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慕容烬握着旁边太子妃的手紧了紧,脸色阴沉,眸底比这夜色还漆黑。
“殿下,看来咱们是在劫难逃了。”火光下,她面色平静,无惧也无怕,似是看淡了一切般,嘴角还扬起了一弯浅笑。
“未必,不到最后,本宫绝不带着你陪葬。”慕容烬微微紧了紧她的手,唇角也勾勒出微微弧度。
阿照仰头,对着他的浅笑加深。
他自始至终,都是她的心之所向,自当无所畏惧之。
他们说话间,绿萝端着盘米糕跑了上来,高兴着喊:“殿下,娘娘,奴婢刚做的米糕,还热腾着呢!你们快尝尝。”
如此危机四伏兵临城下的场景,这丫头还有心思来送米糕,不得不感叹一句:她心是真的大!
慕容烬沉默着没说话,阿照好笑地看了眼绿萝,捏起一块米糕递到慕容烬嘴边:“殿下也吃一块吧!绿萝做别的不行,这米糕的味道还是极好的。”
他目光黝黑,凝望着她,米糕的热气在两人眼前散开,微微挡住俩人的面容,却挡不住二人唇角相视的浅笑。
慕容烬张口,那块米糕尽数进了口中。
“怎么这么甜?”
阿照浅笑道:“臣妾喜欢甜食,吃了心情会好。”
“正巧,本宫也喜欢。”他含笑点头道。
城下依旧声势浩大,撞击城门的声音依旧如雷震耳,但城头上,却出奇的安静。
姚浪看着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两人,顿时火冒三丈,对着身后大军大喝道:“弓箭手准备,给本官射死那妖女。”
这充满妒意的语气,若他是个女子,倒是像极了个怨妇。
箭羽射上去时,哪知上面的人竟突然蹲了下去,有高厚的城墙挡着,伤不到他们丝毫。
姚浪更气了,这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对战打仗,自己总不能大喊‘出来受死’。
他们这一蹲,还真是拿他们没辙了。
“大人,城门后面好似被什么东西封死了,门都撞破了,还是撞不开。”
闻言,姚浪抬头怒瞪了眼不见一人的城头,面色黑沉难看至极。
“撞不开就想别的办法,去找云梯来,本官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玉溪城还能固若金汤不成!”
其实大可将他们困死在其中的,可如今鼠疫之危已除,保不准皇上接到消息不会重新下旨,他必须在新的旨意到达之前,将里面的人都除掉。
这样就算新的旨意送来了,那就怪不到他头上了,是送旨意的人来迟了,与他们姚家更没干系了。
没多久,云梯很快被士兵抬了过来。
姚浪是做足了攻城的准备的,所以东西都准备得妥妥的。
然而,有句话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准备好的人可不光有他。
只见抬云梯的士兵刚把梯子立到墙边,墙上和墙下的石青板上,也不知抹了什么在上面,竟滑不溜秋的,人刚踩上去,就连人带梯一起滑倒到了地上,摔下来的士兵一个个疼得啊呦直叫。
等爬起来才发现,不但墙上泼了东西,就连地面许多地方,也都撒了马钉。
一摔下来,因天太黑,根本都看不到,也避不开。
“大人,所有墙面都被泼了一层滑滑的东西,云梯根本无法架稳。”
“废物,不会用粗布包住云梯两端么!”姚浪气得一脚踢在那士兵胸口上,怒道:“所有弓箭手,将箭头包上油布,点燃了给我往里面射。”
既然攻不下来,那就烧个干净。
城中,已经下了城墙的阿照听到,扭头望向慕容烬,皱眉道:“殿下,墙面上泼了灯油,若他们火攻,怕是会助燃。”
“不会。”慕容烬轻咳了两声,抬头望了望天,道:“今晚有雨,将至。”
慕容烬师承玄机子,观天象测风雨他还是会的。
早在命人泼灯油时,他便算好了今夜有场大雨,算算时辰,也该来了。
城外,两排弓箭手刚在箭上裹上油布点燃,正要射出去,天空突然划破天际的一声巨雷,顷刻间,瓢泼大雨跟泼水似的落了下来,还没射出去,羽箭上的火焰就瞬间被浇灭了个干净。
“……”火攻失败,众人默。
大雨中,姚浪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胸口上憋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也出不来。
娘的,连老天都要帮他们。
姚浪正气得咬牙切齿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在了脑门上,低头一看,是快白白糯糯的米糕。而城墙上,太子与太子妃已经离开,只剩绿萝撑着把小花伞冲着他扮鬼脸。
城下一片漆黑,但也能让他瞧见墙头烛火下,那得意洋洋冲着自己扮鬼脸的臭丫头。
第73章 没招惹她
姚浪那叫一个胸闷气短啊!
