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他躲了，但没完全躲开。
那些体积不大的光团，每一个里面都承载着恐怖的杀伤力，密密麻麻的交织过来，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覆盖住整个场地的天空，让他无处可藏。
咚。
神明被击落尘世。
护在瞳周身的六角晶体被击了个粉碎，他失去支撑，笔直地跌落到了雪地里。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传来，他目光微转，看到一双黑色的军靴，以及裁剪合身的帝国军裤。
一只冰冷的枪杆抵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将军。”
任听霄轻声说。
天地宏大，寂静非常。
瞳眨了眨恢复眼白的眼睛，沉默地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火红的长发映着夕阳的残光，给她周身镀上一层如血般艳丽的光辉。
让他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有种被烫伤的烧灼感。
这一幕定格在屏幕中，成为帝国最耀眼的传说。
而在这一刻，无论是台下的人，还是全星际无可计数的观众们，都无法从眼前这幕回过神来。
“赢……了……？”
“我们……居然赢了……？”
“在没有机甲的情况下，殿下……赢了？”
每个人都充满着如梦似幻的表情，感觉眼前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境，无论如何都不像是真的。
很难回过神来。
而在观众席上，安达一屁股跌坐回座位上，脸色灰白，仿佛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生机。
而在帝国的席位上，大家也都静静地坐在原地，也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些时间来笑话这个结果。
他们的目光凝聚在冰雪中那抹唯一的艳色上，如同朝向心中的信仰。
而在场中，冰雪消停，瞳仰头望着任听霄，眼中充满孩童般好奇的神色。
“你想杀了我吗？”他用清灵的嗓子柔声问，“现在我就在你手里，你很容易就做到。”
“是啊，我只要动一根手指头，你就死了。”任听霄说，“死了，对你来说就是化成水，也许没什么好怕的。”
瞳点点头，洁白的睫毛盖上同色的瞳孔：“你动手吧。”
任听霄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枪，杀意不言而喻。
刚才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的安达脸色骤变，他不顾脸面，跌跌撞撞地跑到赛场边上，隔着透明的防护罩大声说着什么。
他的神色间充满惶恐和祈求，一点都看不出比赛这些天的阴郁诡笑，或者得意洋洋。
任听霄向外瞥了一眼，这里面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但是不妨碍她看出对方在害怕什么。
联邦其中一个三S级的强者已经被她俘虏了，现在另一个三S的小命也握在了她的手里。
比赛输了就算了，万一再把这剩下的唯一一个三S级给弄死了，安达回去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这关她什么事？
安达对上任听霄的眼神，被里面的冰冷和嗤笑看得一个激灵，脸色发白地后退一步。
“你知道你是怎么输的么？”任听霄说，“因为你们太依赖你们的本体，每个人都是这样，在机甲发明出来之前，你们依靠本体欺辱残杀帝国人，已经成为了你们根深蒂固的习惯，所以你们看不起机甲，觉得那些终究无法和你们的本体相比。”
瞳又睁开了那双纯净的眼眸，静静地望着任听霄。
“所以我偏偏要以血肉之躯和你抗衡，就是想告诉你们，告诉全星际的人。”
任听霄伸出手，瞳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愕，他看着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报废的饕餮浑身光芒一闪，震碎一身冰雪，然后缓缓缩小，进入任听霄的手掌之中。
任听霄神色冷漠，含着无与伦比的傲然。
“……即使不用机甲，帝国人类也能赢过你们这些异人。”
偌大的直播间里突然所有的弹幕都消失了。
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屏幕中心的那个少女，心中的情绪澎湃激荡，几乎喷薄欲出。
原来她不是不能用机甲，只是偏偏要选择更难走，却更嚣张的一条路。
她用自己的实力向世人证明，即使脱离了机甲，帝国也仍然能战胜联邦。
即使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但是任听霄无疑打破了世界的先河，打破了几千年来全星际的固有认知。
