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这么回事。”她盯着付行之那张五官熟悉，神态却极为陌生的脸，“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没错，我知道你是谁。”
付行之似乎想笑，但脸上却浮现出明显的挣扎，他眼神狂乱起来，说话的语气也有些断断续续，就像有两个意识在他的身体里剧烈地争夺着，他却更想将注意力放在说话上。
“没人比我更懂基因，听霄，他一个黄口小儿都能认出你来，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口中的那个“黄口小儿”坐在墙边，闻言嗤笑一声。
任听霄越来越迷糊，但眼前的情况不允许她混乱，她绷着表情，试图捋清思绪。
“你不是付先生。”她问，“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付行之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眼里忽然光芒大盛，“我就是付行之，从始至终，我都是付行之。”
任听霄皱了下眉，她刚要说话，忽然一阵猛烈的光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无声的巨大爆炸。
她来不及张口，立刻张开饕餮的防护罩，将周围的所有士兵笼罩其中：“后退！”
说着，她直直地冲上前，迎着爆炸的方向而上。
凌卓手臂用力，想要将自己撑起来，但他失败了，他喉头滚动一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
爆炸发生在靠近黑洞源头的地方。
一靠近，任听霄就感到一阵强力的撕扯感传来，整个机甲猛然一震，随即开始失控。
在黑洞的强大引力下，如果不想被扯进去分解成原子，她必须停下飞行，让饕餮随着它的引力旋转，然后逐渐排出危险的范围。
但是……
任听霄看着前方，除了被撕扯进去的士兵之外，她在黑洞的轨道上，隐隐看到了某种生物存在的痕迹。
什么样的生物，能强大到存在于黑洞内部？
她得到的消息，是来剿灭这里的一只五级种部队，那只五级种刚一露面，就被她给秒了，本来还没有离开，只是为了将这里剩余的恶种都清剿干净。
那这个强大到足以存在于黑洞范围内的生物……是什么？
黑洞的周围是璀璨的星云，从远方看去，充满宇宙神秘绚烂的光辉。
但是一旦靠近它，就会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威力。
任听霄顺着引力旋转，饕餮的防护罩将周围还存活的士兵笼罩在其中，她用温和的能量炮将他们一个个地推出黑洞的范围。
很难，但是还能够忍受。这是她此时的感觉。
“离开那里。”
然而就在任听霄逐渐向那个未知生物靠近的时候，尖锐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来。
任听霄一看向屏幕，瞳孔霎时收缩。
只见付行之的瞳孔已经完全被黑雾覆盖，他一只手紧紧掐着凌卓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眼睛却一直看着屏幕，直直地盯着任听霄。
他没有丝毫留情，凌卓的脸色已经开始涨红发紫，即使不在现场，他那艰难破碎的喘息声也传入驾驶舱中，让任听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说，离开那里。”付行之眼眸空洞，一片死气，同时又收缩手指，让凌卓的呼吸顿时一窒，“还是说，你想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任听霄僵在当场。
“放开他。”她说，“否则我就冲进去，拼着自己死，也要把你在意的那个东西彻底毁灭。”
她说着，不但没有撤退，反而摆好架势，更要向黑洞内部冲去。
付行之脸色一变，眼中的黑雾消散一瞬：“听霄，如果你进去，你也会死。”
“那又怎么样？”任听霄没发现他的改变，“我说了，你要是敢动他，我哪怕死在这里，也不会让里面那个东西活下去。”
凌卓的受伤突破了她最后的底线，她看似冷静，实则已经咬破了舌尖，强行让自己的脑子保持清醒。
她感到大脑在轰鸣，那种神秘的，充满诱惑的力量又出现了，它在叫嚣着让她撕碎那个敢动她宝物的人。
付行之眼中的黑雾明明灭灭，清润的光芒刚要突破，忽然一阵猛烈的黑雾涌上，让他的瞳孔又彻底变为黑暗。
“那你就看着他死吧。”
他说着，手下刚要用力，一阵爆破声传来，原来是金殿紧闭的大门忽然结了冰，连带着墙壁都凝上偏偏霜花。
接着被人暴力破除。
门被打开的瞬间，一道冰剑射出，直冲向案桌前的付行之。
