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父子看到,先是一愣,随即满眼嫌恶地别过脸去。
都是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她,方家怎么会赔出去那么多银子?
本来是想花钱买她的命的,现在倒好了,反成了买他们自己的命了,真是越想越生气啊!
反观姬如烟看到他们,面上平平静静、冷冷淡淡的,从容得很。她也不装了,反正事情已经败露,以慕容博的性子,铁定不会放过她的了,这方家又救不了她,又何必再浪费表情对别人摇尾乞怜呢!
她姬如烟虽出身低贱,但她觉得自己也是高贵过的,所以犯不着。
看到这样狼狈的姬如烟,可把方圆心疼坏了,他大步走了过去,开口问的却是:“雨柔,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你。”
看来这方小公子,并不是像当年的慕容博一样,因为欺骗才喜欢她的,其中真心怕是也付出了不少了。
可惜,真心往往都容易被践踏。
姬如烟斜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信我有什么用,你有权吗?有势吗?你没有,你一个什么没有的废物,我说不是,你就能护得了我吗?嘁,可笑!”
这两年来,姬如烟在方圆面前,一直都是刻意保持着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小鸟依人的乖巧模样,何时如此言语刻薄过?
一时间,方圆有些大脑回不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地问:“雨柔,你、你是不是生病了?”
“别叫我雨柔!这是那下贱娼妓的名字,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对着我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都恶心得恨不得撕了你的狗嘴!”
似发泄一般,姬如烟朝他恶狠狠的吼完,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微微整理下仪容,扶着肚子走到暗一面前,面无表情道:“暗一,我要见王爷。”
暗一皱眉,起身避开了她的靠近,毫不留情面地转达道:“王爷说了,见你他怕脏了眼睛,还是别见了。”
“两年未见,他当真还是如此无情?”
这人怎么都爱自作多情,暗一斜听得都想笑了,瞥了她一眼,鄙夷道:“王爷怕是对你,压根就没有过情吧!”
就算是曾经有过,那也是把她当成儿时救他的王妃,错付了罢了。
也亏她现在还有脸问,也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听了暗一的嘲讽,姬如烟神色更难看起来,像是被人说中了事实,有些恼羞成怒,却能沉得住气得很,只面色悲戚地低头冷笑了两声。
哪知笑着笑着,她再抬头时,嘴角只剩下瘆人的狞笑,看着暗一自嘲道:“也是,他要对我还有情,又怎会狠心送我去充作军妓?呵呵,果然啊!皇家男儿多薄情,都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无疑就是变相地对方家父子承认了,自己就是姬如烟,就是个逃犯,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面对这样可怕的姬如烟,直接打破了方圆心里温柔缱绻,他难以接受,有些奔溃自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然后丢下众人,逃避似的跑出了县衙。
而方老爷看着小儿子的背影,转头看向丝毫没有因方圆奔溃而有丁点儿愧疚的姬如烟,顿时怒从心起,最后一个没忍住,突然冲了过去,使劲推了她一把,直接将她的肚子推到了桌角最尖锐的地方。
第265章 我不用你动手
按北燕律法,犯人若有孕超过六月,只要不是涉及诛全族的重罪,皆可产下孩子再受死。
姬如烟的罪,虽每条都能满门抄斩,但她这两年一直用的都是别人的身份,方家不知情,才得以免了连累,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方家的,也已近九月,自然也是无罪的。
而方老爷方才脑子一热,就是怕她生出来的孩子,日后会随了她一样心肠歹毒,也不会是什么好瓜,更不想方家再与她有什么牵扯,才狠心推了那一下。
等回过神来,想起这里是县衙,顿时吓得老胳膊老腿都在直哆嗦。
那一撞,姬如烟腹部猛地一阵剧痛袭来,疼得她惨叫出声,扶着肚子慢慢蜷缩到了地上,身下已经开始渗出血水。
旁边的人见状,都有些吓懵了。
