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骚操作不断的天子,似乎也乐意见成这种事情的发生。
天子的心思不难猜,世家与州牧坐大的事情在他这一代解决,下一代的帝王不需要铁腕手段,甚至不需要太精明,那些世家与州牧被天子收拾得只剩下一口气,再不可能出现与天家分庭抗衡的局面,韩王只需稍稍给他们一点好脸色,便能把他们感动得痛哭流涕誓死报效——无他,狗比天子真的太狗了,活生生把一个小毛病很多的韩王衬成了圣母白莲花。
天子对淑妃果然是真爱。
真到不能再真的那一种——为儿子考虑到这种程度的天子,中国上下五千年也扒拉不出几个。
祝仪看了看韩王,心情一时间极度复杂。
“希望韩王殿下说到做到,再不提及今日之事。”
祝仪道。
大抵是心虚,韩王有些不敢看祝仪的眼睛,“你放心,本王才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倒是你,祝四,你也要把本王说的话放在心里。”
“本王知晓林景明模样生得俊俏,京中贵女最是喜欢他,但是祝四,你不行。”
紧接着,韩王话锋一转,丝毫不顾忌林景明此时就在自己面前,郑重其事向祝仪道:“你是母妃看上的人,你不能与那些贵女一般肤浅。”
祝仪:“.......”
这种奇怪的出轨未遂被丈夫警告不要朝三暮四摘野花的错觉是个什么鬼?
被韩王点名,林景明曲拳轻咳,面色微尬,但世家出身养出的好修养让他哪怕在尴尬时都是一脸的温和,不窘迫,不着急,好脾气向韩王解释道:“殿下多心了,臣与祝女郎只是偶然得见,并非殿下想的那般。”
“本王知道。”
韩王摆手道:“本王不过是提前提醒你们两句罢了,毕竟京中局势复杂,你们若是交往过密,难免会引起父皇与母后的忌惮。”
“林世子与谁交往过密?”
一道清冷声音突然响起。
这声音熟悉得很,却又有些陌生,祝仪身体一震,慢慢转身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月余未见,谢年舟的模样与一月前大不相同,他没有穿往日她所熟悉的箭袖武服,而是一身禁卫打扮,亮银甲,红袖衣,仿佛是九天之上的谪仙披上了战甲,英气与仙气糅合,直将身后金碧辉煌的宫殿衬成九霄战宫。
祝仪呼吸静了一瞬。
还别说,谢年舟这个人,天生便踩着她的审美长。
“没什么,不过是他与祝四多少了两句话罢了。”
韩王看到谢年舟领人过来,不免有些奇怪,“年舟,你不是在宫门当值么?怎么来这里了?”
觉察到祝仪的视线,谢年舟清冷目光落在祝仪身上,但又很快移开,声色淡淡向韩王道:“淑妃娘娘找殿下。”
“母妃找我?”
韩王更奇怪了,“母妃不是在跟命妇们说话么?怎么突然寻我?”
谢年舟摇头,“不知。”
祝仪听得眼皮一跳,下意识侧目看谢年舟。
谢年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对待韩王不过是稍显冷淡的下级对上级的态度,但韩王对谢年舟的态度却比对待林景明要亲密得多,唤林景明是林世子或者林景明,唤谢年舟却是年舟,明晃晃的亲密之人才会有的称呼。
很奇怪。
但谢年舟不是常年在外面么?怎么会与自幼长在宫廷里的韩王关系如此之好?
而且看这种情况,似乎不止是好,而是更像是淑妃的心腹,要不然淑妃不会让他来找韩王。
祝仪不免有些疑惑。
“罢了,本王就知道你一问三不知。”
韩王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本王回去瞧瞧也就是了。”
“对了,这是邺城祝太守之女,祝四,她初来京师,人生地不熟,你一会儿把她送回去,莫叫她在外迷了路。”
像是怕自己走后祝仪与林景明再次进行亲密友好交流,韩王不忘嘱咐道。
“祝家女郎?”
谢年舟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祝仪,面无表情应下。
祝仪心头一跳。
那种熟悉不适感又来了,像是被毒物盯上,吐着鲜红的信子绕在她脖颈,似是在犹豫从何处下口。
但这似乎是她的一种错觉,她抬头去看谢年舟,谢年舟一脸的漠然,风平浪静得像是即将羽化成仙的仙儿。
祝仪秀眉微蹙。
是她的错觉吗?