任听霄心中一紧，在看到付行之为了躲避这道冰剑，不得不先松开凌卓之后，死死握着操纵杆的手指才微微放松一点。
她调整视角，看到裴郁，瞳，以及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飞船上下来的牧阳曜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除了瞳之外，都露出震撼的神色。
“陛下！”
裴郁不顾那个危险份子，冲向凌卓，还没等摸到台阶，一阵巨力传来，他整个人都被掀飞出去，又跌回牧阳曜的脚边。
牧阳曜将他扶起来，警惕地看向上一次见面还是温和长者的人。
“我就说，以你的脑子，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付行之黑雾弥漫的瞳孔看了一眼凌卓，在被几人包围的情况下，分没有分毫担忧，“原来早就把求救信号放出去了。”
“咳，咳。”凌卓虚弱地靠着案桌，即使是他喘得如同一个坏掉的风箱，还是坐在地上的姿势，气势上却没有比面前的人弱上一丝一毫，“过奖。”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
“一个三S，两个双S。”付行之看了一眼底下，“这就是你的底气么？”
瞳看着这个陌生的人，空茫一片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厌恶。
“你下来，我们打。”他说，“离开凌哥哥。”
他感到很烦躁，因为这个人让凌卓受伤了，他答应过任听霄，要保护凌卓的。
这么想着，他对眼前这人的厌恶感达到了顶峰。
付行之望向瞳，两人一黑一白，弥散着同样强大的气息。
“你不应该赶回来的。”他说，“就算你得到通知，按照你的距离，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回来才对。”
他眸光偏移，盯向瞳旁边的牧阳曜。
“原来是你。”付行之喃喃地说，“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你居然会突然回来。”
牧阳曜神色冷凝，眉眼间有几分任听霄的气韵：“很幸运，我在路过星域外围的时候遇到了刚收到消息的瞳，就把他顺便带了回来。”
瞳是在帝星星域中战斗，乘坐的飞船自然没有长途作战的先进，牧阳曜启动了最新的空间跳跃功能，这才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赶了回来。
在看清眼前的一幕之后，他深深地为自己的决断感到庆幸和后怕。
如果让凌卓当着任听霄的面死去……他简直不敢想。
任听霄始终关注着帝星的状况，见瞳他们及时赶到，刚要转头去对付黑洞中的生物，忽然听到联络器里传来一声冷笑。
“既然如此，你就消失吧。”
几缕黑色的烟雾从付行之身上溢出来，化为在场诸人都十分熟悉的触手，径直向牧阳曜攻去！
这是……和恶种一样的触手！
牧阳曜神色一变，他下意识就想召出机甲，但是又马上想起这是在帝宫的金殿之中，就在这略一犹豫之下，那黑色的触手就已经袭到了面前。
不用直接碰触，就能感受到那股恐怖的能量扑面而来，带着些……和触手一样熟悉的气息。
就在这触手眨眼间就要把牧阳曜捏碎的时候，一阵冰寒之气在殿中散开，不见瞳做什么动作，这犹如实质的黑雾却被生生冻在了半空。
乌黑的触手就距离牧阳曜近在咫尺，就差一点，就能戳进他的眼眶。
瞳的身形鬼魅般闪到牧阳曜的面前。
“我说过了，我来和你打，你真的很烦。”
他说着，和黑雾正式交上了手。
牧阳曜闪身后退，他趁着付行之对付瞳的间隙，对裴郁使了个眼色。
两人默契地向凌卓靠近，想要将他先救出来。
凌卓的状况很不好，他极力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是晕眩和乏力感不断地侵袭着他的意识，他用力地眨眼，却无法阻止越来越重的脸皮。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轻声问近在咫尺的人，“你想用我来牵制听霄，就不会轻易让我死去，你用了什么能让我失去意识的东西？”
付行之回眸看他，眼中闪烁着疯狂之色，他一边对付着瞳，一边盯向逐渐靠近的牧阳曜两人。
“不自量力。”他轻哼一声，长袖一挥，遮天蔽日的触手凭空出现，在牧阳曜召出机甲之前，一把扼住了两人的喉咙。
与此同时，一只触手突破了瞳的防御，重重击在了他的胸口上，让他直接飞出了金殿。
巨大的声音终于吸引了帝宫中的其他人，防御卫冲进金殿，看到眼前的一切，统统被惊呆了。
连瞳都没有抵抗住付行之，更别提这些普通的士兵。
他们连机甲都没来得及召唤出来，眨眼间便被触手横扫一片，尸横遍野。
“住……住手。”
牧阳曜从鼻腔里艰难地挤出气音，他勉强抬手召出机甲，却在将他包裹在其中之前，黑寡妇就被三只触手捏在其中。