暗一和衙役们更是没料到,这畏畏缩缩的方老爷胆子会这么大,在衙门里,在他们面前都敢动手,俱都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才赶忙让人去请稳婆。
虽姬如烟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而方老爷猜的也没错,按北燕律法,的确是要等姬如烟生下孩子,才会被行刑。
按照慕容博的原话就是:孩子无辜,也是一条命,本王就当,给自己那没来过这人间看一眼的孩子积个德,法外开恩一回吧。
所以纵然再痛恨姬如烟,都没有立即下死手。
很快,稳婆被找来,而姬如烟也被送到隔壁临时辟开的一处小屋里,至于那方老爷,胆敢在人前行凶,直接被下了大牢,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是出不来了。
而方家大公子却在几个时辰后,从县衙里,抱着个襁褓急急忙忙地回了方家,隔日便变卖了大半家财,紧紧凑凑的筹足了八万两,给慕容博送去后,举家迅速搬离了云祥镇。
至此,云祥镇的大户又少了一家。
至于姬如烟,在生下孩子后,被直接丢回了牢房里,准备择日行腰斩之刑。不想当日夜里,她竟用囚衣撕成条,拧了股绳子,把自己提前吊死在了里面。
而死前,她看着对面牢房里的方老爷,嘴里发出一道磔磔怪笑声,听得人背脊发凉。
而那方老爷,也被吓得不轻,在牢中大病了一场,差点都没挺过来,直到三个月后,被安顿好全家的大儿子前来赎走。
至此,姬如烟之事虽有些曲折,但最还算是恶有恶报,妥善处理了。只可惜人心易伤,却难以弥补,慕容博的哄妻之路,比之他哥,还是遥遥无期的。
好在日子还长,他们可以慢慢来。
……
天启皇城,酆都。
三国大军历时俩月,一路过关斩将,轻松打至天启皇城,酆都。
不过,他们虽是一路打过来的,但大军所过之处,并未屠杀任何无辜天启百姓,也并无毁坏任何房屋,比之当初天启大军所到之处的寸草不生,简直仁慈了万倍。
而天启帝那老昏君,在得知三国大军快打到酆都时,早就闻风而逃了。
所以,当三国大军兵临城下时,城中怕死的官员早已敞开了城门,主动俯跪投降,简直没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酆都。
而此番率领着盛凉大军,跟着北燕和魏国一起反攻天启的李恪,一入酆都,便杀气腾腾地往天启皇宫而去。
他可以不杀天启百姓,但天启主战攻他盛凉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酆都,西街尽头。
唐府大院中。
此刻的唐府,早已人去楼空。
其实早在叶千睸向盛凉发兵时,唐家主便预料到,她此战赢不了,也预感到天启大祸将至,为保全唐氏一族,便趁机带着唐氏族人迅速隐退。
如今,怕是再没有人知道唐家人何在了。
阿照亲手推开那座,曾经囚了她无数个日子的小屋木门时,心底还是闪过一丝颤惧,但很快便被她从心底剔除了出去。
因为如今该恐惧的人,已经不再是她了。
她看着这座被奇门阵术保护在中央的小屋,慢慢平复了内心的复杂,才一脸淡漠地跨步走了进去。
静心小屋里的陈设,一如当年,屋檐下的那些花草,虽早已开败,但种类却也还是当年那些,不知换过没有,但却像是一直被人精心照料着。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便是院中的墙角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墓碑上没有刻字的坟茔,有些孤寂地立在那儿,与这小屋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而当初从郓城逃走的叶千睸,此刻,就靠在那无字的墓碑前。
她手中提着一壶酒,无味无道地时不时灌一口,哪怕见到她推门进来了,都没有抬一下头,更没有再逃的意思。
许是听到阿照停下脚步了,她晃了晃酒壶,又猛灌了口酒后,扶着那墓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带有几分醉意,慢慢看向了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倦了,她如今看着阿照的目光,除了积攒多年厌恶和恨意,似乎还多出了些复杂。
那些复杂,让人有些看不懂。
“裴银,这么多年了,你我终于见面了。”她轻笑着,酒壶晃了又晃。
“也将是你我的最后一面!”阿照目光凌厉地对上她的眼睛,手里的长剑,已经在一点一点地出鞘。
叶千睸丝毫不惧地扫了一眼,她敢再次回酆都,就没打算再活着逃走。
她是累了,也倦了。
可她不愿意,不愿意死在这个夺走唐宋整颗心的人手里,所以她晃着酒壶,又猛地灌了几口酒后,有些得意地大笑道:“我不用你动手,这酒中我已下了剧毒,我活不过……呃……”
她话还没说完,阿照已经一剑刺了过去,正中她心脏,眸光冰冷道:“你就算活不过下一刻,可我还是想亲手杀了你,方能解我丧弟之恨!”
