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舒乐伸了伸腿,突然道:“我好像喜欢上燕回舟了。”
花言挑眉,逗趣道:“我以为你们两早就天雷勾地火,暗度陈仓了。”
“你别胡说八道好吗?十三年前他才多大啊,十八!多小的孩子。”
“哦,所以现在不小了,你就伸出你的魔爪了?”
舒乐白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好像以前自己也会和一只蛟说很多话,不过很可惜,那只蛟现在死得透透的。
舒乐再看看他,心想还是他老子好,至少自己说话的时候,它不敢乱说话。
可是这样确实少了很多的乐趣。
要是花言愿意给她当宠物就好了,她一定会溺爱这只漂亮的蛟的。虽然现在虚弱的快死了,但是自己一定会像对燕回舟那样,毫不吝啬的给他疗伤。
“花言,你给我当宠物吧。”
花言皱紧了眉头,像是没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一个燕回舟没法满足你?还是你觉得燕回舟没有我赏心悦目?”
......
算了,要是真养了他,自己一定会被气死的。燕回舟嘴巴那么笨,哄自己都不够用,别说和他吵架了。
花言也只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他还怕舒乐趁自己现在虚弱真掐死他呢。
“说起来,你知道魔域里的那些厉鬼是怎么回事吗?”舒乐之前就好奇过,为什么花言那么强,但是加固了一下鬼界的结界,整个人就变成了那样,而元钰却只是养了一段时间的伤。
“我当时在鬼界外捡到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和元钰在一起?”
“你应该问,元钰是怎么出去的。”花言叹了口气。
“那座鬼城封印的不是别的,是初元派十万弟子的魂魄,他们死了以后,怨气滔天,不知道为什么魂魄没有消散,全都留存了下来,被封印在鬼城之中,扔在了魔域,而我也在无意之中得到了加固结界的方法。”
舒乐静静地听着,她大概是能猜到一些事情,和千年前有关,只是对于这段记忆,自己是空白的,完全想不起来,像是被人用擦子抹去了一样。
“千年前,初元派整座门派一夜间在火海中消失,那些修士一口咬定是魔人做的,其实不是的。”
舒乐眸子有一瞬间的微动。
“当年的正阳派还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门小户,不过当时的那个掌门人很有手段,也很有本事。说起他的话,海洛其实更有话语权,海洛和他更熟一些。”
舒乐张了张嘴,一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的模样。
“海洛的那个负心汉居然是正阳派的创派掌门?”
花言点点头,然后继续道:“他的发家史就是凡人所说的‘凤凰男’,还把海洛吃绝户了的那种。海洛刚去中土的时候,因为长得漂亮所以身边围着很多心怀不轨的男人。这些人里有人送金银珠宝,有人送豪宅大房,只有这个男人,是靠装柔弱靠近海洛的。
海洛当时救了他,他以自己无处可去为理由赖在海洛身边然后开始各种糖衣炮弹来攻陷海洛。说起来也是海洛太傻,这么个人类她就信了,还把自己的身份透露了出去。然后她的族人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捕杀。”
舒乐沉默着,心中的思绪已经飘远了,她似乎在自己的脑海里看见了当初海洛和这名男子在一起时开心快乐的样子。海洛是真的爱过这个人,如论这个人后来将她推入了怎么样的深渊。
花言顿了很久,然后说:“哪怕这样我也能理解这个修士,毕竟他们不是同类,根本不会有什么同族之情。而后的事情是我难以理解的。魔族和修士开战,当时我和花白两人暂居初元派同魔族抗衡。不久后,魔族的一些大将陨落,我和花白同元钰商议不必赶尽杀绝,但是那时的其他修士,不知为何坚决反对元钰的主张,认为元钰是妇人之仁,和初元派闹得有点不愉快。”
花言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似的。
“不久后,魔族报复,夜里偷袭初元派,将初元派满门屠尽,一把火烧了整座山头。”
这样的话舒乐是不信的,先不说元钰当时已经是一位化神期的大能,她门派之中不仅仅她一个大能坐镇,更是有不少的长老。初元派的护山结界难不成是个纸糊的摆设?十万弟子,打不过还不能叫救兵?
怎么会在一夜之间死了十万人!
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连那些化神期的大能也是。
这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花言也说了,当时魔族的几名大将都陨落了,魔族自己自身难保,还要花白从中周旋来保护剩下的那些魔人。将事情推脱给魔人似乎很不明智,但是也确实有了一个合理的背锅侠。
“初元派出事的时候,其他的门派没有察觉吗?”