气得下马捡起那块米糕,孩子气地回丢了上去,可惜从下而上力道悬殊,米糕被高高抛起,又高高落下。
哼,敢骂她家太子妃是妖女,没砸他块砖头就不错了。
绿萝直接连盘子都砸了下去,姚浪险险躲过,脸直抽抽,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盘,更加咬牙切齿了。
好个招人烦的臭丫头!
大雨越下越大,似乎还没有停止的骤势。
一夜下来,没有一兵一卒攻进玉溪城,而攻城的士兵皆精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一个个有气无力的,连佩刀都丢在了一旁。
这是一个没有对手,却差点没逼疯他们的战争啊!
攻了一晚上,他们到底在攻个什么玩意儿?
姚浪站在昨晚临时搭建的小木棚里,脸色阴沉得可怕,还想发令继续攻城,却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响起。
回头望去,隐隐感觉自己白来一趟了。
来人是七王爷慕容博,身后跟着的是皇子们专属的十三骑兵,似乎是连夜赶路了,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还湿着。
“下官参见七王爷。”
慕容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把玩着马鞭,冷笑道:“呦,这不是尚书府的姚大公子么,见到本王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欢迎啊?”
姚浪跪在地上,微微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七王爷自来与太子不和,每次入京不是互参就是互怼,此次不知是来凑什么热闹。
“咦,那不是曹统领么,谁那么大胆将他绑在那儿?还不快给解开!”曹雄被堵住嘴绑在木棚边上,淋了一夜的雨,整个人脸色铁青,看起来狼狈不已。
七王爷都开口了,姚浪哪还敢再绑着曹雄,只能示意手下去松绑。
曹雄一松了绑,对着姚浪就一脚踹了过来,姚浪急忙避开,他旁边的手下却被踹飞了老远。
这一脚可是憋了一晚上的,自然不可能轻。
“姓姚的,老子与你的账算是记下了。”曹雄狠狠说完,也没再继续想踹他,大步走到七王爷身后站好。
姚浪望着捂着胸口爬起来的手下,青筋直现,拳头握得死紧。
……
衙门后院,在墙头看守的官兵见到七王爷,匆匆跑去禀告。
慕容烬刚喝了药睡下,阿照看着他苍白的脸,没舍得叫醒他,吩咐绿萝好生在门口守着,自己带着陆齐匆匆赶去墙头。
慕容博见到阿照时,还真有些惊讶的。
他事先真没想到这女人会在,但在得知自己那封信是她让人送去的后,竟觉得她的出现其实挺理所当然了。
至于理所当然在何处?那就不知道了。
陆齐吩咐人丢了两根绳子下去,慕容博瞥到,让十三骑兵在城外寻个地方休息整顿,自己带着曹雄借着绳子的力道爬上了墙头。
“城门开个缝不就行了,还让本王爬墙,本王不要身份的吗?”慕容博嫌弃地丢掉绳子。
他好歹一堂堂王爷好不。
“城门都用砖石堵死了,哪里还有缝留给你,有根绳子就不错了,要不想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阿照面色冷冷的,语气也不怎么和善。
慕容博被怼得脸色讪讪的,秉承着好男不跟女斗,就不计较了。
陆齐为缓解气氛,对着慕容博恭了一礼,道:“特殊时期,还请王爷多多担待。”
慕容博本也没在意,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问:“皇兄呢?”
“回衙门再说吧!”阿照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有些嫌弃的撇了七王爷一眼,自己转身先走了。
慕容博简直莫名其妙,“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本王也没惹她呀!一上来就没给个好脸色。”
“大概……是见殿下带来的人有些少吧!”
“……”慕容博默了一下。
这女人还有没有良心啊!他能赶来就不错了,马都跑死了好几匹,还嫌他带的人少?又不是真的来打仗。
知不知道兵在于精不在于多啊!
他今日来,往这城头一站,至少能震慑住城下那群孙子好几日不敢轻举妄动的了。
“七王爷一路风尘仆仆,还是先随下官到衙门换身干净衣裳吧!”说完,陆齐退开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慕容博没再说什么,赶忙大步跟在走远的太子妃身后。
衙门后院。
慕容博换好衣衫出来,见绿萝端着盘闻着甜丝丝的东西跑过去,转身问陆齐,“有没有吃的,本王饿了,让人给本王弄些吃的来。”
陆齐斜瞥了他一眼,眼神也略带嫌弃了,不过还是转身吩咐人去准备。
太子没睡多久,醒来时阿照无声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本医术在认真瞧,而慕容博坐在边上的圆木桌上,吃米糕正吃得欢快。
犹记得绿萝方才拿来时,他还一脸嫌弃的说:“本王八百里加急的赶来助阵,你们就给我吃这玩意儿,未免太过分了吧!”
