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君初顺势将手臂环于女子修长的脖颈处,沈临烟涨红脸用尽了不少气力,才将身后的男子拉扯起来。
说是背着,实际还是搀扶,毕竟自己身子太过娇小。
沈临烟双手紧紧抓着男子手臂,向着远离狼嚎声的方向走去。
君初下巴抵在女子清瘦的肩头,墨发也随之垂落于衣襟处,偶尔散于脖颈之间,换做平日她断断受不了这般酥痒,可现下也顾不得其他了。
眼前心里所想,便是快点出了这林子,找地方歇息。
夜意之下,月白衣绸走得缓慢,引得脚下树叶吱吱作响。
殊不知,男子掩于墨发之下的桃花,又再度有了神色。
不知走了多久,林子外隐隐约约有火光显现。
女子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些。
顺着火光才出林子,便瞧见前头站着一位身穿暗色粗布衣,发髻也是由着木钗子简单挽起的中年农妇,手拿灯笼正面色焦急往林子里头看着。
似乎是听得林中传来脚步声,农妇步调急急的向着这边走过来,将灯笼举起才瞧清楚眼前人些许狼狈的模样。
“姑娘,你这是?”农妇面容诧异,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这山下的村子会有外人过来,穿着打扮也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沈临烟轻喘着气,向农妇耐心解释道:“我们被人追杀,才逃到此处。”
农妇听闻手里的灯笼微晃,摇摇曳曳倒也看不清眼眸里的神色。
“追杀?”她下意识退后几步,将灯笼挡在自己面前作掩护。
莫不是朝廷要犯,可看模样却也不像,农妇也一时犹豫起来。
正犹豫着,便听得身侧的林子传来一阵沉稳脚步声,带有泥土的草鞋从丛林里头踏出,便有身影粗壮,下颚胡须生得杂乱,穿着粗布衣的中年男子从里头出来。男子一只布满伤痕的手不紧不慢擦着额间豆大的汗珠,另一只手里则提着几只野兔轻轻摇晃。
农妇见状很快迎了上去,伸出手轻轻拍打男子衣服上的灰尘,和落于肩头的枯叶,神色里满是对男子的关切:“今日怎回来得这般迟,可是路上遇到甚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继而摇头道:“哎,今日还真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啊?”农妇手心微微一颤,险些将那灯笼打翻了去。
男人眼疾手快将农妇手中灯笼扶稳:“方才在林中打猎,却在一处草丛里头见着双目流血的黑衣人,我想着可怜本想带回家来休养身子,谁能想他吊着一口气手拿着剑刃险些将我伤到,好在自己最后咽了气。”
农妇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扭过头看向沈临烟二人,小声询问道:“那黑衣人可是来追杀你们的?”
方才怕是错怪了好人。
沈临烟轻轻点头以作回应,她现下也实在没力气说话。
男人这才看见林子旁站着的二人,又听得远处狼嚎声再次响起,很快将手中野兔交给农妇,走到两人面前说道:“这位公子便交给在下吧,再晚些那狼群出没可就难了。”
“多谢。”她勉强行了一礼以作报答。
男人动作利索,很快便背起君初向前走去。
农妇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是我唐突,还请姑娘莫要错怪,现下跟二人到寒舍里歇息一番才是。”
离林子的不远处,才依稀瞧见房屋落于地面,院子墙壁大多以木桩做的篱笆为主。
农妇才推开门,便有犬吠从里头传来,瞧见女子面容有些惧怕,不由得笑着说道:“来了生人它就这样,不会咬人的。”
见男人背着君初进去,那黑狗也摇晃着尾巴跟在后头,似是讨好又或是邀功。
“姑娘,请吧。”
“多谢。”沈临烟摸索着身上略微值钱的东西,除了珠花钗子便是从小戴在手腕处的翠色玉环,她杏眼微顿最终还是将玉环小心取了下来掩藏于衣袖里头。
“不知您如何称呼?”沈临烟看着屋内略显陈旧的摆设,轻声询问道。
“我啊?村里人都叫我刘嫂。”刘嫂笑得爽快,又半掩着面似羞于见人,继续说道:“他姓刘,自然便有了这个称呼。”
“刘嫂,今日多谢收留。”
沈临烟话语刚落便硬生生跪在石头地板上,那额头也随之叩了下去。
“姑娘,这可使不得。”刘嫂哪里见过如此大礼,连忙扶着女子双手就要将其扶起来。
自己不过是个粗鄙的妇人,又哪里受得起千金小姐的跪拜。
“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也是为我们刘家积德。”刘嫂看着眼前女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沈临烟耐不住女子拉扯,也站起身来。
“积德?”