仿佛不是。
那一瞬的不适感是真实存在的,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的战栗让人想忽视都难。
可,为什么呢?
扪心自问,她以前待谢年舟虽然是逢场作戏,在从谢年舟的角度来看,她是的的确确待他好的,他不该这样看她,让她生出这种恐惧。
难不成是因为他听到了她与表兄说的话?
想到这,祝仪眼前一黑,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按照谢年舟睚眦必报的残暴嗜血,在听到那些话后还能让她活这么长时间,且愿意看在旧情上帮她也帮自己提前搞死天子已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局势如此,她还想啥自行车?
谢年舟没有一个照面便抽剑把她劈成两半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祝仪面如土色。
谢年舟看了祝仪,凉凉对执扇立在祝仪身侧的林景明道:“林世子,您若再不离开,五公主便该找来了。”
听到这话,祝仪打了个哆嗦。
——来了来了,支走别人向她寻仇的剧情来了!
很好,这很谢年舟。
祝仪想去拉林景明的衣袖,让他别走。
但这里是皇宫,她没敢对林景明拉拉扯扯,更何况,五公主三个字对林景明来说似乎是催命符,一听五公主要寻过来,林景明折扇敲了下掌心,一脸无奈道:“多谢谢小郎君告知。”
“祝家女郎,景明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说完话,林景明转身离开,世家子弟的风度虽在,但步子明显比刚才快了不少,仿佛身后有鬼在追赶。
祝仪:“......”
果然南方士族都是投降派,遇到事情跑得比谁都快!
谢年舟向前半步。
想想自己与表兄吐槽谢年舟的话,再想想谢年舟的不告而别,再回忆回忆书中谢年舟的人设,祝仪下意识想逃,脚步往后退,但身后是宫墙,肩膀抵在冰冷宫墙上,面前的谢年舟陡然笑了起来。
“阿姐为什么一见我便躲?”
身着禁卫甲衣的少年微俯身,头盔上的羽穗落在她肩膀,她微微一颤,少年笑声又起,“阿姐到底是阿姐,才几日不见,便搅得韩王与林世子为阿姐争风吃醋针锋相对。”
“阿姐这个模样,叫我如何能放心阿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
祝仪:!!!
第41章
谢年舟轻笑着,呼吸间的热气洒在祝仪脖颈,有些痒,她微微转了身,想避开那种痒痒的感觉,却被谢年舟按住肩膀,微凉指腹落在她肩头,她的心跳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有些分不清是因为谢年舟似是而非的话,还是因为谢年舟的羽穗又或者是微凉指腹弄得自己有些痒,总之,她觉得她与谢年舟的关系不应该这样的。
但现在她与谢年舟的姿势,似乎过于亲密。
亲密到让她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
“阿姐别走呀。”
面前的谢年舟仍在轻笑,待她如旧日那般亲昵,垂眸看着她的眼睛,悠悠笑道:“阿姐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过于亲密的动作让祝仪有些不舒服,她抬头看了眼谢年舟,这个角度的谢年舟很好看,冷情的凤目因蕴着几分笑意而显出几分多情来,再配上这个姿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就,很别扭。
祝仪伸手去推谢年舟。
大抵是完全没有防备,又大抵是旁的原因,她明明没用多少力气,却被谢年舟推得一个跄踉,羽穗垂在他脸上来回晃着,似乎在无声控诉她的蛮不讲理。
祝仪突然莫名心虚。
“我才没有躲你。”
祝仪有些不敢看谢年舟的眼睛,距离拉远之后,原本很静的心跳此时恢复跳跃,一下一下响在她心头,像是在昭示着什么,让她不敢在这个问题上与谢年舟纠缠下去。
“是你不告而别,也是你突然出现。”
祝仪小声道。
谢年舟眉头微动,“我不告而别,阿姐生气了?”
“倒也不是生气,而是......”
想想自己与表兄说过的话,祝仪怎么都开不了口问谢年舟有没有听到,那些话太伤人,如今再问,便是把那些问题再拎回来让谢年舟从新面对,她不忍,不忍让谢年舟想起那些不开心。
以及,她亲口所说的怕他。
“罢了。”
祝仪叹了一声,侧脸回看谢年舟,选择转移话题,“倒是你,你怎么突然成了禁卫?你不是在外面长大的么?又怎么与韩王如此熟悉?”
话题转得有些生硬,谢年舟笑了笑,好脾气回答着祝仪的话,“自然是因为阿姐所托之事。”
“我所托之事?”