说完,她冷着脸使劲一抽,把没入她身体里的半截长剑收了回来。
日光照在剑尖上,那凝聚淌下的血珠滴落时,像极了一颗颗红色珍珠,美得是那么的艳丽,却无人得空欣赏。
第266章 给儿子取名字
‘啪’地一声,因她抽剑的力道,叶千睸手中的酒壶直接掉到了地上,酒水溅了一地,酒香飘散在了整个院中。
她踉踉跄跄地退回到墓碑前,靠着墓碑坐了下去,口中溢着鲜血,嘴角却扬着笑意道:“当年……我问他,我到底哪儿比不上你了?他说…我什么都能比得过你,唯独没你命硬。那时我还不信,今日我倒是信了。”
她的确没有他的丑奴命硬!
可那又怎样呢,先去寻他的,是她了。
“叶千睸,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你祸国殃民不择手段,最后落得这么一个人神共弃的下场,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后悔?”
叶千睸怔了怔,缓缓看向身后靠着的无字墓碑,颤抖着抬手轻轻抚摸着,神色有些黯然,却痴痴地笑了起来。
有些东西,值得就好。
她不后悔,只恨没能守住他。
“裴银…我祝你长命百岁……但下辈子,我求你,别再出现打扰我们了。”
那样,他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唐宋啊,你看,我祝她长命百岁,这样我们是不是就再也碰不到她了。那么下辈子,我拿一生与你耗,你是不是就能喜欢我一点了?
恍惚间,叶千睸仿佛看到唐宋一袭白衣,缓缓从白光中走来,朝她微笑着,轻轻向她伸出了手。
“你…来了。”她笑着低呢了一声,将手递向了他,似那人真来接她了一般。
阿照看着叶千睸伸手朝半空抓了一把虚无后,嘴角含笑地闭上了眼睛时,皱了皱眉,目光在她与那坟茔上停留了几目,才转身进了木屋。
叶千睸死了。
这个弄权干政,带着天启走向灭亡的女人,带着她这一生的罪孽,也带着她对唐宋到死都不曾后悔的深情,死在了她心心念念之人的墓前。
结束了她尊贵,却也罪恶的一生。
成王败寇,她死了、输了,那么她名的字,当然也将永远被刻在历史长河的耻辱柱上,受世人唾骂,遗臭万年!
片刻之后,阿照面色有些失望地从小屋里走了出来,一起带出来的,还有一坛老酒。
但那酒她并不是拿来喝,而静静地在院中站了半响后,直接将那酒坛朝木屋的门框砸去。
瞬间,坛碎酒洒、大火起。
阿照一把大火点燃了木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除了那座坟和叶千睸的尸体,还有直冲云霄的熊熊烈火,如同那年的满天大雪,哪怕火光再大,冰雪再凉,她都没有再回头。
唐府外,慕容烬见到火光起,顿时面色突变,正担心得要往里冲,就见阿照从立马走出来了。
“阿照,你没事吧?”他急忙上前,将她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着才松了口气,却仍旧不放心地问:“可有受伤?”
阿照轻轻摇头:“火是我放的,叶千睸已经死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你去点火我不放心。”要不是留着叶千睸给她亲手解气,慕容烬哪肯乖乖待在外面等。
阿照无奈一笑,伸手牵住了他的大手道:“事情都解决了,慕容烬,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嗯,可以回家了,我们什么时候回都可以。”说着,慕容烬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心口像是突然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很疼很疼。
他方才,去了唐家周围,亲眼看到了唐雅曾经说过的石牢、蛇坑、以及那些未被唐家带走的毒虫蛇蚁。
那些东西,光是瞧着,便已让人毛骨悚然、心生恐惧,他实在不敢想象,他的阿照是如何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
也亏得唐家逃得快,不然以慕容烬此刻的怒火,怕是管不了有没有无辜,非得灭得干干净净不可!
两人相拥了许久,阿照头埋在他怀里,像是感受到了他此刻的愤怒,突然闷闷地开口道:“慕容烬,我想儿子了。”
慕容烬一怔,急忙道:“我马上让人传信过去,让他们把儿子送过来,咱们今日就出发,等我们到了半道,就能看到他了。”
“可……”
阿照唇角触动了下,抬头看到从唐府传出的火光时,却顿住了,久久再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一把火,彻底烧干净了她心底最后的结。她给浔阳报仇了,连同过往恩怨都一并烟消云散了,她该高兴的,可心底却依旧沉甸甸的高兴不起来。
见她一直盯着那火光,慕容烬担心地问:“怎么了?”
“没事。”阿照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那火光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却抬头看着他的脸问:“对了慕容烬,你给儿子取的名字,可想好了?”
他们的孩子都几个月了,貌似连个乳名都没有。
想想,儿子还真挺怪可怜的。
慕容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肃然地盯着阿照凝视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