“是啊,我前些年与男人成亲做了夫妻,可这肚子不争气也没什么动静,可不是要为后代积德吗?”她笑得憨厚,拍了拍女子白嫩的手背。
沈临烟顺势将手中的玉环塞入女子略微粗糙的掌心,轻笑道:“这玉环您还是收下吧。”
刘嫂瞧着手中翠色玉环心下自然欢喜,这比自己当时的嫁妆不知贵重多少,可想到自己不能图人家便宜,又作势要塞回去。
“这可要不得,太贵重了。”
“这不是给刘嫂的,是给刘嫂肚子里未来孩子的。”沈临烟摇头又推了回去,继续说道:“若是女孩便戴在她手上,若是男孩便把这玉环送予意中人就是。”
这话说得,倒是直直落入刘嫂心坎里头。
见刘嫂满心欢喜收下玉环,沈临烟也不由得安下心来。
直至隔壁的老刘安顿好君初后,跟两人交谈一番沈临烟才离去。
推开略显破旧的木门,借着微弱的烛火她依稀辨得出屋里布置,一张木头搭着的简陋大床上面放着厚厚的粗布棉被,再旁边点便是一张桌子上头摆放着陶瓷茶具,跟一高一低的木头墩子。
屋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
沈临烟步调轻缓,于桌子旁边小心将水倒于茶杯里头,才向躺在木床上的男子走去。
女子坐于床边,缓慢将君初身子抬起枕于自己肩头,茶杯自然而然落于男子嘴角,轻轻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君初睫羽微微颤动,睁开的那双桃花眸清澈见底不见一丝杂色,低头又抬眼认真问道:“我们是夫妻,我该喊你娘子吗?”
“是的。”她回答。
“像那男人跟他娘子那样吗?”他又问。
沈临烟微愣,疑惑道:“为何会这般问?”
君初抿抿嘴,沉默良久才说道:“是那猎户告诉我的。”
“说什么了?”
“说夫妻之间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嗯,倒也没错。”
“还有生小孩。”
沈临烟嘴角微顿,下意识拍拍男子的肩膀叹了口气无奈道:“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养好身子,就可以生小孩了吗?”
她见君初问得执着,但眼下他的心智也不过几岁而已,自己也没必要太过在意。
眼下是先哄着他歇息才是。
“嗯。”她回答。
君初听到女子这般话语,嘴角微微上扬引得那双桃花眼也变幻成了月牙状,他声音倒也笑得好听,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似是在做约定。
“一言为定。”
还不等沈临烟反应,那大拇指已然被盖上了章去。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君初笑,也怪她一时没注意晃了眼。
正说着,那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姑娘,我准备了些吃食放在门口了。”妇人的声音响起,很快又没了踪影。
沈临烟小心端着木盘于床边,那碗里放了两碗白饭跟一盘菜叶点缀的兔子肉。
想来应该是猎户手里提着的那几只吧。
“吃点吧。”沈临烟指着木盘上的饭菜说道。
“娘子喂我。”君初肩膀微微松垮,一副拿不了筷子的模样。
“好。”女子发笑,这失忆还更幼稚了些。
“这是什么肉?”他问。
“兔子肉。”
“还挺好吃,也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兔子。”
“白色的。”
鬼使神差的,她竟说了这么一句话。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兔子跟狗都该是白色的。
等两人填饱肚子后,沈临烟将木盘放在一边看着即将没了亮光的烛火,索性轻轻拂灭了去。
女子靠着外头的月光小心翼翼,向着床边走去。她才刚走到床前,便感受到自己的衣袖被人微微拉扯:“娘子,我怕黑。”
沈临烟微愣,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眼前人的青丝,柔声安慰道:“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睡着就不怕了。”
“娘子会跟我一起吗?”
“会……”
君初听闻将身子往外面移开腾着地方,拍拍里面的位置说道:“娘子睡这里吧。”
“嗯。”女子于床边脱掉鞋袜,这才小心躺在了靠里的位置。
沈临烟才刚准备阖眼,便感觉到脖颈处存着些许温热气息。她睁开眼,只见男子身子往自己这边靠得紧了些。
“你……”
话音未落,那双桃花眼缓缓睁开带着些许朦胧的雾气,小声问道:“娘子是在嫌弃为夫吗?”
