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听霄忍无可忍，她停下脚步，声音冰冷。
“您这么聪明，对自己的判断如此深信不疑，那还需要我多费什么口舌？我只知道，我爱凌卓，他的身体和快乐才是我最关注的问题，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做出了什么选择。”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这个角落。
剩下凌时明一个人守在这里，看着昏黄的灯光发呆。
任听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她知道地面不安全，但已经顾不了许多。
超过三S级以来，她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所以之前不知道，当陌生的失控感涌来的时候，她几乎无法控制。
强悍的能量从她身上溢出，她意识到如果任由这样下去，整个避难所都会被她毁掉。
她停下脚步，不远处的加拉赫看到她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这里，叫了她一声走过来，还没等走到，任听霄直接拔腿就走，连看都没看向他。
加拉赫怔了一下，想也没想地抬腿跟上。
其实任听霄都没有看到加拉赫，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宣泄这股能量的方法。
她利用自己的权限开启大门，来到地面之上。
现在地面上的确不安全，到处都是徘徊的恶种，很可能就碰到二级以上的恶种，一般人根本对付不了。
但是现在，这反而给了任听霄发泄的途径。
还没休息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代表任听霄的饕餮被召唤出来，然后连掩饰都没有，直接就冲向了最密集的恶种堆里。
当他们哗然一片，想要派兵增援的时候，加拉赫阻止了他们。
“启动防御，随时保持警戒，等待命令，不许私自出去。”
加拉赫说完，也到了地面之上，狴犴被召唤出来，紧紧跟上了黑红色的机甲。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饕餮简直开启了绝杀模式，没有一只恶种能够近得了它的身，庞大的能量从它周身溢出，甚至有低级的恶种在接近它之前就被灼伤，然后自动坠落。
它游弋在恶种群中，身后的狴犴如同忠实的骑士，紧紧维护着它，顺便帮助清理更多的恶种。
明明是危险至极的行为，两个人却如同在进行一场绝妙的表演，那些恶种就像尽职的演员，在“老实”地被他们所杀。
一番凶残的屠杀之后，整片避难所上方的区域，居然连一只恶种的影子都不见了。
中间不是没有二级种和三级种出没，但是没有任何意外地全部死在了两架机甲的炮火下。
就像一场绚烂盛大的演出，终于华丽地落幕。
任听霄感到能量重新一点点地变回乖顺，这才看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狴犴。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通对方的联络器，而是径直降落下去。
狴犴紧随其后。
任听霄没有将饕餮缩小，直接从驾驶舱里出来，然后跳到了地面上。
她挨着饕餮的大脚坐到地上，在满地恶种坠落的尸体和恶臭中，屈起一条长腿。
沉缓的脚步声传来，加拉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发泄够了？”
任听霄有些讪讪，她沉默片刻，拍拍旁边没血的地面：“你辛苦了，坐下歇会儿吧。”
她只是想说点白烂话，以让加拉赫不要那么生气，但是没想到的是，一向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加拉赫的确如她所言，在旁边坐了下来。
并且沉默不语，没有说出任何职责的话。
任听霄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见他什么都不说，反而有些惊奇：“加拉赫，我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嗯。”加拉赫轻轻应了一声，“我也跟着你做了，你先说说我吧。”
任听霄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她突然笑了出来。
狼藉的战场，战损的机甲，两个疲惫的，靠在一起的战友。
这一幕太过熟悉，让任听霄一下子回到了上一世的感觉里，仿佛加拉赫还是她的副官，在无奈地为她的任性扫尾。
“加拉赫……”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却又卡住了。
加拉赫铅灰色的眼睛转过来，静静地看着她。
任听霄脑子一抽，突然说：“你这几天教了阿曜不少东西吧，他做事比之前更合我心意了。”
加拉赫的眼底闪过一丝什么，他撇过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一个主将的副官很重要，我曾经做过别人的第二副官，对于这个职位应该做什么比较清楚。”
任听霄心中一软，她刚要说什么，因为距离过近，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加拉赫撇开的脸上别扭的神色，那眼中有着分明的不甘和……嫉妒？
