒也没再说话。
若是她没记错玉簪花还有个用处,便是做药引子。
那花盆里未曾触碰过的,恐怕也亦是如此。
沈临烟才回了屋子里,从梳妆台前取出那支桃木簪子细细把玩着,或许这样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白茗瞧了瞧那妆台上的首饰,不过寥寥几支素雅的珠钗,甚至比她一个下人装饰玩意还少了些。
倒是前些日子皇后送来的赏赐,放在偏殿里头积灰了也不见有人碰过。
“王妃娘娘,过几日便要去清净峰,需要准备什么吗?”白茗在一旁小心沏着茶,询问道。
清净峰?若是白茗不提醒,她倒是差点忘了。
“白茗你可知,我们要在清净峰待几日?”沈临烟杏眼微垂,又再次落在了那桃木簪子上头。
“这……还得看王爷。”白茗这才将沏好的茶轻轻端在梳妆台上头。
她心里也奇怪,自家王爷从不信这些,怎现在倒是隐隐有些痴迷。
女子刚要触及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顿,朱唇轻启:“王爷……也要去吗?”
沈临烟心里诧异,王爷平日里不见踪影,她还以为这清净峰只是自己跟白茗去。
“是,说是要去为国祈福的。”白茗解释道。
为国祈福,恐怕又是一个好听的幌子罢。
“我知道了。”沈临烟这才端起面前的茶盏来,轻茗一口。
盏间隐隐约约的雾气,朦胧了女子视线。
倒是有些看不清眼下的局势了。
今日她怕是惹恼了那太医,跟皇后的梁子又结深些许。不过这些她也不在意,只凭吊着这口气便是。
***
阴冷潮湿的暗牢里,此刻正颤颤巍巍蜷缩着一袭黑衣女子。原本姣好的面容多了几道深色红痕,那衣服也被鞭子抽烂了几道残破不堪的口子,实在狼狈。
与先前女子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
站在一旁的黑袍正淡淡看着眼前女子,腰间红绳挂着的白玉牌子定然不动,隐隐带了几分冷调。
“空穆,你怎么来了?”女子强忍着身上的痛意,抬头看向空穆,眼神里满含希冀努力往前爬了几步,询问道:“是不是主上大人……要你来的?”
空穆不着痕迹退后几步,语调平淡:“十九殇,可是你调制的毒药?”
“十九……十九殇,怎么了?”女子向前攀爬沾染血迹的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神也不禁惊慌失措回避着。
“锦宜,你当真不知万花楼所练毒药不可外传?”空穆轻哼一声,冷冷向女子质问道。
锦宜捂着耳朵连连摇头,话语也有些含糊不清起来:“我自是知道……不可能外传。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空穆也不再废话向女子伸出手,冷言冷语道:“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锦宜心里诧异,却也装疯卖傻起来。
“是主上中了十九殇?”她问。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空穆半环着手臂,冷冷瞧着眼前人。
“每个人所要调的剂量不同,你若是不告知我,我又如何知晓……”锦宜低着头的眼眸微转,低低解释道。
她手上的解药跟着十九殇一起卖了出去,什么剂量不过是哄人的法子罢了。
她倒也想知晓中了毒的,究竟是谁。
又或许,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只是不敢承认面对罢了。
可这空穆真就愿意上当吗?
她在赌,却下错了赌注。
还未等空穆开口,暗道尽头便现了一抹红绸,片刻如鬼魅般的身影不带任何声响,便直直站在两人中间。
“主上大人,奴办事不利……”空穆见状急急半跪在男子面前,请求责罚。
还未等男子的话说完,君初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墨色长剑,贴向女子脖颈处,桃花眸里是许久未曾见过的杀意:“交出来。”
男人说得这简简单单三个字,竟一时让半跪在地上的锦宜生生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白皙的脖颈处,已然渗出刺眼的血色,他也未曾将手中剑动过一分一毫。
感受着剑刃处带来源源不断的冷意,锦宜忽的清醒过来,主上这次恐怕真要杀了她。
“解药……没了。”女子话语说得吞吐,颤颤巍巍的语气中又夹杂了几分哭腔。
君初轻挑着浓眉,手里握着的剑微微用力,那女子脖颈处的血又流了些许下来。
锦宜的脸已然吓得惨白,不敢动弹连忙说道:“需……需调。”
感受着那剑刃离自己远了些,女子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缓了缓心神继续说道:“前几味药倒是好寻,只是这最后一味药怕是难了。”