“察觉了,但是初元派的护山结界在,他们根本没法硬闯,等到他们破除结界进去的时候,初元派已经毁得差不多了。那场大火扑了四五天才扑灭。”
舒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如果将这个凶手换成自己的话,十万人都是修士,除去那些才筑基的,进入元婴期的怎么也要有一半吧,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的化神期大能。哪怕有境界威压在,几十个化神期还打不死一个大乘?
舒乐又想起了海洛,那张漂亮但是美的诡异的脸,她的眼睛之中都是噩梦般的过去。
“是海洛的嗓子......”
舒乐呢喃道。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那个凶手得到了海洛的嗓子,他可以蛊惑人心,哪怕他境界不高,哪怕他单枪匹马的走上初元派,只要他张张嘴,那些人就被他的话语给蛊惑住。如果他学会了海洛的能力,那么所有初元派的弟子都可以成为他的傀儡。
他的声音是牵动傀儡的线。
舒乐闭上眼睛,她好像看到了千年前的初元派,那些掌门人是如何震惊得看着自己亲爱的弟子将锋利的剑柄捅入他们的身体之中,往日的亲密无间,欢声笑语全都被冰冷的利刃割裂开,鲜血映着黄色的烛火在黑夜里燃烧。
尊师敬长,爱护同门都被围绕在耳边的一声声低喃所取缔,脑子中只有完成命令的麻木和无法反抗的痛苦。
他们将刀刃捅进兄长和师父的身体中的时候,是清醒的吗?
大概没有吧,这样也省去了许多的痛苦。
舒乐忍不住泪流满面,好像感悟到了那些人曾经的痛,曾经的伤。只是逝者离去,仇恨还在,满门的人都在恨那个凶手,那个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凶手。
所以他们的灵魂不能安息,他们的仇恨在熊熊燃烧,时间越久,他们越恨,直到有一日结界无法承受他们的恨意,魔域被他们的怒火撕开,他们会回到人间,肆无忌惮的发泄自己的痛苦。
花言从床榻上的小抽屉里抽出一张帕子递给舒乐,瞧这东西应该是仙乐备下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的,放了多久。
舒乐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看着花言问道:“元钰呢?我们是不是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
花言蹙紧了眉头,“坏了,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她可是巴不得那些修士死光了才好的。她现在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第112章 . 一百一十二个马甲 ……
这十三年间, 花言也没和元钰碰过几次面,两人有联系还是通过海洛。说起来,元钰和海洛两人现在倒是悄没生息的, 这让花言有点担忧,这就像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让人窒息感十足。
舒乐不知道怎么找到元钰,于是她准备去找海洛问一问。如果元钰心中的恨意滔天, 那么自己只能痛下杀手了。
舒乐心中出现了一种前无所有的责任感, 好似这天下苍生都是她肩上的负担, 都是她的责任所在。
她离开后花言抱着枕头躺在床上, 阖上门窗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光亮, 暗沉的环境让他有点晕眩, 好似幼时记忆中的魔族又回来了。纷争战乱, 没有礼义廉耻, 没有道德枷锁, 所有的人,不管什么族类都好,都在随心所欲的放肆狂欢。
魔族重欲也是凡人诟病的一个原因, 为此,花言花了千年的时间教会魔人如何去克制自己的欲|望。他在魔域之中花了许多精力布下勾|引魔人欲|望的结界,让他们学会自我克制, 可不是为了这一天的毁灭。
花言有点自暴自弃的想,管他天下苍生, 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又想花白死前可是把魔族托付给了他。
这么些年下来,他都已经不清楚,自己对魔族的情感究竟是因为不想让花白失望,还是因为自己真的将这些人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花白与他说过, 强者应该照顾弱者,而不是剥削这些弱者。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可是有的时候他也会累,尤其是自己分明在为了这些弱者着想考虑,甚至付出了许多的时候,这些弱者不仅不知感恩,还想趁他病,要他命。
他刚掌管魔族的时候,如果不是自己足够强,可能早就被那些人给吃了吧。
花言也习惯了,只是他并不是一个自我牺牲式的人,早些年脾气也大,现在倒是无所谓了。自己做点什么问心无愧就好,管那些人怎么想他呢。
仙乐进来给花言送补药的时候就看花言坐在床上发呆,虽然他见过很多次花言入定的样子,但没有见过花言这样。他的表情像是看空了一切,又很不舍。
仙乐心头一跳,咬了咬唇,将补药端到花言面前。
花言回过神,接过药什么也没问直接喝了。这药并不如它棕色的外表那样难喝,入口有点涩,过后还有回甘。
“我刚刚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的。”仙乐小声道,“我就是觉得你没有必要为了凡人牺牲自己,你现在都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要勉强呢,那些凡人修士都不知道你为他们做的事情,也不会感激你,除了我们,谁会在意你的死活!”