话犹在耳,这会儿他倒不觉得打脸了。
“殿下醒了。”
阿照看到他睁开眼,轻轻放下手里的书,伸手扶他坐了起来。
慕容博见自家皇兄醒了,干完最后一块米糕,含糊不清的问:“皇兄醒了,身体可还好?”
慕容烬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本宫很好。”
治疗鼠疫的药物,林老他们不分昼夜,终于给配制了出来,加上那些得疫死去的尸体都被焚烧干净,百姓们也自觉防护,目前都在渐渐康复中,就是粮草短缺,余粮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皇兄,我来时在路上接到消息,慕容赫回京了。”说到这个,慕容博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慕容烬与慕容博虽明面上针锋相对,私下也算是众多兄弟中较为亲厚的两个。
“本宫知道,这场鼠疫便是他送给本宫的大礼。”
当初他刚到玉溪城不久,有个女人突然冲过来咬了他一口,第二日便被感染上了,后来陆齐暗查到,这场鼠疫与那女人,皆是人为。
而京中暗部也传来消息,沉寂了多年的慕容赫,终于出手了。
阿照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慕容赫是谁,但想起以前在星阁看到的卷宗,隐约也能猜到一些。
第74章 鹿死谁手
七年前,安贵妃病逝,二皇子自请去皇陵守灵。
这一守,就守了七年。
“他这次回来,只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父皇对他多少还有些愧疚之情,他又曾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总之,七弟还是小心些吧!”
“父皇为何对二皇子愧疚?”阿照有些疑惑,当初在星阁看到的那卷宗,说的不就是二皇子的母妃,安贵妃促使了那场祸事吗?
按道理,北燕帝不是应该对二皇子厌恶上么,怎么成愧疚了?
“皇嫂自己问皇兄吧!赶了许久的路,本王也吃饱了,得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了。”慕容博耸耸肩,端着米糕就往外走。
“……”
感觉他千里奔波,就是为了来吃口米糕的。
慕容博一走,屋里就剩下阿照和慕容烬,她静静望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慕容烬往后靠了靠,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道:“当年北燕内乱,安贵妃母族举事败露后,为保住自己的儿子,她设计死在了父皇手中。她是父皇年少时情窦初开的女人,当年比母后更先入的东宫,情意自当不轻。”
安贵妃可以说是北燕帝的白月光与朱砂痣的共存。
只是当年身份没有皇后这位藩王郡主尊贵,当时只做了位庶妃,后来也只是为贵妃。可现在,死人,永远比活人能在别人心中,留下不可取代的位置。
而安贵妃的确好手段,利用皇上对她的情谊,为自己儿子留好了后路,也为自己在北燕帝心底,争得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位置,更在后宫所有女人心底,狠扎了一根拔不出来的恶刺。
这样的女人,若还活着,阿照感觉自己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殿下确实该小心些。”
大悲之后的复仇,带着日夜渐深的仇恨,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毕竟秋后的蚂蚱,依旧能蹦哒得很高。
北燕皇宫。
承德殿上,二皇子穿着洗得泛白的旧衫,一根麻绳固定着发丝,一双有些脱线的布鞋,身形消瘦,笔直地站在殿中央。
若非知道他是皇子,怕都以为是哪个穷酸书生得见天颜了吧!
比起其它皇子,慕容赫长得有些阴柔,像极了当年皇城第一美人的安贵妃,他也是众位成年皇子中,唯一一个没有封号,乃冠以二皇子之称的皇子。
见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北燕帝目光难掩激动,又见他身穿粗衣麻布,身形单薄,心底愧意渐深。
这个儿子真的像极了他母妃。
毕竟是自己曾经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北燕帝见他穿得还不如个下人,顿时心疼了,下旨道:“二皇子守陵七载,孝心可嘉,今特赐封为麟王,食亲王所俸,赐住麟王府。”
“儿臣叩谢父皇恩赐。”
慕容赫跪拜在地,低着头,眼眸阴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讽意。
母妃,儿子回来了。
北燕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麟王起身吧!诸位卿家有事启奏,无事就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