祝仪瞬间想起谢年舟答应过自己要天子提前崩天的话。
苍白昳丽的少年眉目清澈,漂亮凤目看着她,平静说出那些石破天惊的话。
天子也好,天下也罢,对他来讲仿佛远远没有她的开心不开心来得重要。
谢年舟待她真的很好。
她对谢年舟的好,却是带有目的的,功利的,根本算不得好,充其量只是利用。
可是她也真的很怕,怕未来的某一天谢年舟掌了权,第一个便对她家人下手。
邺城的位置太重要,作为中原腹地的咽喉所在,天子这般的人物都知道要把她阿爹阿娘搞下去,更何况谢年舟这般精明的人?
祝仪越发纠结,后面的话便有些问不出口。
谢年舟又笑了一下,像是丝毫不介意祝仪此时的吞吞吐吐一般,他拢了拢祝仪滑在肩头的披帛,嘱咐道:“韩王此人虽算不得敏锐之人,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阿姐要记在心里。”
“什么话?”
这句话让祝仪从纠结中回神,她看了眼谢年舟,疑惑问道。
谢年舟眸色深了一分,“阿姐不要与林世子走得太近。”
“我没有与他走得近。”
与刚才在韩王面前的分辩相比,祝仪此时的话真心实意得多,“我方才与韩王分开,刚走到这儿,便听到他在笑,我便多嘴问了一句,他说他与我一样,皆是要陪天家贵胄赏花游园的人。”
“说话间,五公主到了,他便躲了起来,央我替他描补一二。”
想起五公主与韩王如出一辙的跋扈,祝仪撇了下嘴,“五公主何等尊贵骄傲的一个人,自然瞧不上我这种小小郡守之女,我见此,便说没有见过林世子,五公主着急寻林世子,便匆匆走了。”
谢年舟斜了一眼祝仪,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五公主么?”
“她对阿姐不敬了?”
“你这话便奇怪了,她是公主,只有我对她不敬的份儿,哪有她对我不敬的事情?”
祝仪忽而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婊,像是在刻意向谢年舟告状一般,察觉到自己言语的不当,她连忙改口道:“不说她了,她不过是来找林世子罢了,说起来还是我骗了她,明明瞧见了林世子,却说没有瞧见,害得她一番好找。”
说到这,祝仪看了眼林景明消失的地方,“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找到林世子。”
“她找到找不到与阿姐何干?”
谢年舟懒懒一笑,不置可否,“一个空有出身的草包罢了,林家瞧不上她的。”
“倒是阿姐,无论林景明与五公主未来如何,阿姐都不可与林景明走得太近。”
这句话谢年舟重复了好几遍,祝仪奇怪看了眼谢年舟,“我知道,我若与林世子交往过密,会引起天子的忌惮,此事不用你说我也知晓,我不会与他扯上关系的。”
“只是小舟,你平时不是多嘴之人,今日怎会在一件事情上说了两遍?”
“两遍么?”
谢年舟摇头轻笑,“大抵是因为今日见到阿姐太过开心罢了。”
“阿姐,我一切的嘱托皆为阿姐好,阿姐切莫多心。”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谢年舟素来敏感又敏锐,祝仪怕他多心,连忙又补上一句,“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更知道你不会害我。”
明明是一句安抚的话,却让谢年舟眸色有一瞬的幽深。
但那只是一瞬,转瞬之间,他还是祝仪所熟悉待祝仪颇为温和的少年,“阿姐知道便好。”
“我永远不会害阿姐。”
他看着祝仪的眼睛,低低出声。
祝仪攥了下手帕,“我信你。”
她信此时的谢年舟并无害她之心,也信未来的谢年舟极有可能对她抄家灭族。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么?
就如她最初一心只想搞死谢年舟,到最后,却阴错阳差想装圣母感化谢年舟,这条路走得对吗?
未必是对,但也未必全错,最起码,现在的谢年舟是信任她的。
可现在的信任不代表未来也信任,她不敢拿家人的性命去赌谢年舟的良心。
从邺城出发的那一刻,她便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是谢年舟果真在她的影响下成为一个三观正直的好人,另一个,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祝仪叹了口气。
“阿姐可是有心事?”
见祝仪叹气,谢年舟问道。
“没有。”
这种事情祝仪哪敢跟谢年舟说?她想也不想便敷衍过去,“只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罢了。京师不比邺城,到了这儿,我要处处守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拘束得很。”