花言瞧他越说越委屈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我也没让你们在意我的死活啊。”
仙乐闻言气得瞪着花言,花言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并不想真的惹恼了他,“好了,是我错了,我多管闲事,现在遭了报应了。”花言摊摊手,“现在只能躺在这里认你为所欲为。”
这话说得有些缱绻,仙乐脸颊一红,害羞得低下脑袋。
“仙乐,你想过要回去吗?”
花言问道,谁知仙乐像是被触碰到了尾巴的猫,瞬间抬起了脑袋。
“我不回去!”仙乐撅着嘴道,“我来魔族这么长时间,魔族的人对我很好,你对我也很好,大祭司......嗯,对我也算不错吧。所以我不想回去。”
花言纳闷的看着他,“可是海洋才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
“是这样,但是我不想回去。族长的心里只有怎么让我们回到大海,夺回对大海的掌控权,可是她并没有问过我们究竟想不想回到大海中去。虽然深海里的环境不好,还让我们变得逐渐丑陋,但是深海里很安全,没有吃鱼的鲨鱼,也没有庞大的鲸鱼。不用为了争夺领地抢来抢去。”仙乐揪着衣服上的结,“魔族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有好吃的穿的,我不想回去。”
“你这样,海洛会伤心的。”
“我知道族长会伤心,但是我不想在族长的安排下度过我剩下的生命。我也明白我有和族人们站在一起的职责,但是现在还没有到那一天不是吗?等到我不得不走的时候,我就会离开的。”
花言望着仙乐,他白净的脸上扬着一种他很久没有见过的东西了——朝气。
为自己而活的蓬勃朝气。
花言叹了口气,“行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花言没有赶他走,仙乐很高兴,他端着空碗出了门,一出门,那张笑容灿烂的脸瞬间熄灭了光彩。
仙乐沉默的走在长廊上,秋日的凉风吹在他的身上撩起他的衣袍,让他看上去格外的瘦弱纤细。他举着托盘的手忍不住的颤抖,脑子里都是方才海洛与他说的话。
他赌气离开后,海洛来过一趟。海洛是他的族长,他身上有海洛留下的印记,无论他在哪,海洛总能通过印记找到他。
海洛知道了花言受伤的消息,她给了仙乐一把匕首,让仙乐司机杀了花言。
“花言是不会允许我们将那些厉鬼放入人间的,十三年前的那天你也看到了,他为了救那些凡人拦下了我的海水。那么现在他也会为了那些凡人杀了你,杀了我们。”
仙乐颤抖得接过海洛的匕首,那把匕首像是一根骨头打磨出来的,质感粗糙,但是尖口出很锋利。
“仙乐,我让你呆在他的身边是让你取得他的信任,不是让你和他培养感情的。你是我鲛人族的孩子,我死了以后你就是鲛人族的族长,你要担起你的责任。”
仙乐很痛苦的想,为什么他要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他不想杀花言,但是他不能背叛海洛,背叛鲛人族。
——
舒乐再次来到海边,腥咸的海风拂面,她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留下的诅咒,弯下身伸手捞了把海水,接触诅咒的咒语随着海水荡漾下去,不久之后,整个海面又恢复了平静。
在海风重新掀起之前,海洛浮出海面。潮湿的头发粘黏在她莹白的皮肤上,腥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舒乐,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舒乐蹲在礁石上,裙子铺了一地。
“娘娘......”海洛出声唤道,她甜腻腻的嗓音和之前相较起来确实有了不一样的地方,舒乐听了只觉得心软。
什么都没有说自己的心就已经偏了。
舒乐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没有办法和海洛正常沟通了,她这么个撒娇的法,自己只会一味的心软。
要是燕回舟也能像她这样会撒娇就好了。
或者......自己向海洛取取经,学习一下怎么撒娇?
不知道燕回舟吃不吃这一套呢。
“我来是想问问你,你知道元钰在哪吗?”
海洛的表情有一丝的不自然,她眨巴了下眼睛,无辜的看着舒乐。
“娘娘是这个世界的神,娘娘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舒乐看着她,慢慢拧起眉头,这个踢皮球式的回答舒乐非常讨厌。海洛一定知道元钰在哪,只是她不想告诉自己罢了。
舒乐叹了口气,她站起身子,“海洛,我知道十三年前,你的族人的冤魂消散时你心中的怨气还没有消散,但是我还是得说,哪怕我再怎么宠你,我也不会亲眼看着你危害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