“无事……”沈临烟眼皮微跳,她总不能跟孩子计较。
君初心满意足得了回复,又靠着棉被往里蹭了蹭。
沈临烟也不敢动弹,只得偏过头去瞧着泛旧的墙壁,身旁睡着一个成年男子,她又如何安心睡得着。
等到夜色更深了些,月意被云霞遮掩。
不知何时,隔壁房屋传来一阵木头微微摇晃的声音,伴随着还有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倒是听起来颇有规律。
沈临烟心下了然,青丝旁掩着的耳垂发粉,身子也不自觉僵硬起来。
好巧不巧,身后传来君初轻轻的询问声:“娘子,隔壁好吵,我要不要去看看?”
见沈临烟闭着眼不吱声,他作势就要下床去,却不想被女子纤纤细手捉住,小声说道:“还是别过去了吧。”
“为什么?”
沈临烟下意识咽着口水,吞吞吐吐解释道:“你身子还没好……还是不要乱动。”
“哦,那我听娘子的。”君初这才重新躺下身子,反握住女子柔若无骨的玉手,自顾自说道:“娘子的手比我的握起来软多了。”
“早些睡吧。”她又再度偏过头去。
君初瞧着女子偏过头去,小心将下颚埋于女子肩头,话语声断断续续:“娘子也是被吵醒的吗?”
见沈临烟不做声,他又贴向耳边重新问了一遍:“娘子也是被吵醒的吗?”
耳边温热的气息引得女子一阵酥痒,她闷着声音回答道:“嗯……”
却不料下一秒,娇滴滴的耳垂被身侧人轻轻啃咬,女子身子一僵作势就要将君初推开,谁想他支着身子疑惑问道:“为何耳朵这般发烫,是生病了吗?”
“没……没有。”沈临烟气息从鼻尖传来,双手也一直紧握着。
听得隔壁声响愈发大了起来,君初皱着眉头又要起身去打探。
“别去!”
“为什么?吵得娘子都睡不着了。”
“因为……”沈临烟说得吞吐显现将舌尖咬了去。
“因为什么?”他不依不饶问道。
眼见女子面容愈发娇羞起来,话语声也说得极轻极低,吞吞吐吐还是说出了那句话:“因为他们在……生小孩。”
“那我更要去借鉴一番才是。”君初倒是支着下巴说得认真起来。
“别去……以后我教你便是。”
第52章 .茶颜悦色 ·
天边才泛起鱼肚白, 院落犬吠鸡鸣断断续续,引得女子下意识阖着眼抚向额间,刚想起身却发觉肩膀被人压得紧。
她杏眼微眯, 瞧了身侧还处于梦乡之中的君初一眼。
只见男子墨发下桃花紧闭,衣襟睡得松垮露出白瓷般的锁骨, 许是睡得香甜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弧度。
鬼使神差的, 沈临烟伸出手将眼前人的衣襟收了收。
男人似乎是感受到她手头的动作,将沈临烟身子轻轻一扯再度禁锢在怀里头。
“还困。”君初有些不满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下意识又将怀中人抱紧了些。
沈临烟耳边甚至可以听到,男人衣襟处强健有力的心跳, 淡淡药草香也随之纠缠其间。
她神色微怔, 倒也不知现下该不该推开眼前人。
直到外头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刘嫂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姑娘, 醒了吗?”
沈临烟这才忽的清醒,慌忙从男子禁锢之中逃脱出来,直起身子看向门外回应道:“稍等。”
女子下意识急急整理着衣衫, 轻轻越过男人身子,踩着小鞋步调轻盈向着门外走去。
她瞧了身后一眼, 才慢慢走了出去。
“刘嫂,有甚么事吗?”沈临烟合上木门后,柔声问道。
刘嫂瞧着女子神色些许憔悴,杏眼下也浮起了淡淡的乌青, 不由得关心询问一番。
“昨日里姑娘歇息得如何?”
沈临烟微愣,回想起昨日夜里发生的事耳尖也不禁发起烫来,杏眼低垂瞧着女子略粗糙的手背, 轻声回应道:“自然……歇息好了。”
刘嫂听闻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笑得憨厚, 眼神瞧着门口问道:“姑娘夫君身子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