她塑造出一个全新的奇迹，甚至她自己，就是奇迹本身。
防护罩外，安达踉跄地后退两步，整个人跌坐在了地上。
任听霄的话撕裂了联邦最后一层颜面，他们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无法翻盘。
瞳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任听霄，就像没感觉到她戳在自己脑门上的枪。
任听霄最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手指缓缓扣下。
瞳没有认输，也没有掉出赛场，现在杀了他就能奠定最后的胜利。
“再见……”
任听霄道别语还没说完，余光发现加拉赫倏然起身，并向这边跑来。
在他的身后，帝国战士们也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集体跳了起来，并冲向控制赛场防御体系的仪器旁，几下闪烁，周围将他们包裹的防护罩就消失了。
“……殿下！”
加拉赫紧绷的声音直直冲入耳中。
他从来没有过如此能用惊慌来形容的时刻，任听霄眯了下眼，下意识地没有按下最后的扳机。
加拉赫一个翻身，直接跃上舞台，将任听霄的光脑抵还给她。
“基地的检测系统来报……”
不用他说更多了，任听霄浑身的警戒细胞都奏响了尖锐的警报。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一层蠕动的阴云从远方逐渐迫近，如同天幕塌陷。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上空。
那些不是乌云，而是铺天盖地的，全星际所有智慧生物的天敌。
即使还看不见形体，但是没有人会认错那种出场的感觉。
“……巨沙岛的大气中检测到恶种的踪迹。”
加拉赫的话音落下，给这片天敌带来审判般的锤音。
直播间死寂一片，而在场的每个人的脸色都肉眼可见地惨白下来。
恶种是个什么东西，全星际无人不晓。
它们没有智力，大脑被暴虐和掠夺填满，一只恶种的出现往往象征着后面成群恶种的存在，无数文明星球在他们的肆虐□□无完肤，彻底消失。
任听霄瞳孔倏然缩小，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遮天蔽日的影子，心下漏掉半拍。
这怎么可能？
母兽的兽卵明明已经交托给帝国了，为什么还会有新的恶种出现？
无尽的迷惑中，她仿佛听到有在脑中发出微不可察的冷笑。
任听霄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咬住压根，用没有人听到的气音咬出两个字，仿佛要啖其血肉的狠意。
“系，统。”
这个已经快要被她遗忘的东西，现在这是终于找到了抹杀她的方法，想要和她正式宣战？
任听霄在心里冷冷地问：“系统，是不是你？别躲躲藏藏的了。”
久违的电子音在她脑中响起，含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宿主，我说什么来着，你必须听我的话去走剧情，否则世界会自己调整，那些该发生的一样都不会少，你还预料不到。”
“果然是你。”任听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消失了这么长时间，你就是去修正世界线去了对么？你杀不死我，就想借助世界的能量来干掉我这颗失控的棋子，是这样么？”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是杀不了你，那现在就看看，你能不能应付这些吧。”
“脆弱的人类啊，没有人能走出带给过自己的阴影，没有人，即使是宿主你。”
听着系统的声音渐渐远去，任听霄脸上闪过一抹嗤笑的神色。
有人大步走进，掀起的披风猎猎作响，是奥古斯塔斯。
“联邦的人已经快死干净了，这里没有别的生物。”他语速很快，“我们需要马上离开。”
“这种情况，已经无法安然离开了吧。”帝国的战士们都向着任听霄凑近，塞西利亚声音很轻，“我们想要出去，避免不了战斗。”
任听霄打开光脑，作为最高指挥官，她的光脑直接连接着基地的系统，她调出基地的扫描画面，放大到虚拟屏幕上。
每个人都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身影，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欺骗自己，说那些只是沙尘了。
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发白，除了任听霄。
任听霄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屏幕，眼里有些奇异的神色。
“殿下？”加拉赫不确定地出声。
“下令吧，殿下。”奥古斯塔斯开口，这个他几乎没有叫过的称呼被他含在唇齿之间，醇滑的嗓音下，有种恍若暧昧的呢喃感，“现在是你做主。”
所有战士都抬头望向任听霄，明明恶种压境，他们的眼中却有着希望的光芒。