锦宜低垂着眼,也不敢抬头看向眼前阴晴不定的男人。
她还是头一次,瞧见主上大人如此发怒。
“何物?”君初桃花眸微眯,倒是有些不耐烦起来。
锦宜也不敢怠慢,颤颤巍巍回答道:“最后一味药,便是药人的血。”
可前年,世间最后仅存的一个药人早不知了去向,多半是被人圈养了去,又或者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不知为何,君初眉眼之间慢慢舒缓开来。
那长剑也从女子脖颈处离去,抬眼示意空穆便没了踪影,留下面容惨白的女子大口喘着气,暗自庆幸自己生还。
瞧着宫殿里一袭红衣坐于桌案前头,面无表情掀开衣袖,划一抹痕过。落于瓷碗里头的到底是鲜.血,还是衣袖处交缠的红绸倒是有些分不清了。
只听得液体滴答滴答,在宫殿四处回荡。
第48章 .走在路上 ·
京中秋雨连绵, 等了三四日才停歇。
屋内穿着一袭月白衣衫的女子,才支开木窗便引来一阵沁骨的寒意。
白茗眼瞧着自家王妃娘娘掩着面容,顺势拿起搭在软椅上衣裳, 向着女子清瘦的肩头披去。
“王妃娘娘,小心着凉伤了身子。”白茗瞧了一眼院落内还未消逝的秋雨, 小声提醒道。
“这雨总算是停了……”沈临烟眼眸微垂, 拉紧了身上的衣裳,便向着屋子里头走去。
白茗见状小心将窗子合上,将那玉簪花往里面收了收,笑着提醒道:“可不是, 这日子过得已然入秋了。”
沈临烟半倚在软椅之上, 瞧了那玉簪花一眼:“这花也不知换了几回, 过些日子怕是活不成了。”
“这是花娘才送来的,换下的那些已经好生收起来了。”白茗轻言细语回应道。
“嗯……”沈临烟这才收回了目光,杏眼微转漫不经心问道:“王爷, 可是说何时去清净峰?”
自打下了这秋雨,她便很少再见君初一面, 只好向白茗打探一番。
“奴……我也不知晓,按着王爷的习惯大约该是今日了。”白茗被女子扫了一眼,又硬生生将‘奴婢’吞了下去。
“习惯?”沈临烟下意识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问道。
“王妃娘娘所不知,王爷下雨天身子愈发差, 多半不会出门的,瞧着雨停了才会出去。”白茗低着头耐心解释道。
沈临烟眼皮微抖,转着手腕中的玉镯片刻:“我知晓了。”
这些日不曾见过, 是因为这原因吗?
正想着, 门外进来一位丫鬟模样的女子低着头,隔着老远福了福身, 小声说道:“奴婢参见王妃娘娘。”
“起来吧。”沈临烟摆手示意道。
那丫鬟道过谢后,便轻声传起话来:“回禀王妃娘娘,马车已备好下午便可启程。”
她口中所说,自然是清净峰。
鬼使神差的,她问了一句:“可是王爷要你来的?”
丫鬟摇头回应道:“是管家告诉奴婢的。”
月白袖微垂,些无力摇晃着。
“我知晓了,下去吧。”
“是。”
待那丫鬟退出去后,白茗才悄声询问道:“王妃娘娘,可要带些甚么东西?”
“拿些换洗的素净衣衫和路上吃的糕点便是。”她到底是在府里吃斋念佛几天,心境自然也淡了下来。
前些日子了解到,去那清净峰可要足足走上一整日。
“是。”白茗领了命也碎步退离了屋子。
沈临烟这才走到梳妆台前,将桃木簪子好生安放起来,她指尖微顿却停留在了那对珠钗上头去。
恍惚间,青鬼獠牙面具下的低低笑意,又驻足在耳边轻轻撩拨着女子垂落的青丝。
沈临烟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对着铜镜模仿着花灯夜下男子一举一动,将那珠钗缓缓插入青丝里头。
这恐怕是寒意沁人季节里头,她心间唯一的暖意了吧。
待包袱收拾好后,月白衣裙女子再度踏出府邸,瞧着门前停着两辆马车,倒也不知该去何处。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步调奇异的声响,淡淡的药草香也随之而至。
沈临烟还未行礼,便听得男子冷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想去就别挡路。”
女子身子一僵也不敢转身,犹豫片刻便向着后头的马车走去。
君初桃花眸微挑,嘴边扬起一抹淡淡得逞之意。
待那月白衣完全进了马车里头,君初才慢步跟了上去。
去的自然是后头那辆马车。
沈临烟才落座不久,那车帘便再度被掀开,随之而来的一阵凉意,不由得把身子往里头缩了缩。
她正疑惑着,黑色衣袍便悄然而至。
“王爷……你怎么来了。”沈临烟瞧着男子不似平日里那般张扬穿着一袭红衣,反而换上了沉稳黑袍,倒是显得男子病态的面容更加惨白些。
君初轻挑浓眉,言语间也带着秋季的冷调,又似乎是在向她质问般:“本王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