任听霄瞠目结舌。
久没有听到她说话，加拉赫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望着自己发怔后，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怎么了？”
“你……在嫉妒阿曜？”任听霄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吧？你在嫉妒他什么？”
加拉赫的整张脸顿时一僵。
他本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出心思的类型，何况是任听霄这种不懂看人眼色的，但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又是和任听霄单独相处，这种熟悉的氛围不止让任听霄软化下来，也让他心中发软。
就这么一不留神，居然让任听霄发现了端倪。
他不会说谎，闻言只能紧紧抿起嘴角，试图以严厉的眼神吓退任听霄。
但是任听霄是和他相处多久的人了，上一世他就没少用这种眼神吓她，她早就不觉得这眼神吓人，反而更加惊奇。
但她没有马上说话，在加拉赫默认之后眨了眨眼，脑子里转了几圈，突然涌上一股冲动。
她听到有第三架机甲的破空声隐隐传来，距离还很远，加拉赫显然还没发现。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了。
夜风吹起任听霄的长发，她将一缕头发头眼前拨开，望进了加拉赫的眼睛。
“加拉赫。”她轻声开口，“你是最棒的第二副官，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加拉赫眼神猛地一滞，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随即一股巨大的惊愕涌上来，迅速淹没整个瞳孔，让这个一贯表情严肃的元帅，看上去有了几分滑稽的感觉。
任听霄勾起唇角，看向周围这一地的恶种尸体，说：“这种场景我们可太熟悉了，以前在狂风海的时候，没少这么揍这群玩意儿。”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另一边的身侧：“如果凌卓也在这里，再下点雪，那真是完美复刻当时的场景，你说对不对？”
任听霄没听到回音，她转头看向加拉赫，只见他在试图张口，只是某种液体正迅速遮盖住他的眼眸，他喉结剧烈地上下移动一下，始终没有把话说出来。
“加拉赫，是我，我回来了。”任听霄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这么多年了，你还认识我吗？”
话音没落，一双有力的臂膀忽然出现抬起，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抱入怀中。
这双手臂强壮而颤抖，最极端的两种元素都集中在他身上，让任听霄轻易感受到了他波动的情绪。
她刚要抬手拍拍他，就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响起，含着哽咽和沙哑。
“你终于……承认了。”
任听霄的手僵在半空，她回忆起凌卓意味不明的那句话。
“听霄，加拉赫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傻的。”
她眼中流露出恍然的神色，重重地拍上加拉赫的后背，她尽力让声音里没有出现湿意。
“好小子，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对不对？”
加拉赫沉默一下，他手臂的颤抖渐渐停止，然后轻轻松开了任听霄。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神色却已恢复正常，赫然又变回那个坚毅严肃的元帅，刚才的那个拥抱，就像他用尽一生的叛逆机会换来的一次出格。
“比陛下要晚一些。”他说。
“他会那么早知道，是因为他作弊了。”任听霄笑了，并没有细说这点，只是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加拉赫瞥她一眼，有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你根本就没有费心掩饰过，但凡了解你一些的人，都会产生这种猜测。”
“但是你确定了这种猜测。”任听霄说，“是因为凌卓？”
加拉赫表示肯定：“他一向是最聪明的那个，在我们所有人都一无所觉的时候就洞察了你的身份，否则我无法想象……他怎么会立另一个女子为后。”
任听霄略显尴尬地挠挠头。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凌卓爱她，就她自己不知道。
加拉赫眸光发颤，他刚要再说什么，忽然抬头看向夜空，一边还有召回机甲的架势。
“什么人！”
第100章 . 比肩神明 神秘而诱惑的力量。
任听霄伸出手, 一把握住了加拉赫想要去召回机甲的手臂。
加拉赫看她一眼，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是认识的人？”
