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两军拼杀中,那杆曾与裴浔阳征战沙场多年的长缨枪,直接贯穿了他的整个心脏位置,他发丝凌乱浑身是血,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鲜血更是顺着带有他血肉的枪头,一滴、两滴、渐渐如注而下。
看着贯穿自己胸膛的枪头,裴浔阳踉踉跄跄地定住脚步,没有立即倒下,而是强撑着,朝被他保护住的唐雅,露出了一个满是鲜血的笑容,然后满眼愧疚地说:“对…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每说一个字,便有大口鲜血从他嘴里涌出,直至把他的歉意说完,他才撑不住朝地上倒去。
“裴浔阳!!”
唐雅凄厉大喊了一声,伸着颤抖的双手就去接他,可她的力道太小,不足以托得住裴浔阳高大的身躯,只能将将抱着他一起,摔在了满是鲜血的青石板上。
身上很疼,腹部也隐隐作痛,可这些疼,却远不及看着自己丈夫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来得疼。
“没事的,没事的裴浔阳,我能救你的,我一定能救你的……”她颤着双手去摁住他胸前还在泊泊流血的伤口,可当碰到那杆贯穿他胸膛的长枪时,她再也忍不住,无措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她救不了他,她救不了他了。
因为那长缨枪贯穿的,是裴浔阳的整颗心脏啊!
“唐雅,别哭。”
从何时起,他已经舍不得她再流一滴眼泪了。
“裴浔阳,裴浔阳你告诉我,你不会有事好不好?你说过的,等这一仗结束了我们就回洛阳的,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裴浔阳你不可以食言,你自己说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不可以食言的。”
唐雅泪流满面地说着,语速很快,似怕说慢了片刻他就会赖账一样。
“对不起…”他答应她的,终究是做不到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活着!”唐雅嘶吼出声,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害怕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痛哭出声。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好似看到了希望一样,急忙道:“裴浔阳,你撑着,你撑着我带你去找樊惊鸿,他是神医,他一定能救你的,我们去找他。”
说完,她使劲想将他扶起来,可她自己浑身也都是伤,哪里还有什么力气啊!
特别是她小腹处,此刻像是有刀在里面乱绞一般,撕心裂肺的疼,才咬牙将他扶起,一个不稳,二人又双双跌回到了地上。
不远处,千睸见裴浔阳已被贯穿了心脏,已经是必死无疑,但却不解恨地提起一把刀,想过去连唐雅一并杀掉。
而旁边的秦怀江,抬眼见慕容烬护着阿照已经朝这边杀来,自知他们已经不是对手,再不跑也是必死无疑,情急之下,自作主张地下令撤退,自己则拉起叶千睸,在部下们的掩护下逃走。
地上的谭桩看到,想跟着他们一起逃,可还没走两步,背部就被人从后狠狠划了一刀,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公主丢下他越走越远。
这边,阿照也在慕容烬的保护下,已经跑到了唐雅他们身边。
看着脸色苍白,满身是血的弟弟,阿照颤抖得厉害,大滴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如唐雅一样,她看到贯穿了弟弟胸口的长缨枪时,心口抑制不住的疼,慌忙从身上找出止血药,颤着手试图去给他止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浔阳别怕,姐姐来了,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258章 帮我杀了他们
然而这话说出来,眼眶里的泪水,如同知道她是在自欺欺人一样,直接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下。
“怎么、怎么止不住啊,为什么止不住啊!我为什么止不住啊!!”阿照心里更慌了,声音哽咽,已经带了哭腔,她抬起手背擦了一把眼泪,可却越擦越多。
“浔阳别怕,姐姐带了很多药来,一定可以救你的,你忍一忍,一定可以的。”
“姐…”裴浔阳虚弱的喊了一声。
“姐在,姐在呢浔阳。浔阳不怕啊,姐姐就在你身边,姐姐会保护浔阳,会救浔阳的,别怕。”阿照慌忙凑到他面前,满脸是泪,颤着满是沾染他鲜血的手,紧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失控。
她怕啊,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
裴浔阳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强撑着看清姐姐的样子,又看了看唐雅的样子,想抬手擦掉她们脸颊上的泪,却又无能为力。
因为他此刻,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已经连扯动嘴角,想再给她们露出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了。
“姐…我不能……保护你们了……”
他望着她们,声音很小,小到近乎听不到,可看着她们的眼底,全是深深的眷念和不舍,直到头顶的一片乌云,遮挡了烈日,他才带着浓浓的遗憾,在他最放心不下的两个女人面前,满目歉意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世,姐姐比她年长,独自背负得太多,如果可以,来生就让他当裴银的兄长吧,换他来保护姐姐。
来生,他也一定会早些找到唐雅,弥补对她的亏欠,尝还她这一世的情深。
可惜这些话,他终是没能说完。
看着停止了呼吸的弟弟,阿照手中捧着的药瓶,‘啪’一声,全部散落了一地。她眼眶通红,不敢相信一般,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
“浔阳,浔阳啊…”她颤着音,小声试探地喊了一声。
可她的弟弟,已经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立马回应她一句‘姐姐,我在’了。
她的弟弟,死了。
如同他们的母亲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而紧抱着裴浔阳的唐雅,看着他与自己紧握的那只手,渐渐松开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强扯出来了一般,疼得她气血翻涌,嘴角慢慢有丝血红溢了下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说的,不会食言的。说好陪我一辈子的,你怎么可以食言呢?”她口中呢喃着,抱着浔阳的尸体,眼泪像流干了一样,再也淌不下一滴来。
裴浔阳死了,照亮她世界的光没有了,往后余生,她又该怎么活啊?!