咔嚓一声，黑寡妇直接破碎。
轰——
爆炸声在帝宫传来，人们惊恐地仰头看去，就看见代表帝国无上权力的金殿顶被人彻底炸开。
一道人影缓缓地向上漂浮，他身上蔓延出无数黑雾触手，每个触手上都捏着一个人的脖子。
他向下看去，所有人都呆滞地停在原地，惊恐地看着他。
“也许一个凌卓的命还不够成为威胁你的筹码。”付行之蔓延着黑雾的眼睛看向一旁，凌卓倒是没有被他掐住脖子，毕竟这是他重要的筹码，他手腕上的光脑还没有关闭，他正望着里面的任听霄，“那么，整个帝星上所有人的性命呢？”
任听霄一直在定定地看着这一切，闻言，她开口：“你的确不是付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份，你的未婚夫想必已经猜出来了，只可惜，他现在没有精力告诉你。”付行之示意了一下已经昏迷过去的凌卓，“但是你应该认识我，全宇宙的所有人，都应该认识我。”
任听霄瞳孔骤缩。
“我就是你们所谓的基因进化之父。”付行之张开双臂，对所有人如此宣告，“三千六百千年，我发明出基因进化药剂，让人类得以进化，从此拥有高级精神力，能够驾驶机甲，有和宇宙高等生物一战的能力，你们都知道我，并且爱戴着我。”
他的话引起阵阵惊呼，此时那些媒体们的摄像头早已闻风而至，将帝宫中的混乱转播出去。
任听霄的声音几乎融入底下人的惊呼中：“这不可能！三千六百年了，你不可能还活着，而且据说基因进化之父的名字是……”
“东方博士，不是么？”付行之堪称温柔地说，“我是个东方血脉，在不想暴露名字的情况下，我自称为东方博士，有什么问题么？”
任听霄张张口，沉默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她只有满心荒谬。
“至于我为什么会活这么久……”付行之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盛满了哂笑，“这个问题，也许你的未婚夫也可以给你解答。”
“你不要什么事都往凌卓身上扯。”任听霄说，“我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生的，和你这个不老不死的明显不一样。”
“是，他的确没有将这种技术用在他自己身上，但是他没有用过么？”付行之深深地望着任听霄的眼睛，“他有没有用过，最清楚的人不应该是你么？”
就像一头凉水兜头浇下，任听霄从头到脚霎时一片冰寒。
她知道付行之指的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
“绝望之下，我用了某种秘术，具体是什么，你就不要问了。”
这是凌卓曾经的原话。
他真的是用了某种隐秘的方法，这种方法能让人长生，甚至能转世，付行之和任听霄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看到任听霄的表情，付行之微微笑了：“看样子，你的未婚夫并没有把全部的实情告诉你，对不对？”
“不管他有没有告诉我这种方法究竟是什么，他不会骗我。”任听霄说，“他不说，只是因为我不必知道，他不会害我。”
“是吗？”付行之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我们曾经相伴那么多年，难道你更相信这个年轻的小子，而不愿相信我么？”
“以感情来说，我是很想相信你，但你的所作所为无法给我这个信心。”任听霄深吸口气，看向付行之的眼睛里，甚至有着一丝恳求，“付先生，如果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付先生，收手吧，有什么问题我们共同解决，我始终爱戴你，不是因为你是基因进化之父，更因为你是伴我长大，教授我知识的付先生。”
任听霄的话似乎勾起了付行之心底最深处的柔软真情，他眼中黑雾倏然一淡，清透的棕色浮现上来，他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回任听霄所熟悉的那样。
“听霄……”
他的声音深深地含在喉间，除了任听霄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
然而下一秒，他眼中闪过一道剧痛的挣扎，黑雾和清明的棕色展开明显的拉锯。
“付先生！”任听霄看出不对劲，试图唤醒他的理智，“付先生，你清醒一下，看看我，你是基因进化之父，你当年费了那么大心力，研究人类的福祉，现在怎么会忍心伤害人类？你醒一醒，不要让自己被控制！”
付行之痛苦地用双手抱住头，发出尖锐的啸声。
这种声音里含着溢散的能量，下方的所有人，除了个别双S级以上的，全部在鼻孔和耳中流出鲜血，被震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