任听霄颔首，她仰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先前她发现的那架机甲已经进入到加拉赫的感触范围内。
加拉赫蹙眉, 他明明在出来之前下了军令, 让所有人原地待命, 不要随便出来, 竟然有人敢公然抗命。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抗命的人, 他还真管不了。
黑色的虫形机甲出现在视野中，很快降落到地面。
驾驶舱缓缓开启, 率先出来的却不是这架机甲的主人，而是一张苍老睿智的面孔。
凌时明出现在舱门口，却没有马上下来，他定定地望着地面上的任听霄，似乎人生中只剩下这一件要紧事，别的都不再重要。
任听霄抬起头, 直视这位老者的眼睛, 对他，同时还对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开口：“正如您们刚才所听到的那样，那就是事实。”
加拉赫霍然扭头，震惊地看向她：“你刚才……？”
“我早就听到他们过来了，我认识黑寡妇的声音。”任听霄不以为意地笑着，就像她刚才只是打了个单纯的招呼，“在和你说话之前，我用饕餮连接上了黑寡妇的联络器。”
所以任听霄刚才坦诚身份的那些话, 全都被黑寡妇里的人听到了。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同时惊呆，不知道是被任听霄这大胆的举动吓的，还是被听到的真相震惊的。
任听霄对上面展开手臂：“凌叔叔，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直接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凌时明呆滞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直到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声音幽然飘渺，仿佛游荡在另一个世界。
“您完全可以信任她，毕竟她是……”
任听霄侧了下眼眸，对上牧阳曜茫然的瞳孔。
她垂了下眼，又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当然，先下来再说。”
在场的人毕竟都不是一般人，他们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凌时明当然不会真的跳进任听霄怀里，任听霄这么说只是为了唤醒他们而已。
黑寡妇的通道伸展下来，凌时明和牧阳曜一同走下。
四个人相对而立，恍然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
牧阳曜和凌时明都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任听霄，让任听霄有些无奈。
“还需要多解释些什么吗？”她十分光棍，“我没必要拿这个骗你们。”
“不……”凌时明终于开口，还带着一些不确定的恍惚，“我们当然不是怀疑你骗我们……只是……”
只是，这是个但凡正常人都难以想象的真相。
任听霄点头：“我理解你们。如果你们没有什么想问我的话，那我建议我们还是先回避难所。”
虽然这一片的恶种已经被清扫干净了，但是难保那几只三级种会不会在临死之前向“总部”发射求救信号，招来更多援兵。
“我没有什么问题。”出乎意料的，牧阳曜开口的时候居然要比凌时明稳重许多，他缓缓地眨了下眼，眼睛因为长久不眨而有些发酸，“我只是有些感慨。”
任听霄看向他：“什么？”
“原来我人生中最敬佩的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牧阳曜坦然地望着任听霄，独属于少年的热烈情感被掩藏在平静的眸光后面，表露出来的只是孺慕与敬爱，“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人能像我一样幸运。”
任听霄的胸口仿佛被一团棉花给塞满，她拍了拍牧阳曜的肩，轻声说：“我很荣幸，阿曜。”
牧阳曜用力地吸了下鼻子，对任听霄露出一抹灿烂如暖阳的笑容。
“以后也多麻烦您了，主将。”
任听霄笑了。
“既然没有什么问题，就先回去吧。”加拉赫开口，即使不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他的情绪也并不比其他人平静多少，连目光都没有直接和任听霄接触，“基地里已经开始询问情况了。”
“好。”任听霄马上表示同意，她将饕餮还从来都没用过的通道梯降下来，回头望向凌时明，“凌叔叔，我有这个荣幸载您一程么？”
凌时明目光复杂，他缓缓地叹了口气，说：“不，这是我的荣幸才对。”
几人回到各自的机甲中，凌时明坐在饕餮的副驾驶座上，目光始终没从任听霄脸上移开。
“凌叔叔。”任听霄启动机甲的时候开口，“现在您还觉得，凌卓只是把我当成替代品么？”
“他早就知道了，是吗？”凌时明问，“刚才加拉赫提到这点了，你没有明确回答。”
“是，他早就知道，并且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早。”任听霄目光看向前方，说出来的字句十分有力，“所以我不容许任何人，包括您，诋毁凌卓。”
凌时明没有说话，两人静静地坐了片刻，凌时明才又低声开口：“小卓这十年……真的过得不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