此刻的唐雅,没有撕心裂肺的大哭,也没有疯了一般想要报仇,就突然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一样,安静得有些反常。
呢喃完,她低着头,不再发一言,只目光渐渐看向了地上的刀刃。
然,不等她先捡起那把刀,一旁的阿照已经率先拿起,红着眼翻身上了一匹黑马,打马朝叶千睸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护在她们周围的慕容烬,目光一刻也没敢离开阿照,见状,急忙一脚踢飞一个找死的天启小兵,命人保护唐雅和裴浔阳的尸体,自己带上一队骑兵就追了上去。
……
郓城小南门口。
叶千睸和秦怀江在几个小兵的掩护下,狼狈地窜进了城外的树林里,等阿照追来时,只看到了林间被惊飞出来的鸟儿。
她急忙下马,提着刀就想继续追,却被赶来慕容烬一把抓住。
“放开我,我要杀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阿照,你先冷静,这件事交给我,你现在需要冷静。”慕容烬紧紧抱住快要发狂的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然而阿照此刻什么也听不进去,使劲挣扎着,愤怒得嘶吼着:“慕容烬,你放开我,他们杀了我弟弟,他们杀了我弟弟啊!我要杀光他们…我要杀光他们!!”
“好,我去杀光他们,我去替你给浔阳报仇,阿照你乖,冷静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这是慕容烬第一次见到这样失去理智的阿照,担心地安抚着她。
“我知道你恨不得亲手杀光他们,但以你现在的身体,林中地势复杂,若冒然追去,哪里是叶千睸等人的对手?所以听话,我去替你将他们人头取来。”
在他的轻声安抚下,阿照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也能感觉到自己有些撑不住了,急忙紧紧抓着慕容烬的胳膊,咬牙含恨,一遍又一遍的说:“慕容烬,帮我杀了他们,帮我杀了他们!!”
“好。”
慕容烬只回了一个字,将她小心扶到一旁石块上坐下后,立马留下一半人马保护她,自己则带着剩下的骑兵朝林中追去。
林子里,叶千睸听到身后成群林鸟被惊飞的声音,知是有人追来了,她小心看了眼走在前头开路的秦怀江,趁他砍拦路的藤蔓时,往另外一个方向悄悄离开。
秦怀江没想到,她会在此刻将他作饵,利用他引开追来的人独自逃走,砍完藤蔓,还担心她害怕,低声道:“公主别怕,只要进了林子深处,他们是找不到我们的。”
说完,他一回头,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倒是不远处,慕容烬已经带人追上了他。
来不及咒骂句叶千睸那卑鄙女人,秦怀江老脸骇变,拔腿就跑,因为他很清楚,他杀了盛凉那姓裴的小将,被抓住肯定会死得很惨。
慕容烬远远见只有他一人,有些起疑,眉头微皱,转头朝身后骑兵道:“迅速分作两人一组,散开来找,务必找到天启公主叶千睸,提她人头来见!”
“是。”众骑兵抱拳听令,迅速组队朝林中散去。
慕容烬看着秦怀江的方向,飞快追去。
前头,秦怀江一边跑,一边害怕的回头看有没有人追来,不想等他再回头时,一个脚底板直接横空踩到了他脸门上,吓得他大惊失色,拿在手里的刀刚想挥出去时,对方已经一个扫堂腿过来,让他直接一个趔趄,摔了狗啃泥。
第259章 也配与朕攀亲
秦怀江顿时惊慌起来,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可刚一动,就被人狠狠一脚,使劲踩在了背脊之上,疼得他嗷嗷直叫起来。
“老贼,杀我妻弟,你真该死!”