因为他们有任听霄，只要任听霄还在，他们就有可能赢。
任听霄一言不发，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游走，看着一张张扫描来的信息图像，神色冷然。
不知道这位殿下的心中在转些什么念头，其他人也不敢打扰她。
“阴云”又更厚重一层，信息显示出恶种已经进入大气层，开始向这边进发。
原本战斗结束的时候就在黄昏阶段，随着光线的隐匿，头顶乌压压的一片，再加上恶种悠长嘶哑的叫声，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和发麻。
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中，任听霄的声音格外明显。
“原来是这样啊。”她忽然笑了一下，“我原本还担心，既然恶种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有更多的出现在帝国境内，现在看来它们还没有发育那么多。”
她抬头看向天空，说着没人听懂的话：“就只是来修正错误的。”
加拉赫不得其解，他铅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任听霄，心中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殿下。”他加重声音，“请下指示。”
“加拉赫，你作为元帅，应该非常清楚现在应该怎么做吧。”任听霄说。
加拉赫习惯性地皱着眉，摸不准任听霄是个什么意思。
“就按照你想的来。”任听霄话语干脆，“你和诺伊斯带着其他人返回基地，启动军舰，等这些东西被吸引走之后，赶紧离开。”
“那你呢？”奥古斯塔斯立刻察觉到她这话里的漏洞，开口比加拉赫还快，“这些东西会被什么吸引走？”
任听霄瞥他一眼，平静地说：“明明都知道了，还特意问一遍干什么？”
“什么？！”
“不行！”
所有人齐声反对。
“殿下，杀死恶种不止是您的目标，在场的都是帝国将领，我们会尽全力和恶种作战，即使战死也在所不惜！”塞西利亚急切地说，“您不能为了保护我们而自己去冒险！”
“谁说我要自己去了。”
任听霄的话让其他人一怔。
任听霄往地上一捞，把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的瞳给抓在了手里。
瞳踉跄一下，迷茫的白色眼睛望向任听霄。
“你跟我去。”任听霄理所当然地命令着，“拿出你刚才冻我的那架势，给我冻出一条路，我想去找点东西。”
“您要找什么？”加拉赫语序有点混乱，“不可以！即使有你们两个三S级，现在恶种的数量我们并不确定……”
“这些东西没有智商，但是它们也知道要将最重要保护在中间。”任听霄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这点你非常清楚，只有前往中间地带，才能看到是什么在统领着它们，才能知道它们回归到了什么地步。”
加拉赫被堵得哑口无言。
“太弱的进不去，也没有必要进去太多，由我进去探查是最好的结果。”任听霄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平稳，就像在说晚上聚个餐一样随意，“你们如果再不走，就要造成无意义的牺牲了，难道你们想让帝国最年富力强的强者全都折在这里吗？”
任听霄拥有丰富的和恶种作战的经验，她方才已经了解了情况，来的恶种数量很多，只凭在场的几人恐怕难以全部消灭，所以逃出去就成为了唯一的目标。
但是如果要放弃探寻这批恶种的领头者，她又不甘心。
她看了眼被她老老实实抓在手里，没有丝毫反抗念头的少年，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现在，回到基地，启动军舰，在巨沙岛第三星云处等我一个小时，如果我没有出来，就返回帝星。”
她看向加拉赫：“通知帝星，启动备战状态。”
战士们沉默了，他们理智上承认任听霄所说的是对的，但是情感上他们不想抛弃自己的指挥官自己逃跑。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任听霄也是刚刚为帝国带来胜利的英雄，让他们将她抛在这里，他们过不去心的谴责。
“这是命令！”任听霄加重语气，“你们现在在延误军情，懂吗！”
这句话终于让将领们凛然起来。
“是。”出乎意料的，是加拉赫第一个做出反应，“我们这就回去，启动军舰，在第三星云停留。”
任听霄诧异地看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走吧，小子。”任听霄晃了晃手里的人，“别做梦了，给我个答案，干不干活？”
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两个选择：要么干活，要么死。
瞳眨了眨眼，轻轻地点了下头。
“很好。”任听霄也不傻，即使瞳答应了，她也不会对他完全放心，只是哪怕表面上知道合作，只要将送出巨沙岛，其他的都无所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