不过比起现在一刀就了解了他,慕容烬更想带回去给阿照亲手解恨。
听到声音,秦怀江像只老乌龟一样在地上挣扎着,愤愤地抬头去看踩着自己的人,当看到是北燕皇慕容烬时,刚被熄灭的气焰瞬间又上涨了回来,竟吼怒道:“慕容烬,老夫怎么说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如此对待长辈,也不怕世人诟病于你!”
秦怀江的老母,曾是北燕皇族旁支的一个县主,却自甘下贱,舍弃了县主身份,嫁给天启一个商贾做平妻。
但这些年来,仗着天启百姓极少去过北燕,知情人不多,他便厚颜无耻地在天启吹嘘北燕先皇是他表兄,让人觉得他身份尊贵,也算出自皇族。
加上当年,慕容烬受皇命与陆齐一道出使天启,那时他正巧在他们皇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时常到驿站去拜访他们。
碍于礼貌,慕容烬与他客套了几回,这就让天启许多人真信了他的鬼话。
但也因这份吹嘘,他阴差阳错得到了顶头上司的青睐,最后上司被他弄死,一命呜呼后,他转投了叶千睸麾下,短短几年,便从一个少尉,混成了边境最高的执权者。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吹嘘的事多了,年月久了,连他自己都将那些谎言当真了。
所以才在方才,见到慕容烬时,脱口而出了那句话不说,竟还想以长辈的身份自持。
也不知是谁给他脸了。
然而,慕容烬神色冰冷,又一脚将他那张不要脸的老脸,再次踩到泥里,鄙夷道:“凭你,也配与朕攀亲?”
这一脚,直接让秦怀江清楚地认知到了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他想求饶,可惜有名骑兵已经跑过来,先他一步开口禀道:“启禀公子,天启公主在属下等追捕过程中,不慎滚落山谷,生死不明。”
闻言,慕容烬往后林那边看了一眼,冷声道:“派人下去找,我要看到她的人头!”
“是。”
那骑兵领命,急忙去集合其余人行动。
……
另一边,郓城小南门下。
自慕容烬带人进了山林后,阿照便一直地站在道路中央等着。
此刻,也不知她在想什么,通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中方向,身体也一动不动的,但林间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眼波就会跟着有丝起伏。
而此刻的城中,厮杀声已经停止,有些士兵已经在处理大战后狼藉。
阿照身后,骑兵们并排守在她边上保护,警惕着周围,直到发现林间有动静,在还不知是敌是友之下,骑兵们急忙拔刀护到她身前,神情满是戒备。
片刻之后,当看清从林中走出的是自己人后,才齐齐收了武器。
阿照看到慕容烬平安回来,似乎松了口气,但看到他身后骑兵扣押着走来的秦怀江时,仇恨再次浮现眼底。
她转身,面无表情地拔出一名骑兵腰间的佩刀,满身杀意地朝他们走去。
“狗贼,该血债血偿了!”
随着她每走一步,刀尖与地面青石摩擦出的呲拉声,就更加刺耳。而在这样乌云蔽日的阴天下,更能清晰地看到,刀尖与青石之间摩擦出的火花,和那听得人心底发慌的刺挠声。
秦怀江没见过阿照,但听到她的话,再看到她那张与被自己所杀的裴浔阳轮廓相似的脸,一下便猜到了她就是裴银。
看着她满脸阴鸷地拧着把大刀,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比北燕帝更让他觉得恐惧,当即吓得冷汗涔涔,挣扎着想跑。
可惜他越是挣扎,就被两侧的人扣得越紧。
“别杀我,别杀我……”秦怀江怕了,活了一把年纪,头一次如此莫名地恐惧一个人,甚至心底发怵地直接跪了下去,扣头求饶道:“饶命,饶命啊!求求你们别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我一马吧!”
“放你一马?做梦!”
阿照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他,已经停到了他面前。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秦怀江心底预感到要完,顿时害怕得心神俱颤,半点武将该有的气魄都没有了。
他哆哆嗦嗦地看向阿照,求饶道:“裴、裴银…不不不,永乐、永乐公主饶命,我真不是故意要杀你弟弟的,都是叶千睸,对,都是那恶毒女人命令我做的,我只是听命行事啊!求求你饶我一命吧!”
“一丘之貉,你与叶千睸,我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